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公子要尽快做出打算。”
公子恪泪水流了出来,“有什么打算,我要尽起五鹿之兵,讨伐j人。”
商卻连忙道,“公子不可。国贼既然敢做出此等谋逆之事,不可能想不到会有人来讨伐他,必然调集了军队,做好了准备。现在他又控制了焉都汶南,汶南墙高城厚,如果我们没有十倍于城中守军的军队,是很难攻克的。公子有把握召集到这么多的军队么?再者魏国大臣在朝堂上对于国贼的谋逆行为不置一词,显然只要焉王向魏国投诚,焉王是谁对他们并不重要。此时魏国公主还在汶南,若是公子攻打汶南,魏国却因公主而和国贼里因外合,那公子可就……”
“昔日,王兄与我热情款待魏国公主,王兄对她也情深意重,此番王兄被杀,她竟然……”公子恪恨恨道,“就是如此,哪怕拼了我的性命,王兄的仇也不能不报。”
商卻说,“焉王的仇不能不报,可是眼下公子若自行起兵,不若是以卵击石,不如公子带着亲卫去他国寻求正义之师。”
公子恪道,“与焉国有亲的魏国不可去,其他交好的都是些小国,尚且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派出大军帮助我焉国呢?”
商卻道,“卻觉得有一个国家定能帮助公子。”
公子恪说,“哪个国家,商大夫快说。”
商卻慢慢说道,“焉国西去有许、蔡两个小国,不足一提,再往西北却有一个大国,此国可助我。”
公子恪眼睛一亮,随即又摇摇头,“大夫所说是宋国么?此国虽然强盛,可是一直与诸国为敌,焉国和魏国结盟已久,宋国又怎么可能来帮助我们呢?”
“宋国先王,宋武王十分好战,穷兵黩武。若是此人,必然不能帮助公子。”商卻见公子恪听进去了,接着说,“但是新任宋王却与他的君父不同,此人继位便大施仁政。五年的时间,宋王的仁义之名便名满天下。公子可知他做的最有名的一件事?”
公子恪想了想,“是他帮助江国打楼烦的事情么?”
商卻点点头,“正是此事,去年他帮助江国打败了西夷楼烦,楼烦的所有土地都尽归江国。江国国君想将江宋交界的几个江国的城池送给宋王,以表示感激之情,宋王却寸土不要。江国国君感激不尽,一路将宋王送回国,因为与宋王相交甚欢,竟然送进了宋国十里路才发现过了江宋的边界。宋王却说,江宋同为国君,按礼不能让江王送他送到了宋国中,又将这十里路划给了江国。”
公子恪说,“这件事我听说过,宋王真是一个仁义之人。”
商卻却笑道,“不论宋王是真仁还是假义。这次他都肯定会帮助我们的,魏国和宋国一直有隙,魏王曾经大败过宋武王。如果这次宋王帮助公子铲除j佞,那么焉国转而和宋国交好,对于宋王来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宋王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的。”
公子恪犹豫道,“昔日魏王打宋武王的时候,焉国可也是派了军队的。”
商卻说,“无妨,就说宋国南边的那个小国滑国,经常马蚤扰宋国边境。每次被宋王打败,滑国便俯首请和,宋王都接受了。而昔日焉国本来就是魏国的同盟,自然要派兵助魏国了。宋王连一个反复无常的滑国的请和都能接受,更不会计较我国昔日的冒犯了。”
公子恪深深叹了口气,振作精神道,“如此,便依商大夫所言,我即刻调集亲卫去宋国。”
公子恪一边集结亲卫,整理行装。一边又将和商卻所议之事告诉了虢大夫,并且希望虢大夫和自己一起走,“虢师傅,你是王兄的师傅,若不和我一起去宋国,我怕那j人会加害于你。”
虢大夫摇摇头,“我还要在此主持水利,这是焉王的心愿,我一定要完成它。”
