书名:苜蓿园

苜蓿园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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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训练科目进行得异常顺利。到队列训练结束,全院新学员会操时,区队以绝对优势拿下总分名。

    国庆节,军校举行阅兵式。在雄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乐曲声中,一个个学员方队迈着矫健的步伐,通过检阅台。

    “向右bsp;bsp;看!”林东海和王队长走在方队的前面,大声下达口令。

    “一,二!”全体学员声如雷吼。同时踢开了正步。

    啪、啪、啪………

    步步压在乐曲的节奏上。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全场好像了。主席台上,老院长激动不已,他庄重地向队列行举手礼。

    阅兵结束前,老院长特意走到林东海面前。当他听王队长介绍,这还是个新学员时,高兴地握住林东海的手说:“好样的。好好干!”说着,把自己手上的白手套送给了林东海。

    全体学员爆出热烈的掌声。王队长望着林东海,这个给自己、给学员队争得荣誉的青年,手上也使劲地拍着巴掌,心里是万分激动。

    就这样,林东海在新学员中脱颖而出。

    第七章高山流水

    潜艇学院培养的是潜艇军官,所以不招收女学员。但是,在学院的通讯连、卫生队和电教中心,还是有一些女兵。王楚楚在电教中心工作,和很多好学上进的战士一样,有空她也会去课堂旁听。她今年24岁,还有一年就服役期满退伍了。

    学员没进教室前,旁听的人是不能进的。王楚楚喜欢倚在外走廊的栏杆上,看学员们列队向教学楼走来。她可以从众多队列中一眼认出林东海区队。因为他们的队列太显眼了。他们总是精神抖擞、从容稳健,步调一致,口号震天。带队的林东海一脸威严,好像是个将军;队列中每个人都目不斜视,完全是眼中无人的样子。不像其它队列,似乎是在匆忙赶路。

    队列在楼前停下。成单列进入楼中。林东海此时会摘下白手套,拿在右手中向左手心轻轻敲打。他从不会环顾四周,更不会仰视楼上那些人,包括那些令人瞩目的女兵们。

    学员就坐后,教员会走进来。林东海从座位上起来,跑步到讲台侧面,面对全体学员,大声下达口令:“全体起立!稍息,立正。”然后一个标准的转身,向高高站在讲台上的教员敬礼:“报告教员同志,学员到齐,请授课。”

    此时,站在最后排的王楚楚经常都会忍不住左右晃动,努力从人群缝隙中观看这一场景。

    真是赏心悦目呀!

    因为没有女同学的缘故吧,课间,几个旁听的女兵以稀为贵,成了学员们热聊的目标。

    王楚楚知道,几个月前,这些人还是高中生。现在,穿上军装也掩盖不了他们一脸的稚气。可那个林东海有些不同,他似乎天生就具有军人气质,挺难得。

    让她对林东海刮目相看的是,有一次,她无意间现,在高等数学的课堂上,林东海竟捧着一本厚厚的《全唐诗》在看。

    “喂,看什么书呢?”这还是王楚楚次主动和学员讲话。

    正沉浸在书中的林东海慢慢抬起头,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兵,她皮肤白皙,两眼明亮。

    “我不姓喂。”

    “那你姓什么?”

    “我姓保。”

    “哦?不会是叫保密吧?”

    “正是在下。”

    王楚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个林东海,小小年纪还满幽默的。

    两人相互自我介绍后,聊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他们一直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交谈。话题也是多方面的,但更多的还是诗词歌赋。两人都惊喜地现,对方不仅是书读得多,更重要的是,两人对的感觉是那么一致。

    于是,课间那十分钟就远远满足不了他们对交谈的渴望了。

    武汉三镇不乏名胜古迹。位于汉阳龟山西麓,月湖东畔,有个古琴台,又名伯牙台,是为纪念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而修建的。

    相传在春秋战国时期,楚国音乐大师俞伯牙路经汉阳江口,夜泊江岸。当晚雨过天晴,明月高悬,树丛摇曳,空气清新。伯牙抚琴抒怀,弹奏名曲《高山流水》,引来樵夫钟子期。子期听罢,情不自尽地赞道:“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伯牙巧遇知音,非常高兴。两人在船舱内把酒欢歌,相谈到天明。又相约半年后在此相会。第二年,子期不幸病逝。伯牙痛失知音,悲痛欲绝。在子期墓前,重弹《高山流水》旧曲,竟不成音。长歌当哭,吟诗一:“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遂将七弦琴摔碎。

