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事实上,他和专案组的同志们的确在汉江省的反腐倡廉工作中放了一颗特大号卫星。但省委主管副书记于华北偏不让这么说,还在会上公开批评过。马达只好把放卫星的说法改成了“扩大战果”。反腐败是一场关系到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严峻斗争,既是斗争,而且严峻,就得有战果嘛。这个说法于华北和有关领导都接受了。嗣后马达和专案组向于华北和省委、省纪委汇报工作,写总结材料时就“战果”不断了。
今天,于华北又一次过来了,一场汇报又开始了,马达开口就是战果,“于书记,在您和省委的正确领导下,这一阶段战果辉煌!根据涉案人员交待,和我们近期摸底排查的线索,古龙腐败案已不仅局限于古龙县了,起码已涉及到文山市下属三个区两个县三十多名科以上干部。还涉及到银山市金川区某些干部。”
于华北显然有些意外,“哦?这么说,你们已经搞到古龙以外去了?啊?”
马达说:“古龙战果继续向外围扩大也正常。我们的干部都是流动的。在腐败书记秦文超主持工作的这十年中,共有三百八十六名科以上干部提拔或调离古龙县,流动到了文山市各区县,以及我省北部各地市,根据干部流动情况看……”
于华北打断了他的汇报,“哎,马达,你停一下!你们搞干部流动情况调查干什么啊?是不是准备根据这个流动线索,把调离古龙的干部全都查一遍啊?”
马达说:“于书记,我这不是在向您和省委汇报嘛!我和同志们的想法,不是要把这三百八十六名调离的同志都查一遍,而是想请他们协助古龙案的调查工作嘛!当然,也想对其中涉嫌腐败的干部进行一些实事求是的有重点的调查!”
于华北摆摆手,明确指示,“马达,不能这么做啊!我上次就说过的,要就事论事嘛!有线索可以查,而且一查到底,可也不能怀疑一切,异想天开啊!”
马达争辩说:“于书记,我这可不是异想天开啊,古龙腐败的小环境已经形成了,谁敢保证调出的这些干部就没问题?我这次就是想让他们明白,没有安全着陆这回事!只要你腐败了,不管调到哪里,哪怕调到联合国,我也得找你!”
于华北脸一拉,“马达,你这就是怀疑一切!真这么干了,就是违反干部政策!你口气不小,还追到联合国!”似乎觉得有些过分,态度又缓和下来,“老马啊,我们负责反腐倡廉不错,可也要顾全大局啊!汉江省也好,文山市也好,仅仅只有一个反腐败工作吗?经济工作是中心嘛!就说文山这七百万吨钢吧,已经够我和裴书记、赵省长烦的了!中央和国家部委领导三天两头来电话问情况!”
马达又想到了文山新区的“战果”,“于书记,咋听说新区那七百万吨钢里也有腐败问题?省纪委三处的刘处长和反贪局的同志好像已经到文山来了吧?”
于华北敲敲桌子,“这和你们无关!马达,你继续汇报吧!设想别谈了,谈有确凿线索的重点案子。我再强调一下啊,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别再推测了!”
马达不免有些泄气,“那最大的战果就是前任文山市长田封义了。秦文超交待说,一九九八年田封义出国考察时,他通过自己老婆给田封义送过三千美金!”
于华北道:“这你不是专门到省城向我和纪委汇报过吗?如果就是这三千美金,你们也别再烦了!”略一停顿,又问,“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新线索啊?”
马达知道田封义早年做过于华北的秘书,和于华北的关系很不一般,估计领导有保的意思,便说:“也就这些了,你领导既不要我再管,我们就不管了!”
于华北却又正经起来,“哎,马达,你和同志们不要误会啊!我不要你们管并不是说就没人管。田封义过去是市长,现在是伟业国际集团党委书记,是省管干部,省委准备另案处理。你上次带到省城的材料,我全转给省纪委王书记了!”
