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王妃娘娘要休夫

王妃娘娘要休夫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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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王爷届时是要接他到王府,抑或是要另行安排住处?”伍连郡请示。

    “王府内探子太多,安排少尹去城外的别庄。”乐平侯闻人尹精通医术,他正在等他前来为自己解毒。

    他身中剧毒之事是真,当时察觉中毒后,他立刻服下闻人尹先前给他的解毒丹,但因毒性太烈,那颗解毒丹只能暂时克制住毒性,无法完全清除。

    之后请来数名医术高明的大夫仍是束手无策,又明白牧隆瑞对他的戒心,他索性将计就计,佯装成因中毒而呆傻的模样。

    牧隆瑞特地从宫中派来太医确认,他是瞒过了太医,可牧隆瑞生性多疑,显然未完全相信太医所言,所以才又藉着赐婚名义,命奚荷月嫁到王府,暗中探查真伪。

    “是。”伍连郡颔首。

    牧荻尔站起身,准备离去前,朝扮成他的小凌子说:“那桶热水别浪费了,你刚受了寒,去泡泡吧。”

    “王爷,您还要出去?”桃娘问道。

    “我去会会我的王妃,小凌子待会儿洗好后,先装睡,等我回来。”

    “是。”小凌子点头答道。

    第6章(1)

    牧荻尔与伍连郡一起走入床榻下的那道阶梯,从密道离开寝房,密道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喜房,一个则位于东厢的一间房间内。

    伍连郡从书房的出口离开,牧荻尔则从东厢的房间内出来,这里正是安排给石戈所住的房间。

    他从脸上撕下风清波的人皮面具,从怀里拿出另一张人皮面具戴上,摇身一变成了蓄着胡子的石戈。

    不论是扮成精通岐黄之术的风清波,或是宣称拥有祖传解毒秘方的石戈,也是他试探奚荷月的一种手段。

    他想知道,当眼前出现能帮助他排除体内残毒的机会时,她会选择忠于陛下,千方百计破坏掉这个机会不让他复原,或是选择站在他这边。

    而诱惑她,则是为了要试探她是否忠贞。他换了件黑色长袍,束发的发带也换了条黑色的,推开房门,走向王爷寝院。他一眼便见到站在院子里的奚荷月。她刚嫁过来时他并不认得她,之后随着她的言语,才想起她便是自己五年前从一帮匪徒手上救下的那个小丫头。

    五年不见,当年那个小丫头已生得亭亭玉立。

    当年他曾对想要以身相许的她戏言——“若是日后我妻子跟人跑了,那我就娶你好不好?”他哪里想得到,这句话竟一语成谶。他的妻子跟人跑了,而后他娶了她。

    若是他们之中没有掺着陛下的事,或许他会相信她这五年来一直都惦记着他,真的恋慕着他,可如今她是奉旨而嫁,而他是奉旨而娶,事情便不单纯了。

    更何况当年他与前妻也曾恩恩爱爱、浓情密意的,可转眼她便背叛了他,女人的感情是无法相信的,这是他在前妻身上学到的教训。

    因此他一再扮成别的男人来试探她。

    她不喜欢轻佻风流的风清波,他便换个豪迈英挺的石戈,若她也不喜欢石戈,他还可以再装扮成好几个不同类型的男子出来,他精于易容伪装之术,人皮面具他多得是,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禁得起一再的诱惑。

    他来到奚荷月面前,行了个礼后,说道:“石某见过王妃。在下听伍总管说王爷落水,特来探望,不知王爷现下情况如何?”

    听见他的声音,垂首不知在想什么的奚荷月这才抬起头来,“多谢石公子关心,王爷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寒,祛毒之事怕要暂缓几日。”

    “这事伍总管跟我说了,王爷身子要紧,祛毒之事不急于一时。对了,王妃怎么待在这儿不进屋里呢?”

