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这种事情。更重要的是,焉国所购买的海盐绝大部分都出自煕陵。
其实昭姬也明白海盐掺沙无非有这么几点原因,其一,是自己本来要嫁去焉国,可是最后却又被接了回来,期间还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么下面的人会轻慢焉国的事务,也是很正常的。
其二新王刚上任不久,正是臣子们揣摩新王性格的时期,所以有不少的人望风蠢蠢欲动,以探寻新王的底线。
翟景听完笑道,“主公,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殿下带来的这个消息正好给我们了一个整顿的借口。”
栾春道,“是的,这五策不如就从盐业开始吧。可以先选择一个大城设置盐官作为试点,然后再推广开来。”
昭姬看着魏旭道,“不如就从我的煕陵城开始吧。刚好可以借由销往焉国的海盐掺沙的事情来处理。”
魏旭点点头,“阿昭的城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我刚登基不久,一下开始大的变动也不妥,就先从海盐开始吧。”
在朝会上魏旭并没有宣布五策,只是拿出了对朝堂冲击最小的商制让大臣们讨论。并且宣布先在煕陵城试点的王令。
一些大臣此时又有了新的想法,怪不得魏王将将煕陵给公主做了封国,原来根本目的在此,所以刚封了封国,便立刻爆出了煕陵贩卖的海盐掺沙事件。
不少大臣心中忐忑,魏王改革之策如此来势汹汹,恐怕不止商制这一点。
煕陵的盐主背靠都家,狡辩夏日的时候,煕陵多风灾,不可避免的会掺些沙土。可是石岿却查封了几处盐库,里面的盐都干净无沙的。
都大夫看魏旭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只好忍痛舍了煕陵的海盐生意。
连都大夫都退却了,其他的小世家也只好分分做出让步。
如此,改革在煕陵走迈出了第一步。
此后煕陵的所有海盐都由官府统一收购和外销,而煕陵又是昭姬的封国,用不了几年,昭姬就可能成为魏国甚至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公主!
昭姬已经封君,魏旭就在阳樊专门给她修了熙陵君府。目前还没有修好,可是即使修好了,昭姬也不愿意搬进去了,她收到的拜帖太多了!
她住在王宫中,收到的拜帖就已经很多了,不敢想如果出去住会是什么样子。毕竟有些拜帖无法拒绝,比如陈尹的母亲嘉善公主。
如果昭姬要是嫁给国内的世家,明显陈尹是极为合适的人选,嘉善公主不免也有些小小的想法。
昭姬又哪里不明白她现在就是众人眼中的一只肥羊,恨不得年节赶快过去,这样她能起身去煕陵避开这些事情。
可是年节刚过不久,郑国国君却带着禁卫从郑国一路跑到了阳樊,拽着魏旭的袖子哭道,“上国可一定要为小国做主啊。”
郑国立国也有五百多年了,在百十年前甚至还做过中原的霸主,最近几十年却慢慢的衰落了下来。郑国和几个霸权交替的国家一直保持着看似中立的关系。
郑国和魏国的关系只是一般,并不是多么的亲厚,相比较而言,郑国与卫国有几处国土接壤,关系倒是更好一些。
此时郑国的国君却拉着魏旭的袖子哭的涕泪横流。
郑国曾经有一代是幼主,老王薨毙的时候把郑国的权柄平分给了自己的三个弟弟,分别封为平寿君,平昌君和昌安君,来辅佐自己的儿子,也彼此相互制约。可是老王没有想到的是,虽然三分权利,没有哪个公子敢不利幼主,但是幼主长大之后王权也没能收回来。就这样过了上百年,郑国的权利已经牢牢的掌握在这三君手中。
到这一代的郑王,三君的权柄更盛,而且其中平寿君已经要隐隐超越平昌君和昌安君了,三君的矛盾也比往日更为的激烈,于是郑王的亲信周由周大夫便建议郑王联合平昌君和昌安君对付平寿君。
于是郑王和二君密谋在年节的第三日向平寿君发难,结果第三日时却是平昌君闭门不出,昌安君临阵倒戈,周由一看形势不妙便护着郑王出奔了魏国。
此时殿中只有昭姬及几个亲近的大臣,大家听后都神色各异,即使是如此郑王的来意也相当蹊跷,为何他要舍卫就魏呢?