    这就是流传千古的“摔琴谢知音”的传说故事。

    王楚楚家在武汉,对古琴台并不陌生。认识林东海不久,她就很想带他来这里看看。今天,这个愿望实现了。

    林东海以前看过《三言两拍》,对“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故事非常熟悉,也深深被感动。没想到还真的来到了故事生的地方,令他激动不已。古琴台背靠月湖,与龟山遥对,山水相连。琴台内建有曲廊、琴堂,堂前庭院中汉白玉筑成的方形石台,便是象征伯牙弹琴的琴台。

    两人伫立于此,久久不说话。

    白云高远,鸿雁翱翔,四下非常宁静。

    两个人的心拉近了。

    一阵清风吹过,掀起了林东海水兵帽后的飘带。王楚楚很自然地帮他把飘带摆好,又随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样,不白来吧?”

    “嗯。这里真的太好了。让人的心境那么平和。”

    王楚楚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有呢?”

    “还有就是,就是我也有找到知音的感觉。”

    “这就对了。人海茫茫,你我算是知音了。”

    第八章旷野春风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青年人不会忘记一歌,那就是关贵敏演唱的【青春啊青春】。

    “青春那青春bsp;美丽的时光

    比那彩霞还要鲜艳

    比那玫瑰更加芬芳

    若问青春bsp;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bsp;什么地方

    他带着爱情bsp;也带着幸福

    更带着力量bsp;在你的心上

    在你的心上bsp;你的心上

    青春那青春bsp;壮丽的时光

    比那宝石还要灿烂

    比那珍珠更加辉煌

    若问青春bsp;为何壮丽

    为何壮丽bsp;为何壮丽

    他充满深情bsp;也充满智慧

    更充满理想bsp;为四化光

    为四化光bsp;四化光“

    这是中国部电视剧《有一个青年》中的插曲。由张铁林和方舒分别扮演男女主角的这部电视剧播出后,打动了年轻人的心。经过漫长冬季的寒冷、桎梏,终于迎来了轻风送暖,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季节,压抑已久、快被人淡忘和忽略了的某种情愫,随着歌声释放出来。唤醒人们质朴的,对美好事物深切、真诚的向往,以及对未来热烈的憧憬。

    那时走进大学校园的人无疑是幸运的。他们被冠为“天之骄子”,他们可以畅游在知识海洋里,更重要的,他们的思想观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

    军校学员也不例外。

    区队里有个来自广东深圳的同学,叫邵波。上大学来时背着一把小提琴,可一直也没见他拉。这天晚饭后,在宿舍里传来琴声,正是【青春啊青春】的旋律。

    林东海急匆匆走向宿舍,正与副队长杨强撞个满怀。

    杨强没有责怪他的鲁莽,反而嘟嘟囔囔地说:“业余时间搞点有意义的事情,吹拉弹唱,小资产阶级情调。”

    林东海明白他指的是小提琴的事。

    “去告诉他收起来。这是军校。不要搞这一套。”

    “可是,这没有什么不对呀?”

    “哼。软绵绵的东西。”

    林东海没弄懂杨副队长说的这个“软绵绵的东西”指的是自己还是琴声。看到他转身离开,马上走进屋里。而此时,邵波已经换了一只曲子,这旋律更让林东海觉得“软绵绵的”,仿佛把他的神经都提溜起来。

    他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邵波拉完琴,看到林东海一副陶醉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可嘴上还是说:“噪音。让区队长见笑了。”

    “哪里哪里。太美了。这是什么曲子呀?”

    “这是马斯奈的《沉思》。”

    林东海相信,这令他激动不已的旋律已经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了。

    第二天,他跑到图书馆翻阅查找。终于给他找到了:原曲为马斯奈的歌剧《泰伊思》第二幕场与第二场中间所奏的间奏曲,故又称为“泰伊思冥想曲”,常被单独演奏,成为小提琴独奏曲中经久不衰的名篇,也是马斯奈的代表作品。《泰伊思》作于1894年,剧情为一个宗教故事,生在公元四世纪的埃及。亚历山大城的名妓泰伊思由于受到修道士的感化,终于摆脱了花天酒地、纵情享乐的世俗生活,而皈依宗教。泰伊思在修道院里获得了宁静,同时也彻底失去了人间的欢乐,最终她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离开了人世。这段间奏曲表现了泰伊思厌倦世俗,而产生通过信仰宗教来求得解脱时的心态。这一优美的旋律,除用做间奏外,在剧中也经常出现,以提高剧中气氛。

    林东海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优美的音乐会让杨副队长深恶痛绝。

    他不明白的事还多着呢。就音乐而言,原来除了进行曲以外,还有行云流水、波涛起伏的四分之三拍和悠扬舒缓、如泣如诉的四分之四拍的旋律,这真是让人兴奋不已。耳朵被垄断太久了!

