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也不是一个蠢人,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言暴露自己?”
小易若有所懂的“哦”了一声,又道,“兰长御的房中搜出了毒药,也知下毒之人并非襄良人,可襄良人之前毒害娘娘未果,死了,也不算冤屈了。”
湘尔道,“梁王殿下英明神武,在他手下从未出过冤狱,那日只听柳夫人的一句证词就下旨刺死了襄良人,必定心中有数,襄良人几次三番陷害,坏事做绝,梁王早已厌弃了。”
小易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娘娘以为,这次有孕之事究竟谁人所为?”
湘尔轻蔑一笑,“自然是谁先站出来指证别人,急着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就是谁了。”
“娘娘是说……柳夫人?”小易有些吃惊,不觉睁大了眼睛,“婢女怎么把她给忘了。”
湘尔轻轻躺在榻上,床榻显得冰冷潮湿,和宏坤殿的软榻相比,活像一块石板,小易将被角轻轻的掩了掩,道,“娘娘先睡着,婢女去门外守着,顾美人回来了婢女再来叫醒娘娘。”
“小易!”湘尔轻声唤着,“殿外有香居殿的宫人守着,你就留在本宫身边吧,兰褚已经出宫,你平时做事沉稳,以后你就是宏坤殿的长御了。”
“诺。”小易微微一声,脸上仍是一如往昔的沉静,在湘尔看来,小易虽没有兰褚聪明,体贴,却和以前的邓氏相比,更显得难得,想当初小恩小易一同在建德殿服侍她,小易说话冷静,话语不多,倒是小恩爱说爱笑,可谁想到小恩却选择了接近梁王,与湘尔为敌,最后还是惨死在柳夫人手里,各人自有各人的路,路是上天注定了的,这一点小易倒像是认得很清,中规中矩走自己该走的路,才能获得长久。
软枕幽幽散发着一缕香气,澄碧姐姐自小就喜欢用桂花水梳头,小的时候湘尔也时常跑去澄碧姐姐家中一起睡,这个味道最熟悉不过了,纤手香凝,她的指尖在软枕上游走,若是还能回到最初该有多好,想到这,湘尔的眼眶不知不觉有些潮湿。
忽然枕下一个硬物,冰凉难耐,指尖一凉,轻轻的掏出来,是一个只有小拇指大小的信筒,湘尔心里一阵紧张,朝纱帐外望一望,只有小易背朝着自己,守在不远处,她渐渐安心,这种信筒上雕刻着梁国的花纹,但梁国人都察觉不出来,花纹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划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个是汉宫的皇太后用来和湘尔,澄碧互通消息专用的信筒,以免被梁宫发现,便雕刻了梁国的花纹,但又为了让细作好区分,又在花纹一角刻了一道痕迹。
自从复又回宫,湘尔还是会经常收到汉宫的书信,只是再也没有在信中看到关于父亲的详细情况,只是“你父安好”几个字草草了事,湘尔的回信中除了说梁国上下相安无事,并无反心之外,也不敢多问家中的情形,以免让皇太后觉得她只顾思乡,更是无心于大计。
她灵机一动,对啊,皇太后和澄碧也有书信联络,思乡心切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想,或许皇太后为了安抚澄碧,会在信中说些关于她父亲的消息,两个人的父亲均在朝中做官,又都是皇太后手中的人质,只要澄碧的父亲安好,自己的父亲也就平安无事。
这样想着,湘尔就更加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筒,蜷缩在信筒里的信纸不过手掌大小,果不其然,皇太后在信中先是催促澄碧争得宠信,掌握梁国的命脉,又说了几句关于她父亲的近况,湘尔心里有了几分踏实,忽然!最后一行小字,竟字字刺眼,更像一把尖刀直穿进她的胸膛。
湘尔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拼了命的揉,直到把眼睛揉的红肿,字条上的字还是清晰可见,字字真切,“姜公犯乱,毙,勿知于湘尔。”
姜公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已经死了?
殿外一阵脚步声,小易转身朝纱帐中轻呼道,“娘娘,顾美人回来了。”
湘尔脑中一片凌乱,直到澄碧掀开纱帐,叫了声,“妹妹来了多久了?”