公子恪紧紧握住虢大夫的手,“那师傅一定要保重,等我领着宋国大军回来的一日。”虢大夫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夜,公子恪领着几百焉人出奔了宋国。
第二日,王叔湦得到了公子恪出奔宋国的消息,连忙和自己的谋士商议。谋士建议他继续和魏国交好,魏国曾经打败过宋国,焉国又与魏国一直有亲。更重要的是魏国和焉国唇齿相接,怎么也不会坐视焉国被宋国所胁迫的。当然若是王叔湦能将魏国公主娶过来那是最好的。
此时王叔湦因为焉王的葬礼和几日后自己的继位大典忙的团团转,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这些事情,直接亲自就去找尚言了。
尚言看着王叔湦带来的白璧黄金,又听到王叔湦随侍的人员隐晦的提到要娶昭姬为后,眉头差点跳起来。当然诸国不是没有这种君王薨逝后,王后接着嫁给下任君王的事情。可是想起太子临走之前的话语,他就可以预见,如果此时答应了王叔湦,他说不定会被太子撕成碎片。
于是尚言摇摇头,“王叔此来问小臣这种事情,实在是为难小臣啊,小臣没有资格做主啊。”
王叔湦说,“尚司行,魏国公主是许给焉王的,而又没有和哀王庙见。几日后我继位了焉王,自然要继续履行婚约。”哀是焉国为焉王定的谥号。
尚言连忙摆手,“不可不可,虽然婚礼是魏国与焉国的联姻,可是吾王许诺的也是先王。公主毕竟是吾王的女儿,太子的胞妹,如果王叔不通过吾王,便私自成为公主的夫婿,吾王一定会震怒的。不如王叔先派使臣向吾王表白心迹,吾王就会同意了。”
王叔湦眯起眼睛,“前几日,尚司行还说公主本来就不愿意嫁来焉国,经过此事,太子也一定会将公主接回魏国。怎么现在又说我一旦派去使臣,便不会被拒绝呢?”
尚言咳了一声,“王叔不要为难小臣了,小臣言尽于此,王叔还想不明白么?”
王叔湦道,“你今日不说清楚,不如我和魏国公主先行了庙见之礼,再一起去魏国省亲吧!”说着便起身要走。
尚言连忙拉住王叔湦,“王叔,我的好王叔啊!你这是要逼死小臣么?”
王叔湦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说,“尚公,今日之言,出你之口,进我之耳,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还怕什么呢?”
尚言连声哎哎叹息,又犹豫了一会说,“王叔也知道公主她性格娇蛮,在魏国为一时之宠,自然不愿意嫁到焉国来。可是真正宠公主的不是魏王,而是太子。魏王啊……”
尚言说到一半,又叮嘱道,“王叔一定不要将今日的话告诉第三个人知道。”
王叔湦点点头,“我自然不会说的。”
“魏王已经好几年不理政事了,所以太子才是魏国……”尚言说道后面几个字只是做了口型,并没有出声,“要不然魏王是趁太子打林胡的时候将公主许给了焉国。所以王叔你如果想娶到公主,真正的阻力其实是太子。”
王叔湦皱眉,“那依尚公看,我怎么才能娶到公主呢?”
尚言想了想,“太子是一定会来接公主的,不如王叔以送公主的名义去见太子,当面向太子求亲,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王叔湦说,“既然尚公都说了太子最为宠爱公主,又怎么舍得让公主嫁到焉国呢?!”
尚言嘿嘿一笑,“王叔,太子再宠爱公主,首先他还是太子啊。”尚言贴近了王叔湦的耳朵,“如果王叔你如此……”
小半个时辰后,王叔湦依依不舍的和尚言道别,并让随侍准备去见魏国太子的事情。
谋士听到王叔湦的打算便说,“王叔如此相信尚言所说的话?”
