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浮生之惑

浮生之惑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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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比敏锐的察觉了宁凝内心所想,不等她继续猜忌,索性迎面直击,打破了死水一潭的局面。

    “我家是传统知识分子,我是独生女,父母都是老师;但因为曾经的历史原因,所以在那个时代,我的出身条件,并不算太好。我和宁国庆算是青梅竹马,邻居,也是同学,一路同班念到高中,我去念大学,他高中毕业就去了工厂工作,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两个人少不经事,吵了再爱,爱了再吵,和大多的情侣一样。宁国庆这个人聪明、脑子活,工厂里的同事都很信服他,他们抽烟喝酒成日混在一起,讲兄弟义气,一身江湖气。那年代大学生不多,女大学生就和珍稀动物一样,我年轻,有才华,心高气傲;随着环境不同,两个人的价值观逐渐分歧越来越大。我不甘于像老实巴交的父母一样安于现状,也不愿意和粗俗的工人男友过上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嫁人生孩子伺候丈夫公婆,劳累世俗。也适逢那时候出国潮正盛,我心心念念的,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终于……”,霍槿言讲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她端起咖啡杯的手有些颤抖,似是回忆这些往事,让她也很难堪。

    宁凝不敢妄然插话,只能寂静聆听,让这个经历复杂的女人,把故事讲完……

    “终于,在大二那年,我遇到了一个机会,学校里来了个美国外教,讲西方雕塑艺术。我领悟力极高,被他大力赏识,成了得意门生。也正因如此,他说,窝在这个闭塞的东方古国,对我来说太过憋屈,要带我去见识西方的前卫艺术。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或许,我清晰的意识到,能够改变人生的机会,仅有一次。我背叛了相识二十年的男友,和所有熟识的朋友断了往来,当然,也和家里彻底闹翻。赶在八十年代的尾巴,登上了美利坚的土地,只是,上了飞机,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我还单纯愚蠢到,以为是晕机……”,霍槿言自嘲的笑了笑,她目光依旧坚毅淡然,不疾不徐的诉说着遥远的过去。

    “宁国庆气到快要死过去,他骂我不要脸,为了出国,嫁给一个五十几岁的美国老头儿,自甘下贱。其实他冤枉了汉森教授,我们是假结婚的,他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合理的身份,并且资助我顺利在那边拿下学位,他现在已经去世了,每年我还会去他的墓地悼念,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当然,宁国庆也没有错,是我对不起他……”,提及自己的‘美国丈夫’,霍槿言的言语中全是敬重,看得出她确实因此获益良多,甚至如愿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那我妈妈,是宁国庆后来认识的?”,宁凝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霍槿言的神色,希望她可以透露一些过往,让自己了解身世的隐秘。

    “你的事情,我不太清楚。霍汐六岁的那年,我和汉森教授表示了想回国发展的意思,他很支持,也说自己老了,不想再离开美国。所以,我们办了离婚手续,我带着霍汐回了北京。回家看望父母的时候,才听邻居说起,宁国庆早已不在工厂工作,娶了个官员的女儿,岳父在机关给他安排了稳定的工作,还生了女儿……”,霍槿言轻轻点着头,向宁凝讲起她所听来的见闻。

    “可您知道的,我不是,国庆的亲生女儿……”,宁凝情绪稍微有些激动,她并不想听国庆的发家史,只是想了解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比你早不了多少,就是他来和我谈,让霍汐帮忙的事情,才跟我讲出来的。我骂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怎么能结婚?真的假的都不成!’,那时候,他才告诉我,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并没有透露你的具体身世。但好像,当年你母亲要和宁国庆离婚,闹得与家人决裂,你外公外婆和她几乎断绝了关系,不准她带走女儿,说会教坏了你。所以,你母亲才独自嫁人去了南方,是吧?也可以说,虽然你表面上是判给了宁国庆,可实际上,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对不对?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出自你母亲身上,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霍槿言不同于她冷漠的外表,脾气直率亲切,知无不言的解答着宁凝的疑惑。

    “谢谢红艳阿姨,我只是想不通,以国庆的脾气,为什么能容忍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宁凝有些落寞,她低下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阴郁烦闷。

