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下昭昭

天下昭昭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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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口说什么。

    宋王也不着急,只是轻翻着案几上书简。

    公子恪心中一横道,“恪实在是有罪。”

    “哦?”宋王放下书简疑惑道,“公子有何罪?”

    公子恪说,“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魏公主的品行。如今真相大白,魏公主身涉险境,设计诛杀了国贼。我竟然不便真相便出奔宋国,诋毁了魏国的名誉。而后又使上国兴师动众,不远千里来助我。所费人力财物不知几何。此是我不明不信不勇不智之罪。”

    公子恪低下头,“请宋王降罪。”

    宋王摇摇头,“公子也是因为自家王兄,所以关心则乱。何罪之有?”

    公子恪说,“可是我误会魏国再先,劳顿上国在后。若不是魏国的手信及时传到,万一使上国和魏国兵戈相见,那我就铸下大错了。”

    宋王笑道,“可见上天也不愿看到公子因此而自责,所以让魏国如此顺利的诛杀了焉湦。焉湦弑君叛国,不忠不仁不义,天地之所不容。公子求助于寡人,寡人怎么能坐视不理?如今焉湦已经伏诛,免去了百姓的战乱之苦,乃是一件喜事,寡人又怎么能因喜事而责怪公子呢?公子不用自责了。”

    韩朔在一边默默喝茶,心里却想,“主公这话说的,是上天不愿公子恪自责,是上天不容焉湦,是上天让魏国顺利诛杀焉湦。把魏国的功劳却一概而过了。”

    公子恪听到宋王春风化雨般的开导,心中一松,想到之前还怀疑宋王的动机,不由得羞愧起来。“宋王真是心怀宽广,真乃仁义之主!恪自愧不如。”

    宋王笑道,“公子谬赞了。如今焉湦已经伏诛,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公子恪说,“魏太子邀我去五鹿一聚,将国贼的首级和王兄的玉璧给我。不知宋王?”

    宋王思索了片刻道,“此去五鹿不过几百里地,寡人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送佛送到西,陪着公子去五鹿好了。况且魏太子此人,为人英勇有智,寡人已神往已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结交。如今有这样的机缘,到时候还要请公子为寡人引荐。”

    公子恪连声说不敢,又说,“只是我对于魏国,如今也是戴罪之身,先要去向魏太子请罪。”

    宋王朗声笑道,“公子不用担心,以魏太子胸怀也必然会体谅公子。若是魏太子怪罪公子,寡人帮公子说项,公子不必忧心。不若公子快回复魏太子,约定时间。也好早日启程。”

    公子恪连声言谢,然后去写手信回复了魏太子。

    等公子恪走后,韩朔道,“如此看来,公子恪仍然会依附于魏国。”

    “呵呵,我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想要焉国依附我们。”宋王轻笑,“不过魏太子和公主还真是有点意思,也不枉费我亲自到焉国来了。”

    14第十四章

    公子恪传了消息给魏太子,约十日之后在五鹿相见。

    宋王和公子恪在消息传出去两天之后就拔营去了五鹿,一路上宋军的补给也全部由焉国供给。

    等公子恪到了五鹿,立刻派自己的近卫去汶南将焉湦的家抄了,并捉拿留守汶南的焉湦的心腹之臣。可惜,高覃将焉湦的罪行昭告天下,焉湦的心腹得到消息,护着焉湦的家眷卷了金银细软出奔了他国。留守汶南的大臣倒是闻讯赶来,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先王之子只剩下公子恪一人,请公子恪早日登基。

    可公子恪却说,国贼焉湦还没有定罪,公子允和高覃的冤屈还没有洗刷,王兄的英灵还没有告慰,自己怎么能登基为王呢。而且自己材质平庸,实在不是为焉王的好人选。

    虽然公子恪是如此推拒的,可是他身为哀王的唯一还活着的兄弟,身后又有宋王的支持。已经是下任焉王的不二人选了。不过众臣还是顺了公子恪的意思,先等魏太子等人将焉湦的首级送来,然后再论焉王之位的事情。