    他没有按杨副队长的要求,去制止邵波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反而和他来往密切起来。

    在学校校园深处,有个射击靶场。除了新学员入学时上射击课使用外,一直是闲置状态,平时也没人来,所以显得格外幽静。靶场高墙边,一条小河环绕着一个小山包,平时根本没人上去。

    黄昏时分,林东海和邵波边走边谈来到这里。

    东海环顾四周,真是安静。邵波手里把玩着小草,嘴里吹着口哨,他听出,那是五十年代苏联歌曲【白桦树】的旋律。

    忽然,东海对邵波说道:“我们一起写个歌吧。”

    邵波一愣。

    东海说:“我写歌词,你作曲。”

    邵波立即响应。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不再说话,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回到自习教室,东海立即铺开本子,一气呵成,迅速写下脑海里酝酿好的歌词:

    在那静静流淌的小河旁

    晚风轻轻吹动着我的衣裳

    多少思念bsp;多少伤感

    都随着这晚风轻轻飘荡

    啊……

    多少思念bsp;多少伤感

    都随着这晚风轻轻飘荡

    ……

    而邵波也很快谱上了曲子。

    没多久,这歌就在学员中传唱开了。

    杨副队长听到后大为恼火。后来,当他知道这歌竟然出自林东海和邵波之手,鼻子都快气歪了。

    第九章暗流涌动

    杨强是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他之所以能够毕业留校任队干,还要感谢他的老丈母娘,院卫生队的军医章华医生。不然,按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的分配原则,他是要回到原来的海岛部队去。

    章华的爱人是院政治部副主任,他们有三个孩子,老大刘明在海政机关工作,大女儿刘丽当了几年兵,退伍回来,就在院印刷厂上班,经人介绍认识了杨强并结婚。章医生开始对大女儿找的这个对象不是很满意,除了嫌他是安徽农村的以外,更重要的是,她总感到这个女婿性情古怪。时间久了,她的精力开始放在小女儿身上。小女儿刘洋生得如花似玉,个子苗条,又考上了护校,对象一定要好好找。

    杨强当然能感觉到岳母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也无所谓。能从穷苦老家出来当兵,就跳了龙门了。更不要说还上了大学、娶了干部家庭的女儿,留在大城市里了。这好日子就算开始了。岳父是现任的政治部领导,别人也得高看他一眼。唯一遗憾就是,老婆刘丽和她妹妹长得判若两人,根本不像一个妈生的。也只是想想而已,自己的日子是自己过,他们过得也算是规规矩矩。

    他自己规规矩矩,岂能容忍手下这些学员不规矩?

    他把自己对林东海的看法和队长谈,队长不以为然:“时代不同了,年轻人嘛。”

    他不甘心,又去和教导员谈。教导员认真听完他的汇报,然后才对他说:“林东海在这批学员中很优秀,区队长的工作做得也很好,是组织培养的对象,你要多帮助他。“

    杨强一听这话,立即默不作声。他心里这个不爽呀:这样子还培养入党?想当初老子在海岛上,喂了一年猪,种了半年菜,累死累活才弄个党票。

    教导员见他不说话,就转身出去了。

    他看到教导员走远,才愤愤地自言自语道:“他想入党,我还想进中央呢。”

    这天下午,林东海从院篮球队训练回来,一身汗水,迎面遇到副队长。

    他立即打招呼:“副队长好。”

    杨强没理他,突然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说道:“别人都在上自习,为什么你去玩球?”

    林东海愣住了。他不明白副队长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我是去参加训练……”

    “你训什么练。我问你,你请假了吗?”

    “我向队长报告过了。队长知道这事,还说不用每次都报告呢。”

    “你要向我报告,懂吗。”

    “是。下次我一定向你报告。”

    林东海在想,是自己不对,向队长报告了,也应该向副队长报告。可下次要训练时,他去找副队长,没想到副队长不同意。

    “为什么别人上自习课,只有你去训练?”

