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不停闪过安雅若曾经说过的话,最让她想不通的是,安雅若为何要故作友善,难道真的像兰褚所说的那样,是因为自己的美貌,让安雅若不安,一定要把自己弄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即便这样很说得通,湘尔也还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她从怀里掏出那个玉制的胭脂盒,安雅若视如瑰宝的东西送给了自己,还能说她对自己一点友情都没有吗?
“呦,这样名贵的胭脂盒我还是第一次见,是你的?还是你偷来的?”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让人反感。
“你觉得名贵的东西,我未必放在眼里,更不屑去偷。”湘尔说着欲把胭脂盒放回怀里,却被人一把抓住,“还想藏着掖着不成?我这就去告诉轩逸大娘,这定是你从宫里偷得!”
湘尔的手攥的更紧,两个人就在那拉扯起来,那人见湘尔不肯撒手,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把胭脂盒打落在洗衣盆里,盒里的胭脂撒了出来,盆里的水和衣物瞬间被染成红色,那人为避免惹祸上身,一转身就跑开了。
湘尔看着一盆被染红的衣服不知所措,找来兰褚求救,兰褚一看也傻眼了,“这些可都是娘娘们的衣服,你刚才怎么不拉住她啊?”
湘尔急的说不出话,一阵脚步声渐渐的近了,兰褚一抬头,“糟了,轩逸大娘带着人来了,那些人告状也真够快的。”
“罢了,怎么也逃不过一顿打了,兰褚姐,你还是别管我了。”湘尔说。
兰褚也焦急着想着对策,却一眼看见盆里掉落的玉胭脂盒,再抬头看看轩逸大娘说话就要走近了,她急中生智,从水里捞出胭脂盒放进自己怀里,“兰褚姐,您这是?”
兰褚“嘘”了一声,轩逸大娘已经和一干人马走到面前,一看被染红的衣服顿时大惊失色,“天哪!这是……湘尔!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衣服,你刚来第一天就这么不小心,你自己作死就罢了,是不是想连累我一起受罚?”
“这不是我弄脏的,是……”湘尔看向刚才那个滋事的宫婢,宫婢正理直气壮站在轩逸大娘身后,显然是她去告的状,她一看湘尔要揭发自己,忙道,“轩逸大娘!湘尔盗窃宫中物品,被我抓了正着,不信您看!”
宫婢指着水盆,轩逸大娘知道盗取宫中财物不是小事,也忙到水盆跟前查看,可左看右看,里面除了被染红的衣服之外再无其他,“你说的东西在哪?”
宫婢跑过来,指着水盆,“就在里面,婢女亲眼看见的,是一个玉制的胭脂盒,像她这样一个小小宫婢,是不可能有那么名贵的东西!一定是偷的!”
轩逸大娘见宫婢说的煞有介事,干脆蹲下来用手在水盆里翻找起来,末了,站起身,死死盯着宫婢道,“来人!掌嘴!”
宫婢一听慌了,自己伸手去水盆里捞了半天,见确实没有了胭脂盒的踪影,也顿时傻在那,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叫道,“大娘,一定是湘尔见东窗事发,把胭脂盒藏起来了!现在一定还在她身上!”
“来人,给我搜!”
一声喝令,围过来四五个宫婢,毫不客气的在湘尔身上搜索起来,湘尔虽忍受不了她们的粗鲁和无礼,却也只能先忍了,好在胭脂盒此刻并不在自己身上。
“回禀大娘,没有找到!”
指证湘尔的宫婢傻了,轩逸大娘一挥手,上来两个人“咣咣”就是一串巴掌下去,直到嘴角渗出血迹才罢了手,轩逸大娘“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对着湘尔道,“就算你没有盗窃宫中财物,弄脏了娘娘的衣服也是要罚的,还要罚的重,否则将来娘娘问责起来,我也是不好交差的,来呀,给我带到柴房,杖责五十!”()
贵人相助
湘尔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宫婢押着,兰褚灵机一动急忙拦阻,“轩逸大娘,请听婢女一言,湘尔做错事理当重罚,可是娘娘们的衣物都要在申时之前送回去,与其责打湘尔,不如让她尽快想办法将这些染色的衣服清洗干净,若是洗不干净再罚不迟!”