    公子恪又遣人去清点国库的财物,准备挑选一些送给魏国和宋国。

    这厢魏太子收到公子恪的答复后,也向轻装简行向五鹿而去。昭姬的陪嫁全部留在了金桐馆,等在焉国的事务结束后,再一起返回魏国。

    快到五鹿的时候,昭姬建议兄长骑马而行。上次昭姬来五鹿的时候是初秋,一派丰收的盛景,此时已近初冬,黍田里只剩下成垛的黍杆,从凌波湖延伸出来的小河道也都干涸,一片衰败的景象,只有凌波湖还泛着泠泠的波光。

    昭姬指着远处的凌波湖说,“阿兄,那凌波湖就是焉王下令主持修建的。我来的时候正值黍米丰收,金色的黍田簇拥着银色的湖泊,我站在五鹿的城墙上往下看,真是夺人心魄的壮丽景色。可是如今人去了,景色也衰败了。”

    太子看着昭姬,“你不是说那公子恪也很仁厚么?必然能继承哀王的遗志,这里的景色一定会变得更美。”

    昭姬嫣然一笑,“阿兄,和我比谁先到五鹿么?”说完不等太子应答,就拍了超光飞驰而去。

    当他们到达五鹿的时候,公子恪和宋王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宋王看着远处队伍前方有两个男子骑着马齐头并进,一个青年骑着浑身无杂色,除了马的额中和四蹄有一抹白色的黑色骏马,英气逼人。另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上却是一个刚过总角的少年。

    待两人走近,宋王看出那是个扮着男装的豆蔻少女。只因身量未开,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少年,那便是那魏国公主了吧。竟然真的是个小丫头的样子。

    而昭姬和魏太子也看到公子恪一行人,公子恪昭姬是认识的,几个月不见,公子恪仿佛瘦了一大圈。可让昭姬注意的是他身边一位身着青色常服的青年公子。此时在焉国已经没有人比公子恪地位更高,如果是他国的客人,公子恪是主人,也应该站在最前方,现在却是公子恪比青年公子还微微落后半步。

    难道是宋王?昭姬看着那位公子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身青色的常服竟然被他穿出闲适飘逸之感,不像是一位君王,反而像游历天下的名士,但又没有名士的孤傲,只是站在那里便有温和之态,让人见之可亲。这些感觉杂糅在这位君王身上没有丝毫违和感,和传说中的胸怀宽广、仁义为先的君主倒是诡异的切合了起来。

    “阿兄,那个少年便是公子恪,他身边那位应该是宋王宋玹。这宋王,”昭姬驭马靠近太子,悄声说,“有点老狐狸的感觉?”昭姬有时戏称翟喜为老狐狸。

    太子笑道,“有点像,但也不是全部。”

    说话间昭姬和太子已经骑马到了宋王和公子恪近前。

    太子和昭姬刚下马,公子恪便走了过来说,“上国为焉国除去j贼,匡扶王室大恩,焉国国人都永世难报。”说着就要跪下来,而公子恪身后站的那些焉国臣子已经跪倒在地,隐隐有哭涕之声。

    魏太子连忙将公子恪扶起,安抚道,“焉湦弑君叛国,人人得而诛之。魏国与焉国世代交好,焉国出此叛逆,孤只不过是义不容辞的一件小事。”说着挥了挥手,斗勃将拿着一个冰鉴过来。

    太子指着这个冰鉴说,“里面便是j贼湦的头,请公子恪处理吧。”

    公子恪亲手接过冰鉴,又交给身后的侍从,道,“上国对我王兄的大恩,恪没齿难忘。”又看向昭姬说,“恪还曾经怀疑过魏国公主,真是罪该万死。”

    昭姬说,“公子不过是忧心如焚,况且当时我也没有告诉公子我的用意,被误解也是难免的,所赖一切都顺利,国贼伏诛。公子不用再自责了。”昭姬眼光飘向一边看热闹的宋王,“公子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客人么?”