王叔湦摇摇头,“有些是胡话,有些却可以相信,但是此去即使不能娶到魏国公主,也要向魏国太子请平,联姻是次要,先要让魏国助我打败了公子恪,解决这次危机。”
消息传到阳樊,大臣们都各执一词,有的建议将公主接回来,也有说要公主继续履行婚约。
最后太子一锤定音,王叔湦弑君是不忠不义不仁之徒,若是让此人做了焉王,以后对魏国也后患无穷,不如将此人除去,另立其他有益于魏国的公子为焉王。公主并没有行庙见之礼,便不是焉国之后,此乃上天的旨意,不可违抗,应该将公主接回来。随后,太子又向魏王请了全权处理魏国外交事务的王令,魏王也准了。
过了十四日,魏国快马传来了消息,先是表达了魏王对焉国痛失仁主惋惜之意,又表达了对没有能和哀王结亲的遗憾之情。最后说既然公主没有和哀王举行庙见仪式,那么公主就不算焉国的王后,既然是太子将公主送至魏焉边境的,自然要太子亲自到边境将公主接回去。
魏国到焉国快马来回也要十八日,可是魏国消息传来只用了十七日,还要加上在魏王下旨的时间,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快马,就可见魏太子对公主的宠爱。
王叔湦对尚言前前后后的语言,又信了几分。
于是新登基的焉王湦便要亲自送魏国公主去魏焉边界。
而此时公子恪也刚见过了宋王,并且宋王不仅答应了公子恪借兵的请求,还要亲自领兵帮助公子恪诛杀焉国叛臣,光复焉国。
昭姬这些日子却是好吃好睡,陪嫁的宫女们却都忙的人仰马翻,刚才规整好的嫁妆,又要重新整理打包好。
本来昭姬因为哀王的死,消沉过几日,未央和未艾还很担心,不过收到了太子的手信后,昭姬又高兴了起来。竟然能这么快就回魏国了,这四个月的生活仿佛做梦一般。
又过了三日,昭姬由新焉王护送回魏国,路线自然与来时同样,可是速度却加快了很多。每到一个城池,焉王湦都严阵以待,但是路过一个小城的时候,竟然在宴席上遭遇了县大夫的刺杀,县大夫没有成功,当场便被护驾的侍卫砍掉了脑袋,血喷了焉王湦一身,头却咕噜噜滚到了昭姬的脚下,昭姬被吓了一大跳,虽然她见过死人,可是这种死无全尸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焉王湦于是要昭姬在小城多休息几日,养养病,昭姬却坚持要赶路,希望能早日回到魏国。
焉王的谋士建议焉王多体贴体贴魏国公主,这样也许能让魏国公主愿意嫁给他。
焉王不以为然,能决定两国联姻的只有实力和利益,魏国公主当初也不愿意远嫁焉国,不是也嫁过来了。而且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女子做主了?于是对待魏国公主一如常礼,并且加快了赶路的速度,焉王也希望早日到达魏焉边界,届时向魏太子请平,借魏国之力对付出奔宋国的公子恪。
于是虽然随行有昭姬众多陪嫁,还是用了不到八日的时间赶到了金桐馆。
到金桐馆不久,魏国的使者就来了,说魏太子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到金桐馆了。
昭姬刚躺在床上,就要求更衣,要出去等王兄。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已经转凉,昭姬还在病中,怎么可能让她出去吹冷风呢。未艾只能哄着,一定算好时辰,不让她晚见太子片刻。
昭姬小睡了片刻,便被未艾轻轻推醒,“公主可以起身更衣了。”
昭姬睁开眼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病痛已经不翼而飞了。待更衣出了金桐馆,发现焉王湦已经在魏焉边界处等候太子了。
焉王湦见昭姬过来,便笑道,“寡人以为公主还在养病,便没敢叨扰公主。公主气色好很多了。”
“所赖了焉王的照顾,我才能痊愈的如此之快。”昭姬真心笑了笑,一时间面如桃花,焉王这才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小丫头,虽然年龄尚幼,并不是自己的喜欢的类型,可是假以时日,必然会出落的绝色,焉王湦顿时心痒痒的,若是魏太子肯把魏公主再嫁给自己,也确实是件美事。
两厢正在寒暄,远处就传来了奔马声,一队骑士奔腾而来,无数铁蹄踏在草地上像暴雨来袭。
昭姬一下喜笑颜开,竟然迎着跑了过去,焉王惊讶的看着尚言说,“这,不会很危险么?”