湘尔这才清醒过来,澄碧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湘尔颤抖的手中握着自己的书信,脸色微微紧张,回头道,“你们都下去伺候吧,小易,你也先出去,我和你家娘娘有话要说。”
众人退去,澄碧才缓缓道,“妹妹既然都看到了,也省的我瞒你辛苦。”
湘尔泪眼痴痴的盯着拳头,信纸已经被揉的不成样子,“看来是真的了,我父亲已经惨死……”
澄碧鼻子一酸,“妹妹节哀吧,有些事咱们是做不了主的,咱们,就只有听命的份。”
湘尔的手紧紧捂着鼻口,她好像大哭一场,可在这深宫里,她不能,只能任凭眼泪从指缝里挤出来,发出一阵憋闷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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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碧见无法安慰湘尔,又怕她因为丧父之痛痛哭不止而引来外人的猜忌,便道,“妹妹先别急着哭,或许这件事另有隐情,这说不定是皇太后的手段而已,妹妹细想一下,若你父亲真的被处决了,她怎会冒险告诉我,难道不怕有一天你发现了书信心生反意么?我想,皇太后是故意这么说,好以此来告诫我,若对她不忠心,便是死路一条。”
湘尔眼前一亮,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真的是这样么?若真如姐姐所说,我便安心了,只怕……父亲是真的死了,皇太后这段日子并不在信中多说我父亲之事,只怕父亲因为我远在梁国,思念甚重,才起了反意,说不定,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
澄碧嘴上虽那样说着,却连她自己都不信,皇太后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以前在家中就常听,皇太后及其看中权位,对有异心者宁可错杀,绝不姑息,如果湘尔的父亲真的被处决了,那自己的父亲,也同样命悬一线,生死,只在皇太后的一念之间。
“姐姐,我要回长安!”湘尔忽然起身道。
澄碧恍然一惊,这正是她害怕的事情,湘尔真的回了长安,势必会引起梁宫所有人的猜忌,不,不是猜忌,是确认,澄碧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前即便湘尔被人猜疑是汉宫的细作,但只要湘尔矢口否认,没有真凭实据她一样可以保全自身,而现在却不一样了,她自请回朝,是谁也拦不住的。
“妹妹先别急着下决断,”澄碧轻声说着,缓缓将湘尔按坐下来,“如果你现在无缘无故要回长安,不但梁王殿下不会允准,还会受到猜疑,你暴露了身份只会让后宫里诸位娘娘暗喜,不如先按捺下来,等有了合适的契机,再回去也算事出有因了。”
湘尔恍恍惚惚,早已听不清澄碧在说些什么,她此时此刻只想飞奔回长安,她要亲眼看到父亲还活着,才能安心。
跌跌撞撞回了宏坤殿,梁王殿下的仪仗排满了院子,一进殿门,梁王便迎了过来,焦急道,“今天外面风大,你这是跑哪去了?”
湘尔渐渐回过神来,缓缓的行了一礼,道,“殿下这样过来,不怕太后怪罪么。”
梁王诧异道,“宫人中毒之后,太后的把手就撤掉了,现在宏坤殿外全是本王的宫中的侍卫,怎么你忘了吗?”
湘尔这才想起,心里暗恨自己,梁王为了她能舒适一些,又为了不得罪太后,才支了自己宫里的侍卫过来镇守,恍惚间,她居然忘在了脑后。
“湘尔,你是不是不舒服?本王看你脸色很差,怎么眼睛红红的?”梁王担忧道。
湘尔回头遣了小易出去,扶着梁王一起坐下,道,“臣妾没事,只是方才忽然想去湖边走走,这才带着小易出去,谁知到了湖边才发现,今日真的风很大,臣妾被沙子迷了眼睛。”
梁王心疼的取出方巾在湘尔的眼睛轻轻擦拭着,喃喃道,“本王也时常怀念初次见你之时,可你也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你的身子弱,受不得风的。”
湘尔心里正盘算着开口向梁王自请回朝,却忽然一阵心酸,在她心里亲情固然大过一切,可她偏偏忘了,在这梁国里,还有一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融入她的心里,让她难舍难分,左右为难。
“殿下现在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湘尔道。
梁王笑道,“确实有一件事,本王想跟你商量商量,过几天便是皇太后的寿辰,本王想着,要送一些礼物给皇太后,梁国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都要仰仗汉宫得以生存,所以本王想派翰林亲自带着供品前往长安,你意下如何?”