马达心想,谁知你领导是真是假?这一另案没准就另没了,三千美金很可能由受贿变成借款。却也没有办法,经验证明,领导想保的,你就查不下去,一追到底啥的,也就是口头上说说罢了。这么一来更加灰心丧气,不说战果了,看着卷宗材料,把涉及到文山其他区县的一些线索汇报了一下,便等领导指示了。
于华北听罢,没马上指示,想了想,问:“哎,你们不说还涉及到银山吗?”
马达这才想起了银山,“哦,于书记,根据已被双规的古龙县副县长徐东风揭发:银山市金川区区长向阳生涉嫌受贿。徐东风和向阳生在金川县,那时金川还不是区,乡镇班子做搭档时受的贿。老徐为了争取立功表现,供出了向阳生。”
于华北考虑了一下,指示道:“这个线索,你们交给银山市去查处吧!”
马达心里不满,嘴上却不敢说:“就是交也得你们领导交嘛,我算老几!”
于华北笑着调侃道:“你算老大,三只眼的马王爷嘛,连我都怕你了!这样吧,你们马上把有关向阳生的材料线索整理一下,写个报告,我来批转吧!”
马达应着,又说:“于书记,根据目前情况看,人手还是不够啊。随着战果的不断扩大,要排查的线索越来越多,希望省委能再从各部门抽调些人来!”
于华北摇摇头道:“老马,这些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以后恐怕也不是你的事了!我这次过来,就是要代表省委和你谈一谈,请你办移交,移交给副组长老程!”
马达大为意外,“哎,于书记,这都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犯了错误了?”
于华北笑道:“看你这个老马,都想到哪里去了?还错误?都是成绩嘛!”
马达根本不信,“于书记,我在办案过程中违背了您和省委的什么指示吗?”
于华北拍打着马达的手背,“你怎么就不往好处想啊?我也好,裴书记、赵省长也好,都有批示嘛,对你们在古龙的工作高度评价!赵省长昨天还和我说呢,你这个专案组长当得好啊,否则古龙案不会办得这么全面彻底!哦,有个情况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监察厅刘厅长查出了癌症,要住院了,你真得回去了!”
马达心想,我咋不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回去干什么?刘厅长患了癌症,要住院开刀不错,省委安排主持工作的并不是我,而是副厅长老查!便说:“于书记,刘厅长生病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省委不是已经安排老查临时主持工作了吗?”
于华北和蔼地道:“老查临时主持,具体工作得有人干啊!你看啊,刘厅长倒下住院了,联合调查组查处钢铁违规又抽走了一个副厅长,你不回去能打开点吗?再说,从年前到古龙,你一呆就是五个半月啊,也真是太辛苦了……”
马达没好气地说:“于书记,这话我不爱听,比我辛苦的同志多得是嘛!”
于华北呵呵笑着,“老马,我知道,都知道!你这个同志责任心强,办案认真,不想弄个虎头蛇尾。你放心,这个案子不会虎头蛇尾,省委已经定了,既然这个政权不属于人民了,我们就代表人民铲除它,对任何腐败分子都不会姑息!”
马达动了感情,“于书记,您是我的老领导了,在您面前,我实话实说!从去年十二月到古龙来以后,这里老百姓的眼睛就一直在盯着我和专案组的同志们啊!开头谁也不相信我们会动真的,当真会把这里的贪官污吏一锅端,把腐败的小环境彻底打掉。我当时就和办案同志说了,这就是危机,信任危机。在古龙县,这个危机要靠我们的反腐实践来解决。依照党纪国法,把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这把反腐利剑用好。不管是谁,不管线索涉及到哪里,涉及多少人,全要查到底!”
于华北夸奖道:“事实上你们也是这么做的嘛,在这里打了个漂亮仗嘛!”
马达又说了下去,“现在老百姓相信了,对我们的同志说,这么动真格的反腐败,党和国家就有希望了。不少老百姓给我们送锦旗,称我们是包青天啊!”
