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下昭昭

天下昭昭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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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亦趋的态度。焉王微红着脸,细声问着魏国公主这样那样,几乎要把旁人都当做空气了。而魏国公主虽然表情淡淡的,但也是面带微笑。

    公子恪在一边看的啧啧称奇,看的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饭毕,公子恪和五鹿的大臣们就要给焉王汇报五鹿的民生情况。这也是焉王每每路过一个城池所要做的事情。

    昭姬作为魏国公主是要回避的。可是焉王却提出时辰尚早,先去五鹿城中亲眼看看。然后晚上再听汇报不迟。因为昭姬还穿着男装,焉王便邀请昭姬一起去。公子恪自然要陪同。可是昭姬觉得此时他们一行人去了,国人也会躲避起来,也看不到什么,不如去城墙上看。于是几人便上了城墙。

    城墙曾经在群公子之战中,遭到严重的损害,但是因为五鹿是汶南的咽喉,这么多年也修葺如初了。

    因为战争五鹿差点变成一个死城,后来先王遣民移民,又轻徭减赋,五鹿才渐渐恢复。去年焉王又下令开渠建水利,一下子开辟出来许多田地,来五鹿谋生活的人就更多了。

    此时昭姬和焉王站在城墙上看着五鹿城内,因为过午时不久,几个主要的街市上人流熙熙攘攘,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公子恪在一边伴着焉王和昭姬走着,一边汇报着民生,五鹿又多了多少人口,又新建了几个商肆……五鹿城外又多开辟了多少亩田地,又多了几个村子。

    昭姬只是微笑的听着,并不插话。发现说到民政的时候,公子允会问的比较多。说到水利之时,焉王会问的更为详细。

    结果绕着城墙走了一圈,焉王发现昭姬已经落在队伍的后面去了,不禁又懊恼起来,自己是陪昭姬出来的,结果说高兴了,把客人丢在了一边。

    焉王连忙走到昭姬身边,发现昭姬扶着城垣望着城外,昭姬扭头看向焉王,笑着说,“焉王,过来看啊。”

    焉王从垛口上往城外望去,夕阳下的凌波湖如一块璀璨的宝石被成片的金色黍田簇拥着,一条条人工凿出的河道如蛟龙盘伏在田地间,消失在远处的散落着的几处村庄之中。

    昭姬见焉王也看的专注,莞尔一笑,“我以前一直以为,观大景,一定是自然之力才能有鬼斧神工的震撼。今日见这人工之力,却也可以破人心魂。我想如此下去,焉王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夕阳的余晖打在昭姬脸上,衬得昭姬神色温柔,面容昳丽,顾盼间竟然还流露出丝丝缠绵之态。一时间让焉王色授魂与,不知今夕何夕。

    8第八章

    两日后,昭姬到达了焉国的国都——汶南。

    汶南被汶水环绕,一直就是焉国有名的膏腴之地,是先王还是公子时候的封地,先王继位不久后便把焉国的国都迁至汶南。

    昭姬到达汶南的第三日,就要举行盛大的婚礼。不过婚礼过后,昭姬也不算焉国的王后,焉王和昭姬也不能同房。

    直到三个月庙见时,昭姬被册封为王后,婚礼才算真正的完成。

    于是昭姬刚到汶南的前几日,还没有将旅途的疲惫洗去,就忙的人仰马翻。待到婚礼结束,才能稍微松口气,可是接着就是学习焉国的各种礼仪、王后的各种职责及焉国大体的国情。

    昭姬学习焉国的礼仪,发现果然是传说中最为遵守古礼的国家。祭祀的礼仪完全按照古礼一丝不苟,昭姬不免暗自吐槽,“可是争起王位来,却没有了丝毫的礼义廉耻。”

    等看到焉国的近况时,才发现原来焉国所谓的遵循古礼,在其他方面的影响更为可怕。这时很多国家已经开始对国家进行改革,使用分封制和郡县制相结合的制度。新封爵位的大臣对自己的封地没有实际行政管理权,只能收取封邑,又用各种办法将分散在宗室、世家手中的城池权利收归王室。

