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扬鞭唤

扬鞭唤第19部分阅读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

    赵月奴脸『色』一沉,道:“那好,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是了。”说着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些衣服穿上,又拿了一些钱,冷冷看他一眼,就此甩门而去。

    呼延唤大惊,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急忙追赶出去,但赵月奴如今的脚力也非同小可,居然三下两下便已跑到山脚大门外,他运起轻功飞纵过去,直达白堤才好歹追到赵月奴身后,叫道:“赵月奴,你干什么啊?快停下,咱们好好商量!”

    赵月奴道:“不用商量,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自己去!”

    呼延唤三步并作两步追到她身边,伸手拉住她胳膊,急道:“停下,你听我说。”

    赵月奴大力甩开他的手,道:“你别管我,我就要去!”

    呼延唤急得满头大汗,连道:“过完年我一定陪你去,你再等四五天,不要这么急,好不好?”

    赵月奴连连摇头道:“我不!我就不!我就要现在去!你不去拉倒!”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呼延唤一阵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喝一声:“给我站住!”

    赵月奴全身一颤,停下脚步,向呼延唤看来,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呼延唤喝道:“你要是再往前一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赵月奴登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呼延唤霎时心软,连忙走上前将她抱住,柔声道:“别哭,我只是吓吓你的,别当真。”

    赵月奴哭道:“你不喜欢我了……你讨厌我了……你不要我了……”

    呼延唤见一些路过的游人纷纷诧异看来,忙劝慰道:“别哭别哭。我当然喜欢你,绝对没有讨厌你,和我回家,我这就喜欢给你看,好不好?”

    赵月奴哭道:“你就是讨厌我了,我这样子让你特别讨厌,是不是?是不是……”

    呼延唤心『乱』如麻,也懒得再说,索『性』将她一把横抱起来,运起轻功飞快往别墅跑去。一边跑一边暗自观察怀中梨花带雨的赵月奴,心中蓦地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回赵月奴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 ◎◎◎ ◎◎◎ ◎◎◎

    ………………

    一通温存,只把呼延唤累得够戗,嘴唇酸痛、舌头麻木、手指早已无力,总算将这次危机对付过去。赵月奴快活得飞上了天,终于又回复好心情,『露』出快乐满足的笑容。

    呼延唤搂着赵月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赵月奴小绵羊般依偎在他怀里,眼睛却看着床顶悬挂的那面镜子,笑道:“呼延唤,刚才你的样子可好笑了,我都看见的屁股了呢。”

    呼延唤抬眼望去,只见镜子中映出他和赵月奴此时并肩仰躺的形象,镜中的赵月奴活『色』生香,美得难以形容,而他却好像陡然间老了几岁,不但不像一个孩子,甚至还有几分像满面沧桑的中年人。

    赵月奴对着镜中的他挥了挥手,咯咯笑道:“呆子,看自己也会发痴,你比我还自恋呢!”

    呼延唤突然大喝一声:“够了!”

    赵月奴吓了一大跳,猛地坐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眼中又晶莹闪亮起来。

    呼延唤摆了摆手,无力地道:“赵月奴,你别玩了,我会被你『逼』疯的。”

    赵月奴颤声道:“你怎样看我都不顺眼,你……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呼延唤长叹一声,道:“赵月奴,你知道我现在的压力有多大吗?”

    赵月奴只是凄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呼延唤只好自己说下去:“我一天到晚在外奔波,忙活这个对付那个,别人都说我是天才,年纪小小就懂那么多,将来一定有前途云云。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撑过来的吗?你以为我喜欢这样成天在外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我才十三岁,别人家的孩子十三岁是怎么过的,有我这样的么?谁不想无忧无虑过日子,谁不想成天玩闹耍子?我一下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舅舅去世,想给这个家出些力?还不是为你,为了你们这些亲人过上好日子?我容易吗!”

