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上有一道箭伤,深及见骨,狰狞而恐怖,破坏了这张本是俊美无匹的脸。
朵吉一看魏王醒来了,连忙要给魏王戴上面甲,被魏王一把挥开说,“召翟喜来。”
朵吉连忙吩咐下人去通传,又扶着魏王坐起来,端着灵芝汤给魏王喝,魏王喝了一口说,“颜姬还活着么?”
魏王已经十二年不进后宫了,后宫留下的女人屈指可数,朵吉想了想轻轻说,“是的,主公。要召她来么?”
魏王闭着眼睛,半靠着朵吉,好像睡着了,朵吉动也不敢动,直到肩膀发麻。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翟喜来了。魏王睁开眼睛,让翟喜进来。又说,“不用,赐条白绫,让颜姬给我陪葬吧。”
翟喜刚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
魏王看着翟喜进来行礼,说,“翟公不用多礼,过来坐吧。”
于是翟喜坐在魏王的御榻旁说,“主公生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仅朝中的大臣们人心浮动,一些宗室勋亲更是蠢蠢欲动。主公不如派禁卫军去接太子吧,毕竟太子离开的时候只不过带了几百亲卫。”
“寡人重病不久于人世的的消息就是寡人派人传出去的,如此倒可以看看到底是那些人对寡人别有用心,魏国实在是平静太久了。”魏王低低笑了几声,“这可是太子铲除异己的好机会,若太子不能把握,只能怨他自己。”
魏王重病的消息果然是他自己使人传出去的,这么多年魏王玩弄权术,即便到了此时……翟喜不再想下去,只说,“但是现在是王权交替之际,万一有变,这可是影响国祚的大事。”
魏王笑道,“翟公,之前你说服寡人让昭姬嫁去焉国,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宗室勋亲消除对你的戒心,方便你扶尚言上马而已。寡人什么也没说,还把林胡都赏给了太子。如今太子手中有了这么多资源,不能稳坐王位,还需要寡人派人护着他,这魏国,寡人就是递到他手中,他也接不住!“
翟喜立刻跪地道,“臣有罪。”
魏王摆了摆手,让朵吉把翟喜扶起来说,“翟公无罪。”又对朵吉说,“去把虎符拿来。”
不多时朵吉捧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放在魏王面前。这个匣子一共有五层,魏王拉开匣子看了看。推给翟喜说,“翟公替寡人保存这个虎符匣子吧。等太子到了阳樊,就把这个匣子交给他。”
翟喜吃了一惊,即使他做了三朝正卿,这个能调动魏国全国军队的虎符匣子,却也从来没有接触过。
魏王不等他犹豫,便说,“翟公,所有的人,寡人是最信任你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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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姬从阳樊出嫁的时候,用了一个月才从阳樊走到魏焉边界,这次全队都加快了速度。才不过三日就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这一路却出奇的平静,昭姬不禁有些担心,难道是自己露出了破绽,让人发现了阿兄的行踪?也不知道阿兄到哪里了。
正在昭姬胡思乱想的时候,未艾进来内间道,“公主,外面下雪了。”
因为已经入冬,天气渐冷,马车车窗都挂起来厚厚的车帘。昭姬半卷了车帘,向外看去,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昭姬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不安起来。
“公主可是担心太子?”一边扮着太子模样的李印说道,此时,为了假扮太子受寒发了高烧,李印的脸都被涂红了。
“是的。”昭姬放下车帘,“李将军不觉得一路上太平静了些么?”
李印道,“公主婚车车队侍卫众多,装备精良,而且是在国境之内,若不能速战速决,必会引来附近城池的守军。所以没有数倍之力,不可能得手。一路上,我们吃喝用品都十分谨慎,用毒是无法下手的。王叔南和公子昊还要分其他的兵力去堵截之前分出的九十人,剩下的人手至多能对付我们不过两次。”
正说到这里,马车突然停住了,就听尖厉的哨音彻空而鸣,昭姬刚要掀起车帘,一把被李印按住道,“公主不可。”
此时外面已有兵革相接之声,外间的侍者进来道,“公主,我们遇袭了。”
17第十七章
李印拿起一个盾牌架在身前,刚半掀车帘,一只带火的箭就迎面而来!