于华北摆了摆手,“不过,老马啊,越是在这种时候,你们越是要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要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包青天了,更不能把自己当成上帝!”
马达说:“于书记,我知道,反腐倡廉工作当然要依靠党和人民。所以,老百姓送来的锦旗,我们一幅没挂,我们和老百姓说啊,你们别送锦旗了,最好多提供线索。有些线索就是老百姓提供的,老百姓早就恨死这些贪官污吏了!”
于华北道:“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坏人要干掉你吧?起码打过一次黑枪吧?扬言要干掉你马王爷的第三只眼,猎枪都搂响了嘛,你还瞒着不让说!”
马达承认说,“这是第一阶段发生的事,早过去了!哦,已经查清楚了,就是县公安局的那个涉黑混账局长阿伍让人干的!当时他还装模作样给我查哩!霰弹铁沙把我的新棉袄都打开了花!哎,于书记,这个损失你领导得给报销啊!”
于华北打趣说:“老马,办案经费比较紧张,你还是向那个阿伍索赔吧!”说罢,又严肃起来,“所以,马达啊,省委和组织上也有个对你的保护问题嘛!
马达笑了笑,“于书记,我说话直,你别生气:你老领导想保护我不错,但是不是还想保护别的谁呀?比如,前任文山市长田封义或者其他什么人呢?”
于华北一怔,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马达同志,你是不是以为田封义多年以前曾做过我的秘书,我就会对他网开一面?那我明确告诉你:没这事!有个情况我本来不想说,涉及保密纪律,但你这么不相信我,我只好破例违反一次保密纪律了:就在昨天,田封义的问题上了常委会,今天已经正式立案了!”
马达看着于华北呆住了。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另案处理的田封义竟然会这么快就立了案。如此说来,他还真想错了?有点以小人之心度领导的君子之腹了?
于华北又透露说:“田封义的问题不止你们说的三千美金!还涉及文山正大租赁公司的一笔烂账,搞得几十号人到省里群访,还拦了赵省长的车!”话题一转,又说,“我不会包庇任何涉嫌腐败的干部,但你老马也不能感情用事啊!有些情况我不是不知道,你在文山做副市长期间,和田封义矛盾不小,也不少!”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老领导看来就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你抓住的线索人家抓了,你没抓住的线索人家也抓了。况且,他和田封义当年的一些矛盾老领导也知道,再说下去老领导该怀疑他假公济私,心术不正了。于是啥话也不敢再说了。
当天下午,于华北代表省委和省纪委,宣布了古龙案专案组的人事调整。
晚上,手下四员心腹大将坚持要为他送行。马达拗不过,只好去了。因为于华北在会上说了监察厅的情况,大将们还以为他回去是要主持监察厅的工作,纷纷祝贺。马达却苦笑说,别祝贺了,厅里已经有人主持工作了。大将们这才有所省悟。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比较一致地认为:他此次离开专案组的真正原因恐怕是战果过于辉煌,卫星放得太大,已放出界了。马达怕影响大将们的办案情绪,心里很委屈,却没附和。一杯杯喝酒,喝得豪爽且悲壮。还给四大心腹干将打气说,我走了你们还在嘛,别忘了老百姓的期待,我等着你们的新战果!