    赵月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深深凝视着他,眼中梦幻般的神采逐渐消散,变得清澈透明。

    呼延唤继续说道:“最近为了展开天珩制铁的大计,我们整整拨出了二十万贯的预算,二十万贯啊!足够普通人家吃几辈子了,稍微一个不小心,我们聚珍堂就彻底玩完了!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有把握,真的那么有信心吗?实话告诉你,我心里根本一点底都没有,我跟舅妈、郁新香、峻伯他们说得那么轻松自在,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我心里比他们还忐忑不安!我才多大,就要我承受这种压力,我能受得了吗?你以为我在外面那么成熟老练,就真的可以把什么都托付给我了吗?我是可以帮你顶着,给你依靠,你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但是我也只是个小孩,没能力面面俱到,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不要给我添『乱』子了!赵月奴啊赵月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我为你担惊受怕,每时每刻都为你牵肠挂肚,怕你吃苦受罪,你究竟知不知道?”

    赵月奴还是没有说话,眼泪却又缓缓流了下来,在她白玉无暇的脸庞上划出两道晶亮的痕。

    呼延唤伸手抱住她微颤的胴体,吻去她的泪痕,道:“赵月奴,你喜欢做梦,我们都知道,也不来管你,但是如果你被你的幻觉侵蚀,让它代替了原本的你,我绝不允许,必须把你当头喝醒。这一点我是不会妥协的,因为我呼延唤只爱原来的赵月奴,而不是这样一个半梦半醒似真似幻的赵月奴,哪怕虚幻的你比真实的你好一万倍,我也不会接受。你听见了吗?如果你还没醒,就赶快醒过来,让我立即看到那个我心目中的赵月奴,那才是我最爱的你。”

    赵月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将她抱住,沉默一阵,突然身躯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呼延唤怀里。

    她晕了过去,也醒了过来。

    ◎◎◎ ◎◎◎ ◎◎◎ ◎◎◎

    (你飞向极乐世界,你来到极乐世界,你进入极乐世界。你看到了五彩的光芒,璀璨的星云,还有绚丽夺目的彩虹。你飞过仙宫宝阁,你飘过圣山玉峰,你越过瑶池天河,你跨过琪花瑶草,世界是那么的美好,一切完美无暇。月亮如银钩高悬,月华似水银泻地,你徜徉其间,快乐无极限。)

    (你看见紫『色』的风,蓝『色』的云,橙『色』的水,你看见银河就在你眼前,鹊桥就在你脚下,你看见由远而近向你缓缓走来的梦中人。你在羞涩,你在激动,你在期待。你看不清那张隐于光彩后的脸,你无法断定他是谁,他那么高大,高得难以想象,可是他的容貌却如同镜花水月般虚幻不定,你用尽目力仔细看去,看到的只是你自己的失望和沮丧。)

    (你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铺满白玉的路上,世界依然完美绚丽,你的心情却渐渐低落,四周皆是青铜镜子,影清可鉴,你看见镜中那个『迷』茫怅惘的自己,就像白玉微瑕,纵使一切依然美好,却有了细微难寻的瑕疵,并且慢慢扩大,直至清晰可见,你陷入无尽的烦恼和惆怅。)

    (黑光闪现、黑气盘旋,黑暗的力量暂『露』头脚。你静静注视着黑暗,心中平静安宁,这本是极乐世界中最不和谐的颜『色』,严重破坏了这里的完美,但是你却没有为之烦恼,甚至坦然接受。你突然发觉自己可以融入黑暗,这种邪恶诡异的气息仿佛就是你的归宿。你的完美世界被黑『色』污染,你却无动于衷,因为你在这一刻升华,你拥有了包容的胸怀,你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你回头看着身后的极乐世界,眼中满是恋恋不舍,但你没有迈步返回。你又向黑暗望去,那里存在着什么?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选择了黑暗,你的世界一片黑暗,你也必须忍受黑暗。你鼓足勇气,你迎向黑暗,你进入黑暗,你融入黑暗……)

    ◎◎◎ ◎◎◎ ◎◎◎ ◎◎◎

    赵月奴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是呼延唤那关切的神情。

    赵月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拉住呼延唤的手向卧室后门走去。呼延唤微一迟疑,便任由她做主。两人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那个铺满雪花的后花园,这里占地极大,四周以高墙围满,本是十分沉闷压抑的氛围,却因精心设计修葺,而显得空间广阔、格局巧妙,极其幽雅怡人。