    公子恪连忙将众人介绍一番。

    宋王微微一笑,与魏太子和昭姬互相见礼道,“久闻太子英武不凡,公主端丽聪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魏太子道,“过奖了,宋王才是真正的至仁至义之君主。”

    两人又互相夸奖了一番。

    昭姬在一边默默无语,有些后悔穿了男装骑马过来,若是躲在马车里就好了。却没发现宋王淡淡的瞟了一眼开始出神的昭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待几人寒暄之后,公子恪先安排魏太子众人入城休息,又邀请众人共赴晚宴,即为了给魏太子及公主接风洗尘,又为了答谢魏国主持正义的大恩。

    趁着魏太子等人休息,公子恪又去看了高覃。高覃因为护卫哀王的时候就受了伤,一直郁结于心,没有养好,加上后来被斗勃一矛穿透肩膀,失血过多,强撑了几天,结果接到公子恪的回信,精神一放松,反而高烧不断,卧床不起了。

    本来太子想让高覃留在路过的城镇中养伤,可是他一定要将哀王的玉璧亲手交给公子恪,于是便一直跟了过来。于是公子恪使人将高覃抬进五鹿城中他的宅子中,命人去汶南召集御医一定要把高覃的身体养好。

    高覃看到公子恪,精神了一些。将一直放在怀中的玉璧拿了出来,递给他说,“这是焉王要我交给公子的,就是将焉国托付给了公子,请公子一定要秉承焉王的遗愿,善待国人。”

    公子恪想起王兄,涕不成声,“恪一定遵循王兄的遗愿。”公子恪接过玉璧,这玉璧不知浸过多少人的鲜血,内里竟然盘桓着一层层的血丝。

    高覃将所有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又靠近公子恪悄声说,“魏国公主有胆有识,有仁有义,实在是焉国王后的不二人选。不如公子趁着魏太子还没有将公主接回去之前,向太子求亲,若是能将公主留在焉国,那是再好不过了。”

    公子恪摇了摇头,“之前我误会了魏公主,还因此出奔了宋国,若不是宋王仁义,现在还不知如何收场。如今魏国公主没有怪罪我已是万幸,怎么还能厚颜去求亲呢?”

    高覃说,“公子,不为了你自己,为了焉国,你也要试一试啊。”

    公子恪只好点点头。

    傍晚的宴席,昭姬也身着魏国王姬礼服出席。因焉国正蒙大丧,所以一应丝竹管乐、歌舞酒色自然没有,晚宴办的很是庄重。公子恪在晚宴上极尽谦恭的感谢魏国和宋国的相助之恩。因除去焉湦的事情,两国都有参与,便邀请魏太子、公主和宋王去汶南,为焉王和公子允的正名,焉湦罪行的宣判做个见证。

    此去汶南不过不到一日的路程,魏太子和宋王都一一应允。

    第二日,众人一早便启程,下午就到了汶南。昭姬这次自然不是在后宫中休息,而是落脚在专门招待外国王族的会馆中。

    等昭姬洗去浮尘,更衣以后去找太子时,却从窗户看到兄长和宋王正在对弈。连忙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去了。

    太子旭看到昭姬转身离去,不由得好笑。而宋王把玩着白色的玉质棋子,仿佛没有察觉到窗外的动静。

    太子低头看着棋局,自己的黑棋死死咬着宋王的白棋,现在正是胶着状态。突然宋王抬手落子,又提了自己两子,太子定睛一看,好一手拔花一朵三十目,自己一着不慎,竟然入了宋王的圈套。

    太子也不免认真起来,可是宋王虽然只是提了太子两子,对整盘棋局却产生了莫大的影响,一下颠倒了攻守之势。本来是太子对宋王围追堵截,变成了宋王对太子四面出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宋王落下一白子,太子笑道,“宋王技高一筹,我输了。”

    看着合围局势,宋王也不提子,“娱乐而已,无所谓输赢。况且若不是之前太子分神,这棋局还要另说。”

    太子摇头,“不,我的弈技确实不如宋王,旭是输的心服口服。久闻宋国善战,宋王谙识兵法,如今在棋局中也能运用自如,可谓名不虚传。”

    “太子抬举我了,兵法在战争中虽然重要,却不是重中之重。”宋王坦然道,“宋以前只是好战,却并不是善战。”

    太子心中一惊,没有想到宋王竟然说的如此直白。他明白了为什么宋王有些事情做得夸张,但与之相处的人都会由衷的拜服他,“宋王过于自谦了,宋国骑兵天下无敌,楼烦这样的胡狄也不是被宋王轻而易举的铲除了么?”

