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汉宫:美人心机

汉宫:美人心机第8部分阅读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有百十来字,算下来也要刻上三十万字,湘尔轻轻攥了手里的刻刀,一阵坚硬和冰凉袭来,湘尔不觉一个“激灵”,“夫人恕罪,三千份婢女恐一夜刻不完,不如娘娘再多派几个人手相助,到时也好不耽误了娘娘的大事。”

    “我看免了吧,本宫宫里的人水平如何,本宫再清楚不过了,刻字像虫爬,东倒西歪不说,不是少一笔就是多一笔,都不及你湘尔,你看看这字字娟秀的样子,还是你亲力亲为吧?”

    湘尔婉言道,“婢女多刻几个字无妨,只怕耽误了娘娘的事,何况时间真的不够。”

    柳夫人阴阴笑道,“这不是天还没黑么,才正午,还早着呢,你就伏在本宫的案子上刻,本宫在这候着。”

    湘尔默然,起来躬身道,“诺,婢女遵命。”

    湘尔这双手本是抚琴之手,纤手香凝,在家中也只是闲来雅兴之时才刻上几个,平时都是用毛笔蘸了墨水在竹简上写字,现下手指酸胀,指尖满是汗,湘尔用丝帕裹了刀柄,才微微觉得好些。

    柳夫人轻撇了一眼湘尔,心里满是得意,嘴上却道,“真是难为你了,本来是可以用笔写的,可这些是本宫要让各宫女子留下来日日诵读的,就怕时日久了墨汁会被磨的淡了,你不会介意吧?”

    湘尔没有抬头,强挤出一丝笑意,“娘娘说的极是,定要刻下来才能永久保存。”

    柳夫人看着湘尔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好不爽快,刀尖下竹屑与粉末横生,柳夫人道,“容儿,去把殿门打开,这粉末实在呛鼻。”

    殿门一开,一阵刺骨寒风直吹进来,湘尔背朝门,腰间的伤口在飕飕寒风的肆虐下一阵阵发疼,柳夫人复又说道,“容儿,把暖炉都放到本宫身侧,本宫最是怕冷的,若是吹病了,梁王见了又是一顿埋怨。”

    暖炉都推到了柳夫人近侧,原本还有些暖意,这下湘尔便觉得更冷了,手指一指保持着一种姿势,渐渐的被寒风吹得僵硬,刻出来的字也有些歪斜,心想柳夫人为难人真是用心良苦,只在殿中梁王因着自己冷落了她,她便如此急不可待。

    湘尔的手愈见通红,柳夫人沉沉笑着,“本宫一向怕冷,太后崇尚节俭,本宫特意减少了宫中的炭火数量,这些也只够一人所用,我看你伤势好转,刻字最需要的就是打起精神,才不会刻错,所以你就讲究一些,冷一点,才能精神焕发。”

    湘尔心中暗叹,好一个精神焕发,难不成手变成了冰坨还能刻出你满意的字体么,无非我刻的不好,你还要我重新刻一遍罢了。

    容儿一旁道,“娘娘的午膳准备好了,请移步用膳。”

    柳夫人舒展一下肩膀,悠闲道,“都说腹中温饱便不思刻苦,想来这两日你锦衣玉食也吃腻了,你就好好留在这刻字,本宫就不陪着了,容儿,你派人伺候着,湘尔是为本宫分忧,要喝水要换刀,都不要怠慢了。”

    湘尔默默不语,心里却十分明了,什么伺候着?无疑是找人盯着,防着我偷懒罢了,暖炉被一一撤走,撤走了也罢,眼不见则心不烦,放在这里也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柳夫人午膳过后,倚在榻上,放下纱帐,隐隐能看到正殿端端跪着的湘尔,不时的用手戳腰,不时的揉揉手腕,她心中更是得意,轻唤了容儿道,“你去安排步辇,本宫几日不见襄美人,心中甚是想念呢。”

    “娘娘?襄美人现下正在禁足呢。”容儿悄悄道。

    柳夫人笑着,“本宫当然知道她在禁足,可梁王只说不许她出来,并没说不许人进去,你去安排就是了。”

    清雅殿一改往日的奢华,奴仆成群,进来时殿外无人看守,殿外的摆饰都一并收了起来,柳夫人自语道,“还真是懂得收敛。”

    见无人看守,容儿便直接推了门,襄美人正欲出来,迎面遇见柳夫人恍然一惊,“怎么是你?”