    在魏国,拥有封国、在封国拥有军事行政权利的宗室世家凤毛麟角,所以魏王将太子旭所攻克之地全部划为太子封国,才会引起朝堂上那么大的波动,昭姬和太子才会有各种猜测。

    昭姬在旅途中路过的城池,有些是县大夫来迎接,有些是封君的邑宰来侍候,昭姬已经隐隐感到,焉国中拥有封国的宗室世家果然很多,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占到了全焉国的三分之二还要多,先王通过和群公子的战争,拿回了一些重镇的行政军事权,可是因为王权不稳,先王登基后,也不敢贸然行事,大部分城池还是掌握在宗室和世家的手中。

    昭姬想起焉王的脾气秉性,不由得暗暗苦笑,且不说焉王身侧有王叔湦虎视眈眈,就是这些宗亲世家,也不是好对付的。

    虽然她在出嫁之前时常和阿兄说起日后接她回去的话,可那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作为一国的王后,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哪里能想被接回去就接回去的?

    不过这焉王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收买人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因为焉王迎亲离开了汶南月余,一回到焉都,除了要举行和昭姬的婚礼,还有很多政务,忙的不可开交。所以也不时常来找昭姬,倒是经常送一些昭姬喜爱的吃食物品过来,很是贴心。显然是昭姬身边的近侍已经被他收买了,把昭姬的喜好都快透漏光了。

    正想到这里,未艾领着几个小寺人进来了,“公主,焉王送来了一个盆景,让公主赏玩的。”

    说着几个小寺人抬着一个黑石底的盆景放在案几上。

    这盆景不是平常的假山矮松,却是将凌波湖的样子缩小了装在石盆里。只不过这个凌波湖的石坝水门都已经建好,湖水静静的盛在石坝中,湖周围的黍田用鲜嫩的蒲草代替。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寺人说,“公主,这盆景还有奇妙之处,待奴婢为公主演示。”

    昭姬点了点头。

    小寺人便缓缓转动石盆后面的一个小手柄,凌波湖波光粼粼,湖水竟然渐渐涨了起来,不多时就漫过了石坝流进湖前一个用五彩石子铺底的关阔河道中,河水又被像蜘蛛网一样伏在蒲草田中的小水道分流了去。

    小寺人继续转动手柄,湖水大涨,这时石坝上的五道水门启开,清澈的湖水像涌泉一样从水门汹涌而出,砸在河底的石子上,竟然激起了彩色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和石子的反衬下就像架起了一道虹桥,几条彩色尾巴的小鱼也从水门中冲了出来,在小河中游来游去。

    昭姬正看的有趣,忽然听到焉王来了的通报声,昭姬刚要站起来迎接焉王,焉王就走了进来,忙说,“公主不必多礼。”

    昭姬还是低头行了礼,焉王想伸手扶昭姬,刚伸到一半,见昭姬已经起身了,连忙缩回手。转头看向石盆,这时小寺人已经放开了手柄,跪在地上向焉王行礼,焉王摆摆手,他们起身便退到了一边。

    焉王说,“公主可喜欢?”

    昭姬抿嘴一笑,“自然喜欢,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关,竟然通过这个小小的手柄,就可以让湖水涨落,好厉害。”

    焉王不好意思的笑笑,“还、还好吧。这是在建凌波湖之前就做了一个小模型,我见你对这些东西挺感兴趣的,就和严师傅一起琢磨着添加了一些机关。其实、也就是几个小机关。”

    “我觉得很厉害呢。”昭姬指着水门说,“这里涌出的水流竟然能溅起彩色的水雾,很美。”

    “恩,这个是后来添加了一个小机关。”焉王指着水门下方的一个小凸起,“这样水流冲出来的时候就被细分并且加了冲力,然后……”

    说着说着焉王又兴奋起来,便把这个机关的原理又细细了说了一遍,“……后来我又放了几尾小鱼进去,你喜欢百~万\小!说,可是经常百~万\小!说对眼睛不好,有空了就看看小鱼休息休息。”说到这里焉王刚好指着几条在石子河道上装似苟延残喘的小鱼。

    由于无人操控石盆的手柄,湖水便慢慢降了下去,水门也关闭了。河道里的水也渐渐流淌干净,结果几条彩尾小鱼搁浅在石子河道上,不时的蹦跳几下。

    昭姬捂着嘴不要笑的太大声,“这个几条鱼……”

    焉王傻眼了,连忙让小寺人将几尾小鱼捡起来,丢进小湖里,面红耳赤的说,“这个……我拿回去再改装一下吧。”

    昭姬连忙拦住焉王,“不用,不用,挺好的,若是不小心把鱼冲出来了,再捡回去就是了。”

    焉王一时尴尬无比,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笨呢!