郑王道,“家中出了如此的丑事,实在是我无能,但是我之所以来上国还有其他的缘由。”
魏旭安抚道,“郑王但说无妨。”
郑王道,“上国一定觉得奇怪为何我不去卫国求助,正是因为机缘巧合让我发现平寿和卫国有联系,我才没有去卫国的。上国已经知道了申卫联合将梁国灭国之事了吧。”
魏旭颔首,“此事也是略有耳闻。”
“如今卫国太后掌政,卫国太后与申王乃是一母同胞,卫国至此便事事遵从申国,申王野心勃勃吞并了梁国,又私通平寿,所为必是我郑国。申王若是如此下去,亡了郑国尚且不惜,欲壑难填,终有一日也会危害上国的。”郑王说着说着又哭了。
魏旭先好言安抚了郑王,并让尚言先送郑王去公馆休息。
实际上郑国内部的王位如何更迭并不是魏国需要关心的事情,但是申国所表现出来的侵略性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如今魏国正要开始一场大的变革,未来几年都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如果不能遏止申王的野心,即使魏国今日坐视不理,总有一日申王也会将魏国拖入战火的。
九原君可能和卫国有联系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因为都是推测,并没有证据,魏旭暂时还无法动九原。但借郑国的事情来敲打一下卫国却是可以的。
魏旭一看除了少数臣子游移不定,绝大部分都是支持帮助郑王平乱,于是便决定亲自出兵出征,翟景陪同。
昭姬道,“王兄刚继承大统,国中的变革又才开始。此时王兄怎么能擅离阳樊呢?不如我代替王兄去郑国吧。”
魏旭自然知道昭姬最近疲于宴会,如今可以避去国外,自然要争着去了。况且自己此时确实不易离开,可是……
昭姬见魏旭犹豫,忙看向翟景,又瞄了眼翟景腰间的长剑,原来前几日昭姬发现了翟景和秦蕴在隐蔽处说话,两人腰间的长剑竟然几乎相同,让昭姬不仅想到了自己那对雌雄短剑,后来两人发现了昭姬,便分开了。
昭姬虽然好奇,也并没有去问秦蕴,秦蕴虽然给昭姬教授剑术,可是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到昭姬可以询问这种私事的地步。
翟景看着昭姬的暗示,便笑道“主公,昔日宋王与主公结盟,约定日后用兵同进同退。今日主公出兵助郑王,也应该邀宋王一起才是。宋国离申国不过几百里,若是表明郑王的担忧,就算没有盟约,宋王也会欣然应邀的。”
魏旭颔首道,“是该如此。”
翟景接着说,“若是宋王也出兵,那么合魏宋之力,郑国的这场叛乱将不足一提。而对于魏国来说,真正重要的却是国内正在进行的变革,臣以为不如让熙陵君代替主公去郑国,也不会失礼。”
魏旭看向昭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翟景关系如此好了,昭姬看着兄长,眨了眨眼睛。魏旭摇摇头,颔首道,“那便如此吧。”
昭姬笑道,“煕陵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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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玹收到了魏国邀请,信中魏王对不能亲自带兵表示了歉意。宋玹回信表示理解,并且期待和熙陵君的合作。宋玹此时刚改革了马政,解决了西北民变的根源。宋武王给宋国带来的创伤,几乎都一一被宋玹平复了,但是宋玹却无法放松下来。
此时诸国都在追寻强国之法,自从五十年前魏国开变法之先河,成为了中原的霸主,各国便纷纷效仿。宋武王时期的变法虽然加强了宋国的军队,却伤害宋国的民生,特别是宋武王穷兵黩武,几乎使宋国走在崩溃的边缘。宋玹登基以后的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抚民,虽然成功挽回了宋国的颓败之势,但是只是危机时的临时之策,并不能作为国策长久的实行下去。
宋玹也一直在追寻更好更有效更持久的办法。
诸国的变法中最成功的是卫国,卫国的变法使一个中等国力的国家一跃步入了强国之列。可是历史是如此的相似,就如魏烈王(魏克)自十三年前的意外之后,使魏国实力下滑。在五年前,卫康王于青年之时薨毙了,卫康王与王后的儿子不过才三岁,申后成为了卫国的太后,并且掌政卫国,卫国的变法之势虽然没有停止,可是卫国却渐渐的变成了申国的附庸。
申王准备了五年,终于向梁国出手了,还将手伸向了郑国。如今申卫联合,可以说比中原的任何一个国家都强大,所以宋玹才积极的和魏国结盟。
可是宋玹没想到的是,申王的竟然直接把梁国灭国了。
申坤,你这是在玩火。