    柳夫人气定神闲,擦了襄美人的肩膀进了殿,殿中摆设也都尽数收走,一片落败之象,“妹妹也太收敛了,把奢华的物品尽数收入库中,但你可知梁王未必踏足,妹妹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襄美人昂笑道,“姐姐说错了,收起奢华之物并非为的是做给谁看,而是妹妹知道,这殿里不久便会重新置办更奢华的摆饰。”

    “哦?是么?妹妹在禁足期间还能这般乐观,做姐姐的真是自愧不如,这样的心性,本宫是几世都修不来的。”

    襄美人笑靥不输柳夫人,一步步坚稳的走过来,审视着她额顶一根白发,“怎么姐姐生了白发?不是妹妹自夸,论姿色,妹妹似乎略胜姐姐一筹,更胜过数千女子,自古君王爱美人,梁王迟早会惦记妹妹,论家世,家父为梁国出征,梁王没有下旨禁足,只是口上一说,便可知是顾忌家父,二者皆说明妹妹有望东山再起,为何不能撤去旧物,静待新物?”

    柳夫人双唇微颤,已是说不出话来,可她来时的初衷并没有忘,她咬紧了牙,说服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妹妹说的自然是,可本宫记得朝廷的将军不止襄将军一人,宫中美貌的女子,也不止妹妹一个,比如说……湘尔。”

    襄美人脸上笑容瞬间僵住,斜视着道,“你真的笼络了她?”

    柳夫人拂袖在襄美人的座位上坐稳,道,“先前百般的求妹妹将湘尔让给本宫,可妹妹好像并不舍得割爱,连本宫的传家宝都不屑一顾,现在湘尔犯了错被妹妹孤立,觉得本宫那里是个依靠,自然就主动投诚了。”

    襄美人牙关紧咬,眉间微微搐动,柳夫人借机又道,“妹妹说的对,本宫终日打点后宫,累的白发横生,妹妹又禁足于此,宫里实在没有可以取代妹妹之人,湘尔也只能勉强算的上一个了,本宫有意扶持她,不日进献给梁王,也免得妹妹终日担忧梁王孤枕难眠了。”()

    借刀杀人2

    襄美人嘴角微微上扬,“你必得与我作对么?”

    柳夫人暗暗自得,“妹妹花色犹存,姐姐我愈见年老色衰,相比之下还是妹妹更得宠些,本宫怎会不讨梁王的好,专与妹妹作对?”

    襄美人目光如炬,冷峻道,“所以你就要找一个年轻貌美之人来帮你挽住君心?你可知梁王一旦爱上湘尔,必定不会再看你一眼,除了念你之情,还会有恩宠吗?”

    柳夫人肃然起身,“妹妹还是多惦记自己吧,看你日渐憔悴,真是为你担忧不少,哦对了,梁王撤去了你宫中多数侍卫,我来时见门外也无人把守,夜里可好小心了,万一有贼人进来,偷走了东西,又因无人把守,是断断没有证据指控的。”

    柳夫人拂袖而去,笑声渐远,襄美人瘫软在地上,嫣儿过来相扶,“美人快快起来,地上凉呢。”

    襄美人抬头见是嫣儿,更是想念沁儿,“走开,都给我出去!”殿里众人霎时散去,只剩了襄美人,地上的毯子被指甲抓开一条线,她心中郁闷无从释怀,忽然眼前一亮,柳夫人的话中有一句倒是提醒了她,殿外没有把守,就算夜间独自出去,无人看见,也是不会传进梁王的耳朵里。

    “湘尔……你逃过一死,竟不知暗自庆幸,多做收敛,反而想借着那个老女人步步高升,我是断不会成全了你,让你日后位高于我,好来作践我!”襄美人喃喃着,心中已有了决算。

    她扬声换来嫣儿,嫣儿委委鞠了身,“美人有何吩咐?”

    见她卑微之态襄美人更是气上心头,“收了你的卑贱像,能不能像沁儿一般,虽为宫婢,心中高贵,说话不要那么低三下四的!”

    嫣儿惊恐不语,只好待侍一旁,沁儿是襄美人的家生侍女,从小跟着,来到清雅殿更是高出其他宫婢一等,与襄美人说话也时常没上没下,可旁人怎敢逾越,宫中自有规矩,只怕像沁儿一般了,更会遭到惩处。

    见嫣儿无语,襄美人也懒得再与她置气,便道,“你快去把卫太医令给我找来!”