    “轻而易举谈不上,但楼烦擅自侵犯江国,是失道者,先失了人和。屡屡侵犯他国,又失了国力。我再在‘天时’和‘地利’上下点功夫,联合江国倾国之兵,岂能不克楼烦呢。”宋王微微一笑,一时如清风拂面,“‘凡战必本于政胜’,正是这个原因,我才能打败楼烦。”

    太子听宋王说到这里,也不想继续兜圈子了,“道理自然都是懂的,可是面对利益,必然会有贪图的欲望,若不然,宋王又为何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公子恪诛焉湦吧?”

    15第十五章

    之后几日是焉国的朝会和各种仪式,不仅魏太子、宋王要作为见证参加,连昭姬也要全程参与。好在公子恪办事十分有效率,所有的包括他自己的登基仪式都在四日内全部结束。因为哀王是被谋逆所弑,所以公子恪要求所有的仪式都一律从简再从简。登基之后,公子恪——焉王恪便将内库中的宝物清点了一下,拿出白璧和黄金分成等量的三份,一份魏太子、一份魏公主、一份宋王。焉国君主内库中的白璧和黄金几乎被清光。

    宋王提议,魏宋焉三国结盟,魏太子欣然同意,焉王恪自然无意见。三国立下盟约,凡是对外作战,都要一起出兵。焉王恪很明白,此时结盟的主体不过是魏宋。

    焉王盛情邀请宋王和太子多逗留几日,魏太子却拒绝了,明日就要返回魏国。毕竟魏国现在政局诡秘,魏旭只不过是太子,不好久留他国。宋王也提出第二日返国,他与魏国已结盟,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逗留的必要了。

    焉王恪本来想在之后几日向魏太子重新求亲的,可是一听太子第二日就要启程返回魏国。只好在旁晚的宴席结束之后,又赶来太子下榻的会馆。

    太子此时正与昭姬叙话,说起前几天和宋王密谈之事,宋王不止和魏国结下两国盟约,还提议和魏国互通有无,这互通的事物就是宋国的战马。

    昭姬吃了一惊,“战马?这么重要的东西,宋玹要我们用什么和他换?”

    “粮食。”太子说,“不过这种事情,我现在没有权利做主,还要回去先禀报君父。”

    昭姬疑惑道,“用马换粮食?虽然宋国不像我国这样沃野千里,可是也不至于到了用马换粮食的地步啊?难道最近宋国有很大的灾祸?”

    养马的成本很高,特别是好的战马,成本就更高了。宋国地处西北,拥有广袤的草场,虽然不适合农耕,却适合养马,所以宋国的骑兵号称天下无敌。而战马作为军用物资,宋国管制的极其严格,虽然也会和他国交易,可是像这样大量的持续的换粮食就很奇怪了。

    太子摇摇头,“大的天灾宋国倒不曾听说,不过宋玹即使用了五年来恢复民生,也不过是刚能稳定局势而已。宋国本来田地就少,需求粮食也是正常。但是宋玹用马和我们换粮食,目的可不是为了粮食。”

    “恩?这里还有什么秘辛?”昭姬来了兴趣。

    太子笑道,“阿昭你想想看?”

    昭姬撇嘴道,“那阿兄你也给我点提示啊,我对宋国可没什么了解,怎么猜啊!”

    太子说,“你想想宋国经常民变的是什么地方。”

    昭姬支着头想了想,“宋国好多地方都民变啊,不过比较频繁的还是那些宋武王征伐后的蛮夷之地。想想也很正常,宋武王几乎把他们族中的壮年男子都屠光,剩下的都贬为奴隶,即使宋玹之后大力恢复民生,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太子接着说,“宋玹上位后,可是把他们的奴籍给除了,可是为什么他们的日子还不好过呢?”

    昭姬恍然大悟,“因为他们都是马户!”