火箭穿透马车窗格,李印用盾牌格开,“铛”的一声,火箭被弹开,未央连忙将火箭扑灭。李印看着盾牌,这支火箭力气极大,竟然将厚厚的青铜制的盾牌射出一个洞,不是二石弓手做不到的。
连射婚车的火箭都用二石弓手,可见来者的实力,李印说道,“公主,轻易不可出马车!”说完就扑倒马车外间推开门探头向外面张望。
此时白茫茫的野外不知钻出来多少身穿白衣的刺客,有的不停的像车队射火箭,有的已经和侍卫们短兵相接。这些刺客怕先行的斥候发现他们的埋伏,路上也没有设置陷阱,只是在车队快来的时候,扔了几条绊马索,阻止车队的前进,并没有对车队造成伤害,如今只能和侍卫们硬碰硬的拼杀。
几个百夫长正在指挥着侍卫收拢队形,嫁妆之类的全部舍弃,只保护昭姬的婚车和其后跟着的尚言石岿坐的那辆马车。
李印大概估计了这些刺客的素质,知道他们的伪装已经成功,吸引大量敌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只要护着公主迅速赶到下一个城池。
这时一个百夫长驭马奔来道,“将军,末将已派人去俞城求援,可是来敌大概有两千多,且装备精良,武艺高超,末将怕抵挡不住,还是请让公主上轩车,趁敌人还没有形成合围之势,护着公主突围向俞城去。”这时一辆轩车也被牵了过来。昭姬的婚车庞大,乘坐舒适平稳,可是车速不及轩车。于是之前就准备好两辆轩车,一辆载公主,一辆载石岿等人。
李印听到说来人有两千多,也不免吃了一惊,一边拍掉射来的火箭,一边忍不住欣喜又有点忧心,这支敌人不论是谁的,都有可能是那人的杀手锏,竟然被他们给引来了。而车队虽然有一千二三百人,可是除去侍者和匠人,有战斗力的不足千人,若是硬拼,难保万全。
李印连忙进了马车内间道,“公主,来人太多了,无法硬战。请上轩车,臣等护着公主突围去俞城。”
昭姬笑道,“来人如此之多,那么我们的伪装成功啦?”
李印点头,“是的,不过来敌的实力超出了末将的预计,公主赶快上轩车,末将等护着公主去俞城。”
于是未央未艾等连忙护着昭姬上了轩车,李印也和昭姬同车而坐。此时尚言和石岿等人也上了另一辆轩车。
侍卫们分成两拨,四个百夫长领着侍卫和来敌缠斗,分出四百侍卫护着两辆轩车向俞城突围。
轩车驾的飞快,早顾不得平稳,颠簸不已,昭姬被未央未艾牢牢抱着,以免昭姬在车壁上磕碰。
李印一面从车窗开的一条小缝中观察窗外的情况,一面安抚昭姬说,“公主莫怕,已经行了三里了,还有不到十里就到俞城了。一旦进了俞城,有城墙工事,刺客再想行动,就很难了。”
正说到此时,突然一阵马匹嘶鸣,整个轩车突然向上一弹,然后向一边倒去,李印一手手指紧紧扣着窗沿,一手搂住昭姬,未央未艾两人不妨,重重的撞到了车壁上,晕了过去。昭姬虽然被李印搂着,也被冲力撞的两眼发黑。
李印未等轩车平稳,一把推开车门,御者已经被巨大的冲力甩了出去,四匹健马也被轩车带倒,正挣扎着要站起来。四周又不知道钻出来多少白衣刺客。已经和侍卫们打了起来。
李印抽剑劈断了轩车的缰绳,健马站了起来,李印一手抱着昭姬飞身上马,大喝,“抱紧我!”然后腾出手抓起车辕上插着的长刀,就向俞城奔去,侍卫们一看也有意识的护着李印和昭姬突围。
昭姬双手紧紧抱着李印,咬着嘴,忍住惊骇声。这些人在临近俞城的地方又设伏了,而且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俞城这种小城的常备军队也只有不过五百人,这是谁的力量,有竟然会有三千私兵!