    “宁国庆这个人野心十足,他放弃了工厂小领导的身份,捧上公务员铁饭碗,又嫌弃公务员那年代工资低的可怜,和朋友下海做生意。出了问题差点进监狱,被你外公靠关系救了出来,这里头,藏着多少故事我也不知道。但你放心,他肯接受你,养大你,就一定有他的考虑,不用太过于担心。时间会证明一切……”,霍槿言的笑容温和宁静,彷如穿透了时光,看尽了世事,她见过太多变故;宁凝的烦恼,或许在她眼中,不过沧海一粟。

    “嗯,您能告诉我这些,已经非常感谢了,红艳阿姨,您真是好人……”,宁凝有些不好意思,她懦懦的像霍槿言起身道谢,对方才提问的唐突,表示歉意。

    “客气什么?还有,叫我霍小姐,不要叫红艳阿姨。其实,我也谈不上什么好人;只不过,霍汐现在和你在一起,不管你们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毕竟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个孩子脾气别扭,个性不好,劳烦还要请你多担待,就算是我给你透露情报的报酬吧……”,她俏皮的眨眼笑着,话中别具深意,让人不由心生古怪。

    “霍汐?他脾气个性蛮好,谈不上担待,您太客气了……”,宁凝搞不清霍槿言话中的意图,她局促的应和着,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你才认识他几天?往后就见识了,混世魔王!”,霍槿言站起身,爽朗的笑了几声,似是在鄙视宁凝的天真和愚蠢。

    “混世魔王是孙猴子和贾宝玉……”,宁凝小声嘀咕着,跟着起身告了辞,她心中疑云密布,很难这两位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和她认识的霍汐联系在一起。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黑,宁凝进门就看见霍小姐口中的混世魔王霍汐眉头紧蹙的坐在客厅地毯上看报表,各种文件散落了一地。

    才要与他打招呼,却又想起了今天琪琪对他的高度评价,越想越好笑,抬手朝霍汐挥了挥,“he11o,男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罢,就狂笑着倒在沙发上,花枝乱颤。

    她笑的渐渐不能自持,肚子都快要抽筋,偏头望见霍汐瞠目结舌的摸样,笑的更加夸张。

    “你今天在外面吃什么了?是不是吃错药了?”,霍汐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心中惶恐,浑身发寒,自觉不妙,不屑的撇了撇宁凝,就快步溜进了厨房。

    “哎哎,你等等,别跑啊男神!你猜我今天去见谁了?”,宁凝用尽内力止住笑意,捂着肚子贱兮兮的跟着霍汐的脚步跑进了厨房。

    17无妄之忧

    宁凝跑进厨房的时候,霍汐正坐在岛台的凳子上喝水,他似乎今天心事重重,也没发现宁凝已经跟了过来。

    背逆的光线太暗,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却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光洁的额头,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柔和的嘴唇;颀长秀美的脖颈沿喉结而下,直到微敞的领口,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显得人有些单薄瘦削,袖口卷在臂间,巴黎水墨绿色瓶身轻盈握在他秀长纤细的指尖。

    不需要任何修饰,就已经成了一幅完美的画面……

    “啧啧,不愧是男神……”,宁凝感慨了几声,不由自主的悄悄拿起工作用的相机,咔嚓一声,记录了下眼前的画面。

    “咳咳咳咳……”,霍汐听见了快门声,猛然转头,发现已然来不及阻止被偷拍,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个不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跟狗仔队一样,喝个水都不安生……”。

    “嗯,照的真不错,我打算把这张照片洗出来几套,放大,卖给你的女粉丝们,赚个满钵满谷……”,宁凝低头检查预览窗里的照片,露出满意贪婪的神情,似乎已经可以预计这有多受欢迎。

    冷不防的,他从身后环过来,双臂将她束缚在怀中,下颌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这突然起来的亲昵举动,令宁凝浑身一僵,不知他意欲何为,才要挣脱,却见他趁这个空档,一把将相机抢走,高高举起,“啊,拍的还挺好嘛!你洗出来放大一百寸,贴在自己床头好了,睡觉、换衣服爷都注视着你,开心吧……”,他笑容玩味,言辞轻佻。

