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要是死在我这里我就是下去了也不会放过你!”
宁芜歌神情疲倦地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來:“知道了,就是我要死,也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不会占着你的好地方的,你放心。”
他将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里面满满的都是盛怒,沒管眼前这个单薄如纸的女子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不要胡说,不准胡说,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会长长久久的……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宁芜歌虚弱地躺在他的怀里,被他鲜艳的华服挡住了落寞的神情,只是低低说道:“我还不敢死……杀了那么多了,下去了还不得被剁成肉酱啊?祸害遗千年……咳咳……放心,我这种妖孽,阎王爷不敢要的……”
百里扶苏觉得眼里一酸,一种想哭的冲动怎么挡也挡不住。失去娘亲的时候,他痛不欲生;失去她,他无法想象。
恩人?妹妹?情人?分不清了……又何必分得清?他只知道他百里扶苏不愿意这个世界沒有宁芜歌,沒有这个狠辣恶毒杀人不眨眼却活得又孤独又寂寞可怜到知道她心的人都忍不住为她心酸落泪的小女子……
沒有她的世界,怎么能称之为世界?
“百里,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百里扶苏一手端着刚刚煮好的汤药,一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宁芜歌挣扎着坐起:“要开战了。”
“关我什么事?我一个开妓院的。”
“我要毁了这里。”
他拿着汤匙的右手突然狠狠一抖,棕黄|色的汤药险险要掉出來:“再说一遍。”
“我要大夏,改天换地。”
“你开什么玩笑。”大夏,,他是在大夏和雪域的边境长大的,这些年來,也一直在大夏生活,虽然他不是什么将天下兴亡与自己紧密相牵的大丈夫,可是不表示他不爱这片四季如春的沃土,要看这里生灵涂炭、战火纷飞,他做不到。
宁芜歌避让着他的目光:“你不帮我,可以。照顾好你自己。长陵的天要变了,到时候我会安排你的去处。”
百里扶苏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良久,像是一口火山般爆发了:“你知不知道,战火一旦烧起來,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阻止的。你难道真的想亲眼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吗?宁芜歌你清醒一点,这是打仗不是你那该死的勾心斗角!打起來,死的都是无辜的百姓!你真的忍心看到民不聊生吗?……”
“对不起……”宁芜歌偏过头去,唇色惨白,“不过,还是要这样做。”
“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拜托你用点脑子好不好,战事不是儿戏,不是你可以用來施行你那自私自利的肮脏报仇计划的手段!”百里扶苏已经愤怒出离了,他知道宁芜歌专断独行一向我行我素,从來就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一旦决定要做就绝对不会回头一顾,只是这件事情太大,而她这样冷漠冰寒罔顾苍生生死的态度深深激怒了他,,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只差破口大骂了。
听到百里扶苏的脱口而出的话,宁芜歌的心脏紧紧一抽,电光火石之间,就将百里扶苏逼到了墙角,右手重重抵住他的喉咙,几乎叫他喘不过气來:“我自私?我儿戏?宁芜歌早就死了,我的心早就凉透了。叫我心怀慈悲顾念天下苍生?当年我痛不欲生的时候,苍生又何曾怜惜我!好好给我呆在这里,这些日子哪里都不要去,你救我一命,我不会让你死,其他人,我管不着!”
话毕,一个甩手,将百里扶苏撩在了墙角大口大口呼吸,脸涨得通红:“你……”
她拂袖而去,沒有丝毫犹疑。
怜悯、苍生……
什么东西!
当年她遍求官吏,千金散尽,换來长笑半载牢狱;当年她跪求百姓,双膝几断,剩下长笑身首分离。
她怜苍生?
凭什么?
凭什么?
她已经被剥夺了所珍视的一切,在人世间苟活这些年不过因为一念未了,为长笑报仇是支撑她活着的唯一信念,现在因为一句苍生就要她放弃这些年來呕心沥血设下的报仇大计,简直玩笑。
她不会做,也做不到。
她宁芜歌三年前就已经指天发誓,既然天要弄她,她就也要天地风云变色,叫天好好看着,什么叫生灵涂炭!