24第二十四章
一个月后,昭姬带着郑王和宋玹在郑国北方的一个小伯国滕会盟。
昭姬和郑王等人先到滕国,这是个不足十城的小国,一听魏国熙陵君和郑王一起来了,连忙亲自去城门迎接,又恭敬的表示也要出兵帮助郑王平乱。
昭姬对此可有可无,郑王欣然接受了。
待昭姬并郑王、滕王迎接宋玹,宋玹一如往常的一身青色直裾,与众人从容见礼寒暄,眼光也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昭姬。只不过几月不见,魏昭姬却隐隐有了不小的变化,本来只是一颗青涩的梅子,如今却像梅梢的花蕾了。
魏昭姬没有如上次所见穿直裾或者王姬礼服,而是身着缁色素积武服,更显得腰如束素,肤如凝脂。
宋玹微微一笑,“恭贺殿下封君之喜。”
昭姬笑地眼睛弯起,却没有对宋玹有什么新鲜的想法,宋玹还是一贯的风姿优雅。“谢谢。也恭喜大王解决西北之乱。”
宋玹心道,果然魏旭是让魏昭姬参与国政的。他又看向翟景道,“意安,好久不见。”
昭姬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翟景在外游历十年的经历,倒也不那么吃惊了。
翟景道,“宋王还记得小臣,是小臣的荣幸。”
宋玹笑着对昭姬道,“我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因仰慕意安的才华而招揽过他,不过意安却以自己性喜漂流,不愿意受为官的拘束而拒绝了。今日看到意安为魏国大夫,不免有些吃惊。”
昭姬道,“原来翟大夫还与宋王有此渊源。”
“殿下,臣游历宋国的时候,曾经机缘巧合结识了宋王。”翟景又摇头对宋王道,“当时年少轻狂,现在想来却是好笑,宋王就不要提了。”
昭姬却有些向往的神色,“翟大夫经历真是让人艳羡。而且太子的招揽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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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宋联军刚进入郑国,便见昌安君披发左衽的前来认罪。此时的昌安君辈分要比郑王还大一辈,是郑王的堂叔,年纪却和郑王一样刚过而立,跪在郑王面前声声述说着自己实在是没有叛逆之心,只是受了平寿的胁迫,若是一力抗之,自身难保倒是小事,但却会将郑王也拖入危险之中,那便是断绝国祚的大事了。所以他便先允诺了平寿,再找时机将郑王放走。虽然自己是一心为郑王,可是因为自己无能,行事惊扰了郑王,所以还是有罪的。
当时郑王被周由护着出奔魏国的时候,最后确实是被昌安的人马围住了,最后被郑王的侍卫突杀了出去,如今昌安说是因为当时有意为之。郑王一时间便有些犹豫,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昌安。
郑国的权利几乎都在三君的手中,三君的爪牙遍布朝野。若是按照昌安所说,当日是昌安手下留情,放走了郑王,如今昌安又自己前来认罪,若是按照谋逆之罪处死了昌安,不免让其他人产生逆反之心,一旦再出现此等祸事,恐怕各个都用命搏杀,很难再有这种舍身自辱以救王驾的事情了。
周由看郑王犹豫,便扶起了昌安君,先让侍者扶着昌安君去更衣,这样在魏昭姬和宋玹面前披头散发实在是有失体统。
现在真正决定郑王命运的人是魏昭姬和宋玹,郑王便询问魏宋的意见。
宋玹笑道,“寡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好妄下断言。只不过凡事轻易的下决定,不要冤枉了有功之臣。”宋玹并没有明确说如何处置,但是暗示之意也很直白了。
昭姬看着宋玹说的情真意切,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宋玹的真正用意,这事细究起来,不外是郑王想借魏宋的兵力,重新登回郑国的王座。若是运作得当,将三君铲除,把郑国的权利抓回手中那就更好了。
郑国之所以一直处于不强不弱的地位,自然是因为王权分散,不能实行统一有效的政令,若是王权重新回到郑王的手中,可能郑国会变得更好,亦可能会变得更坏。变得更好,对于宋国而言,可能就会出现一个新的敌人;变得更坏,又可能会被邻近的卫国吞并,所以最安全的办法便让郑王将私通卫国的那部分势力抓回手中,但是又不能让王权全部集中到郑王的手里。让郑国既不会衰落到能让申卫轻易攻克,又不会让郑国过分强大,使之不得已要依附魏宋,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是真的需要如此胁迫郑国做这样的事情才能达到维护自己国家的目的么?