    “王爷受了寒,正在房里泡热水祛寒。”瞥见他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似是不解她身为王妃为何要避开。

    她当然无法告诉他,她其实是被牧荻尔给赶出来的,又不想在厅里待着,所以才带着菊儿到院子里透透气。

    顿了下,她略作解释,“王爷现在的性子有点孩子气,他洗澡时,不喜欢太多的人在旁边伺候着。”原以为她在牧荻尔心里的地位已与桃娘一样,今日才发觉并非如此,在他心里仍是较看重桃娘,所以他宁愿让桃娘服侍,也不愿让她留下。

    此时她就像饮了黄连汁一样,嘴里心里都透着难忍的苦涩。

    “王妃无须太担忧,我相信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他安慰了句,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没接过,疑惑地问。

    “打开看看。”他咧笑道。

    她无奈接过打开锦盒,里面摆着一支镶嵌着宝玉的掐丝金钗,十分华美精致,但只看一眼,她便将锦盒递还,“石公子,这礼我不能收。”

    他不肯收回,脸孔板了起来,“王爷与王妃大婚之时,石某来不及前来祝贺,这是我为两位准备的贺礼,如今补上,王妃不肯接下,莫非是认为石某的贺礼太轻了?”

    “不是……”她犹豫着要怎么婉拒他。

    见她似有顾虑,他一脸正色的解释,“这并非是我私下赠给王妃的礼物,而是送给王爷与王妃的大婚贺礼,以表祝福之意,王妃不必担心。”

    奚荷月不好再拒绝,迟疑了下,说:“我会替你把这份贺礼转交给王爷。”

    “有劳王妃。”他扯起唇,直勾勾盯着她,语气忽然有丝抑郁,“实不相瞒,石某初见王妃时有些吃惊。”

    “为什么?”

    “因为王妃生得和石某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有几分神似。”

    “是吗?”她将手里的锦盒递给菊儿,不是很在意他说的话,直到听见他下一句话,才抬眸望向他。

    “只是后来石某无福将她娶进门,她另嫁了。”

    “她不是与你已有婚约,为何要另嫁?”她诧异问。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能让她时刻惦记着、念念不忘的人。”这句话他说得语气淡然,眼神看着她,却又像是遥望着思念的人。

    他眼里那抹无法遗忘的伤痛,令奚荷月不由得对他的遭遇有些同情,想了想,她温言安慰,“这表示你们无缘,石公子何不忘了她,另寻有缘之人?”

    他深沉地凝视着她片刻,才缓缓开口,“可惜我遇到的有缘人亦已为人妇。”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奚荷月沉默了下,接着郑重开口,“那即表示这人并不是你的有缘人。”

    接着她委婉下了逐客令,“王爷恐怕没这么快出来,石公子还是先请回吧。”说完,她不再看他,领着菊儿旋身走向寝院。

    踏进厅里,桃娘刚从寝房里出来,看见她连忙福了个身。“王妃。”

    “王爷呢?”奚荷月问。

    “启禀王妃,王爷泡完热水已睡下。”

    奚荷月走进寝房,见小凌子假扮的牧荻尔躺在榻上,双眼紧闭,似是已睡着,她替他拉好被褥,站在榻旁,神色幽幽地凝视他半晌,低声说着,“牧哥哥,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床上装睡的小凌子动也不敢动,只盼着她快走。

    没想到她竟又伸手摸了摸他脸颊,那羽毛般的轻柔抚摸令他有些发痒,他拚命忍着,身子僵硬紧绷。

    好一会儿后,她才收回手。

    听见她的脚步声往外走,小凌子才偷偷睁开一道缝隙,看见奚荷月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王妃的身影透着抹说不出的落寞。

    奚荷月带上门离去不久后,床板下传来几声敲击声,他赶紧下床移开床板,已恢复原本容貌的牧荻尔从密道中走了出来。

    “小凌子,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歇着了。”

    “是,王爷。”离开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牧荻尔问:“有什么事吗?”

    “王爷,王妃方才站在床边时对小的说了句话,不知该不该禀报。”

    “什么话?”

    “她说‘牧哥哥,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小凌子尽量模仿着奚荷月的语气,转告他这句话。在他听来,王妃的语气可是充满感情,令人感动。

    听完后,牧荻尔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小凌子很快从密道离开。

    阖拢床板,牧荻尔觎向那扇关起的房门,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你的情意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拒绝了风清波的求欢,也拒绝了石戈的示爱,难道真是对他这么一往情深吗?