兰褚是杂役房的老人儿了,看来轩逸也是给她几分薄面的,再细一想,兰褚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语气便有了缓和,“也罢,午时之前必须弄出来,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看着一群人走远,湘尔才发现自己腿有些颤抖,兰褚过来扶她坐下,“快点坐下,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日子久了,再来了新人,也就没人在针对你了。”
湘尔突然想起了什么,“兰褚姐姐,刚才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把胭脂盒藏在自己身上,我……”
兰褚急忙悟了湘尔的嘴,悄悄把胭脂盒塞到她手里,“你疯了?现在还敢提这个?你快把它处理掉,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它害了的。”
湘尔乖乖的点点头,“嗯,可是……即使兰褚姐姐方才诸多相助,这些衣服怕是也不会恢复原样了……”
兰褚沉思了片刻,手指伸进水盆蘸了蘸,指尖相互摩擦着,闻了又闻,“这胭脂是宫中良人的规制。”
“姐姐如何知道的?”湘尔有些吃惊,兰褚怎会猜的这样准。
兰褚表情十分专注,声音里带着淡笑,“我之前是伺候先王栗良人的宫婢,栗良人所用也是此物,这种胭脂里除了常用的花之外,还添加了油脂,只要用温水调了皂角,也是不难洗净的。”
湘尔喜出望外,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兰褚放下了手里的活,找来皂角帮着一起清理染红的衣物,终于在午时之前完成了,湘尔看着满院子光鲜亮丽的衣服不禁笑出声来,这一切都被轩逸大娘看在眼里,找人把兰褚叫到房里。
轩逸大娘斟了一杯茶,推到对面,对面跪着的兰褚恭敬的接过来,品了一口道,“大娘这里并不缺好茶,却还总喜欢喝宫婢规制的茶,可见大娘还是很怀念初入宫时的岁月吧?”
轩逸大娘自己也斟了一杯,还未喝,先端在鼻子前深吸了一口气,“不错,那时候我们一起入宫,年仅十五,那是最好的年华,我总是很怀念的。”
兰褚适时转移了话锋,“大娘只记得当初最好的年华,可还记得我们初入宫时也是尝尽了苦楚,先夫人百般的刁难,大娘还为此断掉了一根手指。”
轩逸大娘心里一紧,摸摸左手,会意的看着兰褚笑道,“兰褚话里的意思我懂,其实我也并不是要故意对付那些新来的姑娘,我只是想时刻提醒她们,宫里总有宫里的生存法则。”
“如此甚好,看来是兰褚多心了。”兰褚温婉笑着,至少,轩逸还是以前的轩逸,并没有过多的改变。
轩逸顿了顿,道意味深长道,“兰褚,我还是要提醒你,对于那个新来的宫婢,还是不要太过保护她,你不是外人,有些话不妨告诉你,安良人之前是关照过的,对待湘尔不必太客气,宫里的恩恩怨怨你不是不明白,做事要有分寸。”
兰褚明白轩逸说这些话的意思,她是顾虑到兰褚的安危,但兰褚依然毫不犹豫道,“大娘的话我明白,但我一见到湘尔那丫头就想到了刚进宫时的自己,那个时候我也很单纯,常被人欺负,但心里总有怀着一份坚韧不屈,我想下一次她遇到了危险,我还是会帮她。”
轩逸清幽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你去吧,我并不担心你的帮助会让她失去在宫里生存的能力而最终害了她,我只怕有一天连你也陷进后宫的争斗,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了,我的好姐妹……”()
月色朦胧
入夜,沉沉的呼吸声四起,大家干了一天的活,此时都已酣然入睡,杂役房不比安芳殿,湘尔还可以有个自己独住的房间,这会儿只能跟七八个宫婢挤一间房,湘尔揉着酸痛的手指,从来没有这样整整洗过一天的衣服。
初冬十分,月光并不明亮,透过窗纸射进来,更是显得幽暗,忽然隐约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湘尔一惊,看四下都已熟睡,便悄悄披了衣服出了门。
又是皇太后的信鸽,布条上催问梁国是否一切平静,湘尔没有笔墨,想起早上见有人在院子里焚烧干枯的树枝,便找来了一根烧了一半的树枝,末端黝黑,又从衣服的最里层扯下一角,在上面画了几条弯曲的线,看上去像平静的湖面,如此,即使信鸽被梁宫的人猎到,也查不出什么了。
湘尔把信塞到信鸽脚腕的信筒里,又怕再这里放飞引人注意,便把信鸽揣进衣服里,出了杂役房,不知走了多远,直到了湖边,来梁宫数日,湘尔还是第一次走到这,看看四下无人,便决定在这里放飞信鸽。
信鸽扑腾几下,飞远了,湘尔的心却沉了下去,手里紧握着皇太后的信,心事重重坐在湖边,皇太后步步紧逼,可是自己并未接触到梁王,不知梁王动态,总不能一直这样放假消息,可转念一想,若是真做了梁王的女人,父亲的性命是保住了,自己的一生也就了然无味了。
正想着,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在后面一声尖叫,“什么人?”
