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不白,要么轰轰烈烈,要么遗臭万年。人在世上走一遭,不就图个留名史书,不被后世人指着牌位说:“这是个胆小糊涂鬼”。
他死鸭子嘴硬道:“四哥别唬我,命格这东西,从来无定数。”
胤禛听出他话里隐约到几不可闻的哭腔,忽然翻身凑过去,在弟弟耳边说:“我也替他给看看?”
胤禩还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肚子上一热,一张大掌毫不扭捏的覆盖上了。接着这只大手更是毫不矫情地开始上下左右摸过去,带了点比先前更明显的急切。
胤禩回过神来脸都要紫了,这件事情知道归知道,被人这样毫无阻碍的“掌握”还真是不能想象。
他挣动起来,一把掰开胤禛的手,转身向里躺着,不吭声。
胤禛呼啦坐起来,怒道:“我的儿子,不给摸吗?”
桌上的烛火没来得及吹灭,胤禛看见面向里侧的胤禩肩背僵硬得耸动几下,像是用力呼吸的节奏,接着慢慢这个频率又平缓了。
然后里面的人闷闷说了句:“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胤禛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爪子一把强硬按上弟弟腰身,呲牙道:“人是爷睡的,肚子里面是爷的种,你在纠结什么?爱屋及乌你听过没有?”
胤禩反射性地挣了挣,忽然生出早死早超生的心思:两个人都这样的关系了,太矫情反倒显得不男人。
他闷不吭声由着哥哥快速摸了个遍。
胤禛说完方才的话眼睛就有些发红,多少年他这些话没处倾诉。
对着老八他得忍,对着旁人他更得忍——他是天下至刚至诚的君主,是铁腕说一不二的皇帝。皇帝就像是没有隐私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被满朝监督,被全天下人看着。一个曾静闹出的风波他领教透了。这样的话,他以为再没机会说出口;而老八,也从没这样乖顺过。
他不想等着再度冷静说出虚伪的谎言,借着一鼓作气的冲动,他从后面抱住弟弟说:“老八,把他生下来,我绝不委屈他。我们一道,把他养大看他成家,这辈子都要好好的。”
胤禩在一瞬间脑子里翻腾了很多东西,但好像又全是茫然。
这么个妖孽的所在,是妖是鬼他自己都不清楚,但四哥说他要养大他,看他成家——就好像他全然相信自己能当真生出一个完整的孩子一样。
他说的这么笃定,他几乎都要相信这不是一句安慰的话。
烛火在最后的挣扎中忽然陨灭了光华,屋里只剩一室寂静。
胤禛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胤禩的回答,心底微微失望与自嘲:他还在盼望着什么呢?
却在这时,黑暗里传来一个很闷很闷的声音。
“好。”
(伪更捉虫)
61厚此薄彼
胤禛的心情因为这个简单的字激动起来,好像二八的毛头小子一样冲动难以自制,他掰过胤禩别扭的头,顺着腮角亲过去,沿着清瘦的弧度一路往前,直到触及温热的唇角。
胤禩鬼使神差松开牙关迎合着,一直到无法呼吸。
胤禛的手指往下探进中衣里,从亵衣合不拢的缝隙往里往里摸,终于毫无阻隔覆上坚实突起的肚腹。
胤禩用力喘了下,克制住退却遮挡的本能,却控制不住浑身僵硬的痉挛。
胤禛松开嘴,低声哄他:“别咬牙,那里面是我儿子,别伤着他。”
胤禩忽然想笑,有心情搭个腔:“谁说一定是儿子,说不定是个怪物,就像我一样……”
胤禛扳正他的脸,双目在黑暗中灼灼放光:“不是儿子,那至少也是个丫头。只要是你生的,你想让他将来做皇帝,说不定也能成真。”
胤禩忽然觉得有点胆寒的意思在背后冒出来,面前这个人话里的意思已经不容许他顾左右而言他,是赤|裸裸的暗示,暗示他的今后荣华。
这已经不像是寻常的安慰,更像一种承诺。
承诺他今后要么是一条手眼通天的路,要么就是乱臣贼子的路。
他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才觉手心尽是冷汗。伸手攀住胤禛的手臂,胤禩说:“别说煞风景的话,想做什么就做。”
胤禛眼里风暴云集卷动着,沉郁的颜色化不开,他手指慢慢剥开碍事的衣服,嘴里道:“你不想听,就只当听不见。这样的话我只对你说过,也只会对你说,从来不会瞒着你。你若是想去告密邀宠,四哥就拿这颗人头博你一笑。你只要记得好好带大咱们的儿子就好。”
胤禩不说话,寻了黑暗里发出声音的方向将嘴凑过去,像是飞蛾赴火那样不顾后果。
这样的急切点燃了煎熬的另一个人,什么试探与表明都抛在脑后。
胤禛欺身半压在胤禩的腿上,有点喘息,有点压抑:“你受不受得了?”