    昭姬看焉王低着头一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勉强止住笑转移了话题,“要用午膳了,王也一起么?”

    焉王愣了一下,自己本来就是要来和昭姬一起用膳的,竟然忘记了,连忙招手让小寺人传膳。

    等一份份精致的食物摆上来的时候,昭姬立刻看出了菜色与平日不同,看来焉王是有备而来。

    昭姬的陪嫁中自然有庖厨,平日里,她的膳食大部分也是自己的庖厨所做魏国的饭食,有时也添加一些焉国的饮食。虽然魏焉两国比邻而居,可是饮食上也有所不同,特别是汶南位于汶水边,气候寒湿,所以汶南人多嗜辣,汶南的菜色也以偏辣为主,而昭姬的口味偏淡,虽然也会偶尔吃一些带点辣味的菜色,可是比起来传统的汶南菜,就和没有辣味一样。而今日焉王传来的菜色,却看似有很多辛辣之物。

    焉王说,“你尝尝看,这是汶南的传统菜色。我知道你不喜辣,这个看起来很辣的样子,其实茱萸都是提前泡过的,不辣的,所以你不要怕啊。”

    昭姬于是尝了尝,入口辛香,之后只有淡淡的苏麻之感,不会辣的让人吃不下去,反而引起了口腹之欲。

    于是昭姬就将这些汶南菜都一一尝遍,连声称赞,“入口即化,满口生香。也不会很辣,很好吃呢。”

    焉王很高兴,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等用完午膳,焉王却仍没有离开,昭姬不免有些好奇,坐在一边,等着焉王开口。

    “后日,我去秋狩准备庙见的牲礼。再五日便是我们庙见的日子了。”焉王顿了顿,“然后公主便是我的、我的王后了。”焉王说完这句话,脸又红了,不过这次他没有低下头,而是强迫自己直视昭姬。

    昭姬看着焉王满含期待亮晶晶的眼睛,真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犬,每次它撒娇要求昭姬给它顺毛的时候,就会用这种眼神望着她。昭姬越看越像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可是看焉王如此神色,也不能真的去摸摸他的头,只好故作羞涩的侧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焉王看着昭姬低下了头,只是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却仿佛在他心中轻轻的挠了一把,痒痒的酥麻感觉蔓延全身。阳光打在昭姬的侧脸上,薄薄的耳垂仿若透明,竟比耳侧垂下的白玉耳铛还要莹润。

    焉王手痒痒的,好想伸手摸摸是不是和自己腰间的玉佩一个感觉,可是又不敢。

    昭姬低头低的脖子都疼了,可是焉王也再没有说什么做什么,昭姬只好抬起头,微微一笑,轻声说,“那妾先祝吾王诸事顺利,满载而归。”

    焉王只觉得昭姬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在光晕之中,又隐隐约约的听到她说“妾”和“吾王”,本来就红透的脸哄得一下都要烧起来了,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说不出来。

    昭姬看焉王呆呆的样子,真想摸摸他的头给他顺顺毛,可是现在显然不行。

    这时一个小寺人传来了公子允的话,说诸位大臣等焉王已经等了很久了,特来问问焉王是不是有事要取消?

    焉王这才回过神,同手同脚的走了,脑子里还回旋着昭姬带着轻笑的说着“妾”和“吾王”。

    昭姬看着焉王的背影,看着周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的宫侍,觉得即使在如此陌生的国度里,但有这样一个夫君,以后的每日生活也是可以期待的。