    林东海被这个问题问傻了。他半天才回答:“因为院篮球队在咱们区队只选了我一个人呀。”

    “你很了不起吗?你是听我的还是听球队的。”

    “我当然是听你的。可是,恐怕你也得听院里的吧。通知早就到队里了,你没看到吗?”

    “我没看到,我也不想看。”

    也许是声音太大了,不少学员从门口探出脑袋。

    王队长走了过来。“东海,怎么这个态度和副队长说话?”

    林东海马上低头不语。

    王队长转身对杨副队长说:“他打球的事是院里安排的,也是我们队的荣誉……”,他边说边把杨副队长拉到屋里,在进门前,冲着林东海挥了一下手,意思是:你去吧。

    林东海闷闷地去了。

    邵波是区队里个用上录音机的人。家里给他寄来录音机的时候,还带来几盒录音带。其中就有邓丽君的歌。那“甜蜜蜜”的歌声在当时绝对是靡靡之音,被划到“黄|色歌曲”之列。

    学员们没有不喜欢听的。做为区队长的林东海也不例外,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没有立场。他乐于睁只眼、闭只眼。当声音不知不觉有些大了的时候,他还是警觉的,提醒大家小点声。他怕出事。

    可事情还是出了。一天,大伙儿正在宿舍里陶醉的时候,杨副队长突然进来。大家一向对他没什么好感,只不过因为是顶头上司,敬而远之罢了。见他进来,大家马上散去。

    杨强讨了个没趣。心里恨恨的。看见林东海站在身边,就把怨气撒了出来:“你出来。”

    林东海感到事情不妙,低着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刚才散去的同学又聚在一处,望着林东海的背影,低声议论起来。

    在副队长办公室,林东海表面平静,心里很沮丧。他一心等待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没想到,杨副队长完全换了一张脸,他笑眯眯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也没干什么。”

    “做了就是做了。再说,听听音乐歌曲也不是什么错。”

    “我们是在听歌。”

    “听什么歌?”

    林东海汗珠快下来了,他知道,这是问题的关键了。

    不等他回到,杨副队长又说:“我早知道邵波家里寄来一台录音机。他是深圳来的,靠近香港,难免会有不干不净的东西。”

    “没有没有。就是普通的歌曲。”

    “你不要包庇他。你是区队长,又是组织培养考核对象,要有立场。”

    “是没什么嘛。”

    “那是你还不知道。这样,你们是同学,下去和他慢慢聊聊,看他到底有哪些黄|色歌曲。”

    “你是说让我去了解,回来再向你汇报?”林东海几乎瞪大了吃惊的眼睛。

    “是呀,就这么弄。我不信抓不到他现行。”

    “这么卑鄙的事,你想得出,我做不出。”

    “什么卑鄙。做不出你就不是合格的区队长,更不要说入党。”

    “如果入党靠的是这个,我是入不了。至于区队长,你想换就换。”bsp;说完,林东海气愤地跑出办公室。

    “你这样态度,会知道后果的。”

    第十章栉风沐雨

    “你这样态度,会知道后果的。”

    杨副队长的话让林东海感到了威胁。后果是什么样的,他想不出。他只是非常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再明确不过的事实了。而且,似乎也没有可能改变。

    再见到王楚楚时,他和她说起这件事。

    王楚楚沉思了一会儿,只说出这样一句话:“少年得志,一大不幸。”

    “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这句话。”

    “这句话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算是少年得志吗?”

    “你不算,那还有谁算?”

    林东海听完这话,立即变了神态。他一言不,心里一百个不高兴。他理解的“少年得志”用在自己身上是贬义多于褒义。《红楼梦》里有句话‘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他受不了自己在别人眼里是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

    王楚楚感觉到林东海内心的不快。但她没意识到是自己的话伤害到他的自尊。客观来讲,这个林东海就是‘少年得志’呀。高考一帆风顺,在大学也出类拔萃,未来的前景是一片光明、阳光灿烂。可是,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未来的路能总是这么顺吗?人生能够永远轻飘飘的、‘唱着歌儿弹着琴弦奔向远方’吗?