苍生愚昧,何曾了解她的悲!
她痛苦,不如天下同苦。
“雪主。”一个壮汉朝着从密室中走出來的宁芜歌俯首,“人手已经到齐。”
“好好守着这座阁子,三天之后,把百里和阁子里头牌的姑娘带走。”
“是。只是……要是百里阁主不愿意和属下等人前往……”
“沒有‘只是’。愿意自己走也要走,不愿意打晕了绑着也要走。”
“那其他的姑娘……”
“发些盘缠,遣散。”
“是。属下谨尊雪主圣命。”壮汉转身率领暗卫欲离去。
宁芜歌忽然转身将壮汉喝住,壮汉赶紧低头:“还有一个丫头,叫渡雨的,给带上。不容有任何闪失。”
“是。”
她甘愿做这人世间唯一嗜血的罗刹,惟愿死者安息,生者,她尚放心不下的寥寥几人,能有,一世无她的安宁。
不理解也罢。
不理解,甚至恨,于她,都是最好不过的归宿。
如此一來,纵便她哪日离开,也不至有人潸然落泪,叫她黄泉路上,还要回顾。
素來情深,奈何缘浅。
缘分一事,向來他不信。
三年前他打马桥边过,杨柳依依抽新枝,花好醉璃红。桥上游人织如卷,初阳静暖,轻柔随风送。马蹄笃响云流移,马上白衣摇。
此生前程似锦、岁月静好,大丈夫自当胸怀抱负、兼济天下。儿女之情太浅薄,与这宏宏雄愿相比,何值一提?
原來,那是他沒遇上。
那时候他衣食无忧、众人追捧,“长陵三少”的风头正劲。他爹是大名鼎鼎的镇北侯,他的玩伴,是未來的天子和宰相的公子。他是霍祈风,他是天之骄子。
那时候莺红燕翠、佳丽名媛,他不屑一顾,只觉得俗气逼人,污了他足下的泥。
而三年前一遇,万事皆变,今非昔比。
只为那人是她,一切毫无缘由毫无道理,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因为她是宁芜歌。
他以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从小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就是在家中低声下气、柔声细语、针线刺绣的娇弱生物,直到宁芜歌;他以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胆小如鼠害怕血污矫情做作的,直到宁芜歌;他以为,天下所有的女子不过庸脂俗粉,纵令涂脂抹粉遍穿绫罗,也还是不值他一顾,直到宁芜歌……
宁芜歌,是他生命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例外。
他从來沒有见过一个女子,杀人劫舍眼睛都不眨,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沒见到她浪费;他从來沒有见过一个女子,不说话的时候周身都能散发出一种寒气,几乎能够将三尺之内的所有生物冻死;他从來沒有见过一个女子,可以冷傲孤绝到似乎与人世隔绝,不爱财不爱权,一把金刀嗜血……
可是,也沒有一个女子,明明冷得像冰,但却叫靠近她的人,隐隐感到烧着一把火,一把吞噬天地的火,那么明艳那么炽烈,叫所有能够感受到这把火的人,都迫不及待义无反顾地要化作飞蛾,纵使是粉身碎骨也要向她飞奔而去。
他仰望着她的孤寂,远远地,都能生出一种怜惜。
他已经将心意明明朗朗地摆在她的面前,沒有半分半毫的保留,明慧如她,怎么会不知道。
他知道,她只是在装作不知道;他也是,装作不知道她知道而已。
他骑着马走过江畔的长堤,引來花季少女的频频回眸,羞涩地拿帕子掩着面,小声地说说笑笑,害怕他看见,又隐隐希望能够引起他的注意。若是换在三年前,他一定会不屑一顾在心底嗤笑这些女子的肤浅愚蠢;但是现如今,他也不过是宁芜歌背后的一个等她回眸的人而已,竟从心底里,款款生出一声无奈叹息。
第六十六章:岁月如潮庭树老,离思冉冉漫衡
第六十六章:岁月如潮庭树老,离思冉冉漫衡皋
那些日子的晚上,长笑总是早早地就出去了,到晚上她睡下后才回來,因为那些天庄子里的生意确实很忙,所以她也沒多想,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沒问。
直到那一天,他双手捧着那件粉蓝色嫁衣,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门外耀眼灿烂的阳光。
那一瞬间热泪冲上眼眶,就像怎么止也止不住一样,她嘻嘻傻笑,左手一只手指指着太阳,右手揉着流泪的眼睛,一边嘟囔着:“今天太阳怎么这么大啊……刺得眼睛真疼啊……”眼角的光却忍不住去看那件比人世间所有阳光总和加起來还要明亮耀眼的粉蓝嫁衣。
她嘟着嘴,假装不经意地擦拭着眼角的感动而喜悦的泪水。
他的唇就这样贴上來了,带着阳光的香气,驱走她生命中所有的阴霾和忧愁,不再悲伤,满是欢乐,可以心情安定下來,静静享受此生的寂静和漫长。
“为什么会选我?我生得丑,沒有有些女子闭月羞花的容貌也沒有有些女子显赫尊贵的地位更沒有有些女子能通鬼神的钱财……这些我一样都沒有,为什么偏偏要是我?”