胤禩在黑暗里已经清晰地感受到胤禛像是一张绷到极致的弦,他呵呵笑了:“说受不了,你能忍了?”
胤禛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问过了,这个月份小心点儿能行,你不舒服说一声就好。”
胤禩用更久的沉默回答他,不知怎的让人觉得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胤禛手指动起来,顺着隆起的高处一路往下。
夜色里有喘息响起,渐渐浓重。
胤禛欣喜地发觉老八变得敏感而诚实,虽然肢体仍僵硬着,但对于自己的触碰变得渴望配合,他感觉自己也热得厉害,四月的晚风已嫌太暖。
他深知胤禩自从被圈养之后大半年不曾近得女色,因为养病连寻常女人都要避嫌,这半年的憋闷无处纾解,他的做法算得上趁人之危。可那又如何?他乐意,老八也不曾抗拒。
手中染上轻薄湿滑的液体,臂弯里的弟弟还在大口喘息。胤禛心痒难耐,就着这个姿势让胤禩朝里侧躺了,沾了湿液的手指探入他腰脊下面缓缓揉按打转。
刚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紧了。
胤禛安抚他:“我试着来,你若疼了就喊停。”
面朝里躺的人没出声,但胤禛却知道他已经允了,欣喜地探入一个指节。
“唔……”胤禩急促而短暂地呻|吟一声,刚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绷紧了。
胤禛到了这时才懊悔那一晚太粗糙,没安抚好老八就上了。这人眼□子矜贵,折腾不得。可他不甘心,好不容易心意通了一半,不捅明白谁知天亮了老八还认不认帐。
他心思一转,趴在胤禩耳边轻声说:“别怕,不会硬来,你闭上眼。”
胤禩正想嘲笑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闭上眼是何等多此一举,忽然觉得温热的气息顺着脊梁一路往下,到了脊骨末端仍未停下。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股间最难以启齿的地方一阵湿暖的触感,令他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紧绷着。只是湿热的触觉,让他的紧张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断了,人像是融化的蜡烛那样摊开成渍,只有咬牙哀哀喘息的力气。
胤禛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讨好老八,但当他真打算做的时候,也不会多想。
迸发的情|欲就像是黄河决堤时那样无可阻拦,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征服这个人,让他甘心情愿承欢身下。
他用这样毫不保留的手段很快让胤禩只有喘息的份,前头发泄过的地方又隐隐有了情|动的迹象,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直白。
胤禩也忍得辛苦,难耐与渴望交替折磨,他虚弱地说:“别…了,你来吧。”
……
胤禛也觉得可以不用忍了,爬上来从后面揽着人,扣着胤禩的腰,想狠狠将自己往前送。可是他又记得上辈子那场马车里无知无觉的毕生遗憾,不敢无所顾忌行事。
他顶入一半,停住,狠狠喘息。
胤禩亦觉不上不下地难受,他忍不住出言相讥:“怂了?做不来要不要换人?”