    9第九章

    如同庙见的牲礼要丈夫亲自准备,庙见所需的醴酱、果品、蔬菜、黍谷也需要作为妻子的昭姬亲自准备。

    当然这个亲自不过是焉王要去郊外猎场举行准备牲礼的仪式,然后象征性的射中几头牲畜,剩下的全部由射手们准备好。

    而与焉王不同的是,田猎一般只需三日,而昭姬则要准备一个月,于是昭姬每日都去做准备的庖厨巡视一番,象征性的舀一勺酒、抓一把黍谷。

    昭姬从庖厨回宫的时候会路过一个小花苑,有时候她会停下来进去转了一转,今日却在路口碰到了公子允。昭姬和公子允在来汶南的路上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都是焉王来找昭姬,他陪侍在侧,等到了汶南,昭姬便几乎再没有见过他。

    这个被焉王所崇拜的庶兄,此时一袭官服,身披绶带,站在路口,明显是在等昭姬。

    “公主。”公子允行礼道。

    昭姬是魏国公主,公子允是焉国公子,本来是平阶相交行礼即可。毕竟还没有庙见,昭姬不算是焉国的王后。可是公子允却以君臣之礼相拜。

    昭姬微感诧异,连忙侧身道,“公子何须行此大礼,韶音可不敢受。”韶音是昭姬的字。

    公子允一派谦谦君子风,说出的话却有偏谄媚,“再有六日,公主便是焉国的王后了,允不过是先演练一下。”

    昭姬掩口而笑,“都说公子允秉性高洁,没有想到也会有如此殷勤之语。”这话虽然有讽刺之意,可是昭姬却一派天真烂漫的表情,嘴角稍扬,语速轻缓,无法让听者生气。

    公子允听后,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动,只是连连摆手说,“都是谬赞之词,允不过是一介俗人而已,实不敢当。”

    昭姬听公子允这样说,却是真心笑了,“不,我却觉得不是谬赞。刚才我那样说公子,公子神色却丝毫不变,可真是心如赤子,虽辱不惊。”

    公子允摇摇头,“公主本来就没有辱我,何来惊呢?至于心如赤子,这更是我无法达到的境界。”公子允顿了顿,“不过所幸我能伴随此等人左右。”

    “哦?”昭姬明白了公子允的来意。

    “正是吾王。”公子允看着昭姬,目光澄澈,“允从小伴随吾王身边长大,虽然不敢说对吾王的想法了如指掌,却也对吾王的品行十分了解。吾王虽然没有经纬之才,拔山之力。可是却难得有一片赤子之心,宽容、善良、仁厚、不骄不躁。而焉国经过多年战乱,民生凋敝,正需要这样的仁主。”

    昭姬莞尔,“公子是想要韶音做什么呢?”

    “不,允怎敢要求公主做什么呢?公主这样明澈世事的人,所做的事情必然有度。”公子允微微一笑,“虽然如今吾王还有许多桎梏,不过请公主宽心,这些不过是芥藓之疾,不多久便不足为虑了,公主请静观其变。”

    昭姬听后,面上虽然还笑着,心中却一跳。

    之后公子允说此番来等昭姬,是替焉王传话,本来明日焉王便要去郊外田猎准备祭祀的牲礼,所以今天晚上说要与昭姬一起进晚膳的,可是又被许多事情绊住,不能过来了。

    昭姬自然说国事要紧,如此又和公子允寒暄了片刻,公子允便离开了。

    昭姬想了想公子允此番的来历,让未央将尚言、石岿、斗勃找来。

    尚言作为送婚使者,等昭姬庙见之后便会返回魏国,而石岿和斗勃作为昭姬的媵臣,却会一直陪着昭姬留在焉国,等昭姬成为王后之后,便会被焉王拜官。至于媵臣的官爵大小,则要看王后的地位和个人的才能是否为大王所看重。有才智的媵臣成为一国之相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无可能。

    昭姬回到自己的宫殿后不久,三人也一起过来了。

    待三人坐定,昭姬便开门见山的将公子允的那些话复述了出来,“之前我只是觉得他只是在说焉王的好话,可是最后却让我隐隐觉得,这几日仿佛有变?”

    三人听了昭姬的话都沉默了一会,接着斗勃说,“这是,在田猎之时,焉王会有所行动?”

    “恐怕是如此。可是,”昭姬皱起眉,“虽然公子允表现的胸有成竹,但是我心里却有惴惴不安之感。”

    石岿说,“岿这些日子和公子允相处,看他的品行,按照公主所复述的,恐怕公子允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按公子允所言,有两大喜事,岿要恭贺公主。”

    昭姬挑眉,“哦,此话怎讲?”