周由看宋王的态度,不免失望,当时他们护着郑王突围,昌安的人是否放水,如今根本说不清楚,他本意是想依靠魏宋联军,定三君谋逆之罪,将三君全部铲除,帮助郑王拿回王权,可是昌安竟然自己来请罪,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如今看宋王的态度,并无意使郑王拿回王权,只是想将卫国的势力赶出去而已。
但是周由又看向昭姬,这个传说中为了焉国国人只身涉险的魏国王姬,他还想再试一试,哪怕多助郑王拿回一些权力也好,“哎,也许是小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时昌安君对吾王围追堵截,若不是侍卫们拼死相护,如今……”说着周由便哽咽拭泪,看向昭姬道“是小臣失态了。不知殿下是何看法?”
昭姬看着周由,却道,“此乃郑国家事,如何处理自然由郑王决定,王兄托付与我,只是助郑王平乱而已。”此话一出,不仅郑王周由怔住了,连宋玹也有些诧异。宋玹不经意的查看魏昭姬和翟景的表情,昭姬目光坦然,翟景的神情也无其他的波动。
之前魏昭姬在焉国行事,宋玹以为不论是魏昭姬的意思还是她近臣的意思,所为不过是为魏国王室造势而已,如今不仅有些怀疑,难道魏昭姬真是为了焉国的国人。细想之下,不由的有些吃惊,且不说魏昭姬长于宫中,竟然还拥有天真,魏旭对魏昭姬的态度也真是极宠一时了。
宋玹笑道,“是该如此。这是郑王自己应该下的决定。”想要达到自己目的办法太多了,不急于一时。
周由没有想到竟然如此便让魏宋松口,不禁反而有些忐忑。于是他看向郑王道,“臣以为,不如先待昌安君如常礼,等把罪魁平寿处理之后,再断定昌安是否有罪。如此也可以审问平寿来佐证昌安君,按法令来证明昌安君是清白的。”
郑王连连点头,如此最好。
25第二十五章
此时已经入夜,众人又刚入小城,还未休整,郑王便恭送大家回去休憩,等第二日再商议细节。
此时他们落脚的是小城中的最大最好的园子。园子是最初的主人是从滕国王姬,嫁给了郑国公子。因郑公子心疼夫人思念家乡,便在这郑滕交界的小城里修了别院,每当滕夫人省亲返程的时候,郑公子便在这个别院中等她。因此园子并不豪奢,却修的曲径通幽,很是精致。
园子里遍植花草疏木,此时已是初春,郑国比魏宋都要偏南,气候也温暖一些,不仅早春的树木都已抽出嫩绿的新芽,桃花和杏花也都一一开放。
侍者领着昭姬等人通过一片桃林,就看到宋玹站在一棵桃树下,显然是在等她。
夜空云疏星稀,一轮圆月高悬,照的地下彷如白昼,宋玹还是一贯温和的表情,皎白的肤色在月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昭姬停住道,“宋王?”
宋玹兴致很好,“今夜月色怡人,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殿下与我赏月?”