胤禛气得狠狠在他颈侧咬上一口以示发泄:“还不是怕你伤着,你可真是作死。”
再来无人出声,窸窸窣窣的摩擦动作与黏腻的水声交织成趣。
胤禛始终克制着自己只在浅处动作,不愿钻得更深,他觉得老八的那处收缩绞裹着自己的宝贝,既是痛苦又是愉悦的渴望。
胤禩已经无法思考,身下某处脆弱处被反复摩擦顶动,比他想象地更直接更难耐,他细细呻|吟着,用声音引导身后的哥哥朝他更敏感的地方攻过去。
胤禛一只手始终抱着弟弟的肚子,另一只手扳过他的脸深深吻上去,探出舌头在里面翻搅,吮吸。
很快胤禩浑身抖动起来,一阵轻轻的痉挛之后身下再次溢出滑腻的液体。
他的身体因为本能抽搐痉挛着,胤禛在一瞬间也露出痛苦而极致愉悦的表情,他咬着牙拔出自己的东西,用床上的衣服接了,才倒下拥着弟弟一同喘气。
两个人都没说话,胤禛心里是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总算心意相通的做了一次,身心皆感畅快。
胤禩觉得身上沉重的枷锁好像暂时被移开了,之前沉重的自弃被另一种逆伦的禁忌快乐取而代之,他闭上眼睛,慢慢放软身体沉入黑甜。
胤禛喘息均匀还想再说两句情话,才发觉弟弟已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他借着月光仔细看了胤禩面上神色并无痛苦,手下隆起的肚腹处也没有异常鼓噪,才放下心来,草草整理自己,阖眼歇息。
这个晚上胤禩难得好眠,牛鬼蛇神一个也不曾入梦。天色将明时,反倒梦见一丈祥云浮动,背后一线金光时而闪现。等他欲要上前探寻究竟,那到金光骤然大放异彩,继而直直扑射入腹,隐匿不现。
胤禩被猛地一惊,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自己肚子,却搭在另外一只手上。再回头,看见胤禛眼下青黑,从后面揽着自己睡得正沉。
胤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次两次行差踏错至今,他亦不知何为对错。但胤禛给他的感觉很有一种说不出的坦然,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正确,他甚至不屑对自己隐瞒篡位的野心。
他到底洞悉了多少前后事,才能有这样天经地义的执着?
胤禩想得正出神,身后的呼吸忽然乱了,接着是唔哝呓语。
“……老八,你可是真狠心……那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
后面半截胤禩听得模模糊糊,他觉得奇怪,昨儿不过说了一句不要这个孽障的话,怎么四哥就给魇住了?
胤禩生出好笑的心思,正要细细听了好日后留着取笑四哥,胤禛已经呼啦睁开眼睛,里面急得泛出红来。
胤禩一愣,呆呆问:“四哥你魇住了?哭了?”
胤禛刚说了一个恶狠狠的“你”字就忽然回神,琢磨了一息,抬起袖子胡乱擦了眼睛,说:“都是你害的,今儿十四肯定一早就来找麻烦,你得哄好他。哄得不好,爷想把你偷出去也没法子。”
胤禩捂着肚子笑。
胤禛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担心整晚老八睁眼不记恩情,又一味作死,天快亮了才迷糊过去,眼下看来暂且多虑了。
……
二人刚刚起身没多少工夫,胤祯就踩着点儿打上门来。
胤禛正在哄胤禩多吃一口早膳,胤祯就拍门而入,接着一阵大眼瞪小眼,胤祯狐疑看看朦胧的天色:“四哥你昨晚整晚在这里?”
胤禛很正直地反问他:“不然呢?基本就没怎么合眼。”
胤禩的脸有点发热,示意胤禛停了手里的劝食的动作,欲盖弥彰道:“四哥,给个方便,让我同十四说几句话。”
……
胤禛向来是说是风就是雨的性子,想做的事情半点等不得。胤禩说话避着他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出去吩咐下面的人安排厨房采买的名目以及车辆。胤禩哄人的能力他不怀疑,说到底他最恨老八不肯拿出半点真心哄自己。
一个时辰之后,胤禩已经坐在京城近郊溜达的马车上,胤禛借口拷问他和胤祯早上说过什么。
胤禩被逼得急了,嗤笑一声说:“我就说四哥打听了京城里住的古怪医叟,不看王孙贵族不出诊,探脉全凭喜好,必须亲身上门。”
胤禛听他谎话说得如此之溜,忍不住和他拌嘴:“可见你满肚子坏主意,谎话张口就来。老十四这样诚心待你,你倒好。”
胤禩斜眼看他:“四哥不忍心亲弟受我蒙骗,不如打道回府同他说清楚?”
胤禛很无耻地笑道:“你我不是更亲么?我只怨你连谎话哄我开心都不肯。”
(伪更捉虫)
62行道迟迟
胤禩听了索性直白了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清楚么?亲兄弟有这样开玩笑的么?”