四十八
田封义没想到古龙县委书记秦文超会把他供出来,让他卷进古龙腐败案。
去年十二月秦文超出事后,田封义就想到了未雨绸缪,要把这烫手的三千美金还掉。可想来想去,最终没采取实际动作。倒不是心疼到手的这三千美金,而是怕自投罗网。牵头查办古龙腐败案的不是别人,是过去的对立面马达,这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在文山做副市长时,他连自己的小舅子都下令抓,何况他这个下了台的前市长了?人家现在牛b大了,号称马王爷,怕是正等着他送上门呢。
田封义不敢送上门找死,却又不能不关心秦文超和古龙腐败案的动态。春节前几天,借着过年由头,打了个电话给秦文超的老婆李桂花,试探了一下。把李桂花感动得直哭,说过去的领导中,只有他还敢给他们家打电话。田封义就故意说,要做做小秦的工作啊,该交待的问题要交待,不该保的人就不要保了。李桂花又是一阵痛哭,说是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连她都写了材料,争取宽大处理吧。
这个电话透出的信息比较明确:人家已经把该交待的问题交待了,起码李桂花是这么说的,他却依然安然无恙,这足以说明他是多虑了。想想也是,一来秦文超不会自找麻烦,二来上面也未必会认真追究,真追究,涉及面就大了。收了秦文超美金钱财的未必只他一个。市里其他领导就没收?省里领导就没收?还有古龙县班子其他成员,能不送不收吗?古龙干部送礼成风他又不是不知道!真这么追究下去还得了?不讲政治了?不要安定团结了?不要社会局面的稳定了?
如此一来,田封义便于节前安心地到欧洲考察红灯区去了,考察得挺快活。
节后回国后一看,情况又不对了:省委和主管书记于华北不知抽什么疯,还就不讲政治,不要安定团结了!竟放任马达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东西在古龙胡作非为,把县四套班子主要领导差不多都牵扯了,科以上干部已是人人自危。
田封义吓坏了,马上又想到还掉这三千美金。三千美金准备好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去还?虽说那时秦文超的老婆李桂花还没进去,他却不敢登门还钱,怕被马达或者专案组的哪个人盯上。他毕竟做过文山市长,毕竟为秦文超的提拔说过好话。最后,还是老婆想出了个办法,拖李桂花逛商店,不显山不露水地还。
也是巧,刚和老婆商量好,李桂花就到省城来为秦文超活动了,还给他打了个电话。他马上派老婆去招待所看望,准备按计划拖李桂花逛商店。李桂花哪有心思逛商店啊,死活不去。老婆没办法,就在招待所把那三千美金拿了出来,说是老田当年出国借了你们三千美金,早就让我还掉,我竟给忘了。没想到,李桂花却不收,说,嫂子,田市长啥时借过我们的美金啊?别是记错了吧?老婆也是财迷,听李桂花这么一说,又把美金收回来了。回来后还猜测说,没准秦文超两口子真忘了。田封义当时就说,忘是不会忘的,李桂花是想让我帮着活动领导。
能活动的领导也就是于华北了,于华北是主管副书记。可田封义却没敢去活动。老领导于华北早就不待见他了。他做市长时,于华北的小舅子张二龙看上了文山欧洲城工程,于夫人一个电话过来,他就在招标时打了招呼,把工程给了二龙。后来文山班子调整,他借这事做于夫人的工作,想让于夫人给于华北吹吹枕头风,让他做文山市委书记,不行就到省委组织部干常务副部长。结果惹了大麻烦,被于华北看成了政治讹诈。这老领导也够绝的,知道二龙的事后,先让夫人去廉政办交待问题,接着又让张二龙把吃到嘴的好处吐了出来。他也倒霉了,就此和含权量高的职务永远告别。先去省作家协会做党组书记,后来又去了伟业国际做党委书记。伟业国际的党委书记还是公推公选上去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上。
这些事,田封义都没敢和李桂花说,反而通过老婆向李桂花承诺,说该做的工作他一定做,也说了,让李桂花别抱太大的希望。李桂花倒也明白,说是只要能保住老公活命就成。田封义觉得这不应该成问题,不就是风气不好,收了下面一些钱财吗?退了赃,也就是判个十年二十年的,最多无期徒刑。就打保票说,这个工作能做到。李桂花千恩万谢,又送了三万块过来,说是打点请客的费用。这三万田封义真不敢再收了,这叫顶风作案,查出来肯定罪加一等,便谢绝了。