    石岿笑道,“这第一件喜事,便是公主得到了焉王和公子允的认同。公主虽然是魏国王姬,焉国上下不敢有怠慢之心,可是若不是从心底里加以认同,公主日后也很难事事顺心。今日公子允所为,就是表明了他的态度。此是第一喜。”

    石岿摸了摸两撇小胡子接着说,“这第二件喜事便是公子允终于下定决心铲除j佞。一个国家想要昌盛不衰,必须从上到下君臣一心。国之君者,唯二,国君外治,王后内治。国君和王后同心同德才能使国政稳定。现在焉王已经认同了公主,可是既然日后焉王执政少不了要借公主之力、魏国之力,那便要公主从心底里认同焉王才可以。那么这几日的变动便是焉王要向公主展现其魄力和能力的时候,就是要让公主也认同焉王。这公子允平日处事颇有优柔踌躇之态,如今能如此决断,岂不是又一大喜事?”

    昭姬脸上并没有喜色,“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心中却忐忑不安。总是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尚言说,“公主无须担心,公子允既然如此言语,自然是有所把握。况且这种事情乃前堂政事,即使是王后,也不能随意插手,何况公主现在还未庙见。”

    对于尚言来说,如果焉王不能解决掣肘的王叔湦,即使有魏国的帮助,焉国也迟早会大乱的。而且即使公子允此次失败,焉国因此而发生内乱,对魏国也是利大于弊。

    昭姬自然明白,尚言是魏国大臣,当然乐的看焉国内部争斗。

    而石岿是自己的媵臣,以后要在焉国为官,自然无法像尚言说的那么直白。可是石岿目前还没有被拜官,就没有立场。而之前他所说让自己通过这件事以观察是否可以对焉王交付信任,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他也要看看焉王是否有能力处理这次的事情,从而决定是否要真正的认同辅佐焉王。

    昭姬虽然心中担心,可是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说什么做什么。如今见自己的近臣都反对,只能说,“如此,便依照公子允所说静观其变吧。”

    石岿和尚言相视一眼,太子临走之前说公主年纪尚小,恐怕会感情用事,如今公主虽然知道事不可为,可是仍然因此而忧心,可谓是对焉王上心了。

    斗勃却不管这些,只说,“既然这几日会有大变,臣请求宿卫宫中。”于是斗勃等人都留下了。

    第二日早晨,焉王只让人送了早膳来,便去郊外田猎了。昭姬还是按照日常的安排进行每一日的事务,心中的不安也压在心底。

    第三日傍晚,昭姬正在用晚膳,最近她的案几上,经过改良的适合她的口味的汶南菜几乎要占一大半,连向来寡言的未央也对这种改良汶南菜赞不绝口。

    突然一阵马匹嘶鸣声在殿外响起,又有兵革相接声,一个男子反复大喊,“让我见公主,焉王有令,让我见公主!”

    昭姬刷一下站了起来,未艾道,“公主,奴婢先……”还未说完,昭姬就跑到了大殿门口。

    殿外一个甲胄凌乱满身污血的男子被斗勃压在地上,斗勃正喝问着,“什么事情,先说明白。”

    那男子还挣扎不休,“此焉王令,要亲自告诉魏国公主,你若不让我见她,就要误了大事了!”

    昭姬说,“斗将军,让这位将军起身回话。”

    斗勃挪开腿,让此人起身,但仍用手按着男子的肩膀。

    这男子抬头看到昭姬,双手捧着一块已经被血污了的玉璧,那是焉王腰间常挂着的,嘶声道,“公主,我是禁卫高覃,吾王已被j人湦所困猎场,此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吾王怕j人会伤害公主,派我引公主去五鹿,那里有公子恪,自可保公主平安。”

    半跪着的武士满头满脸的血迹,可是昭姬仍然认出这是跟着焉王一起去迎亲的禁卫将军。

    昭姬听了高覃话,却不及反应,只接着问道,“高将军,你可确定焉王已经被害了么?”