昭姬有些诧异,宋玹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赏月,“既然宋王有如此的雅兴,韶音自然相陪。”
少时,侍者便在桃林的亭子中铺上地衣,摆上凭几,布上小食和美酒。
因未央未艾都在收拾昭姬的行礼,秦蕴便一直跟着昭姬,结果翟景却一把拉住秦蕴道,“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侍女侍候便可以了。”
秦蕴反手挣开了翟景,疑惑道,“怎么?”
翟景道,“复梦,你没看到宋王和殿下相处融洽么?”
秦蕴道,“如何?”
翟景摇摇头,“复梦,你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呢?”
秦蕴皱起眉,看着远处说话的两人,“你说宋王……”
翟景笑道,“宋国与我国是盟约之国,宋王是宋国的君主,年过弱冠,品貌上佳,又尚未立后,宋王和殿下很相配啊。”
秦蕴挑起一边的长眉,艳丽的为官在月光下更有一种妖娆的美感,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逼人,“宋王登基只六年,就将宋国整治成如今的样子,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而殿下如今才十五岁,他们真的相配么?翟景,以魏王对殿下的宠爱,我不认为他知道你今天的想法和做法会表示欣喜。”
翟景想起对昭姬几乎事事顺从的魏王,摸了摸鼻子,笑了,“复梦,你与殿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觉得殿下就会这么简单的被宋王哄住了么?”
秦蕴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暗道,“这种事情和智力有什么关系?”说完扭头走了。
翟景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宋玹给昭姬斟了一觯酒道,“殿下,此乃梨花春,是今年最新酿造的,虽然比不上魏国碧香的醇美,但品味柔和绵甜,倒也算是郑国的特色了。”
昭姬浅酌了一口,她对酒没有什么研究,但觉得这梨花春虽然品位清香,可是质地却粗糙了一些,昭姬从小喝的都是琼浆,初次品位这样的酒,却也颇有一番趣味,“确实回味清香。”
宋玹笑道,“殿下尝尝便可,不必勉强,这酒算是廉价酒了,口感不免粗糙。”
昭姬放下觯道,“宋王以前来过郑国么?对郑国仿佛很了解?”
宋玹偏头微笑,月光下,浅棕色的眼睛有一种惑人的质感,“是的,我小时候曾经游历过很多地方。”
昭姬隐约记起宋国之前的太子另有其人,而宋玹在登基之前几乎是无人知晓,而等他登基之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宋国怎么崩分离析,而宋玹却在很短的时间里稳定了朝堂,又在这些年中让宋国一步一步从几乎崩溃的泥潭中走了出来。使当时都等着看好戏的众人都跌掉了下巴。
“我以前最喜欢看的是《穆天子传》,可惜我小时候只能待在阳樊,最远也只去过王兄的猎场。直到去年我才第一次离开阳樊。”昭姬笑道,“游历的途中一定有许多很有意思的经历吧?”
宋玹道,“是的,许多美景,若是亲眼所见,总以为是虚幻。许多美食美酒风土人情,也要亲身去体味才能得到其中的妙处。我十岁的时候开始游历,不止几乎走遍了宋国,去过很多国家,还去过魏国。”
昭姬睁大了眼睛,“真的?宋王来过阳樊么?”
宋玹摇摇头,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伤感,“没有,还没有到阳樊,我便回国了。”
昭姬看到宋玹的表情变化,有些惊讶,便笑道,“若是它日宋王想来阳樊,我为东道主。”
“有机会自然要去的,殿下有没有想到宋国来游览一番呢?”宋玹道,“宋国虽然不及上国富庶,但疆域辽阔,景观多样,却是有很多可有游览的地方。”
“若是有机缘……”昭姬道,“我从小便艳羡穆天子可以游猎四方。”
“机缘总是会有的。”宋玹微微一笑,“等天气再暖一些,就要给魏国送去第一批战马了。等郑国的事情结束,殿下不如和我一起去宋国,殿下的坐骑是绝品,不想给它找个伴侣,生个小马驹么?”
昭姬低头笑了笑,“不敢,王兄要是知道我没有按照计划,到处乱跑,会生气的。”
宋玹听罢笑道,“也是我唐突了。不然等殿下回国之后,我邀请殿下出使宋国吧。如今申卫联合,行事如同一国,魏宋也应加强联系才好。”
昭姬道,“自然是要如此,那韶音就等候宋王的邀请了。”
宋玹与昭姬又饮了几觯酒,宋玹话题一转,直奔主题道,“殿下是决计不参与郑国的国事了?”