    赵月奴拉着呼延唤的手,两人赤身『裸』体走进雪地里,四只光脚踩得雪地吱吱作响,雪花飘落,寒风袭来,世界陷入冰寒,但他们却没有一丝寒意,一直走到已结出薄冰的池塘边。

    呼延唤仍不知赵月奴的用意,但也无所谓,不论赵月奴此时想做什么,他都会坚决支持。

    赵月奴走到一块积雪极厚的草坪上,深深看了呼延唤一眼,然后仰面躺了下去。

    呼延唤立即照做,仰躺到她身旁,并伸手将她搂入怀里。

    以天为被,以雪为席,他们依偎在苍天之下、大地之上。

    寒风掠过,雪花纷飞,冰天雪地中,呼延唤和赵月奴开始他们的第一次接吻。

    唇抵、舌绕、四肢交缠、有如一体……

    两人生命中最深情投入的这次长吻结束,却仍互相深深凝视,融化在对方的款款浓情之中,浑不知厚厚的积雪已将他们的身体染成雪白。

    呼延唤轻轻笑了起来,道:“这算什么?”

    赵月奴柔柔一笑,道:“你说呢?”

    呼延唤道:“冰雪洗礼?重获新生?”

    赵月奴一双明眸清晰透彻得如同最纯净的宝石,深深地道:“没有特别的含义,只是接受。”

    呼延唤道:“接受?”

    赵月奴轻轻抚去他眉头的雪花,道:“你选择了我,我接受了你,如此而已。”

    呼延唤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你终于不再做梦了!”

    赵月奴眼中投『射』出万般柔情,道:“不论营造怎样完美的梦,都比不上真实地做回自己。从现在开始,你再也看不到半梦半醒似真似幻的赵月奴,一切虚幻和伪装,都已被她彻底摒弃。”

    呼延唤轻轻『舔』去她耳垂沾染的冰霜,在她耳边深深地道:“我以你为荣。”

    赵月奴拉着他的手站起身,道:“现在不应该呆在这里,而是该回房去做一件事。”

    呼延唤笑道:“那正是我所期待的。”

    两人手牵手走回卧室,一路洒下无数的雪花,后来都变成了水珠,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笑,同时运起体内的黑气,黑光闪过,两人身上的雪水顿时消散无形,两具身体雪白纯净,焕然一新。

    赵月奴走到房间中央,微笑道:“我们应该做什么?”

    呼延唤满脸暧昧地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拥住,深情注视着她,道:“我们一起说。”

    两人对视良久,传递着彼此的情意,然后同时说出三个字:

    “砸镜子!”

    话一出口,两人对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黑气浮现,房内满是黑暗之能,两人紧贴身体,黑气联合互通,一道道黑光四散激『射』而去。

    “咣嘡!”

    “乒乓!”

    “噼里啪啦!”

    那些价值不斐的镜子转瞬间尽数破裂,化为碎片。

    赵月奴发出了她有生以来最欢快酣畅的笑声,像是百灵鸟的歌声,萦绕在房间内,盘旋在空气中,也传递到呼延唤的心灵深处。

    “哈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雕像

    春节会餐过后,呼延唤、赵月奴、郁新香来到冯巧帘房中,进行他们一家四口的小晚宴。

    房里摆着暖炉,烤得整个房间暖意融融,小火炉上烫着酒,桌上佳肴无数。四人遣退丫鬟侍女,一切自己动手,对饮小酌,品食谈笑。外间天寒地冻,室内却如阳春般温暖和煦。

    烛光灯火下,三位佳人脸庞微红,笑靥如花,说不出的娇美万方。呼延唤只觉欢畅难言,一口喝干小盅里的绍兴女儿红,大笑道:“三位大美人,祝你们新年新起『色』,越来越美丽。”

    郁新香咯咯笑道:“我也祝我们的唤儿越长越高大,越长越俊俏,『迷』死杭州城里的姑娘儿。”