侍卫们不用指挥,自觉的就收拢队形护卫他们突围。可是李印和昭姬一匹马过于显眼,白衣人也立刻发现了他们,狂追不舍。
耳边是猎猎的狂风,兵器相交让人牙酸的“锵锵铮铮”撞击声,兵器入肉的“扑扑”钝闷声,人的嘶吼和马的嘶鸣。
昭姬内心狂跳,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只能闭着眼睛,紧紧抱着李印。因为衣服里面穿着犀甲,马车倒地的时候李印抓着自己,也没有受到大的伤害,只是手背划了一个口子,汪汪的冒着血。昭姬也不出声,一手用袖子按了伤口,顿顿的痛。心里拼命想,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安全到俞城的。
突然一股温热腥稠的液体喷到昭姬侧脸上,昭姬惊的睁开眼睛扭头一看,自己的近卫之一被一个白衣人连肩被削断,掉落了马,瞬间被众人的马蹄踏成肉泥。这个白衣人也霎时被旁边一个侍卫一矛刺穿了腹部,挑下了马。
昭姬呆住了,耳边的厮杀声一时间也仿佛隔得很远,她擦了把脸上的血,看着李印和侍卫们几乎不计生死的护着自己,一股热流从后脑涌上了眼眶,浑身战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情。昭姬第一次如此切身的体会到兄长给她说的话,我们王室站在一国的顶端。
昭姬抬头对李印说,“李将军,方便夺了对方的弓箭么?”
李印挥舞着长刀斜里一劈,将一个窜到近前的白衣人劈下马,顺手夺了马上挂着的弓和一壶箭塞到昭姬怀里。昭姬试了试弓,平日里她是绝对拉不动这样的弓的,可是此时她也被激出了潜能,竟然拉开了。
昭姬初次拿弓箭对准人,不禁有些颤抖,但此时已不容她犹豫,白衣人们几乎和昭姬等人追的马头撵马尾。她用力咬着嘴唇,拉满弓弦,“嗖”的射出一箭,在一个白衣人的胸前激起一片血雾。昭姬的喊声被紧咬的唇齿封在喉中,只泻出低低的喟叹,箭一放出,嘴唇被咬破,眼泪也被震落了下来,她不及擦泪,又上箭再发。
突然李印闷哼一声,他背肋中了一箭,幸好有犀甲保护,入肉不深。
昭姬抬头看了眼李印,李印道,“公主,无妨,李印定能将公主平安送至俞城。”
昭姬单手抽出自己腰上挂的短剑,挥剑将李印身上的箭杆削断,又解了自己的腰带,外袍被狂风吹开,露出里面的犀甲。昭姬密密的将腰带缠在李印的腰肋处,止血和固定箭矢。
周围不断有人被箭射落马,被武器劈落马,有自己的侍卫,也有敌方的白衣人,此时敌我双方已经完全不讲究什么阵型,目标都只在这两人一马上。
箭壶里的箭本来就不多,已经被昭姬射光,况且昭姬也已经竭力,双臂颤抖,拉不开弓了。昭姬第一次和死亡如此接近,不时有敌人或者己方的鲜血和着雪花呲到她脸上身上,污浊一片。健马已经被李印催驰到极致,奔跑中已经看不见四蹄,仿佛腹部贴着地面滑行。
昭姬本是面对着李印而坐,此时李印作势要将昭姬托起,“公主,卑职帮你换个骑马的姿势,你来御马。这马再驮着我们两人,不多时就要竭力了,不如李印下马阻拦他们!”
李印此时下马,下场只有……昭姬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忍着不去开口,她知道阻止李印也绝对不会听的,
可正在此时,健马马蹄绊了一下,将昭姬和李印向前抛了出去,昭姬心中一阵绝望。李印抱着昭姬在雪地上滚了两圈,余下的侍卫一看,拼命拦住白衣人,一个百夫长立刻策马跑向昭姬,李印正要将昭姬抛给百夫长,就听得前方军号轰鸣,喊杀震天,遥见一只人马踏雪狂飙而来,昭姬喜极而泣,援兵来了。
俞城是魏国的一个小城,城里常驻的军队不过五百人,几乎都是步卒,而且士兵装备和素质也远远逊于昭姬的侍卫,所以之前李印不等俞城的救援,而是要直接护着昭姬逃进俞城,就是因为这五百人即使全部来了,作用也并不大。但是一旦入了俞城,刺客们要想攻城,那就难太多了。而且陈尹所守的阳谷,就在俞城之后,入了俞城,还能向陈尹求援。
赶来救援的这支人马目测却有两千人之多,并且全部是骑兵,甲胄鲜明。
一杆旗帜擎在一名强壮旗手手中,骏马在疾驰中带起狂风和雪花卷得大旗猎猎作响,上书一个大字“陈”!