“她们,沒有一个是你,所以我不要。如果你真的要追根究底,因为你所说的在旁人眼中重要的渴望的那些,我都有了,而且,我不觉得更多地拥有那些,会给我带來更多幸福。我已经有了世上之人想要的绝大多数东西,只差一件,可以填满我心的,,我想要的,,你。”
……
话犹在耳,人影无踪。
眼泪扑簌簌地就下來了,越擦越被宠溺了一般淌得越凶。
她脸上擦着淡淡的水粉,泪痕划出浅浅的痕迹,就像颜色稍微有些深的疤痕。
这是怎么了?
宁芜歌,流血不流泪的宁芜歌,今日居然一个人,在这间大到空荡荡的待嫁闺房里,哭了。
怎么止也止不住地,哭了。
可能是因为相思太苦,煎成汤水,心难以承受,也便淌了出來。
好想,好想,好想那个人。
好想奋不顾身不管不顾抛开一切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奔到那个人身边;好想一旦找回那个人就不由分说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样即使那一天注定又要生离死别两个人也不至于需要分开;好想燃尽最后一丝意识换那个人一个浅笑的幻影,纵然知道太假也还是甘之如饴。
爱深了,何惜命?
她舍不得他受委屈,所以,只有帮他报仇,她才能感到自己仍然活着。
百里扶苏说她疯了,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想着颠覆天下。
她想干干脆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她就是疯了,因为她已经将灵魂卖给魔鬼了,自己剩下的,不过是还残存一点意识的躯壳而已。
大婚?成亲?
谁家的笑话,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此生,除了庄长笑,绝不二嫁。
嫁给顾凌?
不过是想要相府少夫人的头衔权力而已。
仅此,而已。
她轻轻摩挲着凤冠上光影绕转的明珠,浅浅一笑,小小的梨涡煞是可爱,眼底却是寒潭千尺。
顾家的势力太大,几乎渗透大夏的各个角落,要想扳倒这样一个大家大族,绝对不是几本弹劾、几桩嫁祸就可以轻易做到的。
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说的就是顾家。
像广平侯孟光家族一样,顾家也是世代为官,出身士绅,相位几乎从來沒有出过家族内部。就是这样一种家族之内的权力转移传承,使得这个家族的势力不断壮大、不断蔓延。
所谓功高震主,历代夏皇不是沒有人想过要将这颗威胁皇权的相权毒瘤完全铲除,但是,一來是顾家是保皇大臣,夏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在顾家的辅佐下巩固皇权、坐稳皇位的,甚至还赐给顾家一块免死金牌,允许顾家家主使用,,这块免死金牌代代相传,至今还供在顾家的家族祠堂里,只有家主和主母在祭祀的时候才能见到,,顾家的家祠,是不亚于大夏皇陵的神秘所在;二來,沒有人知道顾家的触角到底伸得有多远,顾家身后到底有多少势力,,这些暗处的势力,支撑着顾家在风起云涌的朝堂斗争中稳稳站住脚跟。
而她要做的,就是从层层堡垒的内部,一层一层,摧毁,这遮天的势力。
她试过很多种方法,但是顾家的这张网太大,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只能得到蛛丝马迹,,她沒有这么多的时间來等,,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剩下多少个明天。
所以,干脆直接爬到这堡垒的顶端,俯瞰下來,找到最致命的地方,然后击破。
顾鸿深,必须一击必杀,否则,恐怕再难有机会。
“宁小姐,夫人有请。”门外传來小丫头的招呼声,她回过神來,将手从凤冠上抽离。
缓缓抬头,应声道:“就來。”
她随着小丫头來到顾相夫人的住处,见过礼,坐下了。
顾相夫人,姓陈,其父是当世大儒翰林院学士陈琛。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温和的眼:“孩子,你來了啊。”
宁芜歌微微一福身,脸上带着笑,温和地回答道:“夫人找芜歌有什么事?”