湘尔吓了一跳,手里的信不小心掉落,随风一飘便落入了湖里,湘尔大惊失色转过头来,却见是一个男子,夜色幽暗,只知道那男子身材高大,略显纤瘦,男子却看清了正巧站在月光下的湘尔,身姿曼妙,五官精致,大惊失色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
男子傻傻盯了好久,没有回过神来,湘尔不知来人是谁,又一直这样盯着自己,有些尴尬,便问,“我是杂役房的婢女,你是何人?”
男子这才稍稍缓过神,轻咳一声道,“这样美貌的女子,在杂役房真是可惜了,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你说什么?”湘尔离得太远,并未听清,男子轻笑一声,“没,我没说什么,就是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独自来湖边?”
湘尔见男子一步步走向自己,多了一些警惕,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停下脚步,也站在了月光下,湘尔终于看清了男子的样貌,浓密的眉毛下是深邃的眼,面部棱角清晰,看那气质像是个皇亲贵戚。
男子见湘尔警惕小心的样子直发笑,低头捂了捂嘴,笑道,“你那么害怕做什么,我长得很像坏人吗?”男子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湘尔突然想到湖里还有掉下去的信,万一被这个人发现了就糟了,所以不时的用眼睛瞥着湖里。
男子注意到了湘尔的眼神,这才想起刚刚湘尔受到惊吓时似乎把什么东西掉到了湖里,便道,“你掉了什么?我帮你捡。”
“没!没什么!你不要过来!”湘尔见男子跃跃欲试,生怕他真的跳下去,干脆自己一个箭步先跳了下去,想将信找到藏起来,可惜湘尔忘了,自己从小就不熟悉水性,刚跳进去就开始往下沉,求生的加上一时慌乱,不禁失口喊着,“救命……我不会水……”
男子见状也跟着跳了下去,托起快要沉进去的湘尔,转头见湖面上不远处还浮着一样东西,大概就是湘尔刚才掉的,也游过去一把抓了起来。
湘尔被抱上岸,好在男子搭救及时,并未呛太多水,稍作休息便相安无事,却又忽然发现男子正映着月光看信上的内容。
湘尔大惊,扑过去一把抢过来,男子只看了一半就被湘尔抢走,不禁取笑道,“吓成这样,莫不是你和宫外的情郎传递的书信?”()
狂傲不羁的男子
湘尔明显感觉到男子话语中带着轻浮,不愿再多与他对话,转身就要走,男子大跨一步挡在前面,“刚刚我救了你,你就这么走了?”
湘尔无奈,想着刚才若不是男子搭救自己这会儿怕是淹死了,便微微屈了膝,和颜悦色道,“小女谢过恩人搭救,还望恩人不要再信口胡说,刚刚只是小女远在他乡的亲人寄来的家书,并非恩人口中的什么情书。”
男子“哦”了一声,和湘尔只隔了一臂的距离,看的更加真切,忍不住凝神望了许久,湘尔见男子神色和言语中多带轻狂,便想快点离开,刚一转身忽的又想起什么,道,“今日一见,还望恩人顾全小女名声,不要声张出去,小女自当万谢。”
湘尔逃开了,步伐紧密,男子望着湘尔急匆匆的背影,意味深长的笑了。
次日,湘尔随着杂役房的宫婢们起了大早,这种早起晚休的日子看来要适应好一阵了,湘尔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在头上,忽听外面一阵整齐的跪拜声,细一听,原来是梁王驾到,梁王怎么会来杂役房的?