一直到案发为止,田封义都没想到会是这三千美金先露的马脚。按他的美好设想,这件事算摆平了,秦文超进去几个月一直没咬他,李桂花进去后就更不会咬他了。还一厢情愿地想,这三千美金其实也算比较正常的人情来往。他一九九八年出国考察回来,不也送给秦文超两瓶自己不喝的洋酒吗?还是人头马呢,肯定也值点钱的,尽管也是别人送他的。当然,也往坏处设想过,既然是马达这混账主持办案,就得保持必要的警惕,往最坏的地方想。最坏的大麻烦是:秦文超给他送这三千美金时,赶巧正研究文山副厅级后备干部名单,他在市委常委会上很为秦文超说了些好话。如果马达不怀好意瞎联系的话,他也有可能被马达陷害。
幸运的是,秦文超和李桂花嘴紧,死活不说,马达想陷害只怕也无法下手了。
不料,光盯着秦文超两口子和古龙腐败案,警惕着马达的陷害,却忘记那个该死的皮包公司老板王德合和正大租赁公司的那帮无赖。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德合和那帮无赖分子也会陷害他。方正刚最初提到他批出的那三百多万借款时,他没当回事,还以为方正刚是诈他。现在看来不是这回事了,正大租赁公司的几十口人跑到省里群访了,据说赵安邦还做了批示,王德合再不还钱,就会出问题了。
王德合就是不还钱,他怎么催也不还。这个狡诈的j商看他不是市长了,没权管他了,就耍赖。还有个原因是,他把钱帮着借出去的当年秋天,曾经从这个j商手上拿过十二万的所谓投资分红。现在他把这十二万主动交出来,还给王德合,来个正人先正己,看他王德合还有什么屁可放!于是,便把王德合叫到省城家里,准备还钱。钱是他下午刚取出来的,装在两个鞋盒子里,一盒六万,他让老婆点了两遍。老婆有些舍不得,说是三百多万给王德合用了四年,存银行也不止十二万利息。田封义便严肃批评老婆说,不能这样想,己不正何以正人?要别人廉政,我们首先要廉政!再说,我现在在伟业国际当书记,年薪八十八万,加上奖金和其他福利不止一百万,为这十二万还犯得着吗?老婆这才被他说服了。
然而,让田封义哭笑不得的是,王德合虽在他一再催促下爽约过来了,可却没收他装在两个鞋盒子里的十二万,倒又送来了六万,是装在一只服装袋里的。
王德合把那两只沉甸甸的鞋盒子和服装袋一起推到他面前,乐呵呵地说:“田市长,你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这钱不是我的,都是你的!你和我是啥关系?还客气啥?别说我王德合还不缺这点小钱,就是真缺钱也不能拿你老领导的呀!”
田封义火透了,“不缺钱,你倒是快还人家正大租赁公司的三百多万啊!”
王德合苦起了脸,“田市长,我说的是不缺小钱,不缺你的钱,没说过不缺大钱啊!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又他妈的被俄罗斯人坑了一回,一时真还不了!”
田封义根本不愿听,把鞋盒子和服装袋又推回到王德合面前,“这些钱你拿走,赶快拿走!从此开始,你的事和我无关,我认倒霉,承认对你工作失误!”
王德合说:“田市长,你也别这么说,要说失误是我失误了,把咱们这盘买卖搞砸了,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我真不该轻信宁川那个俄罗斯商人的鬼话,相信彼得堡的那家通关公司。黑色通关这种事我以前根本不清楚,更没想到……”
田封义心里一揪,忙打断了王德合的话头,“哎,哎,王德合,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咱们这盘买卖?你的买卖就是你的买卖,别扯上我,也别和我说!”
王德合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田市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起码是记忆力不太好吧?这三百多万当初虽说是以我皮包公司的名义向正大租赁公司借的,可生意是咱们俩的,分红也是咱俩的!你拿过的那十二万不就是头一次分红吗?现在看到麻烦来了,就想退了!有这种好事吗?这六万是去年的分红,我不是不想给你,是你工作调动后不好找你,你最好也收下,有麻烦咱们一起来对付!”