湘尔颔首道,“藩王无召,不得擅自觐见,但皇太后寿辰,若不进献贺礼,难免会落人口实,说殿下对皇太后不恭,差翰林大人代劳,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殿下英明。”
梁王迟疑了片刻,道,“本王还有一个想法,要靠湘尔你了。”
湘尔一愣,“臣妾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吗?”
梁王道,“本王想,只翰林一人带着随从去长安,未免有些人微言轻,尤显得不重视,不如再派一位娘娘同去,梁宫的娘娘与大臣一同进贡贺礼,更显得我梁国尊重皇太后。”
湘尔心中不觉激动起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上天感应到了她挂念父亲的一片情意,梁王竟在这时要安排宫里的娘娘去长安,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她正要开口,却又张了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不行,要是这样自己说出来,必定会引得梁王的疑心,上次被人戳穿自己是细作,还是梁王遮掩了过去,自己本来就是长安人,若是此时自请,只怕更会惹得梁王的猜忌。
“殿下说的是,可不知是哪位娘娘可以得此殊荣,有幸担此大任?”湘尔试探道。
梁王抿口一笑,握着湘尔的手,道,“你身子骨不是很好,所以本王平日也很少叫你做什么……”
湘尔失望了,听着梁王嘴里这么说,她便知道了,这次看似是一个好机会,却又与自己擦身而过了,她敷衍一笑,“谢殿下记挂。”
“可是本王即便再担忧你的身子,这件事还是想劳烦湘尔你,除了你,别人做事都不让本王放心。”
湘尔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这句话真的出自梁王之口,她心里虽然激动,但却极力掩饰着兴奋,微微道,“殿下之命,臣妾定会遵从。”
梁王笑着将微微屈身的湘尔扶起,道,“这不是命令,是本王在求你,合宫上下,能让本王屈尊恳求的,你可是第一人了,只是和你分离数日,你不在本王跟前,本王总是不会放心,你要答应本王,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等你回来,本王论功行赏,封你做王后。”
湘尔目送着梁王走远,满足的笑了,这个男人总会在冥冥之中帮助自己,或许这就叫心有灵犀吧。
翰林紧跟着梁王,走在回建德殿的路上,见四下无人,便小声道,“殿下真的要夫人随行,往汉宫送供品吗,殿下忘了,前阵子您还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和心不合,为怕太皇太后心里不爽,决定这次皇太后的寿辰不送供品了吗?”
梁王幽幽叹了口气,“方才你去各宫各院送新进的绸缎,不是在香居殿外听到了湘尔说的话了吗,她想回朝,本王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可是殿下……臣分明听到,夫人是皇太后派来的细作!”翰林压低了声音。
沉默了片刻,梁王道,“无论她是谁,她都是本王的女人,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既是本王心爱的女人,她一心想做的事,本王都要尽力成全,今天你所听到的万不可对旁人说起,就连湘尔也不要说漏半句。”
崛起3
湘尔一身紫罗兰色锦衣,配上金线密缝祥云的束带,清新不失雅致,额前的珠翠随着稳健的步子摇曳生姿,婉然一副如画般的景致。
锦绣的翘头履方步上马车,身后忽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悠远,轻轻的,但她却明明知道那人就在不远处。
她轻轻回身,本已硬下来的心无奈又软化了,她走的时候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逗留,哪怕只是一个对视,那个温柔的眼神看向她,她就走不了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即将踏上马车离开这所城池,他偏偏赶来了。
“殿下还有国事要忙,怎么就这样跑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梁王的喉咙略显干涩,拼尽全力把一股苦水咽了回去,看着湘尔这一身清新别致的打扮,还有长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在俏丽的脸颊上形成的一道弧线,他哑然无语了。
湘尔温婉道,“方才在朝上,已经拜别过殿下,殿下何苦还要这般跑出来,丢下满殿的文武大臣,难道不怕旁人笑话吗?”