    冯巧帘轻抚着呼延唤的头,笑道:“你们看看,又高了不少,马上就要超过我,跟月奴并肩高了。呵呵,我们唤儿再这样长下去,将来可了不得,真要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呼延唤亲昵之极地揽住冯巧帘的腰,笑道:“不管将来我有多高,只要在舅妈面前,我都要你像现在这样抱抱我、亲亲我。”说着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冯巧帘笑道:“这到底是你抱我亲我、还是我抱你亲你呀?”便也回吻了他一下,柔声道,“祝我的小宝贝健康成长,早日成为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

    “我也祝舅妈永远年轻漂亮,永远快乐幸福。”呼延唤道,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舅妈此言差矣,我根本不想做什么英雄豪杰,英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做人处事还要处处受限制,一大堆的道德礼法约束,我可不要受这份罪。”

    冯巧帘奇道:“那你想做什么?”

    呼延唤『露』出招牌式的『j』笑,道:“嘿嘿,我只想做一个流氓,随心所欲,嚣张跋扈,想打谁就打谁,想整谁就整谁,横冲直撞肆意妄为,岂不妙极?”

    郁新香“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你这个名闻遐迩的小霸王,现下已经让杭州人心惊胆战了,还想一辈子称王称霸不成?”

    呼延唤一手将她搂入怀里,笑道:“那又怎样,你不是也喜欢我的霸道么,我还就霸着你了,怎么着吧,嘿嘿嘿。”

    郁新香心中微微一惊,连忙瞪他一眼,随即小心地看向赵月奴,生怕被她觉察出来。

    赵月奴看着呼延唤,微笑道:“你最好把我们都霸占了,从此乖乖跟着你,是不是?”

    郁新香心中一紧,连忙强笑道:“月奴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伢儿,总是口没遮拦。”说着又瞪了呼延唤一眼,伸手在他胳膊上悄悄拧了一下,以示嗔怪。

    赵月奴轻轻一笑,当真如清风拂面般和煦温柔,道:“新香,你莫紧张,横竖只有我们四个人,什么都可以摊开了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郁新香怔了怔,暗自揣度她的言下之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又是紧张又是不安。

    冯巧帘早知呼延唤和郁新香有暧昧,却不料赵月奴也已知晓,心中吃了一惊,忙笑道:“咱们继续吃东西,菜都凉了。”

    赵月奴笑道:“大嫂也来这套,好像我是外人,你们倒成了自己人,这么生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是新的一年,咱们自家人之间不必有太多的隔阂,该说什么就是什么。”

    冯巧帘和郁新香再度吃了一惊,心中同时想到:她什么都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

    赵月奴最近容光焕发,气『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脸上终日洋溢着笑容,此时笑『吟』『吟』地坐在烛光桌台边,只这么一坐,便似将灯火的光芒都吸到了她身上,显得流光溢彩分外夺目。冯巧帘和郁新香看着似乎熟悉又似陌生的小姑,只觉她今日格外亮丽炫目,不禁有些入神,均看得呆了。

    赵月奴轻轻搂住冯巧帘的肩,居然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大嫂,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新年来临,我只希望你尽情释放自己,该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别的什么也不用想,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这边。”

    冯巧帘顿时手足无措,一张脸腾地红了起来,慌『乱』一阵,却又渐渐平静,抬眼勇敢地看去,只见赵月奴眼中满是鼓励和支持,心中猛地涌起一股莫大的感动,双眼立即红了,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抱住,颤声道:“月奴,我……我……谢谢你……谢谢……”

    赵月奴悄悄在冯巧帘耳边说了句话,冯巧帘的耳根立即变得通红,回头飞快瞥了呼延唤一眼,又转过头去,在赵月奴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两人呆了一呆,随即笑了起来。赵月奴笑道:“就该这样的,就该这样的。大嫂,我可从没听你那么放肆地叫喊——”冯巧帘连忙捂住她的嘴,嗔道:“死丫头,恁地口无遮拦,这个等会再说。”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呼延唤和郁新香面面相觑,郁新香见她们姑嫂如此亲昵,心中又羡慕又失落,强笑道:“大姐,月奴,咱们继续吃吧,我给你们斟酒。”说着提起酒壶,分别给大家斟满了酒。

    赵月奴放开冯巧帘,微笑道:“新香,我的头发让大嫂弄『乱』了,你帮我梳一梳好吗?”