    从一早便开始下着雨,雨丝细如毛牛,虽也不碍事,天气倒凉了不少。

    午后时分,菊儿抬头瞥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嘟囔着,“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一阵秋雨一阵寒,要开始变冷了。”奚荷月看向桃娘吩咐,“桃娘,该准备些厚一点的衣裳让王爷穿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桃娘转身走进里面的房间。

    奚荷月继续将手上拿着的物品摆放在地上,那些物品多半是一些小玩意儿,有几个陶捏的娃娃、木雕的玩偶,还有几只用布缝的动物,有狗、猫、狐狸,还有皮球、毽子之类的玩具,井然有序的排成三列,中间隔着适当的间隔。

    坐在桌前的菊儿将手上一段草绳打了个结,和桌上那几个刚才编好的圆环一并递给奚荷月。

    “王妃,您看这些够了吗?”

    她接过数了数,一共有八个,点点头,“应该够了。你去瞧瞧王爷午睡醒了没。”

    “是。”菊儿笑应着,“王爷起来,若是看见王妃准备的这些一定很高兴。”为了让王爷高兴,王妃总是费尽心思的想些好玩的游戏来跟王爷玩。

    像王妃让她编这些圆环,便是要用来套地上摆着的那些物品,一旦套中,就能赢走那样物品。

    第6章(2)

    菊儿正要朝里面的寝房走去,就见桃娘与旭王一块走了出来。

    “王爷,您来得正好,王妃想了个好玩的游戏要和您玩呢!”

    “是什么?”他兴匆匆走过来。

    奚荷月示范给他看,“王爷看好了,这游戏要这么玩……”她拿起草编的圆环,朝她排列好的那几排物品丢过去,套到了一只布娃娃,她解说着玩法,“像这样扔出去,套到了便能赢得那样物品。”

    “我要玩、我要玩。”牧荻尔黑眸一亮,兴高采烈地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几只圆环,伸手就要套。

    “这样太靠近了,王爷再后退一些。”奚荷月将他往后拉了几步。

    他将手里的圆环朝前方抛去,没中,再丢,又没套中……他手里的圆环很快就全都丢完,却一个也没套中,他开始发脾气,“骗人,这根本套不中!”

    “王爷,不是这样乱丢。你看你想要哪一样东西,看准它再把圆环丢出去。”她接花菊儿拾回的圆环,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仔细教他,“喏,你看,要这样对准了再抛过去。”这次扔出去的圆环套到了一只布做的狐狸。

    他走过去捡起来,“这只狐狸好可爱,胸前还有撮白毛,真像狐狸大仙。”提到狐狸,他回头朝桃娘交代,“桃娘,你去把狐狸大仙和狐狸小仙带来,我要跟它们玩。”

    “是。”桃娘应了声便往外走。

    牧荻尔开心的继续抛着圆环,这次丢五次中了一次,他拿起那个木雕的玩偶,得意的向奚荷月炫耀,“你看到没有,我套到了,我很厉害吧!”

    “很厉害。”她笑着点头。

    “那这送给你。”他将木雕玩偶塞到她手上,继续套着。

    奚荷月握着那只木雕,娇美的脸上漾开了笑。虽然这木雕是她准备的,但却是他亲手送给她的,对她有着不同的意义,她万分珍惜地紧握着。

    他这回套中一个陶捏的娃娃,同样再拿来送给她,“我又套中一个,这也送给你。”

    她同样满脸欣喜的接下。

    随着技巧越来越熟练,他套中的次数也跟着多了起来,他将每个套中的物品都拿来送给她。抱着那堆他送的战利品,奚荷月笑逐颜开,眼里漾着甜暖的笑意。不一会儿,地上的十几样物品全都被他套完了,但他还意犹未尽。“没有了。”

    “下次我再准备多一点东西。”看他玩得高兴,她也高兴。

    “要很多很多喔。”他伸手比划着。

    “好。”她笑吟吟颔首,将怀里的那堆物品小心地放到桌上,走过去牵着他过来,要坐到桌前,“王爷歇会吧。”

    他低头瞥了眼被她握住的手,脸上露着傻笑,拽了拽她的手,她回过头,就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唇瓣,旋即退开,对她笑得好开心。

    “我最喜欢王妃了。”

    他的话令她心头一喜,光因他用了那个“最”字,她就忍不住动容,柔声说:“我也最喜欢王爷。”

    她饱含着情意的话令牧荻尔眼神微微一动,仿佛有人触及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胸口掀起一阵马蚤动。

    你是真心的吗?