尚言轻咳了一声,不说话。
未艾低下头,又来==……
只见为首的骑士直直向着昭姬冲来,昭姬伸出双手也不躲避,那骑士俯下身体,一把将昭姬抱上马,紧紧搂住,马速未减,直冲焉王而来。
焉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周围的侍卫一阵马蚤乱,有的拿起盾牌护在焉王身前,有的也向后退去。只有魏国公主的侍卫不为所动,他们见多了……
这时骑士已经冲到焉王面前,骑士一手抱着昭姬,一手拉紧辔头,黑色的骏马嘶鸣着,腾身立起前蹄,后蹄倒退几步,骑士微松缰绳,“嗵”的一声黑马前蹄落地,打着鼻响停住了。他身后骑士此时也如新月一般散开了。
焉王心里松了口气,虽然恼怒魏太子的无礼举动,可是也明白他现在是势不如人,有求于魏国,“哼,现在先且忍耐这个无礼小儿,等我坐稳了焉国王位,总有一天要把此次的侮辱还回去!”焉王暗暗的想道。
于是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向前走到魏太子马下,对太子躬身说,“寡人不负太子所托,将公主安全送至太子身边。”
魏太子轻笑一声,俯视焉王道,“孤不胜感激。”刚说完,突然唰的一下抽出宝剑架在焉王的脖子上,剑尖在焉王颈项上轻颤,还伴着“嗡——”的剑鸣。焉王一时呆了,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12第十二章
焉王的侍卫正要救驾,魏太子身后的骑士突起和昭姬的侍卫一起,将焉王侍卫包围了起来。
斗勃大喝,“全部放下武器,不许反抗,不然杀无赦!”
焉王瞪着魏太子说,“太子这是做什么?你要杀害一国之君?”
魏太子冷笑道,“弑君窃国,也敢自称为君?”
焉王有些疑惑,难道魏国要给哀王出头,可是这对魏国又有什么好处?魏国公主并没有和哀王行庙见之礼,不算哀王的王后,不能主政焉国!杀了自己也是要立新的焉王。难道说魏国要趁着焉国无主之时吞并焉国,可是焉国也不是什么小国家,一旦开战,就算焉国打不过魏国,也会将魏国拖进战争的漩涡,其他的大国更有可能会趁着这段时间,以魏国行不义之举的名义讨伐魏国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一时间各种纷乱的念头充斥焉王的脑中,但此时他只说,“太子是听到了什么谣言么?什么弑君窃国?弑君的是公子允,之前已经在朝堂上被定罪名,公布于众了!而寡人是新任的焉王,已经告慰了祖庙!”
这时高覃捧着哀王的玉璧走到焉王面前,一手脱掉了头盔,拿掉脸上沾着的胡子,“j贼,你看看我是谁?!你看看我手中的是什么?你弑君叛国,陷害忠良,还敢在这里狡辩!”
焉王怒视魏太子怀中的昭姬,原来魏国公主早和高覃串通好了,可是又为了什么?难道是对自己那个白痴侄儿动了心?果然国事不能论及女子!
昭姬却靠着兄长宽广的胸膛,勾起嘴角,还对着焉王眨了眨眼。
焉王忍住大骂的冲动,“我既然被魏国公主所骗,也是我技不如人。”焉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过,魏太子,哀王之死我们暂且不论。但是我已继位为焉王,若太子今日杀了我,那么要立何人为君?我王兄只有三子,如今公子允和哀王已死,应当公子恪继承王位。可是……”
焉王笑了笑,“可是公子恪已经去宋国借兵了,如果太子不和我共同抗宋,而是杀死我,那么就等于把焉国送入了宋国的手中。区区焉国落入谁的手中不足为虑。但是焉国与魏国唇齿相接,若是新任焉王与宋国结盟,那魏国……”
魏太子不说话,但是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昭姬有些担心的看了兄长一眼,但是他面无表情,连昭姬也揣摸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想法,于是拽了拽兄长的胳膊。
焉王看着魏太子久久不语,意味深长的笑了。
高覃看太子有犹豫之态,心中一横,奋起拔刀砍向焉王的头,斗勃看到高覃拔刀,便振臂将手中的矛投降高覃,斗勃的力气极大,此矛将高覃的左肩戳透,可高覃不愧是曾经的禁卫将军,被戳穿肩膀仍然不改刀刃走向!