不等湘尔说完,一个宽大的臂膀已经紧紧将她围住,死死的围住,不断的用力,直到她快要不能呼吸,她的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衣衫上,她心里一惊,急忙别过头去,“臣妾只是去几日,很快就会回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安慰着他。
梁王慢慢松开她,温热的大手捧起她的脸,凝视着,痴痴道,“是你说的,你还会回来,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一句话让湘尔顿时惊慌起来,他怎会问这样的话?她惶恐的望着他的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明里是去汉宫贺寿,暗里却是要回宫打探父亲的消息,况且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一旦得知父亲已死,她必定不会在回来,可是这些是怎么被他看穿的?
湘尔试着平静了片刻,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梁王怎会知晓这一切?她笑自己太多心了。
“臣妾当然会回来,殿下怎么会说臣妾不会回来呢,臣妾的家在梁国,臣妾的夫君也在梁国。”湘尔温柔的说。
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东西,又被自己的一声嗤笑掩藏了过去,“呵呵,你看看本王,尽会瞎想,你不会笑话本王吧?”
湘尔摇摇头,注视着他深邃的双眸,“殿下,若是有一天,湘尔辜负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梁王怔了一下,继而抿口一笑,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此生此世,本王只对你说一次,你要记住,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最终你还愿意守在本王身边,陪本王相守到老,本王都会不计前嫌,都会原谅你。”
湘尔眉头蹙的紧紧的,顾不上行礼拜别,飞奔上马车,她知道,只要她回头,就一定能看到他还站在原地,他定会痴痴的望着马车,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可她不要回头,刚刚临别时他那几句话,已经足够让她寸步难离。
湘尔坐在马车里,眼泪终于像压抑已久的乌云,一瞬间宣泄下来,为了这个男人,她真的想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的家乡,忘记之前的种种,若能就这样与他厮守到老,哪怕没有来世也是愿意的,可亲情将她死死的缠绕着,她没有选择。
马车颠簸了一阵,似乎没走多远就忽然停了下来,翰林掀开帘子,恭敬道,“娘娘若是舍不得殿下,臣一人去长安便是,殿下出来前吩咐了,若是娘娘改变了主意,立刻送娘娘回宫。”
湘尔心里有些诧异,掀开帘子回头望去,梁王果然还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这边,湘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嘱咐翰林,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会一去不回,难道,他一直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到他身边?
湘尔回头看看翰林,翰林一副满心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娘娘,去长安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岂是能预想的,不如……”
“本宫作为家人子进宫时,走的也是这条路,这条路究竟有多颠簸,本宫心里有数,走吧,咱们走的越慢,梁王殿下就会晚回去一刻,满朝的大臣还等着呢。”湘尔果断的放下帘子,坐正了身子,定定的说。
马车又摇晃起来,不管梁王殿下是否已经洞察,她都对自己说,一定要试一试,这条路已经选择,总要走过了才知道结果,或许,父亲还活在世上,那么一切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临近长安城,车马停了下来,翰林过来道,“娘娘,长安城快到了,前面的客栈要留下一些侍卫,藩国是不能带着过多的侍卫进城的。”
原来的三十多人减为了十人,全都留守在客栈,这一带湘尔再熟悉不过了,前面不远便是自己的家了,她犹豫了片刻,对着翰林道,“大人可否缓一缓在入宫,本宫忽然想起,有一个故人就住在前面,本宫难得回来一次,想去拜访一下。”
翰林朝着湘尔手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微微一皱,避开众随从,小声道,“臣早在几年前奉命带着贺礼进宫,前面那一带臣也略有耳闻,那一带是长安城官宦之家比较聚集的地方,据臣所知,娘娘的花名册上写的可是小户人家,怎会认识官宦人家的故人?”