湘尔晨起时动作有些缓慢,这会儿只好留在房里,不敢出去,待外面人群散了,宫婢们开始做活,湘尔才悄悄走出去,院子里似乎比昨日平静,没有吵闹声,大家只知道埋头干活,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影引起了湘尔注意。
杂役房的舍人都是穿粗布的,更不会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在这里悠闲的站着,此人穿着规整,背着手,像是在院子里找寻着什么,湘尔来到洗衣房前,坐下来悄声询问兰褚,“兰褚姐,那是什么人,怎的他一来大家都这般安静?”
兰褚打量一番湘尔,像是第一回见一般,会心的笑着,不说话,湘尔更觉得奇怪,四下张望一番道,“刚刚我听到梁王殿下驾到了,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兰褚默不作答,只是低着头笑,湘尔更是摸不着头脑,一抬头,院子里的男子已经转过身来,正冲着湘尔,湘尔一见这个男子,不禁大惊失色,这不就是昨晚在湖边遇见的轻狂男子吗?男子一眼看见了湘尔,显得有些兴奋,正朝这边走来,湘尔更是害怕,他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告状的?
湘尔急忙低下头,抓起盆里的衣服猛搓起来,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脚步声近了,湘尔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一转头,兰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果然在杂役房!”男子的声音如昨晚一般轻佻。
湘尔手里的衣服洗的飞快,低着头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我不认识你……”
“哎?你怎么不认账啊!昨晚还是我把你抱上岸的,你怎么说不认识?”男子的声调极高,引得满院子的人都随着声音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湘尔身上。
湘尔急红了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谁知男子竟一把抓起湘尔,不顾湘尔在后面大喊,他生拉硬扯的就把湘尔拉出了杂役房的门外。
湘尔被男子的鲁莽彻底激怒了,一把甩开他的手,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样拉拉扯扯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别人一定会笑话我的!”
男子见湘尔生气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盯了好一会儿才道,“放心好了,没人敢笑话你!”
湘尔奇怪的看着男子,男子的脸庞比昨晚月色朦胧下更加清晰,说的话却是一如既往的难以琢磨,“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说没人敢笑话我?对了,刚刚在里面,好像谁都不敢说话似的,我先前听到外面说梁王来了,你不会就是……”()
境况好转
“哈哈哈——”男子放声大笑起来,引得湘尔一阵后怕,他莫不是真的梁王?谁知男子竟摇摇头,“我若是梁王,一定娶你做夫人!”
湘尔微微舒了一口气,原来他不是梁王,可看他这高傲的气势,倒还真像自己做了梁王一般,但他言语中透露的不敬令湘尔有些反感,“你到底要做什么?”
男子围着湘尔缓缓的踱着步子,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啧啧——穿着粗布的衣服,还是难掩身段的柔美……”
“你住口!”湘尔对男子的无礼忍到了极点,“若是没事,我便回了!”
“等等!”男子一个箭步跨到湘尔面前,“我找你当然有事,不过我现在不想说,今晚同一个时辰,我在湖边等你,你一定要准时到,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这时正巧有一个宫婢收了各宫要浣洗的衣物回来,见到男子先是一怔,刚要微低了身开口,却被男子一阵轻咳声挡了回去,男子轻声一笑,齿白如雪,“千万别忘了,晚上湖边见!”
男子说完面露得意,甩甩袖子飞快的走了,宫婢不敢开口,只好低着头后退两步让开路,待男子走远才匆匆凑到湘尔面前,神神秘秘的问道,“刚刚那个人是在对你说话?”
“你都听到了?”湘尔一惊。
宫婢名叫小佘,和湘尔同屋,小佘疑惑的望着湘尔,“你可知道他是谁?”