太子一手持剑架在焉王的脖子上,一手抱着昭姬,且骑在马上,见此只得用剑面将焉王的头一拍。
焉王余光看到高覃的刀劈向自己的脑袋,此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顺着太子剑面一拍向一边倒去。
可是高覃的刀竟然在空中就变化了走势,毕生苦练功力就为了这一刻,“杀!”高覃大喝一声,向焉王滚倒的地方一劈,太子再救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焉王的头“噗”的一声被高覃砍了下来。
太子立刻拉起披风裹住昭姬,焉王的头滚落在太子马蹄下,双眼暴突,面目狰狞,尤不敢置信之态,血溅了太子一身,太子感觉怀里的人哆嗦了一下,眉一皱,抱着昭姬的手紧了紧。
如此这些惊天变故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焉国的侍卫大臣都惊呆了。
只有高覃半跪在地上“呵呵”的喘着粗气,大刀入地三分,显然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太子看着斗勃指了指地上的头颅,斗勃连忙将地上的头裹了起来。
高覃见焉王一死,也不再看他人,单手将玉璧放在身前,向焉国的方向跪下,以头触地,嘶声竭力的哭喊道,“焉王,罪臣给你报仇了。”声音迫人心肺。高覃肩膀汪汪的流血,一会将玉璧也侵在其中,他也全然不顾。
一时间,不止焉军中思念哀王的焉人偷偷掉泪,连魏军也为之动容。
拜完哀王之后,高覃又转身对魏太子正色说,“此国贼是太子所俘,覃却不经太子同意,便杀了这焉国叛贼,惊扰到太子和公主。覃只能以死谢罪!”说着就要举刀自刎
魏太子喝了一声,“且慢!”用剑将高覃架在脖子上的刀格开说,“孤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帮助焉国清理窃国j贼的。如今此贼被高将军所诛,也是死得其所,高将军哪里有罪呢?”
高覃冲着魏太子跪下说,“魏国太子和公主助焉国除去此贼,是有大恩于焉国,无法用言语表达,请受高覃一拜。”随后五体投地俯在地上。
魏太子心中虽然怪高覃擅自行事,但又欣赏他的忠烈勇猛。而且焉王已经死了,现在再计较也没用了。
于是他翻身下马,将高覃扶了起来,“将军何须如此大礼。”又对魏国众人说,“还不快来几个疡医给将军止血!”
于是几个昭姬的陪嫁疡医跑了过来给高覃止血,要将高覃抬进内室中医治。
高覃抓着太子的手说,“小人有罪。”
魏太子拍了拍高覃的手说,“焉国与我国世代交好,孤今日所做之事,实在是理所应当。将军先将血止住,安心养伤,焉国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将军出力!有什么问题等将军伤情稳定之后再说不迟。”于是疡医便将高覃抬进了屋里疗伤。
太子进了净室洗漱更衣。出来就看到昭姬也更了衣坐在正堂中等他。
昭姬看到太子出来,连忙起身拉着太子坐下,然后又捏胳膊,又捶肩膀,腻声说,“阿兄这么远专程来接昭姬,真是辛苦啦!阿兄喝茶啊,昭儿都给你倒好啦!”
太子斜眼看着昭姬谄媚的样子,轻哼了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
昭姬见太子端茶喝了,知道危机解除,撇撇嘴,捶完肩膀,又拍脊背,拍的“砰砰”作响。
太子正喝着茶,不防猛的被昭姬一拍,差点呛住,“咳咳咳!”
太子连忙抓住昭姬的手,“你,咳咳,是要杀了为兄么?咳咳咳!”
昭姬想笑又不敢笑,连忙拿出绢巾给太子拭嘴。
太子好容易不咳了,却依然板着严肃脸,并且摆摆手让侍者们都出去。
昭姬眼巴巴的看着未央未艾都出去了,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太子,结果太子不为所动,好像真生气了。
昭姬只好低着头喃喃的说,“阿兄,我是不是做错了。”
太子不为所动,“你哪里做错了?”