    “嘶……”,宁凝假装打了个冷战,“开心?恶心死了!我就知道你又拿我寻开心,相机还我!我才不要你照片,贴床头只能辟邪!”,她踮起脚,奋力上前拼抢,奈何人家霍汐人高腿长,自己半点优势都占不到,只好嘴上刻薄来缓解心中怒气。

    霍汐左躲右闪挪了几步,却奈何被宁凝缠的太紧而不得脱身;突然间,他蹙起眉头,目光凌厉的瞥了一眼,转身掐住了她的脸颊,“我今天烦躁透了,你打从进门就得意洋洋的挑衅,大放厥词,了不起的很啊……”,他气势压迫,语带威胁,掐住脸颊的双手使劲晃着。

    “你心情不好,不要拿我撒气啊!完全没有得意洋洋什么的,都是误会,误会啊!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成吗?小的知错了,少爷高抬贵手……”,宁凝内心憋屈,有意反抗,却碍于脸面都捏在人家手里,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真理,开始跳着脚求饶。

    “知错了?嗯?说句好听的,爷就放过你!”,他笑容邪恶,半眯着眼睛,嘴角挑起,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继续晃悠着掐住宁凝脸颊的手。

    “求你了,求你了,我再也不卖你照片了!再也不骂你辟邪了,再也不骂你恶心了!少爷大人有大量,少爷洪福齐天!我脸疼啊,快放开,不然没法要了啊!”,宁凝眼中泛起泪光,除了发热的痛感,她更痛苦的,是对容貌的忧虑;所以,彻底放弃了尊严,毫无顾忌的对霍汐溜须拍马。

    “嗯……”,霍汐假意考虑了片刻,点了点头,佯装严肃的放开了手,“下次小心一点……”,只是宁凝不知道,转过身,他就咬住嘴唇,极力忍住了内心快要澎湃的笑意。

    几经努力,终被释放,宁凝赶忙跑到冰箱的镜面柜门前,踮起脚左右照着,“霍汐!混蛋!我脸都红了!”,她捂着热腾腾的脸颊,带着哭腔的叫起来,几个指印赫然在脸,面前罪魁倒是神情无辜,丝毫不觉自己犯下辣手摧花的罪行。

    “活该……”,他再次肆无忌惮的嚣张笑起来,眼见她马上就要发飙,却不慌不忙的俯下身,扶着宁凝脖颈,轻柔吻向她脸颊。

    宁凝的心跳骤然停拍,她不知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大少爷又在唱什么戏,脸上越来越热,好像血管都发胀,颜色绯红快要滴出血来。

    她只觉得动弹不得,一举一动全在他掌控之中,这吻似是融进了无限情意,若再不停,只怕自己要血脉喷张而死。

    等他亲够了,直起身得意的笑了笑,望着不知所措的宁凝,满眼都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霍,霍汐,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耍流氓!拿我开玩笑有意思吗?我们谈谈吧!”,宁凝终于缓过神,她咳了咳,努力郑重起神色,拍着桌子,要和方才的登徒子讲讲道理。

    “不谈,不听!”,他答的倒干脆,丝毫没给对方任何机会,转身快步回了房间,把头埋在松软的羽毛枕里,再不肯起来。

    宁凝长出口气,她觉得怒不可遏,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若不报了此仇,今晚怕是都别想睡个好觉。

    “霍汐,你别装死啊!快给我起来,咱们好好谈谈!”,见霍汐充耳不闻,宁凝抄起堆在地毯上的毛绒玩具拍着他的后背,拍了几下,她却陡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等看清手中的‘武器’,却又忍不住的爆笑出声,“哈哈哈哈,这不是电影《泰迪熊》里那只会说脏话的熊吗?哪搞来的?”。

    “喜欢送你……”,霍汐趴在枕头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订婚典礼定在这个周六,你想好没有?”,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坐起身来,眉头微蹙,神情有些不可捉摸的郁结。