昭姬不想宋玹会突然如此直白的说出他的目的,不禁一怔,她看着宋王一贯温柔的表情道,“韶音年幼,既不了解郑国的情况,也不善于国政,何不让郑王自己决定呢,郑王是郑国的君主,自然会选择最好的办法。”
“殿下何必如此搪塞我呢?”宋玹不待昭姬解释又接着说,“郑王和周大夫不外是想借你我之力铲除三君,将权利收回到自己的手中,可是即使他收回了,就有这个能力将权力抓在手中么?”
昭姬皱起眉,“郑王集中王权之后要做怎么做,这是需要我考虑的问题么?”
宋玹道,“自然,殿下是魏国的领军,如果我们帮助郑王将三君铲除,必然会发动战争,那么损失的是我们的军队。”
昭姬看着宋玹,想说,你的目的不是这个吧?
宋玹看着昭姬黑白分明的杏眼,笑道,“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如此,但是我任然是希望用最小的代价来达到最有利的结果。”
昭姬垂下眼睑想了想,抬眼看着宋王道,“宋王并不是想要帮助郑王,然后获得郑王这个盟友,而只是想不让郑王那么容易的被申卫控制是么?”倘若宋玹是想让郑国倒向宋国,那么就不会坐视郑国的王权被分散,王权越分散,因为各项势力集团的不停争斗,就越不可能成为谁的坚定的盟友。
宋王笑了,果然即使魏昭姬被魏王养的娇弱,也毕竟是魏国的公主,“是如此,郑国本来就是一个中立之国,常年与多国联姻,保持着复杂的暧昧关系。这样一个有以中庸之道治国传统的国家,殿下认为它因为这样的一个帮助,就变成你我坚定的盟友么?”
昭姬摇头,“人心是最难揣测的。可是若是一开始就在心中划定了界限,认为对方不可能成为自己的盟友,那么他们就永远没有变成盟友的可能了。郑王和周大夫一心想要收回王权,就是对郑国的现状不满,若是郑王将王权掌握在手中,必然会有新的举措,宋王又怎么知道郑王不会有一番作为呢?”
宋玹看着昭姬清澈的眼睛,一时被蛊惑了,这是一双美丽的眼睛,从中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个永远表情温和,被世人称赞为仁义之主的男人,却只是一副虚假的面具。这种人甚至曾经是让年少时的自己痛恨和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宋玹在昭姬的眼神下,甚至有一种狼狈感,多么天真的、纯真的,竟然生长于王室。宋玹初次抛开魏国王姬、熙陵君,而对昭姬本人产生了兴趣,以一种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复杂情绪。
虽然宋玹心中千回百转,表面上却仍是微微一笑,“殿下确实是心中坦荡,我自愧不如。”
昭姬却不好意思道,“不是,王兄总是说我天真,任性而为,其实宋王你说的对,是我的想法太理想化。”
宋玹道,“不会。申国现在联合卫国吞并了梁国,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所以我希望能将郑国拉过来。不过郑王却并没有展现出让我完全信任他的能力。”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日清晨,昭姬身着樱草色素积在桃花林中练剑。
昭姬的短剑又薄又窄,剑面如银,只有两尺有余,很适合她这种初学者练习。
秦蕴虽然更善于长剑,可是教授昭姬这种毫无基础的剑盲,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昭姬练剑本不为武功,更多的是当做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秦蕴所授昭姬的剑术也偏于轻巧的招式,加之短剑比长剑的剑法更讲究身姿敏捷,步伐疾速。使得昭姬在练剑之时仿若翩翩起舞。
清风吹过,瓣瓣桃花徐徐飘落,昭姬轻跳旋身,反手击剑,银色的剑恍若蛟龙,在桃花中穿梭,樱草色的素积随着昭姬的身体反折跃起,翻起美妙的波浪。昭姬翻转手腕,最后旋了一个花式将剑插回了秦蕴拿在手里的剑鞘。就听到几声清脆的鼓掌声,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好剑法。”
昭姬回身一看,宋玹身着青色直裾穿过飘舞的桃花缓步而来,依旧是温和的微笑,可是眼神却与往日不同,更有一种灼灼的热感。
昭姬笑道,“初学而已,至今只会这一套。甚至连剑法都称不上。”昭姬因刚刚舞完剑,杏眼如一湖春水,两鬓微微汗湿,脸颊透着微红的色泽,说话间还带着细细的喘息。
宋玹更喜爱知情识趣的年长女子,本不理解为何有人喜爱室女,如今却是明白了,“初学既能如此,殿下极有剑术的天赋。”
昭姬失笑,“宋王谬赞了。如此清晨,宋王也是来练剑的么?”她瞄向宋王腰间的长剑,有五尺有余,虽然上面没有镶嵌繁复的宝石玉器,可也是布满了精致的错金纹饰。
“自然,君子习剑,每日不辍。”宋王道,“殿下要观赏么?”