    “对!”太子捏了捏昭姬的小鼻子,“昔年宋武王四处征战,征服了许多蛮夷,使宋国的疆域成为诸国第一,得到了大片优质的草场,大量优良的马种和养马的奴隶。宋国本来靠养马为生的马户就很多,这样一来就更多了。别说是现在宋玹为了恢复民生,减少了军队的数量,所需的战马也大大减少,就是宋武王也用不了这么多战马。”

    太子笑道,“养一匹战马的花费很高,可是国家又消耗不了这么多马匹,为了生存,贩私马去他国的极多。而那些被征服的蛮夷之地,有的只纳入宋国不过几年,更是民变四起。既然宋国自己消耗不了那么多战马,民间贩私马又屡禁不止,不如官府接手,规整出个条条框框,主动贩卖给其他国家,这样朝廷马户都得利,马户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贩私马了。这施政就像治水,宜疏不宜堵。如此还能控制战马的流向,以前贩私马主要去了离宋国最近的申国,如果和我们的交易一旦达成,我想去申国的私马会减少八成以上。”

    昭姬睁大了眼睛,“宋玹这一手,可是一箭三雕,其一稳固了和我们的关系,其二减少了国内的民乱,最后又抑制了申国骑兵的发展。”

    “是的,”太子说,“这种人能作为盟友,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正说到这里,小寺人进来传报说,焉王来访。

    昭姬掩嘴道,“阿兄,你招待吧,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太子捏了昭姬的鼻子说,“又躲懒,这焉王准是为了你来的。”

    昭姬扭头道,“就是知道他是为我来的,我才要回避方便他说话啊。”说完便起身从侧门离开了。

    焉王进来之后,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毕竟魏王曾经允诺婚约,焉王便想履行下去。

    然而魏太子连敷衍都没有,就直接拒绝了。毕竟昭姬婚姻可选择的对象,都比焉王要对魏国有利的多。当然拒绝之后魏太子又安抚了焉王,焉王也不欲久留打扰魏太子的休息,便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大家便启程了,焉王送到汶南城门口,众人寒暄了片刻,魏太子便向东,宋王向西各自返国了。

    “既然和魏太子的联盟如此顺利,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向魏公主提亲呢?”韩朔说,毕竟这几日的接触,不论是魏公主品行还是在魏国的地位都可见一斑。

    “她和魏太子的感情太好了。”宋王摇摇头。

    “和储君感情好,对我们不是越有利么?”韩朔不解。

    “但是魏旭只是储君啊。”宋王微微一笑,“魏公主和储君是一母同胞,关系又如此亲密。万一——她在魏国的地位就很难说了。魏国内部显然也并不稳定,不然我们和魏旭的结盟也不会如此顺利。联姻是结盟的更进一步,这一步,我们是选择魏王还是太子,还需要再等等。”

    如此行了五日,昭姬等人已经快到了魏焉边境。

    昭姬在车上伸展身体,没形象的歪在一边,“终于要回家啦,真高兴。”

    太子笑道,“左右不过几年,你还是要嫁人的。”

    昭姬睁大了眼睛,“阿兄,我不嫁人行不行?”

    太子摇头,“嫁人生子,是人生必经的阶段,你可不要因为这次婚事有波折便生了退却之心。”

    昭姬说,“我才不是呢。我是真不想嫁人,阿兄,你看我不嫁人,给你管着内务多好呀。”

    太子轻弹昭姬的额头,“你给我管内务,摇光嫁我了做什么?”

    昭姬叹口气,“那我什么都不做,阿兄你还养不起我么?”

    太子说,“我不是非要你嫁人,而是你现在还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我虽然是你的兄长,却不是能护你一辈子的人。你的夫婿,子嗣,才是要真正和你过后半辈子的人。”

    昭姬还想说什么。突然马车外间有人通报说阳樊来人了,有要事要禀报太子。

    太子让人进来,却是自己的亲卫首领之一李印。车内两人不由得吃了一惊,若是没有大事,李印是绝对不会擅离阳樊的。

    李印刚一进马车,就匍匐在地,“太子,大王怕是不好了。栾春大人得到消息,就让我日夜兼程通知太子,我已经行了五日了。”李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质筒状器皿。