胤禛不露神色看他:“你觉着,爷这么些年是同你玩笑罢了?”
胤禩听了默一会儿,慢慢说:“也不是玩笑,只是不明白。”
胤禛很温和地问:“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说。咱们也好久没说过知心话了。”
胤禩抬头看他,像自言自语那样说:“我们是兄弟,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该发生。这么些年我也不曾听说四哥府里有过小倌人养过戏子。便像是老九那样恣意行事的,也不过是尝鲜猎奇,从未当真。这是祸乱纲常,要是让人知道……我,不敢想。”
胤禛听他叨叨说完了,才说:“我没你想得这样多,只知道从小就中意你,想着有一天你能明白。”
胤禩:“可这是乱囵,是不容翻身的大罪。”
胤禛不说话,只拿眼睛瞧他。
胤禩觉得那种无处可逃的感觉又回来了,好像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人声渐渐嘈杂了,就要入城门,车外的把式轻声叩门:“爷,要入城了。”
胤禛“嗯”了一声,亲手替胤禩整理了衣服,又把帽子戴歪几分,笑道:“行了,谁看这样面黄肌瘦的也不像个王孙贵胄,一会儿你就闭着眼睛打盹儿吧。”
……
入城很顺利,想来是车把式腰牌户籍一应俱全的关系,往来城里采买办事都是家常便饭,守城兵丁只例行询问就放行了。
胤禩四个月来头一回出来放风,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胤禛说:“街市那头往来的皇亲国戚太多,保不准被谁瞧见了要出事。今儿委屈你,咱们去下城的食肆走一走,哪儿路窄,马车过不去,下过雨之后除了百姓没人肯去。”
胤禩听胤禛安排得如此妥当,只有顺从点头的份儿:“一切都依着四哥行事。”
刘瑾跟着后一辆马车入城,也跟着弃了车,拎着药箱和车把式远远跟在后面。
昨晚急雨泥路湿滑,胤禩脚滑了一次之后不敢托大,他倒不怕闪着肚子里那个,只怕在
哥哥和奴才们面前摔得失了身份,由着胤禛扶着胳膊一路走。
雍正爷终于实现了同弟弟牵小手逛街市的美好愿望,虽然道路泥泞、前途曲折,但挡不住心头春光乍泄的雀跃:老八没想过远远地同老九互通有无,也没想过同十四知无不言兄弟情深,他能依靠的,只有朕一人。
胤禩被关得久了,没走太久已经有些喘有些累。胤禛看得分明,便问:“出来也小半天儿了,要不要找个歇脚的地方歇一会儿?”
胤禩还想撑着,忽然一股久违的焦香味飘散过来,他“咦”了一声,抬头张望。
胤禛瞧他那馋样儿有些乐,佯斥道:“我庄子上的奴才饿着你了不成?这里的东西怎能入口?也不怕跑了肚儿?”
胤禩早听出这人言语里的喜欢,径自拉了人一道往香处寻去。
走了几步,看见原来是便道深处一家低矮茶棚里一个老妪在炸馄饨。
胤禛见胤禩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就打算让后面跟着的刘瑾过来先试吃一下。胤禩却一拉他的袖子:“哥,这里都是寻常百姓的吃食,谁整那么多规矩?不想吓人也吓着人了,端的招人注目。”
胤禛听他亲密无间地唤自己“哥”,心都要化了,哪里还会说不好。
那老妪平素招待的都是贩夫走卒至多是个土财主,王孙公子可没见过,随口招呼着:“两位爷,要不来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胤禛还在犹豫,他怕老八吃了市井里的吃食给弄坏了。
这么会儿功夫那老妪手下不停,一把碧绿的葱花下锅,又在油汪汪的锅里又下了七八只小巧的馄饨,就着锅柄摇晃翻搅,片刻功夫白生生的干馄饨都变做金灿灿的黄|色,上面裹了一层绿色的葱花,焦香更浓。
胤禩一反连月来闻见油烟就恶心的习惯,突然觉得有些饿,又拉一拉胤禛的袖子:“四哥,尝尝吧?”