昭姬点了点头,“好啊。”
宋玹便抽出腰间的长剑,将剑鞘扔给了随侍,凝神立剑一个首势,突然展臂向前刺出,如一道寒芒暴射。
宋玹习剑与昭姬不同,完全是致命的武功。此时他剑芒如电,剑气如虹,出剑时如惊涛拍岸,收剑时如烈风卷雪。
昭姬心中砰砰直跳,仿佛又回到了大雪中遇刺的场景,眼前飘飞的是被鲜血染红的大雪,耳边仿佛也响起了众人搏杀,怒马嘶鸣。
宋玹长剑越舞越急,银色的长剑几如雷霆电芒,衣袂翻飞几欲重影。昭姬的心越跳越快,突然宋玹一个冲势,仿佛银瓶迸裂。
昭姬用手捂住了嘴,宋玹凝滞片刻,又改变了剑势,杀气散去,轻若游云,宛如清风拂面。
昭姬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渐缓了心跳,看着宋玹在桃花雨中行云流水的剑招,仿佛在云端之上,真是美妙绝伦。
宋玹一个旋身,剑身如一道银光闪过,收了剑势。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昭姬赞道,“宋王这才是真正的剑法。”
宋玹笑道,“不过是健身之技,剑法倒也谈不上。”
昭姬道,“宋王过于谦虚了,宋国公子骑射天下第一,只是韶音不知宋王的剑法也如此精妙。”
“骑射天下第一?”宋玹笑道,“以讹传讹罢了,宋国人的骑射确实不错,宋国公子骑射第一却是万万不敢称的。”
此时昭姬因舞剑的热度退了,早春的风吹着汗湿的衣服,不仅感到了阵阵凉意,于是昭姬便向宋玹告辞了。
宋玹目送昭姬离开,韩朔看着宋玹玩味的目光道,“主公已经决定了么?”
宋玹颔首,“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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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昭姬和宋玹说一切郑国的国事由郑国决定,可是郑王却不可能真的擅自做主。于是早膳刚过,郑王便邀请昭姬和宋玹来商议行军计划。
因是帮助郑王平乱,所以魏宋两国都各出了三百辆战车,两万人马。倘若郑国是三君联手抵抗,可能还需要一战,如今昌安请罪,却减少了很多的麻烦。平昌本来就是坐视不管,平寿独木难支,所以最后大家商议的结果是,先派密使联系平昌君,若是平昌君能助郑王来处理平寿,既消耗了平昌的力量,又能大大减少魏宋的损失。
而平昌显然不会拒绝,魏宋携大军而入,郑王复辟是迟早的事,若平昌想要保住自己,必然要做点什么。
于是这几日众人一边等待平昌君的答复,一边慢慢的行军。宋玹也时常和昭姬在一起,昭姬发现宋玹果然是见多识广,每到一个城池,宋玹都能说出这个城的特色来。昭姬还惊奇的发现,宋玹尤其对吃喝特别的了解,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是一副温文如玉清心寡欲的样子。
此时他们在肥城的一个简陋的小店前,这个店不过几间土屋,外面搭了一个草棚,又竖起了些草编的帷子遮挡寒风,因今日天高日朗,无风无云,店家便把草帷子都放了下来。暖暖的日光照进棚子中,倒别有一番野趣。
未艾看到这个小店的简陋摸样,便皱起了眉,这种地方能让公主进去吃饭么?虽然他们出来的时候,有带公主用的坐榻。但是也不曾想到是这样的环境,会不会有虱子还两说,别吃坏了肚子,于是不仅迟疑的看了看昭姬,昭姬却摇摇头,见宋玹已经走了进去招呼店家,便也跟着进去了。
走进店家,却发现别有一番洞天,地下铺着草编的地衣,干净整洁,窄小的窗户边挂着几个竹风铃轻轻的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屋中还用竹编的矮屏风隔出了几个小空间。宋玹正站在里面向昭姬招手。