昭姬想了想,“我不应该留在汶南,而是应该连夜去五鹿,这样公子恪就不会误会魏国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出奔宋国。可是,”昭姬抿了抿嘴,“如果这样,公子恪就必须和王叔湦开战,那么五鹿的百姓,汶南的百姓,焉国的百姓就会饱受战火之苦。”
太子挑了挑眉。
昭姬又想了想,“我不应该收留了高覃,让他有机会杀了王叔湦,让我们陷入了被动。可是如果我们不杀王叔湦,反而认同他的篡逆行为,那天下人怎么看魏国,国人又怎么看我们王室呢?”
太子哼了声,“所以你没有错了?”
“也不是。”昭姬腻过来,抱着太子的胳膊,“阿兄说我哪里错了,我就哪里错了。”
太子说,“你都把话说尽了,还有哪里有错?”
昭姬嘿嘿一笑。
太子看着昭姬的样子,又生气又好笑,可是昭姬兵行险招,还是要教训的,于是继续板着脸。
“我走之前怎么对你说的?不要轻-易-涉-入-焉国的国事!”太子戳着昭姬的小脑袋,一字一顿的说,“你都忘光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有多么危险?焉湦能在公子允为他设下的杀局中反杀焉王和公子允,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若不是他急于得到魏国的支持,不愿意得罪你。你们又掩饰的好,侥幸骗过了他。你知不知道他如果发现了你和高覃串通好要杀他,你现在会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我接到你的手信以后心急如焚的感觉?”
昭姬羞愧的低下头,“是昭儿意气用事了,让阿兄担心了。”
太子抬起昭姬的脸,“阿昭,焉国怎么样,焉湦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
昭姬咬了咬嘴唇,“我知道阿兄最看重我,我才敢这么做的,我知道只要我想这么做,阿兄一定会支持我,帮助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接我回去,只要我能坚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了。如果不是因为阿兄宠我,焉湦也不会对我那么礼遇,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我骗过了。可是,可是哀王真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他曾经站在五鹿的凌波湖边对我说,要让全焉国的百姓都能吃饱饭,而我对他说,他会实现的。”
昭姬眼泪掉了下来,“如今他死了,这个愿望他不能实现了,但是我也想帮助他,尽可能的让百姓少死一点,少受一些苦。”
太子将昭姬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哀王死了,你很难过?你喜欢他了?”
昭姬摇摇头,“没有,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他死了我很难过。他真的可能成为一个仁君,可是没有机会了。”
“其实当时尚大夫不同意我这么做的,虽然他没有说原因,但是我明白的。因为焉国的百姓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不值得为了焉国的百姓而涉险。”昭姬抬起头看着太子,刚流过眼泪的眼睛里一片澄澈,“甚至焉国越乱对魏国越是有利,所以还是我感情用事了么?”
太子一时间想了很多。
他想告诉昭姬,平民和王室怎么能相提并论?
他想告诉昭姬,除了魏国的百姓,其他国家的人都可以看成草芥。
他想告诉昭姬,为了生存,其他人死了再多也没有关系。
他想告诉昭姬……
可是他看着昭姬清澈的眼睛,还是微微一笑,“不是。你没有做错。虽然从我个人的感情而言,阿兄希望你只为自己想,远离一切危险。可是你没有做错。”
太子轻擦昭姬的眼泪,“每一个国家都是由千千万万个百姓组成的,只有你对他们好,他们才会拜服你,顺从你。今日你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而只身犯险,明日就会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追随你。我们王室,站在一个国家的制高点,受到万民的拥戴,享受无尽的荣华。我们就要承担守护国人的责任,这也是我们的义务和权利。”
“你没做错。相反,你很勇敢也很聪明。你今天能为焉国的百姓做出这种事情,不仅焉国的士人和百姓感激你,我国的国人也会更会加尊崇王室,甚至还会影响到其他诸国士人和百姓。”太子想,他可以再宠一点昭姬,这个爱心软的小哭包。
“所以,”太子捏了捏昭姬泪湿的脸颊,“小哭包高兴了吧,可以不要再哭了么?你现在可是焉国的大功臣,让人以为被魏国太子给欺负哭了,焉国的百姓找我算账怎么办?”