湘尔略显惊慌,这个翰林平时即便再和自己有几分交情,到底还是和梁王一起长大的,所做所想无一不是向着梁王,向着梁国的,只是他也太谨慎了,难怪梁王重用他。
湘尔微微一笑,“大人误会了,本宫所说的故人,是在那些府邸当差的,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大人若是信不过,尽可跟着就是了。”
翰林瞥一眼身后的随从,小声道,“臣岂敢不信任娘娘,只是随从众多,闲话也就多,娘娘是主子,想去看多少故人都无妨,只是被人白白议论,回去传遍梁宫,对娘娘的名誉亦是有损,将来会有人说,娘娘和汉宫的某位官宦大臣有些关系。”
湘尔抬头静静的看着翰林,翰林眼里一副坚定的气色,似乎不容她反抗,她终于还是放弃了,也罢,父亲的安危与否,进了汉宫,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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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儿从出来一个恭敬的鞠礼,道,“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湘尔微微点点头,盈盈笑道,“大娘从内殿出来,想必是皇太后的随身侍婢,怎劳大娘远迎,敢问皇太后现下可有功夫召见?”
宫儿伸臂引了引,道,“夫人和大人请进去,皇太后正等着呢。”
翰林跟在湘尔身后,脸上隐藏这笑意,暗想她们倒是会演戏,湘尔明明就是朝中大臣的千金,又是皇太后的细作,怎会不认得皇太后的随身侍婢,不过梁王要保她,谁还能说什么。
翰林紧跟其后,进了正殿,湘尔敛步走到正中,跪下一记工整的礼拜,温和道,“臣妾梁国夫人贾氏,携特使翰林拜见皇太后,恭祝皇太后长乐万安!”
翰林偷偷瞟一眼皇太后,果然凤仪万千,颇有皇家威仪,着了一身宝蓝色长袍,发髻纹丝不乱,脸上俨然一副平静之态。
“梁王调教出来的人也太有礼了,哀家只是过个寿,不是什么要紧事,还劳你们远道过来,回去替哀家好好谢谢梁王。”皇太后道。
湘尔颔首一笑,道,“皇太后万寿,乃是我大汉朝的福气,梁国上下也跟着饱受恩泽,怎么会不是要紧事呢,梁王殿下虽为一城之主,但在皇太后面前也是小辈,本该亲自来贺寿,只是梁国政务繁忙,梁王殿下分身乏术,故特派臣妾前来,还望皇太后恕罪。”
皇太后赞许的点点头,道,“嗯,你不光恪守礼仪尊卑,说话也伶俐,梁王真是有福气了,若我汉宫的女眷也都像你这样,哀家平时也省的操心了。”
湘尔心里一阵欢喜,真是个好时机,这会儿翰林也在,正好可以撇清自己和皇太后的关系,便道,“皇太后适才说到汉宫的女眷,其实臣妾的家乡也是长安城的,所以论起来,臣妾也不是外人。”
皇太后略显惊讶,道,“怎么,你是长安人?也就是说,你是哀家赐给梁王的家人子了?”
湘尔轻轻叩首道,“诺,臣妾正是,不怪皇太后没有认出来,臣妾当年被选入家人子时,离宫在即,只是远远在殿外听皇太后训教,未曾谋面。”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果然了,家人子们各个娇艳,哀家看起来你们一个个的都差不多,也实在分辨不出来,既然做了夫人,以后便更要好好的辅佐梁王。”
翰林在后面看着,心里隐隐发笑,这两个人演戏的功夫也太好了,在他这个“外人”面前,三言两语就把关系撇清了,但他同时也有些隐隐的心疼湘尔,没有别的原因,梁王心疼的人,他也不会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她那样辛苦的演戏,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末了,皇太后微微动了动身子,大有送客之意,“好了,梁王的心意,哀家收下了,梁国路途遥远,你们也该回了。”
湘尔知道在翰林面前,是问不出什么的,即便旁敲侧击的问了,皇太后也不会说实话,便只好无奈的跪别了皇太后,宫门口的甬道上,一群大臣正要出宫,湘尔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痴痴的望着,翰林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个随从,近了几步小声提醒道,“这个时辰应该是大臣们下朝,娘娘虽然是梁国的夫人,身份也高于大臣们,是不必让路的。”
湘尔似乎没有听进去翰林的提点,仍然在人群里找寻着父亲的身影,翰林轻咳一声,高声道,“梁国夫人出宫,大臣们回避——”
前面立刻让出了一条小路,翰林伸手一引,“娘娘,请。”
湘尔心里恨极了翰林,她只想找寻父亲的身影,哪怕只远远的看一眼就好,知道他还在这世上,她便安心了,可这个翰林像故意跟她过不去似的,偏偏急着催她快点出宫,她又急又气,快要哭出声来。
翰林见她没有动弹,眼里却满是气愤,思量片刻,又道,“娘娘出宫的时候穿了一双新鞋,新鞋总是不太合脚的,这甬道看似平坦,却坚硬无比,娘娘一定要一边走,一边看‘仔细’了!”