骑兵为首的一个银甲将军赶到近前,忽然马上横弓,一手射出三箭,飞驰而来的白衣人既有三人落马!正是陈尹!
这三箭犹如号令,将军身后的骑士们纷纷搭箭,霎时漫天的剑雨飞向追赶而来的白衣人。一轮齐射过后,骑士们也和剩下的白衣人短兵相接,展开肉搏。
18第十八章
陈尹却放慢了马速,扭头看向昭姬,昭姬摆了摆手,陈尹点点头,冲向白衣人。
白衣人虽然数倍于婚车车队的人马,可是不论是昭姬的侍卫还是太子的近卫,都是太子精心挑选的,又死命相搏,竟然将将近三千的白衣人消耗过半,此时陈尹的两千人马一加入战局,便把剩下的白衣人杀的落花流水。
李印看战局已经控制住了,也松了一口气。便半抱着昭姬到一边的大石上坐下,昭姬刚才被马甩下来,虽然有李印护着,可是还是扭伤了脚。
李印看昭姬脚不能着地,知道她扭伤了脚,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又是男人,没办法给昭姬看脚,“末将有罪,让公主受伤了,末将这就送公主回俞城。”
昭姬现在浑身都是摔伤和擦伤,又在雪地上滚过,脸上又是泥又是血,一身狼狈,脚又疼的不敢动,真是又痛又累,如果再骑马走一个时辰,骨头会散架吧,便强打精神说,“只是一点小扭伤,并无大碍,等把我的婚车驾过来吧。对了,李将军,你的箭伤如何?”
李印都忘了自己肋下中箭,扭头看了看道,“无妨,公主处理的很好。等一会入城了,让殇医拔掉箭头即可。倒是公主的扭伤……”
昭姬轻轻的动了动脚踝,“应该没伤到骨头。白衣人志在刺杀太子,我想那些殇医和医女都不会有事的,等一会战场结束了,让他们过来给我治疗好了。”
李印点头称是,昭姬现在身上都是擦伤,若是骑马回去也不妥,不如等着婚车。
昭姬望着援兵道,“倒是阳谷离这里有一百多里路,怎么陈将军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李印说,“末将也不知,待陈将军处理了这些贼人,在详细问问吧。”
少时,陈尹将白衣人大部分杀死,又留下一些活口,俞城的县大夫也领着辅兵和役人出现了。
县大夫看到昭姬在接近自己的城池弄的如此狼狈,连忙请罪,昭姬摆摆手,此时看着危险解除,她浑身又痛又无力,只想昏过去。
昭姬的婚车并没有损坏,此去俞城还有六里路,于是县大夫连忙使人将昭姬的婚车驾过来。
与婚车同来的还有未央和未艾,两人刚醒,将轩车上套着的健马解开,就要来找昭姬,看到婚车经过,便连忙上了婚车跟过来了。看到昭姬一身狼狈,赶快扶了昭姬上马车,处理昭姬的一身凌乱,又找了殇医和医女给昭姬看伤。
未艾看到昭姬身上的擦伤,不禁大哭了起来,直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昭姬。
昭姬本来就晕,未艾一哭更晕了,未央连忙拉住未艾说,“你把泪水滴到公主伤口里怎么办?”