    高覃眼目中尽是血泪,“我冲出来的之前,吾王腹部已被利剑刺穿,断无生还的可能了。”

    昭姬一时间呆了。

    那个看见自己就脸红,简单应一句就兴高采烈的焉王。

    那个给自己解释各种机关而手舞足蹈的焉王。

    那个被公子允称为赤子之心,一国之仁主的焉王。

    那个在凌波湖边哭泣着说,‘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让焉国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的焉王。

    竟然死了。

    尚言和石岿听到这边的马蚤乱,也赶了过来,大家就等着昭姬下令去五鹿。

    然而昭姬却站着久久不语,于是尚言说,“一切以公主的安危为重,请公主启程五鹿吧。”

    10第十章

    昭姬却没有回答,她看着半跪着的高覃,“等送我到五鹿以后,将军有何打算。”

    高覃以头触地,“我身为禁卫,却不能保护吾王安危,只能以身殉主,以全忠烈。”

    昭姬冷笑一声,“敌众我寡,不能保护焉王的安危罪不在你。若是你护主而死,可谓忠烈。可是现在你已经活着逃了出来了,不想着为主报仇,手刃j臣,却只想着如何自戕,可谓是懦夫,何来忠烈!”

    高覃霍得要站起身来,却被斗勃紧紧压住,他瞪着昭姬,目眦俱裂,“那j人位高权重,甲卫环绕,我不过一人,纵使有通天的本事,又怎么能杀的死他。”

    昭姬直视高覃说,“你若有心,就把身体养好,自然有你杀叛臣的机会。”

    昭姬扭头对未央说,“把高将军扶去内室,包扎伤口。”

    待高覃被扶进去后,尚言焦急的说,“难道公主不去五鹿了?那焉湦弑君不仁,恐怕会危害公主的安全。”

    昭姬摇摇头,“不会,我是魏国公主,只要我表现出对焉王之死无所谓。他不敢也没有必要伤害我。”

    石岿说,“可是公主收留了高覃,就是一个潜在的隐患。公主是魏国王姬,又不是焉国王后,何必为了焉国的事情将自己至于险境呢?”

    昭姬沉默了片刻说,“如果我此时去了五鹿,就是告诉天下人,焉王是被焉湦害死的,而公子恪不论本来是怎么想的,都必须和焉湦一战。这样必然会引起焉国的内战。战争一起,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她想起焉王回忆小时候被困五鹿所说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因此而破碎,多少百姓因此而死去。阿兄若不能及时赶来,说不定我也有危险。虽然我还不是焉国之后,可是也是与焉王行过婚礼的。就算是没有这层关系,我和焉王相识相交,受了他这些时日的款待,此时他如此惨死,我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

    “况且,”昭姬因回忆而放空的眼神变得锐利,“焉王是被臣子弑杀,如果我——魏国王姬袖手旁观,难道要让诸国耻笑我们魏国没有君臣之义,没有正气仁德么!”

    尚言等人被昭姬的眼神所慑,一时间仿佛看到了太子旭。

    “不过……”尚言回神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石岿拉住了。

    “我意已决。”昭姬坚定的说,“如果一会焉湦过来探查,就说高覃被你们拦住,就离开了,我并没有见过他。”

    石岿说,“是,微臣知道了。可是公主刚才对高将军说,要给他刺杀焉湦的机会,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昭姬沉吟片刻,“自然不是现在,弄不好刺杀不成,反而将我们拉入险境。你们且与焉湦虚以委蛇,让他以为我们根本就不想趟焉国的浑水,等兄长来接我的消息一传到,我自然让他为我送行,到边境那时,便是焉湦丧命之日。兄长就在身边,当然没有危险。”

    石岿等人称是,又细细商议了等会见到王叔湦的说辞,及对待王叔湦的篡位应该表现出的态度。待商议妥当,斗勃立刻安排人去魏国通知太子旭。

    秋日的午夜,凉风习习,伴随的花草的清香,吹在身上,分外舒爽。

    可是尚言却内心焦灼,和石岿从昭姬的宫殿里出来,便一把抓住石岿说,“太子让我们不得轻易介入焉国的事务,怎么公主如此感情用事,刚才石公却拉住了我?”

    石岿看着世家出身的尚言,“尚司行,焉湦弑君篡国,诛杀他这是大义。公主此举不费吹灰之力,又免除了焉国百姓的战乱之苦,这是大仁。这种大仁大义之事,为什么要阻止呢?”