    “这问题,你问过我不止一次了。霍汐,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已经答应国庆的事情,我是不会突然反悔的。还是,你自己在犹豫和纠结,想要退出?所以才反复的追问我的意见,希望能到个期冀的答案?没关系,如果你后悔了,可以直白的告诉我,我替你去拒绝国庆!”,宁凝追问着霍汐的心思,心里泛起不易察觉的惆怅;可她既是察觉了他的为难,就再无法坐视不理。

    “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意外的,霍汐一改平日的温和淡然,显得颇为烦躁,“我开始觉得怪怪的……”,他看着宁凝的眼睛,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惑告诉她。

    “你今天到底在烦什么?”,宁凝放下玩具熊,在床边坐下来,探头审视着霍汐的神情,静静等待他的倾诉。

    “你知道,在我们的订婚仪式上,宁国庆会向诸位股东和重要客户、生意伙伴们宣布将他手中股份的百分之八十赠予你当做嫁妆,这就成为了夫妻共同财产;如此一来,你会自动成为宁宏的最大股东,而你宣称不擅长做生意。而我,则以丈夫和委托人的身份,正式替你加入董事会,从此参与宁宏集团高层们对企业的决策!”,对于两人成婚之后所要经历的变动,霍汐一字一句解释的清晰无比,他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反正我既不是国庆的亲女儿,也从来没在乎过他那点家产。你是名正言顺的宁宏集团少爷,虽然,顶着的是女婿身份,继承家业也没什么不对啊?我不明白问题的结症在哪里……”,宁凝个性单纯,参不透商场中复杂的局面,自然也搞不清霍汐在纠结什么。

    “没这么简单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和宁国庆相认?首先,有我个人的想法和原因,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小姐不想蹚浑水,所以她坚决不出面承认我是宁国庆的亲儿子。宁宏集团多大的影响力?如果我和他相认了,必然会是轩然大波,包括我,包括你,包括我妈,甚至包括你妈妈,你继父等等,都会被掀老底!这里头有人痛苦,有人受伤,有人平静的生活被搅乱,是很麻烦的;并且宁国庆的对手也会借此来打击他,从中渔利。所以,宁国庆没办法,他让我去和你假结婚,维持现状的基础上,还能不让财产旁落。以前我觉得无所谓,可现在,你要明白,一旦这事情对外公布了,你我就都在风口浪尖了!我是没关系,也不在乎,可你能承受之后接踵而来的麻烦吗?所以,我在想,你现在全身而退还来得及……”,霍汐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他把所能预见的利害关系掰开揉碎讲给宁凝听,希望她不要糊里糊涂的卷入是非,考虑清楚未来的波折。

    宁凝陷入沉默之中,她目光偏向地面,不知有没有把霍汐的话,听进心里,“国庆,应该是遇到大麻烦了……”,过了好阵子,她轻轻叹口气,讲出的话,却是对宁国庆处境的担忧。

    “你不要管他!老狐狸一个!要是他不曾有你这个女儿呢?他日子就不过了?我让你考虑的是,你的承受力,和对未来的把握……”,霍汐有些着急,他搬过宁凝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好像这样,她就会清醒过来。

    “不是还有你呢吗?加入董事会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再说,就算有了麻烦,少爷你也不会弃我于不顾,对吧……”,宁凝不曾领会霍汐的忧虑,她目光清澈,笑的开怀。

    霍汐蹙起眉头,望着眼前没心没肺,丝毫没半点紧迫感的女人,半晌,他缓慢的长叹口气,抬手揉了揉宁凝的头发,“嗯……”。

    “好了,你也不要忧心忡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自古的道理,既然知道要面对的事情不容易,就养好精神早点休息吧……”,宁凝轻盈起身,伸手胡乱的揉着霍汐的头发,和他道了晚安。