    太子和昭姬听李印之言,皆是大惊,太子接过铜筒,将其中的小卷轴拿了出来,细细看了一遍,又将卷轴递给了昭姬。

    李印接着说,“栾春大人说,时不待我,请太子火速回阳樊。”

    太子对外间的侍者说,“立刻将尚言、石岿、斗勃叫来见我。”

    少时,尚言等都一一进了马车,几个男人一进来,本来宽大的马车变得狭小。

    太子将栾春的手信给众人传看,大家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魏国的臣子自翟喜以下,群臣一盘散沙互相争斗到太子一党、宗室勋亲一党,已经好几年了,魏王从来都是坐山观虎斗。直到半年前,翟喜突然暗自偏向了太子,扶持了尚言为上卿,魏王又赏了林胡给太子做封国。使本来偏于弱势的太子党势力隐隐超过了以公子昊为首的宗室勋亲一党,众人就在猜测是不是魏王的身体出了问题,毕竟卫矛之战对魏王的身体伤害确实很大。于是便使人暗中注意魏王的身体状况,如今果然是如此。

    但公子昊的势力也不容小觑,特别是他身后还站着九原君魏南,这两位也是魏国屈指可数拥有封国的人。如今这王权交替之际,他们不出手,简直是不可能的。

    斗勃道,“事不宜迟,太子还是火速赶回阳樊吧。”

    尚言说,“太子和我们兵分几路,乔装而行。婚车队伍中找一个和太子身形相像的假扮太子,尽量把公子昊和九原君的人分散开了,减轻太子回都城的阻力,以便太子早日回到阳樊。”

    石岿摸了摸胡子,“分兵不可过多,也不可过少。九原君为人多疑,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的多疑。如果婚车中的假太子扮的好,说不定还会多引到更多的人手。”

    尚言笑道,“不如传出消息,说太子病了,把这水搅的更浑一些,让九原君在哪边都不敢不放人。”

    太子沉吟了一会说,“我们兵分四路。斗勃你现在去挑九十个亲卫,二百七十屁马,都扮成马贩。三十个亲卫跟我走,剩下两队你领一队,副侍卫长领一队,即刻就出发。”

    斗勃应声,跳出马车,去做准备了。

    太子打量了一下李印,“李印,你身材与我相仿,扮成我的样子和公主的婚车一回去。尚司行和石公,要做好一切掩饰的准备,不能让人轻易发现我不在车队里。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做出我生病的样子。如果假装得好,不仅九原君会派出大量的人来围追堵截你们,连一些原本犹豫不定的观望中人也说不定会出手,如果这样,一旦我在阳樊一切顺利,就可以借此机会将这些人一起铲除!”

    听到太子这样说,众人都亢奋了起来。魏王多年看众朝臣互相争斗,朝堂上政派林立,一旦太子登基,这些人都可能变成新王执政的桎梏。

    一般新王刚登基的时候,为求稳定,巩固王权,都会继续遵行先王的政策至少三年,然后再慢慢整治朝政。可是魏国的朝政混乱已经有十年之久,虽然有翟喜的竭力维护,但是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太子的王位恐怕都坐不稳。可是没有适合的借口,只是党同伐异,有可能造成更坏的结果。如今这次若是能操作得宜,引得这些人自己把这个谋逆的借口送上来,那么在太子登基之初,就可以将这些又不臣之心的佞臣一网打尽了!

    众人应是,都下了马车去准备了。

    16第十六章

    待车中只剩太子和昭姬两人,太子说,“你到了金桐馆就留下,让你的侍女扮成你,等阳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再来接你。”

    昭姬皱眉道,“不,阿兄,你都是别人假扮的,我再让别人假扮。很容易出现破绽,这样别有他想的人一定会知道你先回去了。”

    太子笑道,“他们肯定会怀疑我已经先走一步了,但是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用这几处疑兵,只是尽可能的把他们的人手分散,这样我回阳樊的阻力就会小一点,我也能更快的回去。如果你们这边假扮的好,可能会吸引最多的人。但是这样太危险了。”