这下子麻烦可就太大了,这个可恶透顶的狗j商,竟然把他的话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是有备而来,存心要陷害他了!却也不好抵赖,便换了副笑脸,“德合啊,我当时也就是随便说说嘛,你还当真了?再说实际上也没按年度分红嘛!”
王德合也和气亲切起来,“田市长,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失误吗?咱们的生意一直没做好啊!去年最倒霉,出口俄罗斯的皮鞋全让海关没收了,价值整整二百万!这六万分红知道是从哪来的吗?是咱们当年在省城买下的那个铺面的租金!”
田封义实在是痛苦不堪,而且又惊又怕。王德合一口一个“咱们”,连在省城买的两个铺面都成“咱们”的了。买铺面的事他虽然知道,但双方当时并没明确是否属于“咱们”。他还以为是王德合自己的生意呢。现在真让他有嘴说不清了。虽然正大租赁公司出事后他无数次想到过这个j商的狡诈,但决没想到狗东西会狡诈到这种程度,像绞索一样死死套着他的脖子,非要缠着他一起死。
王德合却笑眯眯地说:“田市长,你先不要怕,咱们现在谁也死不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向你老领导请示汇报下一步的工作!你不是在伟业国际集团当书记了吗?伟业国际集团不是一把捐给文山慈善基金二百万吗?我就来主意了……”
田封义吓了一跳,“德合,你是不是认为伟业国际集团也能捐给你二百万?”
王德合笑道:“哪能这样想呢?还是借款嘛!咱们来个里应外合,还像在文山那样,一把借个千儿八百万。不但把正大租赁公司的三百多万还了,还能落下五六百万!咱别的不干,就倒煤炭!田市长,我和你说啊,这煤炭生意好啊!”
田封义连连摆手,“德合,我是集团书记,不是董事长总裁,没那个权!”说罢,又把那两只沉甸甸的鞋盒子和服装袋一起推到王德合面前,好言好语说,“德合,这些钱你先拿回去,也别说我和你一起做生意了。这对你对我都不好!你放心,该给你帮的忙我肯定会帮!只要有可能,我可以和白原崴商量帮你借钱!”
王德合实在是太狡诈了,再次把那两只鞋盒子和服装袋推到他面前,“田市长,也请你放心,咱们合伙做生意的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说!哪怕哪天以诈骗罪进去,我也只说是自己诈骗,决不会牵扯到你老领导!你这钱不收,我就不放心了!”
这真让田封义苦恼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真没想到收钱不容易,退赃更他妈难!这叫什么世道啊,想做好人都做不成,正己不易,正人更难……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门铃响了。田封义以为是孙子放学回来了,便丧失了警惕,忘记了仍放在茶几上被他和王德合推来推去的那两只鞋盒子和服装袋。皱着眉头过去开门时还在想,该怎么对付这个j商,挣脱勒在脖子上的这根绞索呢?
不料,开门一看,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小孙子,竟是省纪委和监察厅的几个同志。其中一个纪委副书记他认识,和他进行过两次诫勉谈话,主管着厅局级干部案件的查处。监察厅有个同志也面熟,在省作协做党组书记时在一起开过会。
田封义这才意识到灾难已经降临了,腿一下子软了,看着面前的同志们,一时竟不知说啥才好,连招呼都忘了打。骤然想起茶几上还放着十八万赃款,禁不住回了一下头。这一回头才发现,王德合和自己老婆又做了件极其愚蠢的事:正手忙脚乱想把那两只意味着罪证的鞋盒子和服装袋藏起来。这哪还来得及啊?结果糟糕透了,慌张的举动引起了人家办案同志的注意,让他落了个人赃俱获。
天哪,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他更冤枉,更倒霉的腐败分子吗?他不是在受贿而是在退赃的时候被逮个正着的啊!他已经不想腐败了,都挣上八十八万的年薪了,他还腐败啥?竟还要为当年区区十二万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就算办公案的同志不讲政策,把王德合这次又送来的六万算上,也不过才十八万啊,他真冤死了……
四十九
章桂春要出门时,市委副书记老刘进来了,“章书记,得向你汇报个事哩!”