未艾连忙胡乱擦了泪水,和医女一起把昭姬的鞋袜脱了,昭姬的脚已经肿了起来,医女轻轻的摸着昭姬的脚骨,舒了口气,“公主,万幸脚骨没有伤到。过一些日子就好了。”
又除了衣服,看昭姬身上的擦伤。昭姬刚才逞强拉弓,最后手臂脱力,青筋差点都爆出来,医女连忙又摸手骨臂骨。然后退到马车外间,给殇医细细说了情况,使人取了冰,用丝帛裹上,给昭姬冷敷脚踝和手臂。又嘱咐未艾和未央这几日不要让昭姬活动。
未央本来就懂一些医术,又去了外间和殇医商量了一会。
昭姬见身上的伤处理的差不多了,对着哭肿眼的未艾说,“这事和你们没关系,我要休息一下,不许再哭了。”说完便闭目养神起来。
等到了俞城,昭姬已经睡着了。众人轻手轻脚的把昭姬抬进县大夫准备好的寝室,昭姬刚挨上床就醒了,精神了点就开始闹着要洗澡,可是她一身擦伤,哪里敢让她碰水,只能哄着用水擦拭身体。
从头到脚,连擦了五遍有余,昭姬终于觉得自己浑身没有血腥味了。又把伤口裹上,更了衣,昭姬便想出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未央未艾自然拦着,公主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哪里受过这种伤,如今还要到处乱跑。正在僵持中,内侍通报陈尹求见公主。
昭姬说,“我不出去,让表兄进来看我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内侍便引着陈尹进来了,见昭姬半靠在榻上,就要行礼。
昭姬笑道,“表兄,好久不见了,何必如此多礼呢!”
陈尹是陈大夫的嫡次子,母亲是嘉善公主,魏王同父异母的妹妹,昭姬的姑母,小时候也算是和魏旭昭姬等人一起长大,只是十二岁就开始上战场,今年刚驻守阳谷,几乎有三年的时间没见过昭姬了。
陈尹长相肖母,小时候经常被当做小丫头,长大了五官也偏柔美,可是他常年在军中,又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只能总是板着脸,神情冷峻。听到昭姬称呼自己表兄,神情柔和了下来,漾出一个笑容,可是目光扫过昭姬被包扎的手和脚,眉头又皱了起来,“阿昭,刚才受伤了?”
昭姬的脚此时还用布裹着,外面又裹着冰冷敷着。而她的手,一只手本来就有划伤,后来又拉弓,又在地上滚的,两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现在包的和粽子一般。随笑道,“无妨,一点小伤,她们太紧张我,所以包成这样了。”
未艾在一边扶着裹着冰的丝帛,一边嗔怪的看着昭姬。
陈尹本来以为昭姬因为此次事件受到惊吓,有受了伤,还不知多么难过呢,于是匆匆处理了军务,便过来找昭姬。没想到虽然昭姬的脸上有几处轻轻的擦伤,嘴唇也破了,手脚都受伤了,可是却一副安然的样子。还不及细想,昭姬又接着问,“表兄不是在阳谷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陈尹笑道,“太子绕道回阳樊的时候,路过阳谷,然后暗中使人来通知我,怕你有危险,让我务必来接你。我刚出了俞城不久就碰到了你的斥候,于是就驰马赶来,幸好太子殿下安排我过来,不然真的会很危险。”
昭姬却很高兴,“这说明这次的诱敌之策真的很成功是么?阿兄一定会平安回到阳樊了。”
陈尹点点头,“是的,不论这些白衣人是谁的势力,都可能是那人的杀手锏了。这些白衣人是势在必得,而且安排的位置也很巧妙,若不是太子担心你,让我及时赶来,他们的计划几乎就要成功了。”
昭姬抿嘴笑道,“成功又如何呢?不过杀了假太子。对了,尚司行他们怎么样?我的侍卫们伤亡如何?”