昭姬破涕为笑,又扭捏道,“不许说我小哭包,我都是大人了!”
“还不是小哭包?是谁见了我就三天两头哭的!”太子拍拍手,让内侍取水给公主擦脸。
未央未艾伺候昭姬擦了脸,昭姬又问太子,“可是公子恪怎么办?如果他和宋国联盟了,也很麻烦吧?”
太子笑了笑,“如果现在还是宋武王当政,自然会很麻烦,可是现任宋王嘛,却不一定。”
昭姬刚才哭了一场,有点渴,正在喝茶,“哦,为什么?”
13第十三章
太子说,“昭姬没听说过去年宋王做的那件大事么?”
昭姬想了想,也给太子斟上茶水,“就是帮江国打完楼烦,寸土不要。然后又送给江国十里国土的事情么?”
太子点点头。
昭姬说,“听起来倒是一个仁义的好君主。”
太子喝了口茶,“只是听起来啊。”
“是啊。”昭姬点点头,“宋王当然要帮助江国打楼烦了,若是楼烦灭了江国,下一个就是要打他宋国了。他不要楼烦的领土,也很正常啊,楼烦挨着江国,一点也没有和他宋国接壤,他要来怎么管理呢?为什么不要江国送去的土地呢?如果他要了,那么就是一场普通的救助行为,银货两讫,怎么能传出来仁义之名呢?倒是之后他又送了江国十里土地,做的有点,有点太刻意了吧。”
太子看着昭姬认真思考的摸样,笑道,“不错,确实有这个原因。不过昭姬还漏了一点。”
昭姬疑惑道,“恩?”
太子用茶水在案几上画出了一个圈,“这是宋国。”又在边上画了一个小圈,“这是江国。”又在江国下面画了一个大圈,“这是哪个国家,昭姬还记得么?”
“啊!”昭姬恍然大悟,“宋王要培植江国来对付申国么?”
“阿昭真聪明,正是如此。”太子拭干了手指,“昔年宋武王穷兵黩武,几乎惹得诸国群起而攻之,国内也是民乱四起。宋王登基的时候可谓是焦头烂额。不过他倒是个能人,五年的时间,国内平了民乱,大搞民生。对外也不随意征战,修复了和临近诸国的关系。本来是形势一片大好,可是他身边的申国却一副蠢蠢欲动,倒有几分昔年宋武王的影子。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更多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等将焉湦是我们设计伏杀的消息传过去,公子恪也不不好意思改投他国了,毕竟我们占得是大义,而且是我们和焉国接壤,宋国却还隔着其他的小国。然后我想,不用我们提,宋国也会要求和我们结盟的,如果他真的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聪明。”
、
高覃的伤处理好之后,太子便去了他的房间。
高覃不愧是一员猛将,左肩被矛穿透,也只不过是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看到太子进来,还要下床行礼。
太子快步上前将他按在床上,“高将军,重伤在身,不用在乎那些虚礼。”说完看了眼跟着他来的斗勃。
斗勃走过来说,“高将军被勃所伤,是勃的过错,请受一拜。”说着就要跪下。
高覃连忙抓住斗勃,不让他跪,“斗将军哪里有错,是我,”高覃摇摇头叹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冲动行事,惊扰了太子和公主。斗将军用矛掷我乃是分内本职,理所应当的。”
太子摆手道,“好了,不用互相赔罪了,你俩也算不打不相识。高将军你还是躺好养伤,我这裨将力气很大,这伤可不是小伤。”
高覃笑道,“无妨。只要手刃了国贼,哪怕赔上性命也无所谓。何况如今这点小伤。”
太子叹道,“高将军真是忠烈之士,哀王有你这样的臣子,真是让人艳羡。如今,国贼已除,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高覃说,“当日吾王将玉璧给我,让我去寻公子恪,就是将国家托付给了他,既然现在国贼已除,我应该迎公子恪回国继承王位。”
太子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正该如此,不过公子恪听闻国难,不求助于我国,却出奔了宋国,可是对我国有所误会啊。”
高覃连忙说,“上国对我国有大恩,覃自然要将上国的大义之举昭告天下,并亲自向公子恪解释清楚。怎么能让上国蒙受误会呢!”