    卫太医令的官职本是靠了襄将军提携,这会儿闻听襄美人传唤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襄美人撤去众人,盈盈笑道,“若不是本宫有事相求,也不会叫大人漏夜前来,一路奔波。”

    卫大人恭敬的屈了身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臣自当效力。”

    襄美人道,“也算不得什么吩咐,只是想问一问大人,日前本宫宫中的宫婢湘尔,她的伤势你可看过?”

    卫大人微微一惊,众所周知,湘尔是因在清雅殿偷窃被治了罪,梁王将其救起,却禁了襄美人的足,他怯怯道,“诺……她虽是娘娘宫中的罪婢,但……梁王下令医治,臣也不敢拒绝。”

    襄美人不耐烦道,“本宫唤你来又不是为了责怪你,你只如实说来便是!”

    “诺,那个姑娘腰部受了刀伤,险些伤及内脏,又呛了水,在湖水里浸泡过久,寒气侵体,经微臣医治,现已无大碍。”

    襄美人似无意,又似着意轻声道,“伤势那么严重,怎是调养了两日就能无大碍的?”

    卫大人一时没明白襄美人话中的意思,只静静待立正前,襄美人又道,“是本宫身边的下人做事出了岔子,连累湘尔受了罪,本宫心中自责不已,本想好生为她调养一番,可奈何她去了柳夫人处,不然这样可好,烦请卫大人再开些滋补的汤药,叫湘尔那丫头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卫大人思忖片刻道,“为宫婢开方下药,必得经过其主的授意,若柳夫人没有说话,只美人娘娘说了话,下官……怕是不好做啊。”

    襄美人愁上眉头,道,“哎呀,本宫倒把这事给疏忽了,可为湘尔调养一事纯粹是本宫自己的意愿,并不愿牵动旁人,柳夫人知道了也难免猜测,不如这样,你只当是为本宫开药,煎好之后送来,本宫再着人送去给湘尔就是了。”

    襄美人如此一说,卫大人不好再言语,只答应了回去就开始熬制汤药,便徐徐离开。

    日次清晨,还未晨起便有嫣儿推门进来,说卫大人熬制了给美人调理气血的汤药。

    襄美人顿时睡意全无,轻声道,“放在桌上,你便退下吧。”

    襄美人来不及穿鞋,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坠子,沿着中间的细缝扣开,坠子中放置着一颗珍珠般大小的黑亮珠子,一股苦涩气味传来,不由掩了鼻,将珠子攥在手心。

    药罐中同时也散发着略微的苦味,一颗珠子落进去,并未发出一丝声响,她沉沉的笑着,似乎已经看到了令她满意的结果,她把嫣儿唤进来道,“这汤药本宫实在喝不下,你去把它送到涟漪宫湘尔处。”

    嫣儿看着桌上的汤药,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不妥,“这汤药……”

    襄美人见她似乎察觉,便懒懒道,“嫣儿,本宫记得你的母亲在家中暴病多年,你自小没了父亲,家中全靠乡邻的救济和你寄回去的例银,这些你先收着。”说着丢过去一包银钱,只听声音便知数目不少,又道,“这事做好了,本宫会准许你提前出宫,你带了钱,回家好生伺候的母亲,不比在这终日惦记的好?”

    经襄美人这么一说,嫣儿更加确信这药罐中是什么,她手指触碰到罐沿,微微缩了回去,复又张开,端起来道,“美人放心,婢女会想尽办法让湘尔喝了这药。”

    趁着日出前,宫里尽是些洒扫的宫婢舍人,嫣儿揣着药罐急步去了涟漪宫,抬眼望去,涟漪宫正殿门口并无宫婢站立于此准备伺候晨起,而殿门大开,似有一清瘦背影跪于正中,来的路上还在思量该如何进入戒备森严的涟漪宫,这倒好,柳夫人怕是昨晚侍寝了,这会儿还未回宫,宫中只留了个宫婢。

    她蹑脚进去,轻叩了门道,“请问湘尔姑娘何在?”()

    借刀杀人3

    湘尔跪着刻了一宿的字,手脚冻得生疼,闻听有人在背后唤着自己的名字,便僵硬的转了身,“我便是,这位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湘尔进了襄美人的清雅殿就只见过沁儿,其余宫婢还未来得及见便出了事,此时此刻还以为来人是柳夫人宫中之人,便客气的问道。

    嫣儿轻撇了殿中无人,便放松了下来,过来拉了湘尔道,“是御医大人并我送来滋补的汤药,你快趁热喝了吧?”