“还这么叫?”她柔和地问宁芜歌,“该改口了。”
宁芜歌脸上很适时地烧起两朵红云,久久沒有说话。
顾夫人徐徐走向宁芜歌,将她拉到自己的座位边上:“孩子,谢谢你。”
宁芜歌有些沒反应过來,一双盈着水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顾夫人,沒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那双柔和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宁芜歌的脸颜:“孩子,谢谢你,愿意陪在凌儿的身边。”
“夫人,,何出此言?”明日她和顾凌就要结为夫妻了,但是她不明白顾相夫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她來对她说这一番话,而且,顾相夫人的神情,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能陪在凌哥哥的身边,是我的福气。”
顾相夫人笑了,是那种满足而幸福的笑容:“好孩子,你样貌好、才华好,样样都很出众,我今天叫你來,确实有些事情要对你说,,我就贪这一天的时间,忝着脸,自称一声为你的娘吧……”
她的眉眼中尽是柔和慈爱,和自己的娘亲,很像的那种,母性的光芒。宁芜歌只觉得心弦被什么东西拨动了,轻轻地,柔柔地,却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她那么眷恋的一种温暖,今天居然在仇人的身上,感受到了。
“小凌和小缳,是我的全部。”顾相夫人一直握着宁芜歌的手,那手很温暖很柔和,是保养得极好的贵妇人的手,她身上熏着昂贵的香,却不刺鼻,能叫人宁和下來,“他们表面光鲜,好像拥有一切,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在这个看上去一切太平的宰相府里,,到处都是不太平。”
宁芜歌的兴趣被调起來,,她等的,就是这接下來的这番话。她将眉眼低得很低,让顾相夫人看不见她的神情。
“人家只道大房的人,领着全府上下最高的月俸;大房的儿子,今后会成为顾家的当家;大房的女儿,今后一定会嫁给高官的子弟……大房是顾府上下最令人羡慕的地方,,也是顾府上下最招人嫉恨的地方。孩子,,你看到的是光鲜的大房,你不知道的,是背后的那些事,,”她的目光变得悠长悠长,悠长到遥远的过去,那里有着被尘封,却又鲜明的,故事,“凌儿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了。凌儿是大房的第一个儿子,将來是要承接老爷的衣钵的。”
宁芜歌沒有说话,只是在心中默念:谁的荣光,不招嫉恨?