    待踏出霍汐的房门,宁凝的脸色从方才的欢快飞扬中逐渐冷下来,她小心翼翼的叹了口气,生怕他会有所察觉。

    她早有预料,今后所处的环境会是何等残酷和严峻,真相每显露一点,就会陷入更大谜团。可她胜在洞悉世事,心境澄澈,心知自己入了设好的局,这时候想退缩,早已插翅难逃。

    夜半,霍汐在坐在宽大的飘窗上,望着窗外萧索的树木和点点繁星,陷入沉思……

    18危机暗涌

    周二1o:oo宁宏集团高层例会

    机场项目投标开始,项目也正式更名为‘c项目’,确切的说,不到八点钟的时候,集团各位高层就已经严阵以待,今天的会上,诸位股东会悉数到场,是决策发展的重要时刻,谁若掉以轻心,都会有丢饭碗的可能性。

    宁国庆高坐总裁位,他是集团的最高决策者,同时,亦是最大股东;可以说,宁宏是由他一手创办,他的权威从来无人敢挑战。

    在霍汐才加入集团的时候,还曾有人好心的告诫他,在宁宏集团当中,宁国庆说一不二,集团某些高层领导见到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利落’,做工作汇报常常要揣测着他的心情来决定内容。

    可宁国庆私下里曾经坦言过,这对他来说压力重大,是种变相的束缚,他永远都没有机会犯错,因为一旦出了差错,就会改变整个集团和所有员工的命运。

    霍汐在高层当中职位并不高,尽管如此,也已经是别人十几年甚至都未必会爬到的位子,况且他来历不明,留洋海外的毛头小伙空降集团,毫无任何显赫背景与资历,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升职可谓急速来形容,难免被人诟病和指摘。

    投影灯亮起,霍汐开始为诸位高层和股东们梳理一季度业务状况,并展示下季度计划,具体从每一部分产业直到整体战略,成本、费用、收入配比等全部要清晰呈现,再由信息工程部的电脑提取成流程与节点,这关系到庞大集团中每个具象环节的运转。

    “c项目对集团发展至关重要,这次悦威投资会在项目中承接监管土建工程,而我们则势必要拿下之后的经营和管理权。项目位置西北毗邻首都机场,南可靠天津港,处在京津唐都市圈核心,可谓是离首都最近产业开发区,衔接京津。通过地块运作,计划打造一体化住宅、娱乐、商业中心……”,在财务运营总监汇报了财务状况报表之后,钟显达的助理站起身,开始口如悬河的畅谈起对c项目的计划和预期。

    钟显达的意思很明确,他对这个项目信心十足,认为是挽救集团颓势的一棵救命稻草,如果项目达成,仅仅大型主题娱乐这一项,保守估计一年盈利就在五亿以上。所以,他的建议是将目前可调动的资金和人力全部投入到这个项目之中,成立专门的项目小组时时跟进,确保最终达成目标……

    股东们议论纷纷,这无疑是极度大胆的决定,赢则皆大欢喜,输则万劫不复,宁宏甚至要面临重新洗牌。大家把目光投向宁国庆,毕竟他才是真正的掌舵者,手中握有绝大部分股权,以及真正的决策权。

    可他仍是认真聆听,毫无表态之意,面沉似水,波澜不起,叫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态度……

    “抱歉,我认为,资金投入过大,风险大于利益所得,我们可不可以把计划再保守化处理……”,突然,霍汐打断了钟显达助理的发言,他目光凌厉,直看向钟显达,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

    一时间,四座皆惊,寂静无声,高层与股东们面面相觑,人人都在观察着旁人的反应,他们猜不透,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到底何等的本事与信心,敢如此直言不讳的在会上,直接拂了宁宏集团副总裁的面子。

    显然钟显达也没想到霍汐会毫不留情的当场否决他的提议,面部神经抽搐起来,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他望向宁国庆,认为霍汐区区小辈能如此胆大妄为,全是他的授意和指示。

    只可惜,宁国庆并不打算接招,他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摸样,还叫秘书给他泡了杯茶,大有隔山观虎的态势。

    钟显达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片刻就收敛了情绪,爽快豁达的笑了起来,“霍汐,年轻人血气方刚,容易意气用事,不懂轻重没关系,可切记自命不凡、倔强倨傲并没半点好处。你是总裁的准女婿,急于出成绩表现自己,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拿c项目来试胆,这项目关系重大,关乎宁宏的未来,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钟显达自认大度,拿出长者领导的架势大加训诫,言辞中全是鄙夷蔑视。