胤禛撑不住老八示弱,稀里糊涂没立场的从了:“都依你,不过我要先问问刘瑾这个能不能多吃。”
几个人依次挤入小棚坐了,当然是分坐两桌。刘瑾先尝一只,给胤禛比划手势,示意少食无碍,胤禛这才招手让端两碗上来。
东西上了桌儿,被近在眼前的油味儿一激,胤禩的胃口好像又没了一半。但他乐得看胤禛唧唧歪歪叮三嘱四的,就装作胃口大开的模样一口气吃了两只,叹道:“怎么家里的味道总和外面不一样?这葱味儿都香几分。”
那老妪听见有斯文公子夸她的馄饨,早笑开了絮絮叨叨说:“这位爷真是和善人儿,咱家的馄饨每天也就只这么点儿,卖完了可就没有了。葱都是野地里长的,自然是比田里种得有野味儿。”
胤禩笑而不答。
胤禛倒问:“听口音老家人不是京城人?”
老婆子从老瓦缸里打了一小碟子酱菜也端上来,叨叨道:“是前年南边水灾逃难上京的,还好京里有个外侄子投靠。这东西北方都不这么吃,可不是老婆子家乡的做法么。可惜今儿芝麻用完了,不然洒几粒儿更香。”
其实油煎的馄饨并不美味,太寻常了,油气重、馅料少,就图个新鲜。反倒是那新酱的野菜有些滋味。
胤禛回头时,看见弟弟已经吃了好几筷子。他皱起眉毛:“要细嚼慢咽知道么?这里的东西并不精细,你浅尝辄止就好,别吃得克化不了。”
胤禩趁机把土陶碗推给他:“四哥光说教了,也尝尝?”
胤禛看老八难得淘气的摸样,一面叹息着把碗揽过来,一面说着:“你就记着吧,就我容着你胡闹。除了毒药,你给的我可是都吃了。”说完就拿筷子夹一只往嘴里放。
胤禩听得心头一震,抬箸隔在胤禛的筷子上:“四哥,你素来不爱吃这些的,算了吧,我不饿了。”
胤禛斜眼看他,坚定地把筷子上的馄饨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神情就像品评御膳一样正经。等他咽下喉咙,又说:“你就算真喂我吃毒药,要是下工夫哄我,我也睁着眼睛咽下去。”
胤禩莫名脸一红:“谁拿药喂你吃?平白无故说这些做什么?”
胤禛盯着他慢慢说:“让你安心。”
胤禩搁下筷子:“别说了,回吧。”
胤禛:“好不容易出来,不再走走?”
胤禩摇摇头:“出来半日,怕十四性子急,让四哥难做。回吧。”
胤禛见老八难得贴心替自己着想,自然千依百顺:“都依着你。”
二人起身往外走,自有奴才跟着留下银两。胤禛趁机拉住老八的手:“往后得了空,你想出来再想法子。只是最近怕是得委屈你些,皇阿玛回京之后太医是免不了的。”
胤禩:“这个我自然懂,个中诸事,还要劳烦四哥了。”
胤禛笑:“自有我在,你可安心。”
回程途中,胤禩早没了乍听放风时的跃跃欲试,那种令胤禛熟悉的愁容又重新挂回脸上。他坐在马车一角,好像在发愣,不知在想什么。
胤禛也在看老八,他在猜老八在想什么,是君王归来的连续打压?还是男子坐胎的无措命运?
记得雍正二年时,汝福密奏老八在内右门下发呆,零零碎碎推测廉亲王所思所想迎合圣躬,千方百计将老八与隆科多扯上关系。
他那时气老八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不尊兄长、不敬君上,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愤怒,就往死里去逼这个人。
他本意上,多么希望老八认清现实,知道只有效忠君王才是为人弟为人臣的道理。可后来那几年,也不知事情怎么就走向了那个极端。
这都是命啊。
胤禩思绪比胤禛想得要简单得多,他在愁肚子里这个东西到底怎么办?
原本以为就是一副药下去的事,一了百了再无牵挂,至多搭上自己一条命。昨晚他累得无法思考没往深处想,胤禛回来明显打破了他最初的打算。四哥想留下他?留下他想做什么呢?皇族繁衍子嗣都有宗人府呈报造册,这个孩子……就算能活着落地,放在哪里养却成了问题。
刚想到这里,胤禩又自嘲了。他听胤禛洗脑一日,居然就真觉得会生下个全手全脚的娃娃,要不是呢?不也就不必愁了?