“凌儿三岁那年,出了一场大事。他落水了。被捞上來的时候,我三魂落了七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恐怕会受不住。那时候我怀着缳儿,一味责怪自己沒有看好他……谢天谢地,总算他醒了,醒來后老爷问,是怎样落水的,他沒说话。老爷见他人小,又刚刚死里逃生,虚弱得紧,也就沒有追问。我只说他是自己贪玩掉下池子去的,直到他七岁那年,偶然看见了那一幕:他站在湖边,身后紧紧护着缳儿,对这他大哥说:‘大哥,你觉得四年前我不记得是谁在我身后推的我吗?’我当时站在树后面,他们沒发现,我听着心拧在一块儿了,他挺直了身子继续道:‘四年前,我不说,是因为念着你不念的手足之情,不想让娘和二娘伤心。可是你不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若是对我,我可以息事宁人;可若是对小缳,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他大哥愣在那里。我也愣了。三岁啊,三岁的事情他能记得,甚至,选择了不说,,为娘的又惊吓又心痛,,我正心中思绪万千,他又说:‘息事宁人,若不能杀杀大哥你的狼子野心,我不介意让你更清楚地认识一下,什么叫做尊卑有别。’孩子,你可能觉得一个七岁的娃儿说这些话,有些过了。但他承受的一切,也不是一个相同年纪的孩子能承受的。”
第六十七章:竹样清俊蝶样雅,少年心事系千
第六十七章:竹样清俊蝶样雅,少年心事系千钧
宁芜歌任顾夫人将手拉着,也不说话,静静等她说下去。这番话,也许是她希望宁芜歌听后能够理解顾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稍微有些吃惊,,这就是顾凌,少年老成,即使是孩提时候,都能够做到如此老练心机深沉,,她果然沒有看错人。
顾夫人继续说着顾凌儿时的事情,并沒有太注意宁芜歌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化:“他从小就聪颖异常,过目成诵,连教导他的大儒孔先生都忍不住啧啧赞叹。这样的凌儿,自然是很讨老爷喜欢的,只是……凌儿一贯很有分寸,知道隐忍,凡事绝对不会主动出风头,家里面有什么大事,除非是老爷指名,否则绝不会出面要求表现,,是担心伤了大房和其他房的和气,也是为了保护我和他妹妹。”
她的眼中流露出娘亲对孩子的疼惜与深深歉疚,宁芜歌开始有些蹙眉,,这和她设想的并不一样,,本该居于顾府权力顶端的大房,居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大权在握,,究竟怎么回事?
“孩子,你明天就要嫁入顾家了,我以后就是你半个娘,这些话,我也该对你讲了。”顾夫人将宁芜歌再拉近自己一些,“大房面对的明枪暗箭,从來就沒有少过。你可知道,为什么凌儿和缳儿会被送到齐雅去?”
齐雅?他们俩不是去那儿学艺么?这后面又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该死,当时调查的时候为什么把这件事的起因给忽略了!
宁芜歌摇摇头,静静等着顾夫人揭晓这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齐雅是巫术之都,说是送他们俩去学艺,不如说,是去保命。”
“保命?”宁芜歌实在沒有想到,面上无比风光的凌缳两兄妹前往齐雅,居然不是对外宣称的那样去学艺,而是为了保命。
顾夫人点点头。“我父陈琛,当世大儒,却无甚势力。而二房的李夫人,家里世代为官,在朝中亲眷广布。她和老爷,才算是结发夫妻吧……”这一声悠远绵长,能听出无奈痛苦的叹息般,“树大招风。当年我和老爷是皇上赐婚,生生把李夫人从正房挤到了侧室,这其中的怨念,岂是时间能够抹去的?这些年來,我和凌儿、缳儿一贯低头,却沒想到还是遭了那一趟祸事。”
宁芜歌眼睛睁大,定定看着顾夫人:“沒错,逼凌儿和缳儿去齐雅那个巫术盛行地方的,就是二夫人。那年二夫人突然吐血,府里上下一片混乱,直到二夫人娘家派來一位巫医,察看府里风水后,说是有不祥之物挡住了二夫人的命轮,遍查上下,发现是缳儿,,小一辈里只有缳儿是水相,说是和二夫人的火相相克,而且,这相克会随着缳儿一天天长大愈演愈烈,无法止息,直至……二夫人身死。当时二夫人的一干子女,在老爷房门前跪着哭,喊着要救他们的娘。一天一夜,我吓得在屋里紧紧搂着凌儿缳儿跪着拜菩萨,他们的哭喊在我耳中,听來想催魂的丧钟,,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终究还是沒能换來息事宁人……老爷左右为难,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宁芜歌的神情变得凝重起來。顾缳于她,是仇人之女,本不该有所动容,但是一想到彼时那孤苦无援的母女相拥颤抖,她还是不禁握紧了拳,,陡然想起了,当年的娘亲和自己:无依无靠,备受欺凌。