    “生活中出现困难和挫折是正常的,也是必要的。这可以锻炼人克服困难、面对挫折的勇气和力量……,”

    “行了,你不用说了。”林东海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老生常谈嘛。”

    王楚楚苦笑了一下。心想:是老生常谈,可你未必能深刻领会。

    林东海没想到和王楚楚见面会出现这样的不愉快。他急于告辞了。

    王楚楚拉住他,说:“你稍等。”然后掏出纸笔,迅速写下什么,递给林东海。

    “拿去。回去再看。”

    林东海接过纸条,随手放在裤袋里,转身走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林东海才想起这张纸条,打开一看是诗。

    【俄】莱蒙托夫bsp;bsp;bsp;《帆》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儿在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波涛在汹涌――海风在呼啸,

    桅杆在弓起了腰轧轧作响

    唉!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

    也不是逃避幸福而奔向他方!

    下面是比蓝天还清澄的碧波,

    上面是金黄|色的灿烂的阳光……

    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风暴,

    仿佛是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

    看着看着,他的眼睛湿润了。“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他喃喃自语道。

    军校明文规定:学员在校期间不允许谈恋爱。在林东海看来,这条规定显得有些多余。军校比寺庙还不如呢,假如和尚想谈恋爱,至少还有尼姑可谈;在这个只有男学员的军校里,和谁谈啊!再说,谈不谈恋爱,也不是可以硬性规定的事。眼下,林东海是不想谈,爱情是神圣的,不是随便就能“谈”出来的。那种男女凑到一起就开“谈”的,也是动机不纯,甚至有些低俗,令人不耻。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同学们,包括他的好朋友邵波,都认为他正在和那个漂亮女兵王楚楚谈恋爱。只是大家都不说,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大多数人是不以为然,个别人私下还有些羡慕呢。

    如果不是教导员找他谈话,林东海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谈话的开场白无非是肯定林东海学习、工作上的成绩,算是个优秀的区队长,要戒骄戒躁、争取更大进步等等。接着话题一转,从那个“规定”开始,进入了实质问题。

    “有人反映,你和电教办的女兵来往密切。当然,正常的来往我们不反对,问题是,有什么必要来往啊,除非是想谈恋爱吧。

    “我是从关心、爱护你的角度出,等你毕业了,成了海军军官,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

    “那个王楚楚有什么好?一般人嘛。虽说是,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多得是呀。

    “问题关键是,部队有明文规定。不能谈就是不能谈!

    “做为区队长,你更要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嘛。不然怎么管理别人?

    “我们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人,那些事都懂。人之常情嘛。这样吧,过去的事不算,从现在开始,你要立即停止和她的来往。能做到吗?”

    在教导员说这番话的时候,林东海是一言不。认真听着、想着。他惊讶自己的私人交往竟反映到教导员这里;他也听出来了,教导员是好言相劝;他真想当面解释,自己和王楚楚不是在谈恋爱,可是,他明白,无论他怎么解释,在别人听来也是强辩。以前读过鲁迅先生的文章《小杂感》,里面提到:“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唉!

    教导员见他低头不语,又问了一遍:“能做到吗?”

    “啊?我能做到不和她谈恋爱。本来也不是那回事。可是,不来往…”

    “对,就是不能再来往。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必要来往啊,是不是?”

    林东海想说‘来不来往是我的私事’,可是,望着教导员那张写满关爱的脸,他说不出口。

    “行了,回去再好好想想。”

    “谢谢教导员。”

    “不用。别没事找事比啥都强。”

    第十一章风生水起

    走出教导员办公室的林东海脸上带着委屈,基本上是和斗败了公鸡一样的垂头丧气。

    走过值班室门口,被值日生叫住:“东海,正好,有电话找你。是个女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声说的。

    林东海双眼怒瞪,但他无论如何在值日生脸上也找不到一点恶意。

    他知道电话一定是王楚楚打来的。怕什么来什么。“就说我不在。”

    “可是,那边能听到的。”值日生善意地小声提醒道。

    林东海很不情愿地接起电话。

    电话果然是王楚楚打来的。她哪里知道林东海这边刚刚出现的状况。电话里依然是平时谈笑风生的样子,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些兴高采烈。原来她弄到了周末晚上中央芭蕾舞团《天鹅湖》的演出票,要约林东海去看剧。

    如果没有今天这个事,林东海肯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可是现在,有点犯难。

    去吧,这领导刚刚谈完话,不管怎样,也是太不给领导面子了。不去吧,这《天鹅湖》实在是勾人,以前光是听片段音乐就让人如痴如醉,现在可是全剧呀。

    林东海犹豫再三,都快把电话那头的王楚楚惹急了,他才答应去。

    答应完了,问题又来了,周末晚上外出,要怎样请假呀?正常情况,学员只有星期天放假,外出也只能按人员三分之一的比例。怎么办?