胤禛凑过来:“琢磨了半日,想什么呢?”
胤禩喉咙动了动,转了话头:“想着那碟酱菜味道不错,府里宫里都没尝到过。”
胤禛觉得自己对老八在想什么,好像有点懂了,但还是隔着一层纸、一层帘子,他吃过步步紧逼人财两空的苦,这一次他有的是耐性:“你觉着喜欢,不如让弄进府里?刘瑾说你胃口总不好,这样下去养不好。”
胤禩心头软下来。
他想:就这样吧,事情等到了那一日再说,杀头前,总该肆意一回。
胤禛还要说什么,驾车的把式小声叩了车门:“爷,府里的詹总管在前边儿路口呢,怕是有事。”
63暗室欺心
胤禛神色一懔,拍拍胤禩的手以示无碍,低声吩咐:“叫他过来回话。”
片刻詹总管在帘子外报道:“爷,晌午的时候太医院的陈太医和刘公公来了,说是皇上不放心八爷的病,特意带了恩典来的。”
胤禛不露声色问:“你们怎么安置的?”
詹总管道:“十四爷出面拦着了,说八爷身子弱昨晚整夜没睡正在补眠呢,没让人进内院。之后让奴才出来找爷来着。”
胤禛与胤禩对看一眼,道:“这事儿办得不错,我们这就从偏门回去。隔半个时辰你再说八爷醒了让人进来。”
詹总管应了一声“嗻”。
胤禩有些担心,手按了按肚子又放下:“四哥?”
胤禛倒是很不急:“这事儿有四哥呢,早猜着皇阿玛这一手了。太子倒了之后,他谁都防着呢。你等会儿安心躺着就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胤禩皱着眉默了一会儿,叹道:“幸亏有十四在。”
胤禛把吐槽和腹诽咽下肚子,略略颔首道:“这次他算应对得当。”他对十四诸多不满,但眼下的确需要这个亲弟弟配合着遮掩遮掩。
未几,马车自偏门悄悄驶入别庄,胤禛刚搀了胤禩从后门回院子里躺下,胤祯就抢入急吼吼道:“可算回来了,再晚点爷就要撒泼拦阻太医了。”
胤禩有点累,强笑道:“这次全赖有你拦着。”
胤祯凑上来:“八哥见着那布衣牛鼻子假半仙了没?给治病了没?”
胤禛先开口:“这些话晚些再说,我先安排太医进来,你该做什么都清楚么?”
胤祯最不耐烦四哥这目空一切爷最大的态度,当即顶回去:“爷自然知道该做什么,问题是你能拦着他们不给八哥瞧病?”
胤禩连忙出声打断:“老十四!”
胤祯瞅了瞅胤禩,嘀咕一声:“八哥怎么偏心了?”
胤禛心里飘了一下,也不同十四计较,对胤禩道:“我早让刘瑾在后院准备了个人,一会儿把他塞在床下的隔断里,隔着帘子让他把手伸出来,你不吭声就行。”
胤禩听了心中大安,神色也松融下来。
胤祯脑子有点打结,嘀嘀咕咕道:“四哥,怎么听起来,像是早有准备?这人总不该是今日随便请回来的吧?”
胤禛很正直地说:“你八哥是皇阿玛交到我手上的,自然上心许多。这病症不好治,总不能拿了你八哥试药,在后院养个让刘瑾练手的有何不妥?”
这话一出,连胤禩都一脸佩服地看向胤禛,大约是被他出口成章的谎话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巧这时刘瑾在门外叩门:“爷、八爷、十四爷,人给带来了。”
胤禛看了两个弟弟一眼,道:“抬进来吧。”
接着一个腹大如鼓的人被抬进来,露在外面的四肢都细细瘦瘦,只有腰腹膨大,一晃眼真与胤禩眼下的行状有点近似。这人被安置在床榻下面的夹层里,放下帘子果真让人看不出端倪。
胤禛问刘瑾:“等会儿不能让他出声,可办实了?”