陈尹说,“尚大夫等人都是受了些轻伤,现在正在裹伤。侍者和匠人们也几乎没有受到伤害,白衣人的目的很明确,不会浪费力气杀一些不相干的人。不过你的侍卫和太子留下的亲卫几乎死伤殆尽。”
昭姬刚开始听到尚言等人只是受了点轻伤,还挺高兴的,可是听到侍卫们几乎死伤殆尽时又有些难过,“这些人都是随着兄长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都是兄长的得力牙兵,如今却……”
陈尹劝解道,“他们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太子和你的,如此也是他们死得其所。阿昭不要太难过了。”
昭姬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们在战场上抵御外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是这样死在一场刺杀之中。”
陈尹笑道,“阿昭,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刺杀。这三千白衣人,不论在谁的手里,都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如今却能一次都解决掉,这些亲卫的牺牲就是值得的。倘若太子登基之后,在魏国之中还有这样一股暗势力,那麻烦就不是这么容易可以解决的了。”
昭姬说,“是啊,开始的时候,我听有两千人围了我们,就已经很惊奇了,没想到走了几里,竟然还有一千人的埋伏!只是不知这是……”
陈尹道,“过几天就知道了,我留下了不少活口,其实不用等他们,也大概知道是谁,魏国能养起这么多私兵的一只手指头都占不全,何况如此公然与太子为敌。”
昭姬半垂着眼睑想了想,“这些都是死士,能说出我们想要的么?”
陈尹笑了,“自然,人都是有弱点的,真正坚贞不屈的人实在是凤毛菱角。若是只有几个死士,我倒是会发愁他们的嘴不好撬,可是这三千人,总会有愿意说的。”
“也是。”昭姬道。
陈尹细细看着昭姬表情的变化,说,“阿昭变化好大,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昭姬想起刚才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道,“我刚才一身泥血,表兄能一眼认出我,才是好眼力呢。”
“不是的,模样还有小时候的样子,可是感觉却变了很多。”陈尹笑的很温柔,“阿昭,你长大了。”
昭姬兴高采烈的说,“哈哈,是么?那你一定要给我阿兄说啊,他总是说我是小孩子。”
“太子也一定觉得阿昭长大了,不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陈尹说,“我的军队不能离开阳谷太久,你随我回阳谷吧,等太子一切事务处理完毕,派人来接你。”
昭姬点头道,“好啊,不过表兄要好好招待我啊,我现在这么可怜。”
陈尹看着昭姬有些耍赖的样子,不禁莞尔,终于有点小时候的样子了。
于是第二日,昭姬等便随着陈尹一起去了阳谷。
而与此同时,太子到了阳樊。
19第十九章
阳樊已经下了一日的大雪了,魏王自从召见过翟喜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任何人。虽然关于魏王的流言在朝臣中传的沸沸扬扬,可是朝堂却十分平静,平静到可怕,仿佛油锅上的薄冰。
雪已经停了,外面一片光亮,须发皆白的翟喜闭着眼睛坐在厅堂中,古朴的琴音和着淡淡的梅香萦绕在周身。
翟喜生长于魏国一个很普通的士人家族,在当时等级分明的世情下,翟喜的身份最多能做到县大夫。所幸当时的魏明王正致力于改革魏国政制,翟喜又得了魏明王的赏识,慢慢的变成了一国之相宰,魏国也渐渐的成为了中原的霸主……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一直精力旺盛的翟喜近日竟然感觉到阵阵疲惫。魏国曾经是中原国力第一的国家,阳樊曾经是人人向往的都城。可是这十年,自己都做了什么呢?不进则退,魏国已经无法在这么止步不前的停下去了,但是翟喜深知这已经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了。
翟喜想起了太子旭,不由得想起来魏王年轻的时候,魏王在小时候就被众人说肖其祖父,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可惜十二年前的卫矛之战之后,一切都变了。
翟喜睁开了眼睛,让侍童叫翟景过来见他。
过了一会,一个年近而立的青年走了进来,“祖翁。”
翟喜点点头,“阿景,你在外面游历也有十年,有什么想法?”
翟景形貌伟岸,腰挂六尺长剑,虽然出身翟家,却一副游侠的打扮,“这些年景走了不少地方,山水景色虽有四季之分,可是远远比不上人间世情的转换。以前不过是只居于一隅之地的小国,现在变成幅员辽阔繁荣昌盛的大国。也有曾经辉煌的大国,现在不过只剩下一坯黄土。”
翟景本是翟喜幼子的长子,自幼受父母疼爱。士人都爱剑习剑,翟景的剑术天赋很高,小小年纪剑术就有所成。天资聪颖,学业也出类拔萃。可是他性格乖张,不到弱冠的时候,就仗剑离家,做了一个游侠。
翟喜停下了随着琴音在膝上轻点的手,“哦?阿景对这些有什么看法?”