    湘尔心中疑惑,更多的惶恐,向殿外观望一阵,见无人,便低声道,“可是梁王授意的?”

    嫣儿思量稍许,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御医说要小心谨慎,不要太多人知道便好。”

    湘尔知道柳夫人是一定不会送来汤药,她正乐得自己劳苦,还刻意吩咐了刻这些字来折磨自己,见嫣儿手中药罐用丝帕紧裹,便知她真的是偷偷来的,她微微欠了身接过来,“多谢姐姐跑这一趟。”

    嫣儿急急道,“你趁早喝了,免得柳夫人发现了,我还要把这汤罐带回去。”

    嫣儿神色慌张,催促湘尔喝下,湘尔不好推脱,只得端起汤罐,忍着一股苦涩一口气喝进去,末了,嫣儿笑盈盈道,“姑娘喝了身体便可大好,对了,千万不要对旁人说起,不然御医们也跟着受连累呢。”

    湘尔笑着目送嫣儿远去,却不知这一幕都被侧殿虚掩的门缝里的柳夫人看的一清二楚,她嘴角泛起一丝阴笑,“襄美人还真是急不可待,真是病急乱投医,找来这么个痴傻的货色来送汤药。”

    容儿一旁陪笑着,“就是这样痴傻的货色,才会以为咱们宫里的人都不在呢,且看她走的那样急,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真是难成大器。”

    柳夫人直了直腰,笑道,“还不快命人抓了,湘尔死在涟漪宫本宫可承担不起,快去把御医们都找来,本宫还要去建德殿向殿下赔罪。”

    柳夫人在殿外跪了稍时,便见梁王急匆匆从里面出来,衣衫还未穿好,翰林跟在一旁急着为其整理,梁王披头便问,“你说湘尔中毒了?到底怎么回事?”

    柳夫人眼角的妆容已经被丝帕擦拭的晕开,哭道,“臣妾有负殿下的信任,刚把湘尔叫去伺候,见她柔弱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派粗活给她,就让她帮着刻写女训,可谁知……今天一早,她就晕了过去……”

    梁王没等说完就跑去了涟漪宫,御医们纷纷见礼,梁王急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礼仪,湘尔到底怎么样了?”

    一个御医道,“这位姑娘因为服食了剧毒之物,臣等正在抢救,但经询问涟漪宫的宫婢得知发现时她已将大部分药物呕出,现在体内只是些残存的余毒,所以性命应无大碍。”

    “你是说湘尔中了剧毒?”梁王大惊,看向柳夫人,柳夫人花容失色,急急跪地道,“臣妾不知,臣妾不知啊!”

    这会儿容儿带了人上来,几个人把嫣儿丢倒在地,容儿道,“启禀殿下,夫人走后婢女在附近排查,见此人形迹可疑便抓了回来,抓获时她怀中仍抱有药罐。”

    梁王一挥手,过来一个御医细细查验了药罐中的残留,道,“回殿下,此药物中含有剧毒。”

    梁王怒火中烧,“说!你为何要毒害湘尔?”

    翰林自信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回道,“殿下,这是襄美人宫中的嫣儿。”

    谁知话刚一出口,嫣儿便应声倒地,容儿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娘娘,她咬舌了!”

    四下一片惊慌,柳夫人唏嘘道,“不知是畏罪自尽呢,还是怕对指使她的人没法交代。”

    梁王侧目道,“夫人口中的幕后主使,是襄美人吧?”

    柳夫人颔首道,“臣妾失言了,妹妹尚在禁足期间,自当诚心悔改,断不会做出这种丧天良的事来,如今人犯以死,死无对证,殿下大可问一问当晚熬药的御医。”

    卫大人闻言瑟瑟发抖,跪于地上,俯首道,“是臣为美人熬的药,美人说心中郁结,命臣开些药汤服下,但臣所开之药每一味都一一记录,绝无不妥,且湘尔姑娘所中之毒并非宫中所有,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询问诸位御医!”

    诸位御医纷纷点头,梁王眉心蹙起,柳夫人见机道,“既然大人所配汤药并无不妥,而嫣儿手中残余的汤药中却含了剧毒……大胆卫铭!你的意思是指襄美人自己投了毒,欲加害湘尔姑娘吗?”