    他的话一出,全场哗然,霍汐和宁凝的关系在订婚典礼前全是保密,没想到钟显达会捅破这层窗户纸。霍汐明白他的意思,此举无非是要让自己成为股东和高层们的众矢之的,所有对企业的建议,都会被认为是投机取巧,小人得志的无知言论。

    钟显达,真可谓笑里藏刀,棋高一着。

    “正因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才不能拿宁宏集团日后的发展去赌,如果一旦资金链断裂,或是无法收回预期成本的话,那企业员工的未来谁来负责?”,霍汐无视他人议论和眼光,直面钟显达,泰然自若的把问题推到核心关键。

    “这项目是经过缜密的考察和运作,根据以往的经验,不会出现你所担心的状况。况且,我们还有王牌在手……”,钟显达冷哼一声,暗笑霍汐的无知与幼稚,在他看来,这些担忧,根本就是多余。

    “王牌?石部长?把企业命运押宝在旁人身上,你的胜算和筹码又能有多少?”,霍汐也轻声冷笑,他对于钟显达私下里的联络和算计,他心知肚明,“

    “用不着你来揣测。霍汐,以你在集团中的位置和资历,似乎没有对核心决策的发言权……”,钟显达眉头紧皱,他似乎对于持续的解释和对决有些不耐烦,直接以职位高低堵住了霍汐之后的质问。

    两人正争持间,秘书小姐却优雅的道了声‘抱歉打扰’,端着黑色檀木托盘,从门外款款而入,将托盘中宽大精美的信笺放在众人面前。

    镂空烫银的请柬除了彰显奢华考究外,没有任何细节与订婚讯有关,只简明扼要的表清了时间地点,以总裁私宴的名义。

    众人看的莫名,不知宁国庆毫无征兆,凭空设下宴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又不敢拂逆了他的意思,只得在私下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做项目至关重要的是现金流要平衡,如果资本链出现断层,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冲击和隐患,你到底怎么想的?”,霍汐坐在宁国庆办公室的沙发上,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和意见。

    “副总裁既然说有王牌和高招,就不妨让他大胆去做,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宁国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面前的小盅茶推到霍汐面前,让他收敛焦躁的情绪。

    霍汐眉头轻蹙,眼前的局势,如雾里看花,局中诸位各怀鬼胎,要在其中寻个平衡,绝非易事。

    宁凝和霍汐的订婚典礼,最终选在了顶级豪华精品酒店的宴会厅举行,长安街旁第一高楼,融入东方美学和现代时尚的设计,京城景致一览无遗;直到宣布主题之前,嘉宾都无从所知这场宴会的目的何在。

    宁凝早就参透这订婚礼的主角不是自己,也不是霍汐,他们两个都是陪宁国庆演大戏的配角罢了。

    所以,对衣饰打扮都显得意兴阑珊,放弃了之前宁国庆订好的礼服,只选了一条以立体花瓣装饰,款式简洁的ch1oé连衣裙,搭配蕾丝蝴蝶结高跟鞋,来表示对霍汐的尊重,以及对订婚礼的配合。

    “今天,承蒙诸位贵宾赏光,宁某人不胜荣幸,宁宏集团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诸位的大力支持……”,这是宁国庆一手策划的筵席,想当然的,他必须要在重要时刻现身,出其不意的亮出今天的底牌。

    懒得搭理无谓的客套寒暄,宁凝百无聊赖的站在父亲身后,随意打量着诸位光鲜亮丽,神色各异的来宾们。

    过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苦寻许久,曾经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甚至纠葛成了心结的身影,就这样轻易的站在眼前,神色淡然的与自己四目相对,毫无征兆,也没有半点惊诧。

    一种彻骨的寒凉从指尖直窜上头顶,仿佛被冻在原地,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晃动的人影,与各种陌生的面孔,交汇成幻化的影响,悄然流淌。耳朵出现了尖锐的鸣叫,再听不到任何清晰的声音,只觉得心跳的无比剧烈,快要让她无法承受的地步……