湘尔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走路风风火火,似带了风一般,沮丧道,“大概是梁王身边的哪位随侍大人吧……”
小佘眼珠一转,嘴角略微带了笑意,“湘尔啊,我刚刚好像听他说,约你晚上在湖边相见,可是真的?”
湘尔心头一紧,急忙悟了小佘的嘴,四下看看,并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嘘,回去了可千万不要胡说,让轩逸大娘知道了,我免不了是一顿毒打。”
小佘“哦”了一声,心里却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湘尔回了杂役房,低着头并不敢看大家,想来这会儿大家应该是用异样的眼光瞧着自己,她默默的走到洗衣房前,刚要坐下,板凳和水盆就被一个叫淳熙的宫婢抢走,还一脸陪笑的说道,“湘尔啊,以后这些活我来帮你干,你只坐在那就好。”
湘尔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手,着实吓了湘尔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同屋的筱碧,筱碧正举着一杯热茶,放回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又递到湘尔面前,“湘尔姐,快坐下喝杯热茶吧,这茶是我家乡寄来的,平时我都舍不得喝呢。”
湘尔迟疑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频频示好,刚刚被莫名其妙的男子强拉硬扯的拽出去,湘尔已经做好了接受大家白眼的准备,可大家却大献殷勤?
这会儿轩逸大娘从房里出来,大喊一声,“都想着偷懒是不是?我在屋里可是什么都听见了,湘尔,你跟我进来!”
湘尔胆战心惊进了屋,知道免不了一顿责罚,可轩逸大娘却没有提到刚才的男子,反而丢了一把钥匙在桌上,“西面尚有一处单间,我已叫人收拾出来了,以后你就住那,这是钥匙,你收好了。”
轩逸大娘说完便独自出了门,留湘尔一个人在屋里发愣,这到底是怎么了……
无论如何,湘尔还是又恢复了独居的生活,并不是她娇贵,自小养成的习惯,一时是改不过来的,这一天自己并未做太多的活,一整天都有宫婢把活从湘尔手中抢走,还频频的陪笑,难不成……湘尔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真的有什么大的来头?怎么他出现之后,自己的境况全都改变了?()
东施效颦
一阵细碎轻盈的叩门声,打破了湘尔的沉思,原来是小佘,小佘抱着一个竹筐进来,里面是绣了一半的丝帕,见了湘尔堆了一脸的笑意,“湘尔,我听说你的刺绣在长安城是数一数二的,可不可以帮我看看,这只孔雀的眼睛我总是绣不好。”
湘尔接过来刺绣,仔仔细细端详了片刻,笑道,“这没什么难的,我来帮你绣就是了。”湘尔说着从竹筐里取出丝线。
小佘心里暗笑一声,说道,“湘尔啊,早上那个男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湘尔不紧不慢的缕着手中的丝线道,迟疑片刻道,“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只是我昨晚失足落入湖中,他大概正巧路过而已,小佘……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不想传扬出去。”
小佘乖巧的点点头,认真的看着湘尔刺绣的手法,片刻,又试探的问道,“可是……你真的不去了吗?那个人好像说会等你的……”
湘尔没有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丝帕,手里的丝线灵巧的在孔雀眼睛上穿梭着,“不是都说了么,我不认识他,我不去,再说这么晚了,让轩逸大娘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小佘犹豫了片刻,终于起身伸了个懒腰,撒娇般道,“湘尔啊,我干了一天的活真的是累死了,这个刺绣就麻烦你了,我要先回去睡了。”
小佘从湘尔的房间出来,并未直接回屋,而是偷偷的出了杂役房,直奔向湖边,借着月色,远远的有一个男子身材挺拔,背着一只手,正对着湖面沉思着什么,时不时举起一壶酒,饮上一小口,小佘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小佘记得湘尔说,昨晚是因为失足落水,被路过的男子搭救上岸,小佘在月光下回身望望自己的影子,自己身姿虽算不上曼妙,可也说得上小巧,她轻轻的触碰着自己的脸颊,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经过风吹日晒已变得略显粗糙,决不能再这样下去,小佘想着不觉握紧了拳头。
“扑通”一声闷响,湖面激起一片水花,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形成的倒影所掩盖,小佘还未来得及开口呼救,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她张大了嘴正要喊人,奈何湖水不停的往口里灌,眼看岸上的男子在十几米之外,却看不到树荫下的波澜。
渐渐的,男子在小佘绝望的眼神中转身离开,不要走,不要走……她心里嘶喊,手脚拼命的努力着,男子的身影渐渐远去,小佘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喊着,“梁……”又是一口水呛了进去,渐渐的,湖面恢复了平静。
“翰林,你可听见什么声音了?”