    郁新香一愣,手中的酒壶登时晃出酒水来,她毫不理会,怔怔看着赵月奴,小心翼翼地问:“月奴,你是说,让我给你……梳头?”

    赵月奴笑道:“是的,早听说你梳头技术了得,想见识见识,你不会不愿意吧?”

    郁新香以往最怕这个对自己横眉冷眼的小姑,即便她一味殷勤讨好,也是毫无进展,两人关系始终不冷不热,此时好运从天而降,她措手不及之下,心中一时狂喜一时疑『惑』,竟呆住了。也不知呆了多久,忽见三人均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方才猛然惊醒,站起身来,颤声道:“哎!我……我去给你拿梳子!”说着手忙脚『乱』地转身走了,脚步竟也微颤起来。

    过不多时郁新香拿着梳子回来,走到赵月奴身后,却仍不知所措。赵月奴笑道:“新香,你是咱家出了名的辣妹子,今天怎么如此失常?自然些,以后咱们多亲近,我还常要你给我梳头呢。”说着将珠钗取下,放开云鬓,落下她满头的乌亮青丝来。

    郁新香深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梳理起来,如此梳得顺了,又给她做了一个垂挂的发型,也不用钗子,只用一支发箍轻轻夹住,显得极为清新自然,赵月奴取来镜子看了看,满意地道:“真好看,新香果然心灵手巧,以后可要经常给我换发型。”

    郁新香心花怒放,喜得脸也红了,从后按住赵月奴的肩膀,俯下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深深地道:“谢谢你,月奴,我现在高兴极了。”

    赵月奴拉她坐下,伸手搂住她,柔声道:“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许如此生分,就该亲亲热热过日子。”又搂住冯巧帘,三人拥作一团,笑道:“以前你们两个围着大哥这个大男人转,我却围着呼延唤这个小男人转,呵呵,现在你们也和我一样了,以后咱们三个都围着呼延唤一个人转,把他管得死死的,看他还能捣腾出什么花样来。”

    冯巧帘媚眼向呼延唤瞟去,见他已然哭丧了脸,不禁咯咯娇笑起来,笑声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荡』人心魄的味道。郁新香却大奇道:“呼延唤?什么意思?”

    赵月奴微一沉『吟』,道:“新香,现下我们再无隔阂,我便都告诉你,以示我的心意,不过你也必须保密,不可泄『露』出去,知道么?”郁新香见她郑重,当下连连点头。赵月奴和冯巧帘便将呼延唤的身世如实道来,再也不作隐瞒。听到最后,郁新香方才恍然大悟,叹息道:“没想到呼延家将遭遇如此之惨,我以前听说书的讲那肉丘坟的故事,还有些不信,原来真实情况比这还要惊人。”

    呼延唤恨恨地道:“赵侦老儿把老百姓当蠢蛋糊弄,老早选好了替死鬼,却不知呼延家族尚有血脉遗留,迟早要将他的恶毒行径揭示天下,让世人唾骂千万年。”

    郁新香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将他抱住,叹道:“唤儿,没想到你是忠良之后,身上还有这么重大的担子要挑。将来你建立起自己的基业,可不能便宜了仁宗那个狗皇帝,定要把他押解到肉丘坟前碎碎剐了,祭你呼延氏祖先在天之灵,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到底。”

    呼延唤大喜,捧住她的脸重重亲了一口,笑道:“臭娘皮,我就知道你对我胃口,赵月奴和舅妈总是说我一定斗不过皇帝,将来杀了庞籍那个替死鬼就罢了,岂知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不灭了罪魁祸首,呼延氏祖先在天上也不会瞑目。哈哈!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

    郁新香忙道:“可不能这么说,月奴和姐姐也是担心你,为你好,我不了解情况,只是『乱』讲来着。”

    冯巧帘笑道:“新香你莫紧张,咱们现在一家亲一条心,一切随意即可,不必过多避讳。”

    赵月奴也笑道:“新香疾恶如仇,『性』情豪爽,这点我是素来敬佩的,呼延唤说你对他胃口,也自有一定道理,很多方面我也要向你学习。”