    他偷偷和邵波说起看《天鹅湖》的事,邵波说:“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去呀。你要不去,把票给我。”

    “可是,没办法请假呀。”

    “那倒是。”

    “那可怎么办?”

    “办法嘛看来只有一个,就是不请假。”

    他想想确实没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次做了违反纪律的事。

    林东海到的有点晚,和早就等在门口的王楚楚进场时,剧场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一同看剧的还有王楚楚的哥嫂。票也是他们弄来的。

    演出非常精彩。林东海很快就忘记了因违反纪律而带来的自责和内疚。也忘记了教导员的沉重的谈话。在装饰华丽的舞台背景下,完美的音乐和完美的舞蹈那么和谐统一,演员那轻巧的舞步竟然有着憾人心扉的力量。

    幕间休息时,王楚楚买来汽水给大家喝。这时,林东海感到了楚楚的哥嫂在打量自己,如果说哥哥的打量是含蓄的、不失礼貌的那种,那么嫂子的打量就是裸的、明目张胆的了。林东海不知道王楚楚是怎样向他的哥嫂介绍自己的。看看此时的王楚楚,也是一副挺不自然的样子。他决定佯装不知。

    可在任何一个外人眼里看来,此时坐在一起的林东海和王楚楚就是一对儿。用武汉话说:看上去蛮般配。如果教导员在,哈哈,那绝对是抓了个“现行”。

    楚楚的嫂子不仅放肆地打量林东海,还趴在丈夫的耳朵边说悄悄话,边说,眼睛还不住飞向这边。林东海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半句,她说:“年龄相差好多呀。”

    林东海脑袋“嗡”的一下。

    转头看看王楚楚,她的脸也红得可疑。可疑得让他能想出一百种可能性。

    铃声突然大作,下一幕开始了。

    他无法停止胡思乱想。直到散场。

    分手前,王楚楚似乎有话要说,却终于只是吐出两个字:“再见。”

    林东海点点头,又礼节性地和站在远处的楚楚哥嫂挥挥手,一并道别了。

    在返回学院的公交车上,林东海的思绪还是一片混乱。无疑,楚楚的哥嫂伤害了他的自尊,他们完全把他和楚楚看成一对儿恋人了。这可真是不可原谅的错误。说得严重一些,这亵渎了他的,也许还包括楚楚的,纯真的感情。

    他曾坚定地认为男女之间除了美好的爱情还有更美好的友谊,他和楚楚就是例子。可这种信念似乎顷刻之间就面临土崩瓦解的下场,哪怕攻击仅仅是来自旁人一个漂浮的眼神、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

    这就难怪教导员会那样想了。也许除了他和楚楚,全世界的人都这样想。

    也许楚楚也是那样想的。

    说到楚楚,他在看到她脸红那一瞬间,忽然感到她不同以往的美丽,她脸红的时候,映衬出领口以上皮肤的白皙,显得女性韵味十足。她那时的神态,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楚楚动人。这是他们几个月交往中,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确实需要认真、冷静地问问自己:他对楚楚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而此时,刻意说出‘爱’或‘不爱’,都不是他准确的感觉。

    他很清楚的是:他和她的年龄差距,既不会影响他们在思想情感上的沟通,更不会可笑地成为影响他们做恋人的障碍。他要爱的话,是会不顾一切去爱的。不顾一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区区一个年龄问题不是太小儿科了吗。

    他还非常非常清楚的是:他爱俞月。如果暗恋也算一种爱的话。

    林东海这个时候想起了俞月,顿时倍感委屈。他双眼湿润,要流泪。他像是受了人欺负的孩子一样渴望安慰,特别是俞月的安慰。其实他何尝不知道,俞月才是真正能够‘欺负’他的人。