    他睇着她,想看穿她,看她真正的心思是否如她语气所流露出来的这般深情。

    经过前妻的事,他已分辨不出真情与假意的界线。

    当年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前妻的真心,却在某一日赫然发现那些他以为的真情全是虚假的。

    因此现在面对奚荷月,他真的不知是否该相信她,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她拒绝了风清波及石戈、用心的对待身为傻子的他时,他开始有些相信她了,甚至也感觉到她在他心中已经有些不一样。

    也许……他真的可以相信,这五年来她对他的心意未曾变过……

    可思及前妻的事,牧荻尔忍不住又有了怀疑,就算她的威情是真的,她对他的恋慕之情又能维持多久不变?

    他凝视着她,奚荷月也抬眸迎向他,她的眼神柔得宛如冬天的煦阳,悄悄融化了他眼底隐隐透着的那层寒霜。

    他未察觉在她盈满爱意的目光下,他冷硬许久的心逐渐软化,望着她的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暖意。

    一旁的菊儿发现两人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彼此,打从心底为自家王妃欣喜。王爷终于会回应王妃的情意,这两人八成就是在眉目传情吧,只是好奇怪,此时的王爷看起来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傻气,甚至像个恋爱中的男人呢。

    “王爷,奴婢把大仙小仙带来了。”桃娘推开门,带着两只狐狸回来。

    听见她的声音,牧荻尔挠着脸颊,傻笑着收回视线。

    “方才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王妃生得比花还好看。”竟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心里似乎也洋溢着温柔。

    她喜逐颜开,眉梢眼角全都染满了欢喜。

    她脸上的粲笑,美得令牧荻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才低头望向窜到他脚边,亲密的扒着他腿的狐狸大仙。

    他弯腰抱起它,点了点它的鼻子,“你这小狐狸真爱撒娇。”

    见它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奚荷月有些疑惑,“大仙真奇怪,有时会主动亲近王爷,有时却又完全不理王爷。”

    听见她的话,怕被她看出什么,桃娘急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大仙性子真是善变,一会跟人亲近,一会儿又置之不理。”

    这只狐狸先前曾遭到猎人射伤,也不知是怎么逃掉的,被王爷带回别庄里救治,本来治好它的伤后便要放它离去,它却缠着王爷不肯走,于是就一直在别庄里养着了,直到日前王爷奉旨迎娶王妃时,才命人将它从别庄带过来。

    它八成是能嗅得出王爷的气味,所以不管王爷扮成什么样子它都认得,也格外亲近,对于假扮成王爷的小凌子也才完全不理会。

    牧荻尔拍了拍它的头,傻气的警告着,“你下次再不理我,我就不跟你玩了。”

    听见他孩子气的话,奚荷月笑着抱起蹲坐在一旁的狐狸小仙,“还是小仙温驯些。”

    见她专心逗弄着小仙,桃娘悄悄走到牧荻尔身边,以极轻的声音说了句,“王爷,伍总管说乐平侯已抵达城外的脚庄。”

    他顺着狐狸的毛,唇瓣微动,低声吩咐,“叫小凌子过来替我,我待会过去见他。”旋即又以正常的音量说:“桃娘,我要吃甜糕。”

    “奴婢这就去拿。”桃娘福了个身便往外走,去通知小凌子过来顶替王爷。

    不久,桃娘带着糕点回来,悄然朝牧荻尔微微点了个头,暗示她已让小凌子从密道过来。

    牧荻尔跟大仙、小仙再玩了片刻,便借口累了,走向寝房。

    “王爷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奚荷月关心的跟进去。他昨日才掉进莲池,她担心他是不是着了凉。