    郁新香受宠若惊,俏脸通红,又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看得三人连连发笑。

    呼延唤想起一事,便回到自己房间,取了两本小册子回来,分别交给冯巧帘和郁新香,道:“这是一套呼吸吐纳的简单功法,就当我送给你们的春节大礼。我和赵月奴已修习过了,现在稍微改动一下,让你们也好修练。也不大困难,只要按照上面的法子每天以这种呼吸吐纳方式睡觉即可,等以后身体强健了,我再教你们积聚内气的功夫,这样修练几年,你们基本不会再生病,也可以强身健体,保持身材皮肤,等若干年后洗『毛』伐髓成功,还能永葆青春,红颜不老。嘿嘿,这下高兴了吧?”

    冯巧帘和郁新香对武功自然毫无兴趣,也压根没想做什么武林高手,但一听到以后能无病无患,甚至永葆青春,顿时便两眼发光,将小册子抢了过去,又细细问了赵月奴几句,听她说得如此美好,更是向往之极,这下高兴得不得了,两人抱着呼延唤小鸡啄米般连连亲吻,在他脸上留下无数唇印,成了大花脸,看得赵月奴咯咯笑个不住。

    如此饮酒用餐,谈笑风生,或展望未来豪言壮语,或调笑戏弄玩耍嬉闹,四人也不知疲倦,直往半夜里坐了下去。风雪连天,全城冰寒,杭州城陷入沉睡,惟独这孤山上的小楼里兀自热火朝天,融着浓浓情意,迎向崭新的一年。

    ◎◎◎ ◎◎◎ ◎◎◎ ◎◎◎

    正月初五,呼延唤和赵月奴来到新安江畔的“重八尖”峰顶。

    放眼四顾,天地间一片纯净雪白,无垠无尽,白云似乎就在身边,将整座山峰笼罩得烟雾缭绕,如同世外仙境也似。呼延唤和赵月奴手拉手四处闲逛,明知此处绝无可能找到陈惠枝留下的痕迹,但只是如此身临其境,遥想陈惠枝当年在此跪送祖先升空而去的情景,也是一种跨越阴阳时空的奇妙联系。

    呼延唤浑身黑气氤氲,将他和赵月奴环绕其中,仰天凝视良久,深深呼唤道:“妈妈,如果你听见,请你记着,儿子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永远以你为荣……”

    赵月奴紧紧依偎着呼延唤,将一只手贴近他丹田,运起体内的黑气,与他联合一体,两人的黑气互相流通运转,使得体外的黑气更为浓郁,如同一个黑球般将他们深深包裹进去。

    呼延唤遥想母亲当年风姿,不禁心神黯然,叹道:“可惜妈妈什么都没留下,只有那些黑石,连去世时也非要你们将她火化,骨灰撒入钱塘江。要是当年你们能给她画幅像就好了,我可以经常看看她,和她说说话,至少也知道她长什么样。”

    赵月奴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早就想给陈惠枝画像,可是始终无法下笔,就算勉强画了,也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根本不知如何描绘她的容貌和气质。呼延唤,你妈妈是这世上最有魅力的女人,她的内涵和气质绝非凡间所有,以我的造诣是画不出来的。”

    呼延唤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忽道:“赵月奴,书生老儿说妈妈小时候曾用黑气凝聚成黑石攻击他,我们现在也差不多掌握了这个办法,就用我们所有的黑气凝聚一块大黑石出来,你说怎样?”

    赵月奴奇道:“凝聚出来干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积蓄了这么多黑气,一下子用光岂非太可惜?再说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

    呼延唤摇头道:“没关系,黑气可以从自然界提取,过个月就又积聚起来了。而且我们早已试验过多次,如今凝聚妈妈那样的小黑石已毫无问题,做一块大的也肯定能成功。”

    赵月奴问道:“究竟要多大?”

    呼延唤比划了一下赵月奴的身高,道:“至少要和你一样高。”

    赵月奴也是绝顶聪明的人,略一思索便道:“你是不是想给陈惠枝做一个黑石雕像?”