这老刘,来得真不是时候,章桂春当时正要去迎宾馆看望一个刚到银山的美国华人投资商考察团,晚上还有个宴请活动。便收拾着公文包,不悦地说:“刘书记,你不要一天到晚净汇报嘛,反腐倡廉方面的事你大胆定好了,我支持!”
老刘赔着笑脸道:“是,是,章书记!你不支持,我的工作也没法做,咱们银山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反腐倡廉局面!哦,最近于华北书记还表扬了我们哩!”
章桂春不愿听这些废话,“啥事你长话短说吧,我今晚还有外事活动!”
老刘说:“事也不大,涉及一个处级干部受贿八千元,也不知该咋办……”
章桂春脸一拉,马上打断了刘书记的话头,“哎,老刘,你这个主管纪检的副书记还能有点出息吗?一个处级干部受贿八千元,也向我汇报?我哪天死了你和纪委就不工作了?”说罢,把办公桌上的公文包往腋下一夹,起身就走。
老刘迟疑了一下,拦住章桂春,“章书记,这……这个案子有点特殊啊!”
章桂春在门口回过头,“没什么可特殊的,按党纪国法处理!我不止一次说过,谁敢把爪子往国家口袋里伸,我剁他的爪子!老刘,你该咋办咋办好了!”
老刘不敢再说了,“好,好,章书记,你既这么明确指示,那就好办了!”
章桂春却突然警惕了:这个受贿八千元的处级干部是谁啊?别是他的秘书之类的人物吧?这才问,“老刘,你说的特殊是啥意思?这个处级干部是谁啊?”
老刘不动声色地说:“是金川区长向阳生。涉嫌腐败的线索材料又是省委主管副书记于华北同志批转下来的,省纪委领导也有批示,所以才有些特殊!”
章桂春一怔,重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了,也让刘书记坐,“那你说说吧!”
老刘拿出一只档案袋,抽出几张纸,时不时地看着,汇报起来,听口气还略有同情,“章书记,老向也真是够倒霉的,因为钢铁项目上违规的事刚被你和市委免了职,这又卷到文山市的古龙腐败案里去了,还惊动了于华北副书记!”
章桂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哎,它文山的古龙腐败案和咱老向有啥关系?”
老刘汇报说:“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嘛!古龙腐败案涉案的一位副县长叫徐东风,八年前在我们金川汤泉镇做过镇长,和老向搭班子,老向是镇党委书记。”
章桂春想了起来,“不错,不错!当时我是金川县委书记,方正刚从省机关下来任代县长。汤泉镇这个班子不是太团结,那个小徐没起好作用,跟方正刚跟得很紧,连我说的话都阳奉阴违。后来方正刚下台,他也活动调到文山去了!”
老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徐东风被双规后为了有立功表现,就拼命回忆起历史来了。就把当年和老向一起各自受贿一个乡镇企业八千元的事给想了起来。我今天把老向找来谈了次话,讲了讲政策,问了一问,老向老实承认了。”
章桂春这才知道,老刘竟然已经和向阳生谈过了话,而且坐实了这八千元的受贿情节!这老刘看似软弱听话,实际上也够狡猾的,搞成了既定事实才向他汇报,看他怎么办!心里气着,嘴上却故作轻松地说,“老刘,你看看,这又是个教训吧?班子不团结迟早要出事,八年过去了,这个小徐到底还是把老向整了!”
老刘装作没听出他的暗示,一脸诚恳地请示,“章书记,您看这事咋办?”
章桂春心里更火:你不知道向阳生跟了我这么多年吗?又是区区八千元,诫免谈一谈就算了,搞什么搞啊!却不好明说,反问道:“老刘,你们的意见呢?”
老刘笑了笑,“章书记,你是咱银山的大老板,您决定就是,我们执行!”