“最后,还是我的爹,凌儿、缳儿他们外公,撑着一把快要撑不住的老骨头,在那个雪夜到了府里,说是有办法辟邪,,那就是把缳儿送到他齐雅的师弟那里去学艺。七年,七年之后,缳儿成年,方可回府。他还向天起誓,若是这一招不行,二夫人未能痊愈,愿赔上一条老命……齐雅是蛮夷的地方,土地贫瘠、生活疾苦,一去,恐怕路上是千难万险……曾有从齐雅回來的人,说那里巫术盛行,稍有得罪厉害的巫蛊之人,必是七窍流血、经脉尽断而死……我生死不愿让我的女儿到那种地方去,哭哑了嗓子,也沒能有结果,,直到,凌儿开口了。他俯在我耳畔,对几乎哭晕过去的我说:‘娘,让我去陪妹妹吧。我们走了,他们便也不会迫您迫得这样紧,,只有一件,一定要照顾好您自己,等我们平安回來。’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也不怕,也不恼,只轻轻在我耳边坚定地摆明他的立场。我搂着他哭,他只轻轻回抱我,终究还是把我劝服了。在齐雅,有他外公师门的势力在,他们兄妹俩,竟是比在这相府里安全。”
顾夫人说着说着哽咽了,眼眶中隐约有泪光闪动。那些幽暗晦涩的日子一拥而上,开启平日里都封存完好的记忆。那时候的少年心事千钧却云淡风轻,默默将保护娘亲和幼妹的责任扛在肩头,不置一言,却一字千金。
后來,顾夫人又说了许多关于顾凌顾缳小时候的事情,七年的相思,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她的孩子们终于平安回來,而且,都出落得人中龙凤。
宁芜歌出了顾夫人的房间,脚步有些沉重。
顾凌的形象,在她的心中,第一次这样复杂起來。
之前,顾凌于她,不过是仇人之子、报仇工具。她知道顾凌非池中物,他的抱负他的深沉,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因为野心,是有磁性的,有野心的人,彼此吸引、相互靠近。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刻意向顾凌展示她不经意流露出來的野心,,因为这就好比向鱼投饵,最合适不过。
只是今天顾夫人这一番话,让她觉得心中隐隐有些异样。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顾凌的如竹般清俊的背影,那种即使一言不发也能在人海茫茫中感受到他的尊贵的气质。
她原來以为,顾凌与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翩翩贵公子,一定沒有尝过什么叫做被欺侮被遗弃的味道,,却沒有想到,原來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不堪回首的曾经。少年青衫飘飘,这儒雅温醇的背后,也是和她一样,写满隐忍的曾经。
她从不觉得,她和顾凌会有什么地方相像。他们是仇敌,注定要相憎相杀,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此时她的温婉她的爱意不过是接近他利用他的假象而已,以他的自尊他的手段,报复她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而已,,可是,离开顾夫人后,她盈满恨意的心却隐隐有些沉重了。
“歌儿。”身后传來熟悉的呼唤,她转身之前,却是顿了一顿。
“凌哥哥。”宁芜歌抬起头來,淡淡一笑。
顾凌也是一笑,带着难掩的喜悦:“歌儿。”他款步向她走去,极力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却被脚步泄露了自己心底的想念。
宁芜歌有些不解地望着牵了她的手的他:“怎么啦?”
他轻拉她的手,语气柔柔:“明日你我就要成亲了。”
“我知道啊。”宁芜歌点点头。
顾凌的脸上荡漾着笑意,眼神中也氤氲着醉人的温柔:“我们一起去落月谷吧。”
“现在?”现在全相府上下都在忙着筹备他俩明日的大婚,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不在府中候着,而是想拉着他的准新娘前往落月谷。
“嗯。走吧。”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动作虽快但还是不忘轻柔。
她亦步亦趋地随着他,感受着掌心传來的温度,心情愈发复杂起來。
“凌哥哥,为何不坐马车?”