    19曾经沧海

    秦霄站在不远处,望着神情错愕的宁凝,目光淡然,面沉似水,请柬上明明写着总裁私宴的,在这种场合见到宁凝,确实令他始料未及,猜不透一向都不喜抛头露面的她,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商界聚会上。

    他喉结一动,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口如同被人紧紧束缚住,近乎窒息却又无法挣脱,想要回避她的目光,才发现最放不过的,其实是自己。

    “今天,有件喜事要和诸位宣布……”

    宁凝心头一凛,宁国庆终于要亮出王牌了,他为这出戏潜心安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鸣锣击鼓,粉墨登台的这一刻,所有人都被玩弄于棋局之中。

    事先毫无征兆,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宴会,到底是何目的。

    所以,宁国庆的发言虽是简短,可无异于在现场扔了一颗原子弹,轰然爆发,威力惊人,久久难以平息。

    方才还喧嚣热闹的会场,赫然静谧下来,来宾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不停的互相交换眼神,也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来提出质疑和意见,仿佛这震撼的消息,把空气都凝结住了。

    纵横商场几十载,呼风唤雨易如反掌,稍微动动毫毛,就能让商界风云色变,威名赫赫的领军人物宁国庆。在宣布女儿婚讯的同时,决定移交出他手中所握有的宁宏集团股份的百分之八十,作为嫁妆,赠送给唯一的继承人,独生女儿宁凝。

    同时,也有意的透露出想要放手退隐,远离世事,安心乐享人生的计划和态度。

    这是霍汐第一次看见,秦霄在惯有的淡漠冰冷之外,表现出其他情绪,且如此明显和令人疑惑。

    从听闻宁凝即将嫁人的消息,再到宁国庆宣布退隐和移交手中股权,他的神情也跟着从震惊、诧异、不可置信,变成难以掩盖的怒意,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在极度压抑忍耐着痛苦和憎恨。

    霍汐难以揣测秦霄情绪的根源,若是舍不得曾抛弃的前女友另嫁他人,可他的目光又全然不在宁凝身上;眉头蹙起,面沉似水,直直瞪视着发言台上侃侃而谈的宁国庆,神情复杂又阴冷。

    “秦霄,秦霄,你在想什么呢?”,石倩倩觉得无聊,撅起红唇,使劲的摇晃起秦霄的胳膊,见他仍是无动于衷,索性踮起脚尖,猛然揽过脖颈,吻上他的嘴唇,全然不将周围一种宾客放在眼中,“亲爱的,你欠我这样一个订婚宴……”,她的脸上泛起甜腻的红晕,双臂勾住秦霄的肩膀,眯起眼睛,娇俏的试探面前情郎的反应。

    望见眼前这一幕的霍汐,心里陡然一惊,他本能的扶住身旁的宁凝,却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气息也开始喘不匀称。

    宁凝打从见到秦霄的一刻起,整个人就颓然下来,她如石化般的呆立在原地,进退两难。身体止不住的发冷,从双臂冻结到喉咙,她发不出声音,也难以自控,脑海中近乎一片空白,只将空洞无神的目光落在秦霄身上。

    她明白此时的状况,万万不可意气用事,所以苦苦的维系着平和的假象,只怕自己紧绷的防线一段断裂,就会决堤失控,再难收场。

    秦霄本是不着痕迹的望向宁凝,看见她痛苦压抑的境况,如当头棒喝,错愕难当;两人远远遥望,四目相看,千头万绪,无语凝噎。

    宁凝与秦霄陷入往昔的爱恨纠葛,他与她之间,你来我往、眉目传意的种种情形,都被霍汐尽收眼底。

    不安紧张的情绪在霍汐心底蔓延,他神经戒备,故作轻松的环视了会场,庆幸在台上的慷慨陈词吸的宁国庆,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自己和宁凝,暂时还处于无人在意的安全角落。

    现场宾客中,不乏居心叵测、唯恐不乱之辈,他们坐观好戏,妄图趁机渔利,一旦被逮到把柄,必然会落井下石,这也正是霍汐的担忧所在。

    他眉头轻轻蹙起,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宁凝,手上柔和的使了点力气,揽了揽她的手臂,温热的暖意从皮肤渗入心头。一瞬间,宁凝如同被解除魔咒,黯然的长叹了口气,眼睫轻轻一闭,豆大眼泪滑出眼眶,止也止不住。