湘尔微微一怔,翰林把“看仔细”三个字故意说的重了些,倒是提醒了她,眼下百官分站两排,中间已然让出一条小路,不正是个找寻父亲的好机会吗?
湘尔缓缓走在路上,两旁的文武百官上身微曲,以显恭敬,她便看仔细了,只是越走,她的心越凉,直到走完了这条甬道,都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
她彻底绝望了,父亲曾经得过一场重病,连走路都很吃力,即便那样他都没有断过朝,如此可见,父亲一定是遇到了比重病还要糟糕的事,难道真像皇太后信中所说,父亲已经死了。
恍然之间,犹如天崩地裂,世上一切在她眼里渐渐变得模糊,渐渐的,她失去了只觉,身子一倾,倒在了马车旁。
再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便是泪眼朦胧,模糊间,翰林正守在一边定定的望着她,“娘娘可算醒了!”
“这是哪?”湘尔一开口,眼里一行热泪滑落了下来。
翰林道,“娘娘在宫外晕倒了,臣就暂时找了一家客栈先让娘娘住下,娘娘现在可觉得好些了吗?”
湘尔别过脸去,刚才的痛苦又袭上心头,眼泪打湿了被角,翰林见她别过脸去并不回答,便道,“娘娘只管好好休息就是,明天一早我们再启程,只是臣有一件事要交代给娘娘,前面一带是官宦人家的聚集之处,各处戒备森严,娘娘还请不要随意出去,免得人们不识得娘娘,冒犯了娘娘。”
湘尔忽然一怔,官宦聚集的地方,不正是自己家吗?先帝生前赐给五位三朝元老每人一处住宅,都在此处,父亲便是其中的一个,她不觉激动起来,这个翰林还真是歪打正着,挑来挑去居然挑了这里的客栈,正想着,她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翰林进城时百般的阻拦她来这里看望所谓的故人,现在为何又松懈下来?湘尔不禁联想起之前在甬道,翰林似乎是有意暗示并且协助她从大臣们面前经过,难道翰林已经洞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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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华灯初上,依稀有两个人影驻守在外,湘尔轻轻推开一个门缝,不想声音还是有些大了,门外的侍卫机警的很,立时回过神来,俯首道,“娘娘有何吩咐?”
湘尔有些心虚,还是挺了挺腰板,道,“都入秋了,夜晚寒凉,翰林大人已经把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你们也好适时回去休息,不必一直守在门外。”
侍卫不敢有一丝马虎,恭敬道,“娘娘体恤下属,臣等感激不尽,可大人吩咐了,娘娘千金贵体,不得有一丝松懈。”
湘尔见侍卫们劝说不动,并未有离开之意,心下凉了几分,这时候翰林远远的走过来,看上去带了些醉意,身子有些摇晃,更是少了几分往日的礼节,大老远便道,“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今天可是本大人的生辰,大家都在我房里祝酒,唯独少了你们两个小的!”
湘尔警觉的看着翰林,倒像是真醉了,还未走近就满身的酒气,两个侍卫有些诧异,道,“大人不是叫守着娘娘的房门吗,我们不敢违抗!”
湘尔默不作声,只想看看这翰林究竟在耍什么把戏,只见他过来也未行礼,一手揽住一个侍卫的脖子,笑道,“娘娘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离开一时片刻无妨,娘娘是不会怪罪的!”