翟景目光炯炯有神,“不过一个‘变’字。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山水况且如此,何况人事?若是一国之策的变化更不上世情的变化,即使是像魏这样的大国,也会渐渐的衰落下去的。”
翟喜笑道,“魏国自魏明王起新政,不过才五十年,还要继续变么?”
翟景道,“是。魏明王新政不过是解决一时之危,并不是永世可用的法则。况且又过去了五十年,新政怎么可能还是新政呢?若是不断的调整改革,魏国也不会从中原霸主的地位滑落。如今诸国都在改革,只有魏国止步不前,虽然魏国还可撑一时之强盛,实际上早已经是危机重重。”
翟喜来了兴趣,又细细的询问翟景关于改革的具体想法,如此两人足足谈了近两个时辰,天完全黑了下来,翟喜才满意的点点头,“阿景是想为官辅助吾王成一番大业么?”
翟景却摇摇头,“祖翁,我还没有见过魏王,怎么知道他会不会用我,有没有变革的决心呢?”
翟喜摸了摸长须道,笑道,“你没有在外面为官,而是回魏国来,不就是希望能辅佐魏王么?”
“什么都瞒不过祖翁。”翟景笑了,“是的,景还是希望能在魏国为官,但若是没有魏王的支持,或只是因为我是翟家人敷衍于我,我不如还做我的浪客游侠舒坦自在些。”
翟喜瞥了孙子一眼,“变革心、决断力太子自然是有的。可是太子是否不敷衍你,能重用你,却也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翟景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就在此时,一个侍童进来说,“大人,拿着陈家帖子的人求见,。”
翟喜皱了皱眉,“带他到这里来吧。”
翟景道,“祖翁,景先退下了。”
翟喜摇摇头,“你留下。”
“是。”
少时,一个风尘仆仆满脸大胡子的高壮青年人被带了进来,青年人行礼道,“翟大夫。”
翟喜看着此人的眼睛,听着他的声音吃了一惊,他颔首让来者坐下,又挥手让周围的侍者们都退下去,说,“太子,你怎么此时过来了?”
来者撕掉胡子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笑道,“翟公好眼力,一眼就认出了我。”又看向没有退下的人道,“这位是?”
翟喜道,“是我的孙子翟景。”
翟景起身行礼道,“见过太子。”
太子想了想道,“可是游侠翟意安么?”
翟景笑道,“景性格乖张,不喜拘束,四处游历而已,游侠二字却担不起。”
太子道,“意安兄名波四海,怎么担不起‘侠’字呢?”
翟景摇摇头,“都是虚名罢了。”
太子道,“我很羡慕那些能游历天下的人,只不过因身份所限,使我不能如此,若不是今日我找翟公有事,定要和意安兄好好聊一聊。”说着太子看向翟喜,“翟公,君父身体是不是不好了?”