    卫大人解释不清,只知道连连喊着“冤枉”,梁王沉沉道,“来人,去把襄美人带来。”

    柳夫人正暗自得意,不想梁王忽然问道,“为什么吃进去的汤药会呕了出来?”

    御医解释道,“若不是姑娘自己生生扣了喉部将其吐出,那便是因为毒药的刺激,若是长久没有进食,腹中空虚,毒药的刺激就会加剧,吐了出来也是正常。”

    梁王喃喃道,“怎么会长久没有进食?”

    柳夫人稍稍退后一步,低头不敢直视,梁王朝正殿望去,见摆了满满一桌的竹简,二话不说走了过去,桌上的竹简都是朝外放着,显然刻字之人是跪于桌前,而成山的竹简堆摞于此,看着十分惊心。

    “夫人可否解释一二,本王记得你说不忍心派粗活给湘尔,只让她刻字,那么这些堆积的竹简,可都是她夜以继日刻的?”梁王冷淡道。

    柳夫人一时语塞,心中暗悔只顾戳穿襄美人,竟没顾上将此情此景收拾干净,现下已无言以对,只好“扑通”跪地,静待梁王惩处。

    梁王唏嘘道,“夫人此前说的甚是,宫中定有居心叵测之人欲对湘尔下毒手,今日一见,可知夫人说的没错,下毒之人本王自会查清,也绝不姑息,但夫人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本王乍舌,既然湘尔在你处亦是危机重重,那么本王即刻便下旨,封湘尔为美人,赐居宏坤殿!”()

    梅初开

    说话间襄美人已被带进殿来,梁王端坐殿上,直视道,“本王暂且不问,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如实说来。”

    襄美人怯怯道,“臣妾管教下人无方,竟错怪了湘尔,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梁王一个拳头重重落在案上,满屋子人被吓得哆嗦,襄美人急忙道,“是……臣妾不该没有查清真相就急于将人犯就地正法,殿下说的对,臣妾一时鬼迷心窍,有些狠心了。”

    “你对姜美人都做过些什么?”梁王突然问道。

    襄美人怔住,“什么?姜美人?”

    再一瞥远远驻足的柳夫人,虽看上去像受了惩处一般不敢动弹,脸上却扬着刻意的微笑,像在炫耀一般。

    梁王淡淡道,“不错,本王适才封了湘尔为美人,已经赐居宏坤殿了。

    闻听宏坤殿三个字襄美人更是悚然一惊,先王后初入宫时身为美人,长居宏坤殿,后晋升了王后,不到月余便辞世,梁王自此不许任何人踏足宏坤殿,只每月独去一次作为祭奠,现下竟将宏坤殿赐给了湘尔,难不成是在暗喻她堪比先王后吗?还是,她早晚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子?

    襄美人隐忍了泪水,心中尚有不服,“湘尔没有参加殿选,已经沦为宫婢,宫婢晋升,理应从少使开始封位,怎能一上来就与臣妾平起平坐?”

    梁王原本还好言,听了这句头上的青筋暴起,“谁说她要与你平起平坐,她是位高于你的,自当你说起她时要谦卑和顺!”

    襄美人乍惊,“殿下说什么?她位高于臣妾?”

    梁王直盯着不语,翰林欠欠身道,“启禀娘娘,方才梁王殿下已经下旨,降您为良人,迁出清雅殿,搬到络绎宫去。”

    “什么……”襄美人花容失色,打心底憎恨这个无情的男人,以往的情分就为了贱生生的蹄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的愤恨和撕裂般的疼痛,仿佛一把弯刀缓缓插进心口,任凭你怎么喊疼,它就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弄得你鲜血横流。

    襄美人屏息片刻,微微扬起了下巴,“方才下的旨?本宫没有听到,就凭你一个舍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翰林面露难色,斜斜的看着梁王,梁王轻咳一声,“是本王下的旨。”

    襄美人仰头冷哼一声,“殿下为何不等臣妾来了再下旨?是害怕面对臣妾么?臣妾没有亲耳听到殿下下旨,恕不能奉命。”

    梁王思忖着,仔细审视着她,她头上除去了以往风华的饰物,只用一只玉笈代替,脂粉气息也少了许多,口角略微干裂起皮,心中不觉一颤,但她确实是了解自己的,梁王想着,明知自己在她面前不忍心下旨,却还偏偏这样咄咄逼人。