    “俞月啊,俞月。”林东海内心颤抖地呼喊着。

    第十二章遭遇爱情

    岁月在悄悄流逝。

    无忧无虑的日子,突然间就像秋风吹落的梧桐树叶,被季节永远带走了。

    俞月感到了孤单冷清。

    转眼间,参加工作都一年半了。当时一同进厂、快快乐乐每天在一起的几个女同伴,有的复习一年后考上大学走了;有的谈上了男朋友,去享受属于自己的二人世界了。

    俞月也参加了高考补习班,可是,读书对她来说实在是苦差事,吃点儿苦倒也不怕,问题是一个晚上的补习课下来,好像和没上课也没什么不同,她没有任何收获。再次高考落榜也是太顺理成章的事。‘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她给自己定位了,尽管不是很情愿。她真正切身体会到了读书的苦、考上大学的难,所以,从心里对大学生产生了敬畏。对秦伟莫名其妙地中断给她写信的事实更是能够非常坦然地接受了。

    人都是不甘寂寞的。年轻人更是如此。高中毕业后还留在南京的同学开始聚会,规模有大有小。俞月去参加了几次。她现昔日同窗共读的同学,到现在已不知不觉按上没上大学的划分了两个阵营。大规模聚会时,两大阵营的人彼此会礼貌地交谈,但只是点到为止;小规模的聚会一定是在属于自己的阵营范围内进行。

    上了大学的人,不管他们谦虚也好、骄傲也好,有些人确实骄傲的不得了,但他们实实在在是佼佼。

    魏东是他们的班长,虽然没上大学,但在大多数同学看来,他同样也是佼佼。

    魏东一米八三的身高,是那个年代女孩子最喜欢的外在条件。他五官清秀,典型的南方人长相。因为在学校时一直是班干部,处处有老大哥的风范,也很有号召力。

    他召集大家在周末爬紫金山。大家玩得开心,便相约每个周末都来爬山。

    这个爬山的小团体还真的坚持了几个月。可到后来,人数却越来越少。

    最后那次,竟只剩下俞月和魏东。

    同学们都明白魏东在追俞月,有意给他们留出空间。只有单纯的俞月还不明就里。

    爱情是怎样开始的?俞月完全回忆不起来。但不管怎样,从那以后,两人就以男女朋友身份开始了往来。这在大家眼里也是再平常不过了,既不令人嫉妒眼热,更不值得大惊小怪。单从外表看,他们也算般配。

    在俞月看来,最大的不同不过是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次数多了一些而已。要从同学感情升温到男女之情,恐怕还需要不知道有多漫长的时间呢。

    事实真像她想的那样吗?

    在他们开始相处不久,俞月就很随意地和母亲说起这件事。出乎她的意料,母亲气得暴跳如雷,父亲也一改往日温和的样子,大骂女儿不懂事。

    由于长期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俞月从没见过、更无法接受父母对自己的责骂。就算我做错事,也用不着这样。何况,我也没做错什么。

    父母并没见过魏东,单凭他没考上大学这一点就激烈反对,这太说不过去。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没考上大学吗?

    在父母面前她还算理直气壮,不行就用沉默来反抗。

    可是再和魏东约会时,俞月还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而魏东也很委屈地说:“既然你家里反对,说明我配不上你。”

    这话更让俞月深感内疚。好像突然间她就欠了他一笔感情债一样。

    两人几次试着分手。也真的做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见面、不联系。可是,总会有一个恰当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使他们再度相聚。

    就像戒烟的人,戒一次不成,接下来抽得更凶。

    如果每一次分手的结果就是使再度相聚后走得更近,这种分手到也不是坏事。

    对俞月来说,更有意思的是,如果父母一段时间不开口,她也是下班就回家,好像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父母哪天突然又叨叨地提起这事,好像是闹钟一样,提醒她马上跳起身来,一番匆匆梳妆打扮后就跑出家门去见魏东。哪管屋里父母一顿大喊大叫。

    俞月不知道,此时她的行为已经完全被青春期强烈的逆反心理所支配。

    心理专家认为:当某事物被禁止时,最容易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尤其是在只作出禁止而又不加任何解释的情况下,浓厚的神秘色彩极易引起人们的猜疑、揣度、推测,以至不顾禁令地寻根究底或急于尝试。青年处于性格形成和寻找自我的时期,通过否定权威和标新立异可以在心理求得自我肯定的满足感。这时就产生了逆反心理。这是一种固执偏激的思维方式,它使人无法客观地、准确地认识事物的本来面目,而采取错误的方法和途径去解决所面临的问题。

    遗憾的是,俞月的父母尽管身为医生,也受过高等教育,却忽视了这一点。结果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的‘强硬’态度,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不说,还把他们的女儿弄得毫无选择,没有退路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俞月不如吴晓欣幸运。

    第十三章怡人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