翰林回头望望,凝神听着,笑道,“殿下,湘尔姑娘她没来,这一眼望去什么人也没有,您许是刚刚喝了点酒,又吹着风,是风声吧,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本王记得昨晚就是在这,难道是本王记错了?还是绕着湖边再走一圈吧。”
翰林看看夜色,初冬的夜晚凉风阵阵,担忧道,“殿下还是早些回吧,这么晚了,湘尔姑娘怕是不会来了,您要是真的喜欢,依臣之见,您已知道湘尔姑娘身在何处,不如尽早纳入后宫,也免得您朝思暮想了。”
月光下,男子的笑容温柔荡漾,齿白如雪,“本王也正有此意……”()
美丽的误会
次日便有人在湖里发现了失足落水了小佘,捞上来已经毙命,这件事本也不是大事,却在各宫各院的宫婢中传的沸沸扬扬。澄碧今日特意着了一身新制的襦裙,襦为绛,裙为墨,外面穿一件薄纱质长袍,忽听殿门外有窃窃的私语声,轻声唤了洛黎进来,“外面在议论什么?”
洛黎施了礼,回道,“回禀娘娘,听说宫里死了一个杂役房的宫婢,是掉进湖里淹死的,人们长日无聊,拿来闲话几句,却不想扰了娘娘。”
“人有旦夕祸福,宫里死了宫婢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才惹得你们这般大肆议论?”澄碧稍稍抬了眼睑,脸颊一抹胭脂红如朝霞般晕开,与乌黑的瞳孔相互衬托,甚是好看。
洛黎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道,“娘娘初来梁宫,怕是还不知道,杂役房那种地方人人闻风丧胆,据说在那劳动量颇大,里面的大娘也心狠手辣,常有宫婢忍受不了自尽在此,说不定淹死的宫婢也是如此。”
澄碧见洛黎说着声音不断的颤抖,也不觉叹了口气,转念道,“对了,刚刚派你去安芳殿,可有湘尔的消息?”
洛黎道,“娘娘派婢女前去,可到了那侍奉安良人的宫婢说湘尔早在前两日就被打发去了杂役房,说是因为偷了宫里的东西。”
“什么?杂役房?可是你刚刚提到的那个杂役房?”澄碧一怔。
洛黎点点头,“诺,安芳殿的宫婢是这样说的。”
澄碧联想到刚刚洛黎所说的杂役房并不是人待的地方,便忧心忡忡,末了,她站起身道,“走,陪本宫去一趟杂役房!”
“娘娘!”洛黎道,“杂役房那种地方阴暗潮湿,实在不是您去的地方啊。”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陪本宫去就是了!”澄碧不顾洛黎的阻拦,急火火的奔了出去,杂役房在梁宫的西部,越走越偏僻,人烟也愈见稀少,走到近处便听到里面捶捶打打一片喧杂声,洛黎先一步推门而入,高呼一声,“顾美人驾到——”
从里面匆匆跑出几个年长的女人,领头的是轩逸大娘,其余手里正在做活的也都原地跪下,轩逸大娘到了近侧,规矩的施了一个大礼,说话并不举眉,“不知美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美人恕罪,不知美人道此处所为何事?”
澄碧环顾一周,并未看见湘尔的影子,便拖长了声音道,“本宫的一个妹妹来了大娘手下当差,本宫念妹心切,故来此探望。”
轩逸一听心生诧异,急问道,“老奴不知娘娘之妹在此,有所怠慢了,不知是何人,娘娘可否置喙一声,老奴日后也好多个关照。”
澄碧轻笑一声道,“大娘客气了,可否唤湘尔出来?”