    “没有,只是困。”他一脸困倦揉着眼,扯下外袍躺上床,挥手赶她出去。“你去帮我看着大仙,我要睡觉,不要吵我。”

    “好,我不吵你,你睡吧。”见他似乎只是想睡,她替他盖好被子,然后走出去。

    走回厅里,她就看见小仙想跟大仙玩,但大仙泼辣的凶它,不让它靠近,小仙退缩了下,下一刻又不死心的再往前,抬起前爪挠了挠大仙,似在讨好它。

    奚荷月莞尔一笑,走过去蹲下身顺着大仙的毛。

    “大仙乖,别闹,等王爷睡醒再跟你玩,你先在这儿跟小仙玩。”

    大仙不理她,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和小仙。

    见大仙不理自己,小仙只好抓着大仙的狐狸尾巴玩着,片刻,大仙很不耐烦的扭过头,朝它嘶吼了声,小仙吓到了,委屈的呜呜低鸣了声。

    “大仙,你别再凶巴巴的欺负小仙了。”奚荷月失笑道。

    大仙睨她一眼,又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闭起眼不理人。

    小仙悄悄挪到它旁边趴下,睁着黑亮的圆眼,骨碌碌的看着大仙。

    “小仙好像很喜欢大仙。”菊儿笑道,“可大仙偏偏对它很凶。”

    “喂它们吃东西的时候,小仙还会让着大仙呢。”桃娘点头同意,“不过大仙吃完自个儿那份,倒也不会去抢小仙的。”

    三人说笑着好一会儿,屋外的雨势忽然转大,雨声浙浙沥沥作响,奚荷月抬头往窗外瞥去,外头天空一片阴暗,连带的屋内也暗了下来。

    “菊儿,把屋里的烛火点上吧。”她吩咐完便走进寝房,也将寝房内的烛火点燃,免得牧荻尔醒来见屋里一片黑会害怕。

    狐狸大仙也跟着她走到寝房里,担心它会窜上床吵到牧荻尔,奚荷月正要赶它出去,它却在床榻边嗅了嗅,便又踱了出去。

    见状,奚荷月心忖,大仙居然这般有灵性,见到牧荻尔在睡觉,竟也乖顺地没去吵他。望见床榻上的“牧荻尔”睡得很沉,她也轻声离开。

    第7章(1)

    “牧荻尔”睡过了酉时才被奚荷月叫醒。

    “王爷,起来用晚膳了。”

    扮成牧荻尔的小凌子在装睡时,不小心真的睡着了,睡眼惺忪间,瞅见屋里点了烛火,他嘟囔问道:“天黑了?”

    “嗯,都酉时了。”

    发觉此刻站在床杨边回答他问题的人是王妃,小凌子整个清醒过来,急忙翻身下床。

    见她拿了外袍要帮他穿上,他忙伸手接过,自个儿套上,不敢让她服侍。

    奚荷月顺手想帮他拉上衣襟,小凌子急忙避开。

    “我自己来。”他低着头赶紧将衣裳穿好。

    察觉眼前人有些异常,奚荷月不解地问:“王爷怎么了?”

    “没,我肚子饿得慌。”他随便编个借口。

    “晚膳已送过来,我们出去吃吧。”她微笑道。

    当她主动牵握着他的手时,小凌子吓得连忙抽出手,大步走出寝房,为了掩饰,他一边叫嚷着,“好饿、好饿,快饿死我了!”

    一来到桌前,他便立刻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扒起饭。

    “王爷,吃慢点,小心噎着了。”见状,奚荷月出声劝道。

    “是呀,王爷,菜多着呢,您慢慢吃。”桃娘也跟着附和,就怕小凌子吃相太难看,会不小心露了馅。在奚荷月跟前她不敢明着提醒,只能悄悄朝他便了个眼色。

    小凌子接收到桃娘暗中投来的警告眼神,尴尬的咧着嘴笑道:“我饿嘛。”他稍稍放慢扒饭的速度,埋头吃着。

    吃完,见两只狐狸趴在一旁,他便走过去蹲下身逗弄它们。

    狐狸大仙没理他,狐狸小仙则是抬头看了看他,轻蹭了下他伸来的手。

    坐在桌前用膳的奚荷月看见,不禁又纳闷地道:“怎么王爷睡一觉醒来,大仙又不理王爷了?”