    梁王幽幽叹了口气,“有些话本王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说是真说了出来,众多下人在此,你脸上亦是无光,若你还有自知,便赶紧迁出清雅殿,那个殿名实在与你的所作所为不相符,你心中有数。”

    襄美人已是欲哭无泪,见梁王冷脸转过头去,自知留在此处也是受尽冷眼,干脆霍的起身,草草行了礼便离去。

    梁王又复看向柳夫人,柳夫人正害怕,突然迎来梁王冷峻的目光,战战兢兢的避开了,生怕自己也惨遭降位,梁王哀叹一声,摒去了殿中所有御医和下人,只剩了翰林和她,道,“你不用害怕,本王当初既封了你做夫人,就永远不会降位于你,说到底当年你小产,本王是亏欠你的,但本王一再禁止后宫对宫婢用刑,你代掌凤印,却明知故犯,本王今日就没收了你的凤印,还有这女训,你每日刻一千份给本王,也好时时刻刻谨记身为宫中女子应该有的德行。”

    柳夫人微微张了张口,还是咽了回去,这会儿再求饶或是解释都于事无补,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向襄良人一样被降位,自己好歹有个夫人的尊为在,日后也不会被他人轻视作践。

    翰林轻声道,“殿下,姜美人现在如何安置?”

    梁王道,“宏坤殿需要打扫,先将湘尔挪去建德殿,多派人手伺候着,御医们每日都要候在建德殿内,宫中他人若有疾患,必得经过本王的允许才能招御医前去。”

    相比襄美人的苦楚,柳夫人又能好到哪去,梁王拂袖离去,关上的又何止是这堪比冷宫的殿门,那些逝去的芳华,她依然紧紧抓着不肯放,现下想想,其实那些早就随着岁月和数不胜数的女子化为尘埃,手里剩下的,也仅仅是沾满泪痕的尘埃污渍。

    耳边一声轻唤,湘尔从沉睡中醒来,头还微微发蒙,模糊中见小恩端坐一旁,正拿了湿润的热帕子为自己擦拭着脸颊,见湘尔醒了,小恩急急唤道,“殿下!娘娘醒了!”

    湘尔还昏沉如梦,只见面前的小恩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梁王,正急切的望着自己,笑言,“你这个大懒虫,睡了几日,竟不知外面的梅花都开了吧?”

    湘尔虚弱无力道,“殿下怎么会在?怎么婢女睡了很久么?”

    梁王端详着病容犹存的湘尔,即使病中的她也依然风华绝代,惹人怜爱,他轻轻“嗯”了一声,“是睡了很久,本王很害怕你醒不过来,现在饿不饿,本王喂你吃点东西。”

    没等湘尔说话,梁王端了米粥过来,勺子在嘴边吹了吹,送到湘尔口边,湘尔腹中饥饿,一阵香气扑来,更觉得饥肠辘辘,可在梁王面前还是不紧不慢的小口吃着。

    梁王用指尖擦了擦她的嘴角,暗悔道,“本王不该纵容你,一早就该直接下旨,或许才能让你免受投毒之苦。”

    湘尔微微一怔,“什么投毒?婢女中毒了么?”

    梁王怜惜的拂了拂她额头上沾了汗渍的发丝,“傻丫头,受了这么大的罪,还蒙在鼓里呢,都是本王心慈手软,没有早早处置了襄美人,才让她又对你下了毒手。”

    湘尔轻轻摇着头,“襄美人可能也只是一时迷了心智,到底婢女没有大碍,梁王就不要追究了。”()

    美人姜氏1

    梁王见湘尔病中还在为襄侬求情,不禁对她又生出几分怜爱,她伸出手,轻轻揉了睡眼,梁王见她手上满是划痕,一道道似乎透露着触目惊心的肉粉色,不觉心中隐隐作痛,“以后都不要再拿刻刀了,要是你喜欢写字,就用笔写。”

    湘尔看着自己满手伤痕,和嫩白的皮肤相比尤为明显,心中也惆怅万千,“怕是不能再抚琴了。”

    “你放心,本王已经收回了柳夫人的凤印,她动用私刑,是不能轻饶的。”

    湘尔微有些惊诧,“殿下不该责怪夫人,是女婢主动为夫人分忧的。”

    梁王心疼不已,“好了别再说了,你自己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还在帮别人开脱,柳夫人已经默认了,本王并没有冤了她,只是你这么单纯,这么没有心机,再把你置于旁人身边本王怕是要疯了,本王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无论你愿意与否,从现在起,你都是本王的姜美人,必须是!”