轩逸一听湘尔的名字,心里打起了鼓,湘尔是安良人打发过来的,并且关照过一定要按“常规”对待,昨日突然梁王到此,也是四下找寻湘尔,为此轩逸已经是颇为震惊,虽然梁王并未说要纳入后宫,可轩逸在宫中多年,只看湘尔无与伦比的美貌便可猜出几分,故特意安排了好的住处,今日顾美人又说湘尔是她的妹妹,这样大肆招摇的过来,摆明了是要告诉大家要好生对待湘尔,可湘尔究竟是什么来头?安良人视如死敌,顾美人和梁王却关怀备至,无论如何,顾美人和梁王的地位远远比安良人尊贵很多,更是得罪不起,轩逸是只老狐狸,孰重孰轻还是有些分寸的。()
引杀机
“娘娘慢等,湘尔姑娘正在房里歇息,老奴这就差人去请。”轩逸说道。
澄碧一口回道,“不必了,你只管带路就好。”
湘尔专注的绣着孔雀的眼睛,只剩下最后几针了,浑然没有留意澄碧进来,澄碧悄悄走进了,看着针脚错乱的孔雀,道,“怎么妹妹每日不用做苦工,手脚轻松,绣工却退步了不少?”
湘尔听得声音,心头一阵酸涩,没有抬头,“不过是代劳而已,姐姐身份如今甚是尊贵,何故来此……”湘尔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知我不用做苦工?难不成,是你偷偷关照了轩逸大娘?”
澄碧先前误会了湘尔,又听说湘尔跟了安良人,今日派洛黎去安芳殿本意是想探个究竟,再找个机会向安良人要了湘尔,把湘尔当做妹妹一般养在身边,如今湘尔这样问着,澄碧正好想找个机会示好,犹豫了片刻便道,“不错,我怕你在杂役房受苦,暗中关照了这里的大娘,我本也不想来这里,可今日听说杂役房死了人,觉得你不能再留在这了,你跟我回香居殿可好?”
湘尔提针的手颤了一下,昨日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突然出现,湘尔原以为是因为男子有什么身世背景的缘故,掌事大娘才予以照顾,原来竟是一场巧合,这宫里除了自小长大的姐妹之外,还有谁会顾念自己的死活?虽心里这样想着,湘尔嘴上还是不愿服软,道,“姐姐之前不是信不过妹妹么,难不成你知道了襄美人的心机,明白了妹妹的用心良苦?”
澄碧听闻襄美人,一股怨气涌上心头,却没有直说,笑着道,“不管他人如何,妹妹的动机总是好的,姐姐气消了,也想明白了,你总不会真心害我就是了,今日你便跟我回去吧,我那里虽不是人间天堂,也总比这里好的多了。”
湘尔轻轻把丝线咬断,摸着已经绣好的孔雀眼,又想到了小佘,“人各有命,姐姐是贵命,只要姐姐还偶尔惦着妹妹,妹妹就心满意足,宫里规矩甚多,姐姐想保我出去,怕是要费一番周折,还是不要了,这里挺好的。”
澄碧深知湘尔的脾气,再多说亦是无果,便也作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放到桌上,“这些钱你留下吧,做事会方便些,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澄碧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侧过脸来,语气有些黯然,“妹妹始终不肯抬眼看我一眼么……”
湘尔徐徐起身,行了一个礼,温婉道,“妹妹会目送美人离开,美人好走。”
澄碧回过头,迎来湘尔纯美了笑颜,心里安慰了许多,湘尔望着澄碧倩美的背影,一滴热泪划过,“我是别人口中的偷盗之人,怎能陪在姐姐身边……”
再说襄美人所住的清雅殿,这天沁儿派出去的眼线回来回禀,沁儿觉得事出紧急,便急忙回禀了襄美人。
“什么!梁王昨日便衣去了杂役房?知道所为何事吗?”襄美人惊得睁大双眼。
沁儿回头望望殿门已经关严,这才放大了胆量娓娓道来,“婢女派出的线人回禀,说是梁王独自一人去了杂役房,回来之后满面春风,要说梁王殿下生性随意是众所周知的,不喜人跟着,独自去了宫中某处也不奇怪,可是却偏偏着了便衣,像是不愿让谁知道他的身份似地,可宫中谁不认识梁王?”