    “是呀,它可真是难以捉摸。”桃娘心慌的赶紧附和。

    小凌子伸指戳了戳大仙的脑袋,“你怎么不理我?”不意大仙竟然凶悍地朝他挥去一爪。

    “你还敢凶我!”小凌子有些恼怒地用力戳着它的脑袋。

    大仙似乎被激怒了,猛然伸出和爪攻击他,这回小凌子的脸被它的爪子抓到,痛得小凌子哀号出声。

    望见这一幕,奚荷月急忙起身想过去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才走一步,她便骇然地停下,瞠大眼瞪着小凌子,“你是谁?!”

    一旁的菊儿也瞧见了,指着眼前穿着王爷服饰的人惊道:“王妃,王爷的脸怎么……”

    “啊——”瞥见小凌子脸上那层人皮面具被大仙的利爪给抓了下来,脸也受了伤,桃娘捂着嘴惊呼了声,下一刻,她飞快奔过去,企图挡住小凌子的脸。

    奚荷月疾步走过去,推开挡着他的桃娘,只见小凌子还想抓起人皮面具戴上,她立刻伸手夺下他手上的人皮面具,厉声质问:“你是谁?为何假扮成王爷的模样?”

    “我、我……”小凌子吓坏了,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吓得结结巴巴,奚荷月厉阵转而扫向桃娘,“桃娘,你来说,他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成王爷的模样?真的王爷呢?”方才她竟想掩护他,可见她早就知情。

    桃娘手指紧绞着衣裙,低头没有答腔。

    没想到竟然会被王妃发现小凌子假扮成王爷的事,一时间她也吓得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掩饰才好。

    见两人都闷不吭声,奚荷月更加震怒,“好,你们都不说,菊儿,去请伍总管过来。”

    闻言,桃娘惊慌地阻拦她,“别去,王妃,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我说便是了。”一旦闹了出去,一定会被潜伏在王府里的探子发现,他们把这件事传回陛下那里,王爷装傻的事便会暴露了。

    奚荷月面含怒色的瞪着她,等着她说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口前,桃娘走到门边打开门探头朝外看了看,此刻屋外正下着滂沱大雨,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会靠近这里,她小心的关好门走回来,理了下思绪,这才缓缓启口,“是王爷吩咐小凌子扮成他的模样。”

    “王爷为何要这么做?他现在人在何处?”奚荷月睐向一旁不停发着抖的小凌子,又将视线调回,质问。

    “王爷先前有事出去了,小凌子才扮成王爷的模样,至于王爷的去处奴婢也不清楚。”王爷是去找乐平侯祛毒,但此事她不敢向奚荷月泄露。

    思忖片刻,奚荷月立刻明白了。“他是不是那时说困了回到寝房后,便让这人扮成他的模样?”

    “是。”

    从桃娘的话里,奚荷月灵光一闪,有了个大胆的假设,“所以王爷他根本没有变傻?”

    桃娘神色惊惶的双膝跪下,“求王妃千万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否则陛下得知后,一定饶不了王爷。”

    “他为何要装傻?”奚荷月神色凝重的不答反问。

    “陛下派人在王爷的茶水中下毒想害死王爷,王爷会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他若不装傻,陛下定然不会放过他,王爷也是出于无奈。”

    奚荷月不禁震愕,可想了想却隐约觉得牧隆瑞会这么对付牧荻尔也是意料中的事。叔父曾告诉过她,陛下这几年诛杀了不少朝中大臣,接下来的目标恐怕是当年辅佐他登基的三大功臣——旭王、国师,以及镇国元帅。

    奚荷月慢慢镇定了下来,决定等牧荻尔回来,开诚布公地与他谈谈,告诉他她无意帮着陛下对付他,希望他能相信她。

    做好决定,她神色逐渐趋于柔和,温声对桃娘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保密,不会声张出去,你起来吧。”她伸手扶起桃娘。