    许是看到二人的亲密相处,秦霄的眼眶通红,他粗暴的甩开石倩倩,赫然厉色望向霍汐,心口起伏喘息颇重。

    秦霄失控的举动,令霍汐陡然惊惶,他发现石倩倩已经开始察觉出气氛的古怪,这位公主脾气一贯霸道骄横,现下正迟疑不定的打量着秦霄与宁凝,若惹得她不痛快,只怕这场子都要被连锅掀翻。

    ‘秦霄啊秦霄,你就是个祸水……’,霍汐头痛欲裂,咬着牙根在心中嗔怪着秦霄惹出眼前难以收拾的混乱局面。

    “秦霄,下个月就是咱们相爱两年的纪念日,是不是也要订婚了……”

    石倩倩溢满甜蜜的一句话,打碎了宁凝拼尽全力所存留的理智,两年,两年是什么概念?从她目睹秦霄出轨,到被告知分手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两年前的他明明还在和自己卿卿我我,谈婚论嫁,如何就与这个素昧蒙面的陌生女人相爱了……

    巨大的冲击和被欺骗的愤怒笼罩了宁凝,她无法遏制内心的冲动,曾经种种失落、痛苦、委屈齐齐涌上心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往前冲了几步,想要和秦霄问个明白,谁知,却被霍汐一把攥住了手臂。

    “你放开!你为什么拦我?你早就知道他是谁对不对?”,她回头,抬眼质问霍汐,暗恨他为何早就知晓秦霄的动向与境况,却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

    “你别冲动……”,霍汐皱起眉,将宁凝拽到近前,背过身体,挡住了石倩倩正往这边疑惑探寻的目光。

    “我怎么不冲动?是你的话,你会继续假装相安无事吗?两年!我被骗的,我被骗的……”,宁凝带着哭腔的声音抽搐断续,话也讲的语无伦次,她辛苦支撑的意志开始垮塌。

    “你等我!”,霍汐神色郑重,按了按宁凝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转身长叹一声,往秦霄的方向走去。

    “秦总,多日不见,承蒙您今天肯赏光前来。抱歉打扰您和石小姐,关于c项目,我们集团内部前几天进行了高层会议讨论,有几个事情,想借这个机会,和您请教……”,霍汐言辞谦和有礼,他低声和秦霄表达了想借一步深谈的意图,并不着痕迹的向场外望了望。

    “倩倩,我和霍总有生意上的事情想谈一谈,你先去吃点东西,等我一下……”,秦霄聪明绝顶,并非等闲,他瞬间领会了霍汐的暗示,温柔的劝慰着石倩倩先行回避。

    看来方才的失控,只是他一时的疏忽,才让真情流露,片刻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冷静。

    “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不让我听?我要一起去!”,石倩倩撒起娇来,摇晃着秦霄的手臂,执意一同前往。

    “听话……”,秦霄的脸色冷下来,他嘴里的话柔情宠溺,可不容置疑的气势,让人觉得毫无回旋之地。

    石倩倩撅起嘴,愤怒郁闷的瞪了霍汐一眼,似是在暗恨他的不合时宜,搅乱了自己的欢会,可又不敢拂逆秦霄的要求,只好气汹汹的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等待他的归来。

    趁人不备的时机,霍汐把宁凝领进酒店的小型间,既然她心中愤懑难平,委屈压抑寻不到出口,不如索性单独和秦霄问个清楚。

    “呼……”,霍汐长吁口气,将门轻轻掩好,走到不远处的窗口,背靠墙壁,将双臂架在窗台上,修长的指尖轻夹着白色香烟,“我特么真是个活雷锋……”,他偏头,将目光飘向中庭的花园,飘渺的灰烟,朝着微风里散去,自嘲的苦笑,颇有些心酸,却终是无可奈何。

    有时候,太过奢求的渴望,真成现实的那一刻,反而会让你不知所措;而太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