    “对!”呼延唤大力点头道,“我要按照她的身高,给她做一个原型雕像出来,以后永远带在身边,可以经常和她说话谈心。赵月奴,你一定要帮我,把我妈妈的身体特征尽量回忆仔细,我们就用那块大黑石做材料,一模一样地塑造一个陈惠枝出来。”

    赵月奴想了想,道:“身高体型没有问题,我还记得清楚,只是她的容貌比较困难,就算我能回忆起她的长相,也未必抓得住她的内涵和神韵,做出来或有纰漏。”

    呼延唤是那种想到就做的人,这一来哪里还坐得住,急道:“别管那么多,最多我们留下面目空白,等以后回忆清楚了再做,先把黑石做出来再说!”

    赵月奴点头道:“你思念母亲,如此费神费力给她做雕像,我自然支持你,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等我们回杭州后再做不迟。”

    呼延唤急道:“不管了,最多我自己扛着石头回去,赵月奴,现在和我一起运气。”

    赵月奴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于是两人在这山顶找了一处空地,面对面盘膝坐下,四掌相抵,同时运起体内黑暗之气,并以呼延唤为核心,将四周自然界的黑暗之能也慢慢汇聚过来。

    长风掠过,白云啸聚,天地渐渐暗淡,重八尖山顶时隔三十五年后再次出现黑气盘旋的异相。

    黑气聚集成一个巨大的气团,渐渐分散流转,成为一个黑『色』漩涡,围绕着中央的呼延唤和赵月奴缓缓转动,在这白雪皑皑的山顶显得极其醒目,直至最后逐渐收拢压缩,聚集成一个两人多高的长圆形气团。

    呼延唤又生一念,便道:“赵月奴,黑气硬化凝聚成石需要较长时间,你将黑气传输给我,由我来维持,然后你就在这里雕琢我妈妈的身形轮廓,趁黑气软化尚未凝固时打出一个基本模子来,这样省得以后费力开凿,只需精雕细琢即可。你看怎样?”

    赵月奴也不反对,道:“好的,我现在仔细回忆一下,想一个你妈妈最常用的姿势,给雕像打个底稿,你忙你的,到时候了就叫我一声。”便即闭上双眼,陷入深思之中。

    呼延唤和赵月奴体内互相流通,自然能提取她的黑气,便将她丹田内的黑气吸入自己体内,经脉间却保留下来,让她好恢复得快些。随后以自身黑气指导体外那些自然界黑气,形成一内核一外壳两种浓度不同的黑气团,他们体内的黑气就是陈惠枝雕像的内核,大概最多只能凝聚到斗大的程度,而自然界的黑气却无穷无尽,可以尽情提取,正好弥补雕像外部的材料。

    其实这也完全是呼延唤的一片孝心使然,否则他完全可以只用外界黑气塑造雕像,根本不需损耗自身近半年来苦苦修练所得的黑气,这些黑气经过他的炼化提纯,本质极其精纯无瑕,纵是比陈惠枝当年凝练的黑石本质也有过之,但他为了心爱的母亲,却如此毫不犹豫地全部捐献出来,仅仅只是想做一个雕像,就像用龙肝凤脑麒麟骨髓来做涂料刷墙一样,实是天大的浪费。但呼延唤固然无所谓,赵月奴也深切理解他的一片心意,完全没有反对,全力支持他此举。

    呼延唤将丹田内的黑气精华提取十分之九,只留下元气核心,以便将来恢复,随后将黑气输出体外,缓缓注入那长圆形气团中央,完毕后又运起自创功法,令那黑气核心慢慢凝固硬化,直至凝结成石。这时才说道:“赵月奴,我要开始了,你准备好。”等赵月奴睁开眼站起身,便开始运功凝练那些外在的自然界黑气,又道:“用我教你的法子,运劲于指,以指为刀,尽快塑造轮廓,务必一气呵成,如果气力不继就提取外界黑气支持,大致成形即可,其余细部我们回去慢慢雕琢。”

    赵月奴不会任何武功,但经呼延唤指导,已学会催动黑气运劲发力之术,先前冥思苦想时,脑中已大致描绘了一个陈惠枝当年常用的姿态,她又有深厚的艺术功底,此时略一思考,便心中有底,当即挥动手指飞快刻画起来,那些处于半软不硬状态中的黑气顿时纷纷飞溅开来,失去呼延唤功力的维系,转眼间便又化为气流,融入周边巨大的黑气漩涡之中。