侍卫有些惶恐,慌张的看一眼湘尔,小声道,“大人,您喝醉了。”
湘尔道,“无妨,既然今天是你们大人的生辰,便都去吧,你们都守在这,本宫也不得安睡,都随你们大人去吧。”
翰林摇晃着行了一个不正规的礼,笑道,“娘娘恕罪,臣喝酒忘形了,只是因为太高兴了,娘娘看这样可好,让小的们去我房里喝酒,臣守在这!”
湘尔的心一沉,也不好在推辞什么,只能敷衍着点点头,见两个侍卫走了,便也独自打算转身回房,只听翰林带着醉意道,“娘娘尽管安枕,臣就守在门外,今晚的月色不错,臣虽然是个粗人,今晚也想赏一赏……”正说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竟酣然大睡起来。
这下倒让湘尔喜出望外,悄悄四下无人,便悄悄绕过翰林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
客栈门口的守卫也都被唤去喝酒,湘尔很容易的离开的客栈,借着月色,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门庭冷清,湘尔的心揪了起来,怎的门外连守卫的家丁都不见了踪影,轻轻的叩门,里面很久才有人出来,湘尔一眼便人了出来,这是管家舅舅,舅舅也立时认出了湘尔,还有些不敢相信,“小姐?是你吗?”
湘尔顾不得许多,直言问道,“父亲可还好?”
管家舅舅愣了一下,微微笑道,“小姐不是去了梁国吗,这么晚怎么会回来了?梁宫的人不会追究吗?”
看似是一句关切的话,在湘尔看来却是有意在转移话题,便急道,“舅舅快说,父亲到底怎么样了?难不成……”
管家自知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便微微低下了头,语气也沉重了许多,“小姐难得回来,夫人想念甚重,还是先去看看夫人吧,有什么话夫人会告诉小姐的。”
母亲一脸的哀伤,目光无神的倚坐在床下,烛火将熄,却无从察觉。
“母亲!”湘尔有些心疼,不敢大声呼喊,怕吓着母亲,母亲闻听一声轻唤,犹如大梦初醒一般,脸上带了惊喜,眼睛却依然无光。
湘尔小心翼翼走过去,似乎看出了什么,手掌在母亲眼前晃晃,怯怯道,“母亲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母亲一汪眼泪奔涌而下,“湘尔总算回来了,你可还不知道,你父亲他……”
湘尔环视房内一周,所有的装饰都已撤去,又听母亲这样说着,看来是真的了,不禁哽咽住,“难道父亲真的被皇太后赐死,母亲的眼睛也因为此事哭瞎了?”
母亲暗自抹泪一阵,这才娓娓道来,“陈大将军叛乱,被有心之人挖出他曾与你父亲是旧识,陈大将军频频往来于我们姜府,事实上陈大将军早有叛乱之心,多次来说服你父亲,你父亲都断然回绝,还规劝他不要做傻事,陈大将军还是叛乱了,被抓后因你父亲当初没有和他联手,心生怨恨,硬是把你父亲也拉下了水,皇太后眼里是最容不得沙子的,若有叛党,一并诛之,可怜你父亲为官一生清白,对大汉朝忠心不二,最后却落下个叛乱不忠的罪名,还身首异处。”
湘尔听得已是泣声连连,她只后悔在宫中没有杀了皇太后,其实还要什么眼见为实,澄碧的书信是皇太后的,字字真切,本来就让人不得不信,只是自己偏偏不愿相信事实,一定要回家看望,现在虽证实了,可在要想进宫去杀了她,也是为时已晚了。
“啊,对了湘尔,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母亲这才想起。
湘尔哽咽道,“皇太后寿辰,梁王特派女儿回来进贡,幸亏女儿回来了,母亲放心,父亲的仇,女儿必报!”
“不可!”母亲霍的站起来,因为眼睛看不见,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湘尔情急过去搀扶,道,“母亲眼睛不好,有什么话坐着说就是了!”