刘瑾垂手道:“已经用过针服了药,万无一失。”
……
一息之后,太医终于被允许进屋请脉。屋子里光线很暗,帘子都放下,又近酉时,天光将尽,只看见床里躺着一个人,侧脸正是八贝勒无疑。被子下一只手早就伸出来,搁在榻边垫着的软枕上。
陈进爵低着头走进来,上前细细去看胤禩脸上神色,怎奈室内昏暗,只得一点模糊不真切的影子,因为眼睛紧闭着,显得昏沉沉奄奄一息。
屋里有浓浓的药味,陈进爵拿鼻子嗅了一圈儿,有些不得重点,药味太杂,辨不出几位主要的药材,只得坐下探脉。
屋里无人说话,陈进爵凝着的眉越皱越拢,这脉象是大渐之人的路数啊?
许是他犹豫得久了,屋里有一个爷明显沉不住气。
胤祯可不管兄长为尊那套,直接揪着陈进爵道:“请个脉要不要再给你沏一壶茶慢慢品?有个说法没有?皇阿玛面前你也这样拖拖拉拉作死?”
陈进爵连忙收手告罪道:“四爷十四爷见谅,实是脉象浮而浅,不同寻常。臣才疏学浅行医至今还未曾把过这样的脉象,才失态了。”
胤祯与胤禛对看一眼,目中露出得色,转头继续逼问陈进爵可有妥当的方子?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又说八哥是天潢贵胄矜贵异常,不能有半点闪失,必须药到病除。
陈进爵满头大汗,诺诺不知如何作答。
胤禛看差不多了,便慢条斯理开口道:“陈太医,我这弟弟最是担心哥哥安危的,言语急切了些情有可原,咱们借一步说话。”
陈进爵立即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擦着汗起身低头应道:“嗻”。
胤禛示意胤祯留下,自己抬脚大步走出内室。他不担心十四瞧出什么端倪,眼下老八同自己一条心呢。
等着陈进爵也弯着腰跟出去了,胤祯才问出憋在心里好一会儿的疑惑:“八哥,为什么这床会有夹层,四哥是什么时候做的打算?”
胤禩睁开眼,神情让人琢磨不透,他乍听时不是没怀疑过,但很快又觉得无所谓了,都是皇子皇孙的,谁人家里没点辛秘龌蹉事儿,往床底下藏个人算什么。
于是胤禩主动遮掩道:“这是前朝太监留下的屋子,听说翻新的时候下面搜出几个空坛子,还有褥子,怕是哪个太监怕犯了事儿,给自己弄的藏身所吧。”
胤祯一听就信了,毫不怀疑:“这事儿四哥也同八哥说过?怎么也不和弟弟们说道说道,害我琢磨半天。一听这太监就不是善茬儿,谁平白无故给自己挖窖来着?”
胤禩只笑笑,不接腔。
胤祯以为他弱得不想开口,就替他掖好被子,自顾自说:“四哥也真是的,八哥都病成这样儿了,还出门求诊?按着爷的法子,直接把他全族男女老幼都绑来,不给开方子就全押着,看谁硬得过谁?”
胤禩扯扯嘴,没笑出来,幽幽叹道:“人是不是真心实意你能看得出来?但凡学医的,谁没几个方子,医不死人,罪也让你受够不是?”
胤祯想想没反驳的话,讨好道:“八哥你渴不渴?弟弟让人给弄些热水来?”
……
外间里,胤禛拿出做过皇帝的架势,几句话将陈进爵的推搪堵死了。
陈进爵不敢再拿模棱两可的话糊弄眼前的人,两个膝盖当时就在威压之下跪了,颤颤巍巍叩头道:“四贝勒恕罪,臣命虽然微贱,但就算为了主子知遇之恩也当竭尽所能。只是有句话,医者医病难医命。四爷,奴才不敢说有妙手回春之能,但亦当尽力。”
胤禛冷哼:“这套话唬弄旁人得行,爷却不爱听。我只同你说,爷这弟弟矜贵得很,他若是出了事,不止这里的十四爷,还有宫里头的九爷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陈进爵汗如雨下嘴唇发白,他早知入宫侍奉主子并非美差,为求善终不得不紧紧依着皇帝的意思行事。早些年还好,这两年皇子大了各自有了势力,拉拢收买的不少。他一直不敢偏颇任何一个阿哥,日子越发艰难。
胤禛冷静看着陈进爵。
他没打算再收买一个太医,有时候,得用的人不需要多、也不需要官位高,一两个足以。
就在陈进爵举足无措之际,胤禛忽然又松了口,说了几句软和话,又说太医院的老一套他都知道,让他务必尽心,不可推搪,若真是天命难违,他自然也是理解的。
这是他当皇帝的老一套,狠狠抽一棍子之后再送一碗热汤,百试不爽。
陈进爵虽没有当场投诚,但也几近涕泪齐下。
他恐惧于面前四贝勒流露出来的威压,几句话流露出来的深意让他险些就要忘记初衷。太子当然拉拢过他,但他迟疑了并未效之以忠。
前年废太子时,太医院里的同僚莫名其妙的没了两个,也没人敢问。他彼时还庆幸自己从未想过背叛皇帝,但今日他却有点担心。这间屋子里三个皇子,要么如狼似虎,要么深藏不露,就算是病得要死的那个,也在宗室里呼声很高。自己若能在皇帝面前稍微婉转些,能得半份情也好?