    “多谢王妃。”桃娘爬起身,轻吁了口气。

    奚荷月接着看向小凌子,将手里的人皮面具归还给他,“你把这戴上吧。”

    小凌子战战兢兢的接过,转身背对着她,将人皮面具戴上,才转过来。

    奚荷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唯妙唯肖、此刻多了爪痕的脸,忍不住赞叹,“真像!”只怕与本人站在一块,也教人难以辨别究竟谁真谁假。

    见王妃无怪罪之意,小凌子忍不住骄傲说:“这是出自王爷之手,自然是巧夺天工。”

    “你说这人皮面具是王爷所做的?”奚荷月瞪大眼。

    “是啊!王爷可……”

    桃娘出声喝止他,“小凌子!”

    察觉自个儿似乎多嘴了,小凌子连忙低头噤声,不敢再多话。

    明白桃娘对她还不放心,奚荷月看向她,再次保证,“桃娘,王爷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桃娘点头,“奴婢相信王妃,只是王爷的事,奴婢不敢私下议论。”她虽然看出王妃对王爷有情,可她到底是奉陛下之命嫁过来监视王爷之人,能不能完全相信她还不确定,因此不敢泄露太多让她知晓。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我再自个儿问王爷。”明白桃娘的顾虑,奚荷月没再追问,眸光不经意瞥见蹲坐在一旁的狐狸大仙时,她一怔。

    先前牧荻尔还没离开时,大仙对他很亲昵,现在却对这扮成他的小凌子全然不理,她不禁联想到大仙也会对风清波和石戈主动亲近……她蓦地神色微变,抬眸望住桃娘,“那风清波和石戈真的是王爷的朋友吗?”

    “这……”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此事,桃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奚荷月紧接着再问:“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全是王爷易容假扮的?”既然牧荻尔能制作出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再做其他的应也不难。

    桃娘有些错愕,没料到她竟会猜到这点。

    瞥见她的表情,奚荷月便知自个儿没猜错。

    “他为何要这么做……”她低哺。

    想起风清波对她的轻薄调戏以及石戈含蓄的向她表露情意的事,她心头忽地一寒,他竟扮成别的男子来试探她!

    她忽然想起神州传来的一则试妻的故事——

    有个男人某天看见一位身着丧服的妇人在坟前哭着,却又一边手持扇子拚命揭着坟头,他询问妇人之后得知,她丈夫临终曾说,只要坟墓的土干了,就准许她再改嫁他人,所以才会拚命扬坟。

    他回家后便将所见的情景告诉自己的妻子,妻子听完便斥责那妇人无耻。

    男人问妻子,“若是我死了呢?”

    妻子坚定回答,“我定会守节,从一而终。”

    不久,男人生了一场大病而过世。

    在办丧事时,有个自称是他的弟子,年轻俊俏的书生,带着仆人前来寻男子。如今得知老师已死,便暂时留下替老师尽孝。

    在书生温柔体贴的对待下,妻子对书生颇有好感,两人时常眉目传情,更许下了婚约。

    有日,书生陡地病得头痛欲裂,书生对妻子说,他这病是宿疾,须服食新丧者的脑才能够治好。

    那妻子想到丈夫才刚过世不久,为了帮未来的夫婿治病,她拿着斧头去把丈夫的棺木劈开,想取出丈夫的脑子,给新欢服用,以治头痛之症。

    结果棺木一劈开,那丈夫竟从棺木内站了起来,原来他根本未死。

    那书生是他伪装的,用来试探妻子的忠诚。

    最后他讲了一句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然后留下妻子,飘然而去。

    “莫非……他是想要试探我?!”奚荷月不敢置信的看着桃娘。

    对此事桃娘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奚荷月失神的走到桌前坐下,十指紧掐着掌心。

    “王妃,您没事吧?”菊儿见她脸上浮现一抹愠色,更多的是痛楚,不禁有些担心。

    她轻摇螓首,不言不语的坐着。

    小凌子和桃娘则暗自焦急,如今不仅小凌子被识破了身分,王妃还得知风清波与石戈也是王爷扮的,等王爷回来,他们该如何交代才好?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怎么也化不去的凝重氛围。

    小凌子满脸不安地回到寝房去守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牧荻尔回来。一见到他,小凌子立刻惶恐的道:“王爷,王妃知道我假扮成您的事了。”

    “什么?!”牧荻尔震愕。他自认所做的人皮面具天衣无缝,即使小凌子与他站在一块也分不出谁是真的,怎么会被察觉?