    “周围保护我的人这么多,再危险能有阿兄你危险么?如果我在车队里,才容易让人相信阿兄是真的,吸引更多的人手,那么阿兄回阳樊的阻力就会更小啊!而且此去诸多危险,若是我躲在金桐馆,岂不是让尚言石岿他们寒心?”昭姬抓着太子的手臂,撇嘴说,“我是一定要跟着车队回去的,反正你马上就要走了,可管不了我。”

    太子无奈的说,“我什么时候能管住你了。你硬要跟着,我有什么办法?但是你万事要小心,如果遇袭过多,你们拐到阳谷去,然后就不要继续走了,让陈尹保护你们。那时候我也应该到阳樊了。你听到了么?”

    昭姬乖乖点头,“我知道了。那阿兄你多带些人吧?”

    这时侍者在外面通报一声,太子让侍者进来,接着说,“不用,我只是求快,并不是要杀人,人多并没有多少用处。抽掉九十个人,二百七十匹马不多不少。你的车队有变化,但是掩饰一下,一般又不容易看出来。有心人就会以为我在欲盖弥彰。”

    昭姬和侍者一起把送进来的犀甲套在太子身上,外面又罩上粗布短衣。将太子头发打乱,重新用绳子束起,又拿着假胡子粘在太子脸上。

    昭姬看着不仅身形,连模样也变了的太子,忍不住好笑。

    太子捏了捏昭姬的鼻子说,“此行一切要谨慎,这可不似在焉国,他们可不会因为你的地位而束手束脚,不得儿戏,你知道么?”

    昭姬郑重的点点头,“昭姬一定不让兄长失望。祝兄长马到成功!”

    太子笑了笑,拍拍昭姬的头,跳下马车。斗勃已经领着九十位近卫,二百七十匹马在马车旁待命。太子上马,回头向昭姬挥挥手,策马而去。

    此时车队也重新走动了,昭姬半掀着车帘,看着太子一行人从视野中消失,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太子离开车队之后,车队也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又过了不到半日便过了魏焉国界。

    昭姬看着窗外熟悉又生疏的景色,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本来以为这一生再回魏国的次数都会屈指可数,却不想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自己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到魏国。

    昭姬对魏王的几乎没有多少父女之情,因为魏王的喜怒不定,昭姬甚至是有些怕他的,毕竟魏王作为一国之君,掌握着她和太子的生死。所以听到魏王不好了,昭姬伤心倒是没多少,反而暗自松了口气。

    至于会遇到刺杀,昭姬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这边遇到的刺客越多,说明阿兄那边的压力就会越少,路上只不过是小问题,兄长回阳樊之后能否顺利登基才是最重要的。

    魏国临近焉国的小城规模不大,入城的时候,尚言下来寒暄了几句便穿城而过了。但是大家都明白,不可能每个城池都这样,昭姬或者假太子都必须适当的露面来增加太子在车队上的真实性。

    因为昭姬的车队中加上太子亲卫,昭姬自己的侍卫、陪嫁,一共一千二三百人之多,一般情况下,想要刺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能尽可能的让别人相信太子是因病留在车队中了,如此便可以使那些人不计后果的出杀招。

    于是在路过第二个城池的时候,车队便停了一晚,县大夫领着众人来迎接的时候,只有尚言等人出现了。昭姬和扮成太子的李印都在马车里,等进入了县大夫为众人准备的府邸之后,昭姬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和内侍抬着的李印进了寝室。

    县大夫晚上自然要宴请尚言等人,可是尚言却推拒了,县大夫直言要拜见太子和公主。

    尚言却说,太子因为阳樊有事,先行一步了,而公主因为旅途劳累,不宜见客。只是和县大夫商量一些补给的事情,补给的单子很长,虽然数量不多,可是种类却包括吃的喝的用的,五花八门。

    不到一日,这份单子就传到了在九原的九原君手中。

    九原君是先王的幼子,名南,比魏王小近二十岁,如今还不到而立,男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正要开始。

    魏南长身玉立,很得先王的喜爱,可是再得宠爱,王位毋庸置疑的还是先后儿子魏克的,只是先王将魏国南方最为丰饶的一个城九原给他做封国,并且封他为君这个一王之下的爵位。

    那时的魏国有封国的勋亲也所剩不多,魏克继位之后,又通过各种手段收回了一些勋亲的封国,但还未及动魏南的封国,便在卫矛之战被射中面颊,落马摔伤了,之后魏克便性情大变。

    此时魏南已经看完了关于太子旭的情报,下首坐着的谋士们正在一一传看。

    一个瘦脸谋士拿着补给单子说,“如果说太子真的先走了一步,尚言也不应该这么痛快的直接告诉别人,这个单子里还有药品,莫不是太子生病了吧?”