屋里胤祯守着哥哥休息,隔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小声问:“八哥,我瞅着这院子里就这间屋子一张床,昨儿四哥歇哪儿的?”
胤禩在榻上没勇气睁眼,装作没听见。
胤祯等半晌没回应,伸手替他掖被角儿,觉得手下有点儿烫,忙低叫道:“八哥你可是烧了?要不要弟弟去把刘瑾找来?”
胤禩忍啊忍,没忍住,睁眼压低声音吼他:“别说了,皇阿玛的太医还在外间,什么事等他走了再说!”
……
陈进爵最后会怎样回宫复旨胤禛并不担心,但凡顾忌身家性命的也不会胡乱说话,更何况他确认陈进爵当日并未瞧出太多端倪。陈进爵一走,他就着手赶十四回宫去。
胤祯各种不情愿。
不过这一次胤禩和胤禛完全一条船上,他用哀兵的姿态,拉着十四的手,让他回宫安抚良妃,安抚胤禟,并且一再声称这个重任非卿莫属。
胤祯拧不过两个哥哥联手,加上胤禩担忧良妃食不下咽的模样让人揪心,他在陈进爵走后的第三日,也离庄启行,回宫复旨去。
转了一大圈儿,雍正爷终于得偿所愿,让弟弟心甘情愿被他圈养。
(伪更捉虫)
64投石问道
胤祯稀里糊涂被两个哥哥撵回京城,先入宫给君父复旨,声泪俱下地形容八哥如何憔悴如何孱弱,如何在又幽深的屋子里挣扎求存,说得皇帝心底涌起不耐与愧疚,迫不及待借口政务将他赶去永和宫探望德妃,连试探也顾不得了。
十四退下之后,皇帝反复琢磨了下,几个儿子窜供的可能性有多大。年初命老八退养的口谕许多宗室都有不满,福全又称病不上朝了。他一面觉着老八可恨,一面又觉着老八若真没了,对自己名声可是大不利。
呷了口冷茶,皇帝烦躁得骂了端茶宫女,转头问梁九功:“陈进爵还没回京?”
梁九功低头道:“还没听说陈太医递牌子,不若让老奴去催催?”
康熙沉吟之后:“去罢,让他一回来即刻来见朕。”
胤祯在永和宫用了茶水点心,被德妃像对待心肝宝贝似地询问了出门在外的起居饮食,连连说了几句“瘦了、黑了”,才放他出宫去见福晋侧福晋。
胤祯骑了马刚到府邸门口,就被闻讯赶来的九阿哥捉得正着。
胤禟亲自坐了轿子在他府前等他,见了他就叫:“十四,你去见八哥了?”
胤祯心里一肚子话没处吐槽,好不容易见了一个同样忧心八哥的人了,立时将立在门口恭候他的老婆小妾都挥手撵回去,转身就拉着胤禟的手道:“九哥,八哥可真苦啊,你留在京里也没去看看他?”
胤禟皱着眉说:“我倒是想去,可皇阿玛出巡了,哪个阿哥能无诏出京的?我来来回回把我额娘都烦死了也没成,好容易才等着你回来了,快说说。”
胤祯四下瞅瞅:“一句话也说不清楚,走走,九哥去我府里仔细说。”
一时二人一同入了十四阿哥府,并且前后脚入了胤祯的书房。
胤祯因为酷爱行军弄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