    小凌子急得跪下,将经过一一说明。

    听完,牧荻尔垂眸不语。

    “都是小的不好,误了王爷的事,请王爷责罚。”

    片刻后,牧荻尔摆了摆手,“罢了,这事不怪你,你下去歇着吧。”

    “是,小的告退。”小凌子苦着脸,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连忙退下。

    沉吟须臾,牧荻尔走出寝房。

    不知自个儿闯下大祸的狐狸大仙一看见他,立刻起身朝他走过去,亲昵地在他的脚边蹭了蹭,他弯腰顺了顺它的毛。

    房内的奚荷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察觉她的目光也抬眸回视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在见到狐狸大仙主动亲近他时,奚荷月便知道眼前这人是真正的旭王牧荻尔,她起身朝他走过去,“我只问王爷一件事,王爷扮成风公子和石公子,是在试探我吗?”

    沉默片刻,他颔首,“没错。”

    “为什么?”听见他亲口承认,她的心瞬间仿佛被人撕裂了一道伤口,心情难以平静。

    因为自尊,牧荻尔无法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在前妻的背叛下无法相信女人,所以才一再扮成别的男子试探她,想考验她能不能禁得起诱惑,仅轻描淡写的表示,“你是陛下派来的人,我无法相信你。”

    第7章(2)

    这么敷衍的回答她无法接受,“你一再扮成别的男子来调戏我,只因为我是陛下派来的人?”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一再试探,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他把她的一片真心踩在地上践踏,五年的相思之情得到的竟是他这样的对待,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五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原本陛下是安排我堂妹嫁给你,是我进宫去求陛下,他才答应让我代嫁,因为能再见到你,出嫁前的那段日子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

    她沉痛地望着他。“这五年来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吧?你早就不记得我,我却还痴痴的对你念念不忘!你可知道我当初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嫁给你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止不住的眼泪像奔流的泉水般滑落她的脸庞,“如果你怀疑我嫁给你别有用心,你可以防备我,但是你怎么能这样羞辱我?你把我当成什么?轻浮不贞的女子吗?”

    看着她泪流不止,牧荻尔的心蓦地威到一阵阵抽疼,可面对她的质问,他却一句话都无法回答。

    没错,这五年来他确实从未想过她,当年救下她只是举手之劳,他从未刻意惦记,未曾想到当年年仅十二、三岁的她,会牢牢记着他,还费尽心思的想嫁给他。

    她此时所倾吐的浓烈情意,仿佛汹涌的浪潮,朝他席卷而来,她所说的这五年的思念亦宛如蚕丝,密密的将他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

    她……竟是这般的爱着他……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见他连一句辩解、一句澄清、一句道歉也不说,奚荷月觉得自个儿的心像被狠狠揉碎般剧痛难忍。

    “菊儿,去收拾收拾,我们离开吧。”既然他从未相信过她,她再留下又有什么意思。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菊儿早就为主子心疼不已,可听见她的吩咐又迟疑了下。“王妃,真的要走吗?”这会外头夜已深,雨又大,要走也别选在这种时候呀!

    奚荷月不再多言,迳自转身回到寝房,亲自动手收拾。知道主子一向倔强,如今她心意已决是改变不了的,菊儿也只能进房帮忙收拾。

    在收拾的过程中,奚荷月仍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若是他开口要她留下来,她就不走。

    可眼看她们都已经收拾完了,他却连进来看一眼都没有,深沉的痛淹没了她,她心碎的拿着包袱,走出寝房。

    菊儿也抱着个包袱紧跟在后。

    临走前,两人四目相交,她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许哭,看着他脸色铁青的瞪着她,仍未开口挽留。她别开头,不再看他,只淡淡的留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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