襄美人目光如炬,听了这话也心急如焚,既然回来时满面春风,定是桃花之气,又问道,“可还有别的发现?”
沁儿见冬日里襄美人竟急了一头汗,急忙斟了一杯茶奉了上去,缓缓说道,“今日婢女着人去杂役房外一探究竟,却偏巧遇到了顾美人,她也进了杂役房。”
顾澄碧?襄美人觉得这两件事一定有着什么关联,否则梁王和顾美人身份尊贵,为何前后去了脏乱不堪的杂役房?说不定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沁儿,你去查一查,顾美人可有故交在杂役房,哦对了,她是从长安来的,要查和她交往甚密之人还是要从新进的家人子入手。”
沁儿神秘一笑,“这还用美人吩咐吗?婢女已经查清楚了,顾美人今日是去看一个叫湘尔的宫婢,她也同来自长安。”
襄美人陷入了沉思,湘尔……这个名字十分的耳熟,对了,家人子初进宫时,站在澄碧后面的娇俏女子,名曰湘尔,可她好像身患顽疾,为此襄美人才打消了顾虑。
襄美人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扑动着,“看来有人比本宫还善用心机,知道遮掩锋芒,沁儿,你现在就去打点,就说本宫宫中缺了人手,需要一个得力的宫婢来补上。”()
有花堪折直须折
翰林从窗子悄悄望进去,梁王自从下了朝就一直坐在里面,不是戳着下巴沉思一会儿,就是暗自傻笑,翰林在外面也随着梁王的表情起伏不定,有舍人端了参汤过来,正欲进去,翰林一把将其拦住,独自接了过来,悄悄推门进去了。
梁王似乎并未察觉到翰林进来,翰林轻轻把参汤盖子打开奉了上去,“殿下……”
梁王没听到,自顾自傻笑两声,还不住的摇摇头,像是陶醉在什么回忆里,翰林也低头暗笑,“殿下!”
“啊?吓本王一跳!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
翰林笑道,“看殿下一个上午都沾沾自喜,就没敢打搅,殿下开心成这样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梁王故弄玄虚道,“你不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吗,那你倒是猜猜啊。”
翰林假装思索片刻,微微皱着眉,“那让臣来猜猜看,殿下可是还惦着昨日进宫献技的杂耍班?要说那可真是比梁宫里的舞姬好看的多了,要不臣再去宣他们进宫为殿下表演一次?”
梁王撇撇嘴,端起参汤一饮而尽,翰林暗笑着,又道,“啊,臣知道了,今日早朝殿下刚刚封了李太尉的儿子做大将军,要说李将军还真是年少有为,初次做副将就协助赵打将军立了功……”
“好了好了!”梁王当即打断了翰林的话,无精打采道,“出去做的你的事吧。”
翰林坏笑一声,拿出一张字条,恭恭敬敬放在梁王面前,“殿下,臣的事已经做完了……”
梁王看了一眼字条顿时眉开眼笑道,“翰林啊翰林,你这只狐狸,刚才装腔作势戏弄本王,看本王怎么教训你!”
翰林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殿下饶命啊。”
梁王收住了笑容,定睛望着字条上的内容,姜湘尔,年十六,长安人士,汉宫姜丞相之女。
“本王都说了你是老狐狸,居然没得到本王的旨意就去查了那姑娘的底细,你是要成精了,不过……查的时候可被人发现了?”
翰林走进了一步,悄声道,“殿下放心,既然殿下都是偷偷去见湘尔姑娘的,臣怎么会大张旗鼓调查呢,万一不小心传到襄美人耳朵里,殿下又有的受了,殿下想选个什么日子将湘尔姑娘纳入后宫,臣去安排,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给她们个措手不及,凭她们谁来闹,也为时已晚了。”
梁王的指尖在“湘尔”两个字上面慢慢摩挲着,语气里少了刚刚的兴奋,有些迟缓,“再看看吧,说破了本王怕吓到她,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慢慢告诉她也不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