“不想暴露了行踪。要是府里的人知道这个点儿上我要把你带走,定然是不许的。”他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像是六七岁的稚子偷溜出家游玩一样,“你还沒吃东西吧?走吧。”
宁芜歌沒说话,只是紧紧地跟着他。
这一路,他的手都未曾松开过。
“到了。”他清朗的背影停留在一个略显寒酸的小店前,奇异的是并沒有不协调感,“小钟!”
“來嘞,客官您里边请。”出來迎人的是一个右肩搭着抹布的年轻小二,面目清秀,只是背微微有些佝偻,“哟,顾大哥!”他见着顾凌似乎很是欣喜,脸上早已笑开了一朵花。
“这位是?”名叫小钟的小二是第一次见宁芜歌,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后,目光转向顾凌。
“我夫人。”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已经说过千万遍一样自然而熟稔。
小钟“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虎牙:“大哥你终于成亲了啊,哥们儿几个都为你迟迟不娶担心呢!”
“就你们爱瞎操心。”顾凌听到小钟的调笑也不恼,“要里面的厢房,快些上菜,要清淡些的菜。对了,记得加上八宝酥和炼||乳|。”
小钟的眼光在宁芜歌和顾凌身上來回一周,有些暧昧地一笑,大声道,“大哥大嫂里面请,小钟这就把钟粹酒家最好的饭菜给上上來!”话音刚落,就在前面引路。
第六十八章:凤眸含情语脉脉,寂月皎皎意深
宁芜歌眼睛睁大,定定看着顾夫人:“沒错,逼凌儿和缳儿去齐雅那个巫术盛行地方的,就是二夫人。那年二夫人突然吐血,府里上下一片混乱,直到二夫人娘家派來一位巫医,察看府里风水后,说是有不祥之物挡住了二夫人的命轮,遍查上下,发现是缳儿,,小一辈里只有缳儿是水相,说是和二夫人的火相相克,而且,这相克会随着缳儿一天天长大愈演愈烈,无法止息,直至……二夫人身死。当时二夫人的一干子女,在老爷房门前跪着哭,喊着要救他们的娘。一天一夜,我吓得在屋里紧紧搂着凌儿缳儿跪着拜菩萨,他们的哭喊在我耳中,听來想催魂的丧钟,,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终究还是沒能换來息事宁人……老爷左右为难,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宁芜歌的神情变得凝重起來。顾缳于她,是仇人之女,本不该有所动容,但是一想到彼时那孤苦无援的母女相拥颤抖,她还是不禁握紧了拳,,陡然想起了,当年的娘亲和自己:无依无靠,备受欺凌。
“最后,还是我的爹,凌儿、缳儿他们外公,撑着一把快要撑不住的老骨头,在那个雪夜到了府里,说是有办法辟邪,,那就是把缳儿送到他齐雅的师弟那里去学艺。七年,七年之后,缳儿成年,方可回府。他还向天起誓,若是这一招不行,二夫人未能痊愈,愿赔上一条老命……齐雅是蛮夷的地方,土地贫瘠、生活疾苦,一去,恐怕路上是千难万险……曾有从齐雅回來的人,说那里巫术盛行,稍有得罪厉害的巫蛊之人,必是七窍流血、经脉尽断而死……我生死不愿让我的女儿到那种地方去,哭哑了嗓子,也沒能有结果,,直到,凌儿开口了。他俯在我耳畔,对几乎哭晕过去的我说:‘娘,让我去陪妹妹吧。我们走了,他们便也不会迫您迫得这样紧,,只有一件,一定要照顾好您自己,等我们平安回來。’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也不怕,也不恼,只轻轻在我耳边坚定地摆明他的立场。我搂着他哭,他只轻轻回抱我,终究还是把我劝服了。在齐雅,有他外公师门的势力在,他们兄妹俩,竟是比在这相府里安全。”
顾夫人说着说着哽咽了,眼眶中隐约有泪光闪动。那些幽暗晦涩的日子一拥而上,开启平日里都封存完好的记忆。那时候的少年心事千钧却云淡风轻,默默将保护娘亲和幼妹的责任扛在肩头,不置一言,却一字千金。
后來,顾夫人又说了许多关于顾凌顾缳小时候的事情,七年的相思,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她的孩子们终于平安回來,而且,都出落得人中龙凤。
宁芜歌出了顾夫人的房间,脚步有些沉重。
顾凌的形象,在她的心中,第一次这样复杂起來。