“你一定要听母亲的话,你父亲的仇,我们是报不了的,你千万不要只身犯险,不光是我们报不了,这世上除了皇上之外,是没人能动皇太后的,母亲看的出来,梁王对你甚好,他明知你是长安人,特派你回来,八成是想你能借此机会回家看看,这样好的男人,又生在王室,实在是难得,母亲只盼你能安心度日,这一生,母亲也能安心了。”
湘尔吩咐了下人去找长安城最好的大夫,便告别了母亲,走在冷冷清清的小路上,她隐忍着泪水,拳头攥的紧紧的,怎么办,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女,皇太后幽居深宫,层层守卫,想要她的命,恐怕自己踏进去一百条命也难近她的身,到底该怎么办。
忽然前面的一个人影闪过,“谁?”
黑暗处战战兢兢走出一个人来,过来一礼,怯生生道,“婢女参见娘娘。”
湘尔定睛一看,这人并不识得,便道,“你既称我娘娘,可是梁宫的侍女?”
女子竟吓得瘫倒在地上,吞吐道,“既被娘娘发现了,还请娘娘恕罪,回去千万不要供出婢女,婢女是梁宫的侍女,前几日奉命送一个已死宫婢的骨灰回乡,婢女就想,出来一次不易,便趁此机会赶回奖项探望,不想遇见了娘娘,求娘娘饶命,婢女再也不敢了!”
见侍女连连磕头,湘尔也有些不忍,道,“思亲之情,有什么可怪罪的,家中一父一母可以探望,也是件幸福的事……”湘尔暗暗伤怀。
侍女见湘尔并未怪罪之意,又道,“谢娘娘,只是娘娘,婢女送宫婢的骨灰返乡,那宫婢娘娘也是认得的,就是您宫中的长御,兰褚!”
崛起6
湘尔和那个侍女两人站在悠长的街道上,大户人家烛火通明,把两人的影子找的狭长。
侍女见湘尔不语,眼里尽是泪水,心里隐隐发笑,不想湘尔却忽然道,“很感谢你能告诉本宫这些,兰褚跟随本宫久了,她走了,本宫也该尽尽心,若不是今日遇见你,恐怕本宫连尽心的机会都没有了。”
侍女颔首一笑,“婢女不敢邀功,只是如实相告罢了。”
湘尔侧过头,拂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你先随本宫回客栈,带些钱银,再帮本宫跑一趟兰褚的家乡,把钱银带去吧。”
湘尔说罢转身往前走着,侍女一听有钱银可拿,更是可以从中大捞一笔,颠颠的跟在后面,一回客栈,居然安静一片,翰林的房门虚掩着,隐约可见里面侍卫醉倒一片,她的心稍稍有些安稳,不料只听前面黑暗处一声,“娘娘回来了!”
她骤然抬头,黑黑的并看不清楚,但听声音就知是翰林,声音居然如此清醒,没有醉意。
她也懒得再解释什么,父亲的离世已经让她自顾不暇,就随意吭了一声,“嗯,回来了。”心想,他愿意质问或者猜疑,便随他去吧。
“臣方才喝醉了酒,谁知竟睡倒在廊下……”
“好了,现在本宫命你把这个宫婢绑了,押去本宫房中!”不等翰林说完,湘尔便道。
侍女站在身后吃了一惊,翰林亦是如此,“宫婢?”
“还费什么话,快点给本宫绑了!”湘尔喝令道。翰林不敢含糊,上前三下两下绑了侍女,连拉带扯拖到湘尔的房间。
侍女搞不清状况,一进屋便被翰林死死按着肩膀,无奈跪下来,分辨着什么,湘尔并不理她,直到侍女哭喊的累的,渐渐没了声音,湘尔才缓缓走到她跟前。
“到底是谁派你来本宫面前说这些话的,你若是老实交代,本宫便放你一马,让你留在宫外,天涯海角随你去,你若是不交代,反正今日之事已经被本宫识破,回宫之后本宫必定会追究,想必那个人也不会保你了,也许会撇清自己,把你推出来,也或许,干脆把你给杀了,说你是畏罪自尽。”
侍女吓得周全颤抖,毕竟能出宫为主子办事的人,必得是个聪明的,经湘尔这一番分析,她也顿觉自己穷途末路,可湘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