未艾连忙进去,细细查看了地衣席子并无不洁之处,松了口气,又将昭姬的坐垫放好,这厢未央已经帮着昭姬除去了鞋子。
待昭姬也坐定,就闻到一股鲜香飘来,昭姬本来是不饿的,闻到这个味道,立马有了食欲,果然一个红唇皓齿的翠衣小童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端上了一大陶簋的麦食,一小陶豆的醢。刚才的香味自然是热醢散发出来的。
小童刚放下食物,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懊恼的说,“贵人稍等,小奴立刻上食具,小奴失礼了。”说完就转身走了。
昭姬有些诧异的看着那小童的做派,对宋玹道,“这小童是习过书的?”
宋玹笑道,“是,些许识得几个字罢。”
还未等昭姬再问,小童已经端来食具、酒具和一壶酢浆。
未艾看着陶器虽然粗糙,倒还洁净,连忙给昭姬分出麦食,又淋上醢。那边宋玹已经将酢浆倒入小瓿中,宋玹推给昭姬道,“你尝尝,这是这家店秘制的蜜浆,别处可没有。”
昭姬接过来抿了一口,果然酸甜可口,回味还有淡淡的梅子的清香,昭姬道,“这里不止有石蜜,还有腌制了梅子?”
宋玹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子玉,真是人以群分,你带来的朋友如你一样啊。”
宋玹见了来者起身道,“用之,你真是一点没有变啊。”
昭姬连忙起身一看,一个大约而立之年、身着竹青色直裾的男子走了过来,此人宽目阔口,却一副恣意的神态,身着直裾虽然无刺绣纹饰,却一看就知是好布料通过精心缝制的。
宋玹对昭姬道,“殿下,这位是我的好友,袁冲,字用之。”又对袁冲道,“这位便是魏国熙陵君魏韶音。”
于是昭姬和袁冲互相见了礼。
袁冲定睛一看,魏韶音身着素积,长发只用弁帽简单束起,没有配饰也无妆容,但却更显得天生丽质。不过最重要的是,宋子玉还是第一次带女子出现呢。于是他冲着宋玹眨眨眼。
宋玹并没有理会袁冲,又对昭姬道,“你尝尝这个麦食吧,用之这里的醢还是别具一格,凉了就不好吃了。”
昭姬感到袁冲颇具兴味的眼神和宋玹温柔的目光,第一次觉得吃个东西的压力也很大。于是她低头尝了几口道,“恩,鲜香馥郁,确实可以称为一绝了。”
袁冲笑的很开心,“殿下过誉了,乡野小店,绝字如何敢当。”
这是翠衣小童又端上来各色蒸菜,袁冲道,“殿下,这些蒸菜尝尝。”
宋玹笑道,“这些蒸菜就没什么稀奇了,和其他地方的并无什么不同。用之的看家本领就只有这醢和酢浆而已。其他的殿下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袁冲怒了,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奔腾声,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冲了进来,看到宋玹和魏昭姬道,“大王、殿下,有急报!”
袁冲起身绕了屏风出去了,来人道,“郑王密使还未到郑都,平昌君就先发制人突袭了平寿君,结果平昌君反而被平寿君所杀,平寿君见大势已去,便裹挟了财物家人出国不知去向了。如今郑国的大臣已经派来的代表,要迎接郑王回去。”
27第二十七章
宋玹和昭姬回到下榻的园子,郑王已经在门口等了,一脸激动的样子。宋玹和昭姬连忙摆摆手,众人进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