翟喜道,“我也有好几日没有得到主公的召见了,主公的近况我也不知,不过上次蒙主公召见的时候,主公让我将一样东西交给太子,太子稍候片刻。”说着,翟喜便起身向内室走去。
过了一会,翟喜便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出来,放在太子面前,“这是主公嘱咐老臣在太子进入都城后一定要交给太子的。”
太子轻轻的拉开匣子,看见了里面不同样式的虎符,不禁吃了一惊,“君父这是……”
突然一个侍者在外面道,“主人,宫中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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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申国南方的梁国都城却是天高气爽,无数申国和卫国联军排着整齐的军阵伫立在都城脚下,此时他们入侵梁国不过十几日,便连克五个城池,一直打到了梁都的脚下。
身着赤金色甲胄、披着红色大氅的申王站在九尺高的巢车之上,举起手中的长剑用力向前一挥,顿时喊杀声震天,联军像不畏死的蚂蚁一样涌向了这座拥有着不短历史的富饶城池。
梁国的军士在城墙上不断的射箭,投下滚石、滚木,可是联军在牛皮顶的轒讟车掩护下已经飞快的搭起飞桥和云梯,又有步卒推着冲车用其尖端撞击着城门,不断的有士兵跑过飞桥,爬上云梯,甚至已经有步卒爬上城墙和梁军开始肉搏。
对于梁国这个在中原势力只是中等的国家而言,申卫两个大国的联军想灭了它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梁都的城门终于被撞破,申卫联军潮水一般涌进梁都,梁人还想和敌人在梁都里展开巷战,可惜申卫联军人数太多,以一种摧古拉朽的气势推向梁国王宫。
一个浑身是血的梁国将军扑进了梁宫中,却见梁宫里比外面更为惨烈的景象。
不少宫妃已经吊死在宫殿的横梁上,梁王拿着带血的剑将剩下几个不愿意赴死的公主宫妃也一一捅死,大殿正中太后闭目端坐在那里对耳边的惨叫声充耳不闻。
将所有的妃子公主杀死之后,梁王红着眼睛坐在一边“赫赫”的喘着粗气。
将军过来对梁王说,“国君,申军马上就要攻破宫门了,小臣护着国君出奔他国吧。”
梁王“哈哈”惨笑两声,“走,走到哪里去?一个亡国之君,连死都是对祖先的侮辱。”
将军道,“申国无故攻打我国,行此不义之事,国君不如求他国帮助主持公道。”
梁王摇摇头,“太子送出去就可以了,寡人是无颜去乞求他国的怜悯,若是受此侮辱,不如以死殉国。”忽然他想起了太后,扭头道,“母亲,让他们护着你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太后缓缓睁开眼,“梁国立国至今四百八十年,如今却在你的手中亡国了,是我生儿不肖,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说完拿起一边放着的匕首,双手握着匕首刺入了心口。
梁王扑倒太后身上,大哭道,“母亲,母亲……”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漫天的火光由远及近,从窗棂透进来,打在宫殿中悬挂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上,仿佛阿鼻地狱。
忽然震天的打杀声戛然而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奔腾的马蹄声渐近,随着众马的尖啸,原本肃静宫殿外又嘈杂了起来。
宫殿的大门被申国的士兵推开。
申王的红色的大氅被风吹飞扬了起来,他跨过宫殿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对满室的尸体无动于衷,直直走向呆坐在一具老妪尸体边上的梁王。
申王走近梁王,用剑挑起梁王的下巴道,“死还是降?”
梁王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申坤又哭又笑,“完了,一切都完了。”头一歪向申王趴去,申王的剑将梁王的脖子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梁王的血呲了出来,梁王不顾疼痛,袖中滑出一把匕首落在手中,刺向申王的腹部。
申王啧了一声,抬脚重重地踢向梁王的胸口,梁王被踢飞了出去,撞到壁上,梁王歪着头,七窍流血,嘶吼道,“申坤,你无故毁我宗庙,屠我国人。天在看,你不得好……”
一矛飞过来戳穿了梁王的嘴,将梁王钉在墙上。
申王看了眼掷矛的武将,吴斗南道,“梁贼对主公大不敬甚至辱骂,理应该死。”
申王淡淡的说,“非寡人王令,擅自掷矛,领军棍二十。不觉有罪,继续狡辩,加罚二十。”
一旁的将领刚要求情,吴斗南已经一脸坦然的跪下道,“末将领罪。”然后退了出去。
申王走向梁王,把矛拔了出来,将梁王的头割了下来,扔到地上,又用剑身在梁王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转身对身后的人道,“传寡人王令,梁都中所有成年男子全部屠尽,财物女人抓获集中起来,按杀敌的人头数封赏,不可私藏,如有发现,军令处罚!”
众将唯唯而出,霎时间,本来开始平静的梁都一片屠杀和惨叫,一时为人间地狱。
少时,近侍将梁王的宫殿清理干净,今日已晚,申王便在梁王的寝宫中休息。
申坤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还未入眠,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申坤一惊,突然一股熟悉的暗香隐隐飘来,申坤明了了来者,暗自装着熟睡不动。
声音越来越近,一个身着轻容的曼妙女子慢慢接近了申坤,此女二十五六,靡颜腻理、美艳绝伦,她正要低下头亲吻申坤的嘴唇,申坤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将女子一抱,一个翻身便将女子压在了身下。
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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