    他表情温和,话语却字字坚决,不给湘尔留一丝缓和的余地,湘尔微微闭了眼,一行热泪涌出,嘴角轻颤着,“我只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梁王见美人落泪,更加心痛,低头吻了她眼角的残泪,“本王心里,你是最好的。”

    一时间殿中的宫婢,舍人,御医齐齐下跪,高呼“姜美人长乐万安”,梁王“嘘”了一声,食指轻抵住嘴唇,“美人方醒,不要惊到她,你们都下去吧。”

    瞬时殿中众人一并散去,湘尔顿觉无话,便道,“什么时辰了?”

    梁王道,“快子时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湘尔痴痴望着梁王,淡淡道,“殿下这个时候还不走么?婢女……婢女有病在身。”

    梁王许久没有缓过神来,待想明白了才大笑道,“你误会了,本王明知你身体虚弱,怎么会叫你……”他顿了顿,把“侍寝”两个字咽了回去,又道,“本王就是见你醒了,想和你说说话,你要是没有力气讲话,就再睡一会儿,本王看你睡着了便走。”

    湘尔青涩的点点头,转了身子面向内,只留给梁王一个背影,梁王把手轻搭在她的肩膀,一下,一下,静静的拍着,仿佛在哄一个因为乱跑而受伤,复又乖乖回家的孩子入睡一般。

    湘尔转过身去,泪水一涌而下,她庆幸自己事先料到有人暗害,为了揪出真凶铤而走险,费力将喝下去的汤药呕出,只为保住性命,也能让真凶败露,她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自己什么时候竟会变得如此不堪?那一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才是她的心里话。

    兰褚当初的话是对的,她说柳夫人和襄美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除非身居高位,才算是一条出路,这一点在柳夫人命人打开殿门那一霎,寒风凛冽刺骨之时,湘尔才明白过来,“兰褚?”她脱口而出,并未故意。

    梁王轻问,“你说什么?什么兰褚?”

    湘尔转了身,道,“殿下可否将杂役房的兰褚赐给我?”

    梁王温和一笑,尽显温存,“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应,明日,不,现在本王就命人去调遣,明天一早她就会出现你面前。”

    次日一早,湘尔果然看见了容光焕发的兰褚,正侍立床旁,见湘尔醒了施了一礼道,“娘娘醒了。”

    湘尔急急起身,伸手扶了扶道,“兰褚姐姐若是这样与我见外,这个美人我不当也罢。”

    兰褚扶湘尔坐起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是婢女不按规矩做事,别人会指责娘娘教导不善的,娘娘今天可觉得身子好些了?若是好了,便更了衣起来走走。”

    湘尔坐着不动,懒懒道,“我是没有心思活动的,哎,看来还是姐姐你说对了,我刚一离开建德殿,便危机重重了,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兰褚一脸惊恐,连连说道,“娘娘抬举了,今时不同往日,娘娘如今身份贵重,人前人后都不能再提及杂役房的过往,既然没有杂役房,又何来的‘兰褚姐姐’?”

    湘尔会意笑笑,兰褚毕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说话做事谨慎,她心中也多了些安稳,又道,“好吧,就算我嘴上不提,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恳请了梁王唤你来服侍我,别人我是断断信不过的。”

    兰褚恭敬的欠欠身,“婢女也只是比美人早进宫几年,对梁宫的事情多知晓些,能得美人赏识,婢女自当感恩戴德。”

    湘尔微微一笑,舒展一下筋骨,“和你说了几句话,我倒是觉得心里畅顺了许多,现下倒想着出去走走,你帮我更衣。”

    湘尔由兰褚扶着,在廊前坐下,刚坐稳便有一行人端着东西过来,到了湘尔面前驻足,为首的一个躬了身说道,“殿下为娘娘精心挑选了服饰和首饰,请娘娘过目。”说着一挥手,一行人逐个经过湘尔面前,那人还不断的一一解释着,“这件是金银丝线密缝的锦衣,供娘娘册封当天所用。”

    湘尔只看了一眼,轻声道,“这上面怎么绣了鸾鸟?似乎不是美人所用规制?”