    整整过了大半个时辰,呼延唤体内黑气衰竭,再也无法维持,便道:“赵月奴,我收功了,你住手吧。”说着缓缓收功,只觉身体极度疲倦,也来不及看成果,忙运功吸收那些四周的黑气,一口气吸到无以为继时,再运功将其纳入丹田,作为以后恢复功力的基础。打坐运功一周天,方才睁开眼来。

    山顶的黑气渐渐消散,四周寂静无声,呼延唤抬眼看去,只见赵月奴正痴痴站立,深深注视着眼前一个浑身黑『色』的女子,眼中晶莹闪亮,似要流下泪来。呼延唤心中激动之极,强行压抑自己,站起身向这黑『色』女子看去——

    她是那么高、那么高,高得难以置信,世上大多数男人的头顶最多只及她的下巴,她体型苗条纤细,显得略微有些瘦,但曲线依然完美,丰胸平肚,细腰翘『臀』,有两条线条极美的长腿,还有平滑的双肩,纤秀的手臂,以及柔和的脖颈。她静静站立着,下颔微微仰起,似乎正在仰望无尽的星空,那么宁静、那么优雅、那么深沉,又那么坚定,似乎自亘古以来就这么站着,而且还要一直站到天荒地老时。她没有面孔,看不出她的容颜,就像被一层黑纱阻挡,显得更为神秘。她的头发极长,一直垂落到小腿处,并且微微飞扬,似乎有了生命般,正自迎风摇曳,又似黑『色』的飞瀑,闪出忧悒的暗之光芒。

    ——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人!

    呼延唤痴痴地望着这只能算是“半成品”的黑『色』雕像,突然热泪盈眶,走上前几步,伸手将它死死抱住,颤声道:“姆妈……”再也忍耐不住,满眶泪水汹涌而出。

    赵月奴走到他身边,将他轻轻搂住,道:“呼延唤,这就是陈惠枝,虽然现在还看不到她的容貌,但仅凭这些就足以证明,她是无与伦比的绝代佳人……”轻轻抚『摸』着雕像的肩头,又道,“同时,这也是我平生最完美的一件作品,以后永远也做不出来了。”

    呼延唤抬头看着雕像的脸部,她太高了,他足足比她矮了一个多头,此时她的脸面一片光滑,什么也没有,但也正是如此,使得她似乎仰望天空、又似俯瞰下界,更像是正在深情凝视着她心爱的儿子。

    呼延唤说道:“赵月奴,回去以后和舅妈好好对照商量,把我妈妈的所有特征都描述出来,然后画成画像,不管几十张还是几百张,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看,然后集中筛选,选出她最美的神情,我们将她的脸部完成,再雕琢她全身每个部位,把手脚衣服等细处也塑造出来,那样才算完工。你答应我,一定要用你最大的心血精力去完成这件作品,因为她是我的姆妈,我一定要看到最完美的她出现在我面前。”

    赵月奴轻叹道:“我就怕我完成不了,现下虽是粗线条,但已集中了陈惠枝当年最经典的神韵,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再精工细作,只怕会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之举。”

    呼延唤摇头道:“不行,我妈妈必须是最完美无瑕的,任何部位都不能疏忽,必须细致到手指甲为止。我回去后还要用我的元气精华提炼两颗世上最精纯的黑石出来,务必要像黑钻一样透彻明亮,来做我妈妈的眼睛。赵月奴,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个要求,好吗?”

    赵月奴抚着他的脸庞,柔声道:“放心吧,我一定尽力而为,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陈惠枝做的事了。她在天上要是知道你这一片孝心,一定会欢喜得直掉眼泪。”

    呼延唤抱起那雕像,抗上右肩,左手拉住赵月奴,道:“我们走吧,立即回杭州。”

    赵月奴道:“这就走了么?我们还没仔细调查陈惠枝的祖居,或许还有线索也未可知。”

    呼延唤笑道:“此次最大的收获已经在我肩上,我也没有遗憾了,还是尽快回去吧,我等不及想看你的作品完工。”

    赵月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