章桂春心道,于华北书记和省纪委领导批下的案子,你非让我决定,这不是存心将我的军吗?你老刘这个主管纪委的副书记是不想干了吧?便久久沉默着。
老刘看来真摆不正位置了,仍没从他的沉默中悟出他的本意,竟说出了一个不符合他意图的意见,“章书记,我知道你也难,老向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按规定处理了,肯定要怪你不讲人情。不按规定处理呢,也没法向于书记交待。我看这样吧,章书记,这事你就别管了,上常委会研究一下,正式立案查处吧!”
章桂春只好点头,但指示说:“老刘,要就事论事,一定不要扩大办案面!”
老刘应着,“当然,当然,我会把握的,就老向自己的事嘛!”说罢,走了。
这老刘真不是个东西!看着老刘离去的背影,章桂春想,下一步常委班子的分工要调一下了,这种靠不住的人决不能再管纪检,让他早点到政协当主席吧!
正这么想着,新生腐败分子向阳生竟然敲门进来了,这更让他气上加气。
章桂春开口就骂:“老向,你他妈的还有脸来见我啊?就不怕我剁你的爪子吗?老子一开会就说,在大会小会上说,谁敢贪我就剁他的爪子,剁他的爪子!你全当耳旁风,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了,今天到底堕落成了新生的腐败分子!”
向阳生哭丧着脸说:“章……章书记,这……这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章桂春又换了评价,“哦,那我还说错了?原来你是老资格的腐败分子了?”
向阳生吓哭了,“章书记,当年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徐东风可是方正刚的人啊,当着镇党委书记却不和您老人家保持一致,偏和代县长方正刚穿一条裤子,我和他做过坚决斗争啊!当年各乡镇联名给赵安邦省长写信收拾方正刚,您那么做徐东风的工作,徐东风都不干。汤泉镇和南部乡镇还是我牵的头……”
章桂春根本不愿听,“老向,你啥意思啊?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啊?你是我的人,我是谁的人?当年那些工作矛盾令人痛心嘛!不管是我们县委班子和正刚同志的矛盾,还是你们汤泉镇班子的矛盾,都是十分令人痛心的!你还表起功了!”
向阳生不敢表功了,“章书记,刘书记今天找我了,其实我觉得是整你!”
章桂春心想,这也不是没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有些看似老实的人实际上并不老实,也许恰恰是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但这种话却不能再和腐败分子向阳生说了,向阳生既然已经成了被人家抓住的腐败分子,他就得讲立场,讲原则了。便道:“老向,你不要试图挑拨我们市委领导班子的矛盾!你的腐败问题就是你的腐败问题,决不会整到任何人身上!实话告诉你:老刘已经向我和市委汇报了,要求按规定立案查处,我原则上同意了!省委领导批下的案子,再小也是大案子,有个对上交待的问题,也是个对省委的态度问题!你就好好反省吧!”
向阳生态度好得过了分,当场痛哭流涕,极其流畅地背诵起了腐败分子们背熟了的书歌子,“章书记,我真是糊涂啊!长期以来忽视了政治学习,放松了世界观改造,忘记了我们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满脑子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
章桂春根本听不下去了,恼怒道:“别背书歌子了,全他妈屁话嘛!世界观再不正确也不能把人家的钱往自己袋袋里装!也别赖人家资产阶级了,资产阶级的官僚政客比你清廉多了!他们要敢像你们这样贪,恐怕早被赶下台了!好了,不能和你多啰唆了,美国刚来了个投资考察团,我得见见,你快回去写交待吧!”
向阳生连连应着,抹去了脸上的泪,拿出一个厚信封,“章书记……”
章桂春注意到厚信封里露出了钱,立即警觉了,“老向,你想干什么?”
向阳生想把钱递上来,又不敢,喃喃试探道:“章书记,这……这……”
章桂春夺过信封看了看,里面果然装着整整一万元,立时咆哮,“向阳生,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罪上加罪!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