    那人陪笑道,“规制只是制约少数人的,梁王心中认定娘娘能用鸾鸟,娘娘就一定能用。”挥手间换了一个人过来,他又道,“娘娘再看这件寝衣。”

    他丝毫没有留意到湘尔厌倦的神态,那种恭维的话,她是最不喜欢的,只听那人依旧操着尖细的声音道,“这件寝衣轻如流水,是用蚕丝织成,娘娘起手摸一摸,顺滑无比呢。”

    “不必了。”湘尔沉沉道,兰褚看出湘尔的倦意,便解围道,“婢女带娘娘谢过梁王赏赐,我们娘娘大病初愈,怕是坐久了有了乏了,你们放下东西便请回吧。”

    为首的舍人依然满脸洋溢着笑意,“是了,不敢打扰娘娘清修,只还有一样东西是梁王交代要亲手交给美人娘娘。”他一招手,便有两人抬了一架古琴过来,湘尔面露惊讶之色,“呀,他怎知道我喜欢抚琴的?”转念又一想,可不是么,昨晚看见自己手上的伤痕,才刚刚说了以后不能抚琴了,他也算是有心之人了。()

    美人姜氏2

    湘尔不由单手触琴,自语道,“且不说这琴弦,但看它通体的漆色便知是上等物品。”

    领头的舍人见湘尔面露喜色,忙接了话,“是呢是呢,娘娘一看便是懂琴的,不像奴才,只知道那上面镶的八颗红宝石和五颗黄宝石是最名贵的了。”

    兰褚似是无心,却又像是刻意说给湘尔听,“梁王真是有心了。”

    湘尔淡淡一笑,从旁边一个盘子里抓了一把零散的珠子,“大人们去拿去喝茶。”

    那人连连笑着,不住的叩谢,一并散去后,兰褚见湘尔抚着琴爱不释手,温婉道,“这些东西里,娘娘只怕是独爱这琴了?”

    湘尔幽幽一叹,“其他的东西再奢华,终究是死物,不声不响的,难免冷清,不像这琴,若弹得久了便会和它融为一体,倒像是一个能说话的朋友了。”

    兰褚顿觉风凉,扶起湘尔道,“娘娘还是回去吧,免得再中了风寒,婢女听说明日就是册封大典呢,娘娘今日还得好好将养着,明日才能有个好气色。”

    湘尔一阵木然,“明日?就要册封了么?”

    兰褚亦是笑,“礼服都送来了还能有假么,下午让小恩小易伺候娘娘浸浴,婢女去宏坤殿布置一番,明日娘娘就要住进去了。”

    湘尔嘴角一撇,似笑非笑,“何必做那么大的动静?只穿着礼服去朝堂拜了礼就是,哦对了,听说太后回了宫,怕是也免不了去一次宣宁殿。”

    兰褚木了木,继而愣声说道,“娘娘……若是去了宣宁殿,说话可要谨慎了。”

    湘尔稳坐在床上,笑道,“怎么太后很严厉么?”

    “倒也不是,”兰褚检查一眼殿门确已关严,才娓娓道来,“娘娘是长安来的,不比这里其他的娘娘,跟你一同来的那些家人子也都封了娘娘,可最高不过良人,封也封了,太后也不再说什么,可娘娘却封了美人,位高权重之下,怕是太后要顾及了。”

    湘尔暗暗不悦,“顾及什么?后宫女子哪有实权?我再如何又能高的过太后么?”

    兰褚好言道,“太后顾及的是娘娘来自长安,婢女也只是猜测,太后心思缜密,对有异心者洞察甚微,娘娘就算勤谨克己,身份也难免遭受怀疑。”

    湘尔心底一阵惊慌,脸上却是平静如水,轻笑道,“真有那么严重啊?可我迟早是要面见太后的,见了她我该如何说话?”

    兰褚思量片刻道,“娘娘若是一味的只听不答,未免落了刻意,倒让太后怀疑娘娘的居心,若是问的太多,关心的太多,比如太后常年体寒,就是一个大忌,若是问起娘娘可知她身体状况不佳,娘娘要装作不知情,太后唯恐汉宫知道她身体不好,怕汉宫起了歹心,娘娘也不要刻意多问。”

    “这么麻烦,我只怕到时会记不住。”湘尔面露难色。

    兰褚笑道,“娘娘若是记不住,只记住说话做事不要让太后认为你别有居心就好,许是婢女在宫中多年,心思重了,顾虑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