    尚言不解,“焉国的百姓和我魏国有什么关系?”在尚言心中除了魏国,他国的百姓哪里算百姓?

    石岿抬头看向夜空,繁杂闪耀的星辰散落在天际间,显得神秘而悠远,“我去过很多国家,见惯了那些权贵争权夺利,视人命为草芥,天下人为刍狗。君道不仁,有志的士人不是隐居、蛰伏,便是游历他国。等到国家人才凋敝,便有了灭亡的征兆。”

    石岿淡淡笑了,“如果魏国王室行此大义,广传于天下,那天下有识之士岂不望风而影从,我大魏何愁不昌盛强大?如此想来,此时虽然有些危险,可是对比回报也不足一提了。”

    尚言听罢,惭然一笑,“是我的见识不够啊。竟然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的长远。”

    石岿拍拍尚言的肩膀,尚言本是世家子,从小一帆风顺,年纪又轻。即使平日有民为水,君为舟的想法。可是到了会危机自身的关头,大部分的人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尚司行不必自惭,我想公主并没有想的如此长远,她还是可怜这些百姓。虽然她这样做的结果是如此。不过公主才十四岁,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况且……”石岿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公主作为魏国王室,有如此的胸襟,也是魏国之福。”

    果然没过多久,王叔湦便带着人来了昭姬寝殿前,自然被斗勃等侍卫拦了下来。

    王叔湦正值壮年,身形魁梧,骑在马上,俯视着斗勃,“你是谁?竟敢挡在这里?高覃逆贼弑君叛国,有人看到他进了魏国公主的宫殿,为了公主的安全,我们要进去搜一搜。”

    斗勃寸步不让,“我是媵臣斗勃,高覃是谁?我不知道。今日我在此当值,没有进去过一个人,此时公主已经安寝了,尔等贸然闯入,惊扰了公主,该当何罪!”

    王叔湦刚要训斥,被身边的谋士拉了一把,那谋士下马走到斗勃身边悲痛的说道,“斗将军,焉王已经被那叛贼高覃所杀,我等一定要手刃此贼,为国人报这血海之仇。那贼又来了公主的寝殿,这等凶残之人,可能会伤害到魏国公主。我们已经痛失焉王,不能再看到魏国公主受到伤害啊。”

    斗勃不为所动,“这位大人,我斗勃敢说之前没有人进去过,那么就连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飞进去。你们还是赶快找找其他地方,不要让这国贼逃之夭夭了。”

    王叔湦正要发怒,尚言却走了出来说,“原来是王叔大人,斗勃还不快快让开,怎么能对王叔大人无礼呢?”

    王叔湦一看出来的竟然是尚言,下马道,“原来尚司行在这里,公主可还安好?”

    “自然安好。过几日我便要回魏国了,公主与我魏太子一母同胞、感情亲密,自然有很多话和东西带给太子,公主便叙述给我,让我抄下来,不想竟然到了傍晚还没有弄完,只好在此歇息,明日接着整理。”尚司行笑道,“其实,王叔是焉后的兄长,还是公主的舅父呢。”

    王叔湦点点头,“自是如此,我今日痛失侄儿,更要看看甥女是否安好。”

    尚司行走进王叔湦悄声说,“王叔,你不知道,公主她自幼受宠,性格骄纵,我一介魏国上卿大夫,且要沦为一个抄写书信的侍童,若是此时把她吵醒。对王叔,她自然和声和气,可是之后为难的却是我等臣子啊。今日那高覃之事,我是知道的,他被拦在外面根本没有进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主自从被魏王许给焉王就一直不高兴,得到这个消息,她已经派人去魏国禀告了太子。按太子那般宠爱她,不出几日,必然来焉国接她。”

    “哦?”王叔湦眯起眼睛,“我也见过几次魏国公主,公主端庄和善,并不像尚司行所说的这等娇蛮之人。”

    “哎。”尚言叹口气,“王叔,这公主在大殿上自然是公主做派啊……”刚说到这里,就见一个穿着轻衣的女官摸样的少女走出殿门说,“斗勃,你在做什么!外面怎么如此杂乱?还让不让公主休息了。”

    王叔湦一把推开尚言,大声说道,“魏国公主,焉国遭受了大不幸,老夫怕惊扰了公主,特来此慰问公主,请公主出来一见!”