“高将军现在养伤为重,不如给公子恪写一份信表明情况。我派人送给他,约好相会的地方。免得公子引着宋军进了焉国,与我们短兵相接,闹出了什么乱子。”
高覃说,“如此甚好。”
于是高覃便写信表明魏国表面上对焉国的政变袖手旁观,实际是为了避免焉国国内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所以魏国公主以身试险,设下这釜底抽薪之计,铲除国贼。实在是魏国的大仁大义之举。
公子恪和宋王刚入焉国,入住焉国边境的小城休整,就收到了魏王传来的手信,不禁为自己之前看低魏国公主品行的行为而羞愧万分。便想向宋王说明白,然后去找魏太子。
商卻却拦住公子恪说,“如今公子是想怎么和宋王说?”
公子恪说,“当然向宋王表明之前是我误会了魏公主,魏国并不是对王兄之死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然后就去相会的地方,拿国贼的首级和王兄的玉璧。”
商卻说,“那宋国怎么办?宋王率兵千里迢迢的来到焉国,不能说一声就让他们再退回去吧?”
公子恪说,“那宋王曾经助江国而不要一里的国土,如今帮助我们也会……”公子恪有点说不下去了。
商卻说,“江国是宋国的盟国,帮助江国打蛮人,是理所应当。可是我焉国在宋国千里之外,如今又要重新和魏国交好,宋国怎么可能就这样退回去呢?”
公子恪叹口气,“是我冲动行事,如今骑虎难下,我先去问问宋王的意思,若是只要些金银抚恤之物,自然是好的。若是再多,也可以商量。”
商卻想了想说,“公子不如这样,如今只收到高将军的手信,可是真实情况如何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公子何不邀请宋王一起去相会之地?若是魏国别有他想,碍于宋王的兵力,也不敢肆意妄为。若是魏国真的是诚心助我焉国,公子再对魏王表白心意。魏国不会想失去焉国这个盟友的,而宋王一直在致力修复与各国间的关系,也不愿意得罪魏国。此时公子再将国库中的金银拿出一些用来感谢魏宋两国的帮助,焉国可以无虞了。”
公子恪摇头道,“我已经怀疑过魏国一次了,而魏国却诛杀了国贼,还不计前嫌的让高覃拥立我。我再怀疑他们,让魏国、让天下人怎么看我?”
商卻暗自叹口气,公子恪是比哀王更聪慧一些,可还是过为仁厚了,“可是臣觉得,宋王不会就此离开。公子可先去见一见宋王,若是他执意要一起去,那魏国不会怪公子的。”
公子恪只得说,“如此我还是向宋王表明一切吧。”
于是公子恪便去见宋王。
宋王正靠在凭几上看着魏国伏杀焉湦的消息,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俊美的脸上,此时他舒眉展目,嘴角微微挑起,显得心情很好。
一旁坐着的韩朔和宋王从小一起长大,看着宋王的笑容,却不知为何背心一凉。他忽略了这个感觉,“主公,十几年前魏国虽然是中原的霸主,可是卫矛之战后,就沉寂了下来,几乎不与别国交往。去年魏太子初展头角,便是将卫矛之战中使魏国大败的林胡灭族。而现在魏国又用计谋不费一兵一卒便杀死了焉湦。高覃昭告天下,说魏公主为了焉国的百姓不顾自身的安危,只身入险。这一举动使魏国王室仁义名扬天下,所带来的效益不可估量。魏国确实有很多能人,不容小觑。”韩朔只觉得魏国的人才济济,却不想此计是魏公主定下的。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怎么可能想的如此长远,定是魏国谋士的力量。
宋王听后不置可否,一向温和的目光在“魏公主”三个字上顿了顿,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案几,微微一笑,玩味道,“有点意思。”
韩朔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小寺人通报公子恪在外求见宋王,宋王便起身将公子恪迎了进来。
公子恪进来却不说话,坐着纠结了一会,有些不知先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