    另一个门客道,“这个会不会是故意漏出来让我们怀疑太子生病的?这种需求繁杂的单子里裹着药材,很容易让人猜到车队中有人生病。”

    瘦脸谋士听这个门客说很容易让人猜到,不服气道,“要补给药品,自然是有人生病,可是谁会直接想到是太子生病了呢?公主婚车车队不到魏焉边界便分出三波人马,若是故意让我们怀疑太子生病,为何不到了魏焉边境再分人马?”

    门客再要说话,魏南摆摆手道,“昊那边都部署好了?”

    谋士道,“是的,公子昊已经派人把去阳樊主要的道路安排天罗地网,太子旭若想早日回阳樊,就必须通过这些道路。”

    魏南望着信使道,“确定公主是真的么?”

    信使坚定的说,“是的,公主出嫁路过的时候,服侍的仆役曾经亲眼见过。这次冒险仔细观察了,确定是公主无疑。只是太子无法靠近。”

    瘦脸的谋士说,“公子,不如我派几个高明的刺客去刺杀太子。”

    “几个刺客行刺?”门客冷笑道,“断无可能,别说太子的亲卫加上公主的侍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各个都是跟着太子上过杀场的。如果太子生病,他们的防备会更加严密,你的刺客怕是摸不到太子跟前就被那些亲卫斩杀当场了!”

    谋士愤愤的说,“现在魏王已经确定快不行了了,如果在太子登基之前就将其铲除,这魏国还有谁能阻止公子称王?难道要坐视此等良机从我们手中白白溜走?”

    魏南摆了摆手,半垂着眼睑,摩挲着手中的玉璧,众人看到他如此,说明他要做出决定了,也不再说话。

    半晌魏南淡淡的说,“把紫原那批人调去围了婚车车队,找出太子,杀了他。”

    众人听到九原君说“紫原”都惊了。虽然九原君拥有自己的封国,还拥有自己的军队,可是这军队的编制配置魏王都了如指掌。而紫原则是九原君费尽心机躲过魏王的耳目,私自培养的死士,大约不到三千人。

    门客道,“公子,紫原这么多人都投进去是不是……”

    “昏君这么多年不理朝政,视群臣如优伶,看朝臣互相攻讦如看戏。魏国的朝政如同乱麻,曾经的中原霸主,几近沦落。”魏南轻哼了一声,“紫原那批人,本来就是孤用来对付他的,如今苍天有眼,不用孤出手,便让这昏君命不久矣。这些人正好用来对付魏旭那个狂妄小儿。”

    “成大事者不惜小费,虽然孤一向谨慎,但如今有此等良机,必须全力以赴,不惜本钱,才能一击必中!如今他们连番做的这些事情,让有心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完美的陷阱。”魏南笑道,“别人会觉得看透了这是个陷阱,而不去管它。孤却偏要踩进去!”

    群臣见魏南心意已定,都不再言语,开始商议如何埋伏用兵。

    待众人走后,魏南看向窗外飘飞的雪,眼神才渐渐闪烁着几乎疯狂的光芒,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几乎等不及了。王位和阿颜,本来都应该是自己的,可是却被那个昏君夺走了,如今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把握,等魏旭继承了大统,再想起势就太难了。

    、、、、、、、

    阳樊的这个清晨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国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一个消息却如狂风席卷一般在宗亲勋贵世家中火速传开了,魏王身体不好了。

    魏王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翟喜自从魏王昏迷之后,便留在宫中没有走。这日魏王清醒了以后,精神却好了起来。

    魏王常年不见光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