    那个刚出来的女官仿佛被门口的人群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回了寝殿。一会又小跑了出来说,“公主不知是王叔,有失礼之处,请王叔包含,请王叔到偏殿休息,稍等片刻。”

    王叔湦怎么可能自己去偏殿,随即摇头道,“老夫在这里候着,只要看到公主安好便可,不敢过于叨扰公主。”

    女官唯唯着又退回了宫中。

    尚言只是站在一边叹气。

    少时昭姬整衣而出,看到王叔湦,便相互行了礼。

    王叔湦看公主神色平常,却隐隐有不忿之气,笑道,“我深夜来此,惊扰公主,请公主赎罪,只是高覃那贼没有被抓到,老夫怕此贼冲撞了公主,情急一下,一定要见见公主才能安心。”

    昭姬勉强将愤怒之色掩下,“王叔有礼了,今晚没有这个人进入我寝殿。现在看到我无恙。王叔可以安心了吧?”

    王叔湦笑道,“算起来,我也是公主的舅父,听说不日公主就要返回魏国了,自然还是可以称我为舅父。”

    昭姬听到舅父之言,眉头一皱,又很快平复下来,“什么时候回魏国还要等兄长的来信,这些日子还要承蒙王叔多多照顾。”却决口不提舅父。

    王叔湦哈哈大笑,“公主既然无恙,那老夫就告退了。”笑完上马转身而去。

    没走多远,谋士对王叔湦说,“主公为何不进去搜查一番?”

    11第十一章

    王叔湦说,“我看那样子,高覃恐怕是真的没有进去魏国公主的寝宫。”

    谋士道,“也许是他们联合起来做戏。”

    王叔湦不以为然,“若是那尚言、斗勃做戏,确实有可能。可是魏国公主乍一看表情说话滴水不漏,实际上还是一个小丫头,用言语一激就漏了端倪。况且她不算我焉国的王后,不能主政焉国。一个魏国公主管我们焉国的事情做什么?如果她想让我焉国内乱,乘机取利,就应该去五鹿引公子恪来打我。如今这样不闻不问,必是不想蹚这浑水,袖手旁观了。”

    谋士说,“那焉王也和公主相处了几个月,若是有了感情?”

    王叔湦冷笑道,“魏国公主生于宫廷,与王家论感情?且一副娇蛮的样子,能为了我那白痴侄儿身陷险境?就算她有什么想法。那尚言还是魏国大臣,可不会任由她感情用事的胡闹!”

    谋士又说,“那可派人连夜出城去寻那高覃。”

    王叔湦不耐烦的说,“高覃不过一丧家之犬,逃就逃了,等明日我在朝堂上,将他的罪名一定,他再说什么,谁人能信他?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现在重要的是将所有公子允一党全部抓捕干净,明日在朝堂上将王位定下来。若不是腾不出手来,还应该立刻去五鹿把公子恪铲除!”

    谋士虽然模模糊糊觉得事情仿佛有什么玄机,可是又没有想明白。见王叔湦已经做出了决定,也没有再说什么。虽然王叔湦素有勇武,做事决断,可是不免有些刚愎自用,谋士叹了口气。

    当夜王叔湦在汶南掀起了血雨腥风,凡是与公子允交往亲近的大臣全部被抓捕起来,牵连之广,骇人听闻。

    第二日王叔湦于庙堂上宣布公子允、高覃等弑君叛国,公子允已被诛杀,高覃仍在逃亡中。并将昨夜所捕之臣全部定为公子允的同党,判处死刑。群臣哗然,可是惧于王叔湦的势力,都不敢做声。

    定完公子允一党的罪状,王叔一党又要将王叔湦推上王座,此时朝中几乎已无反对王叔的大臣,魏国尚言等人也是袖手一边。王叔湦便顺理成章的立为新任焉王。

    到朝会结束后,也有非王叔党的臣子怕遭受迫害,有的去了他国,也有的偷偷去了五鹿。

    “你说什么?”公子恪抓着逃来五鹿的大臣商卻,“焉王、允都,都……”

    商卻肯定的说,“是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