之前,顾凌于她,不过是仇人之子、报仇工具。她知道顾凌非池中物,他的抱负他的深沉,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因为野心,是有磁性的,有野心的人,彼此吸引、相互靠近。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刻意向顾凌展示她不经意流露出來的野心,,因为这就好比向鱼投饵,最合适不过。
只是今天顾夫人这一番话,让她觉得心中隐隐有些异样。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顾凌的如竹般清俊的背影,那种即使一言不发也能在人海茫茫中感受到他的尊贵的气质。
她原來以为,顾凌与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翩翩贵公子,一定沒有尝过什么叫做被欺侮被遗弃的味道,,却沒有想到,原來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不堪回首的曾经。少年青衫飘飘,这儒雅温醇的背后,也是和她一样,写满隐忍的曾经。
她从不觉得,她和顾凌会有什么地方相像。他们是仇敌,注定要相憎相杀,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此时她的温婉她的爱意不过是接近他利用他的假象而已,以他的自尊他的手段,报复她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而已,,可是,离开顾夫人后,她盈满恨意的心却隐隐有些沉重了。
“歌儿。”身后传來熟悉的呼唤,她转身之前,却是顿了一顿。
“凌哥哥。”宁芜歌抬起头來,淡淡一笑。
顾凌也是一笑,带着难掩的喜悦:“歌儿。”他款步向她走去,极力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却被脚步泄露了自己心底的想念。
宁芜歌有些不解地望着牵了她的手的他:“怎么啦?”
他轻拉她的手,语气柔柔:“明日你我就要成亲了。”
“我知道啊。”宁芜歌点点头。
顾凌的脸上荡漾着笑意,眼神中也氤氲着醉人的温柔:“我们一起去落月谷吧。”
“现在?”现在全相府上下都在忙着筹备他俩明日的大婚,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不在府中候着,而是想拉着他的准新娘前往落月谷。
“嗯。走吧。”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动作虽快但还是不忘轻柔。
她亦步亦趋地随着他,感受着掌心传來的温度,心情愈发复杂起來。
“凌哥哥,为何不坐马车?”
“不想暴露了行踪。要是府里的人知道这个点儿上我要把你带走,定然是不许的。”他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像是六七岁的稚子偷溜出家游玩一样,“你还沒吃东西吧?走吧。”
宁芜歌沒说话,只是紧紧地跟着他。
这一路,他的手都未曾松开过。
“到了。”他清朗的背影停留在一个略显寒酸的小店前,奇异的是并沒有不协调感,“小钟!”
“來嘞,客官您里边请。”出來迎人的是一个右肩搭着抹布的年轻小二,面目清秀,只是背微微有些佝偻,“哟,顾大哥!”他见着顾凌似乎很是欣喜,脸上早已笑开了一朵花。
“这位是?”名叫小钟的小二是第一次见宁芜歌,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后,目光转向顾凌。
“我夫人。”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已经说过千万遍一样自然而熟稔。
小钟“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虎牙:“大哥你终于成亲了啊,哥们儿几个都为你迟迟不娶担心呢!”
“就你们爱瞎操心。”顾凌听到小钟的调笑也不恼,“要里面的厢房,快些上菜,要清淡些的菜。对了,记得加上八宝酥和炼||乳|。”
小钟的眼光在宁芜歌和顾凌身上來回一周,有些暧昧地一笑,大声道,“大哥大嫂里面请,小钟这就把钟粹酒家最好的饭菜给上上來!”话音刚落,就在前面引路。
第六十八章: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