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带了浅浅暧昧,与他几近唇齿相碰,低声喃道:“四哥这是想趁人之危了?”
胤禛闻得对方鼻尖喷出的酒香,又在月下得人轻声细语,说是引诱也不为过,正心猿意马着,忽然肩膀被人用力一撞,跌跌撞撞倒退数步,险些踉跄于地。
再抬头,看见弟弟嘴角弧度勾起,声已入耳:“若四哥上回肯屈尊前来,说不定弟弟一时冲动也就肯了。如今还指望我扫榻以待么?四哥未免太小瞧人了。”
胤禛听不见胤禩挑拨的话,只觉肩头隐痛,心头更怒。
他踢腿将袍子撩了别在腰间,朝墙边立着的人逼过去。
胤禩眉一沉,忽觉不妙来。
只这短短一瞬的迟疑,二人再度短兵相接,胤禛上手直接拧住胤禩的胳膊别过去,往死里用力。
胤禩没想到胤禛会一声不响直接下手,疼得闷哼一声一个矮身打滚将身子反转过去,口中喝道:“四哥你来真的?”
胤禛抢一步上前,双拳往弟弟肋下一擂。
胤禩连退却也晚了,硬生生挨了五成力,比不得方才胳膊疼,但却让他一步踉跄往地上滚去。
再下来,他已经起不了身,有人赶上了单腿压在他腰腹上。
这时胤禛喘口气,才缓缓开口:“我真心实意待你,可你呢?要人帮忙了才记着爷,平素里你何时将我放在心里?”
胤禩正要反驳,胤禛已一把抽了他腰间汗巾子,几把将他手腕绕上。
胤禩怒喝道:“四哥松开,外间还有奴才,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胤禛忽然一笑:“正是呢,八弟好好掂量,声音大了谁更难看。”
胤禩瞳孔一阵针缩,他是喝了酒,也借酒撒疯大半个晚上,但剧痛之下难得清醒:四哥并不是在开玩笑。
胤禛打好结,才拽着他的手掌摘下他拇指上一枚墨玉扳指在手里掂量:“老九前年送的,你尚且这样日日带着。爷给的,莫不是也贴身藏了吧?”说罢就要去剥他衣领。
胤禩忙左右滚动避开他的手,眼瞧着就要开口。
胤禛面上冷静心中却是忐忑,终究没干过这样的事儿,听见弟弟欲要呼救,已然先一手将扳指塞进胤禩嘴里。
胤禩被扳指卡住牙关,只能呜呜出声。
想是院子里动静大了些,外院奴才试探着问了声:“爷?”
胤禛念头一转,一把将弟弟的绸裤拉到脚踝,从地上拉来半坐在地上,身上揽了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想唤人进来只管做,丢脸的不是爷。”
胤禩这时才吐出嘴里的扳指,绑在一处的双手只往裤子哗啦。
胤禛见状,一抬手将滚落在地的玉扳指敲碎,趁着胤禩抬头怒视他的当口一把连右腿的靴子也给扯下扔远了。
胤禩气得嘴唇发抖,一时无法成言。
胤禛这才将人从地上拉起,扣在怀了背过身去,只露出完好的一侧对着门。之后某人越俎代庖道:“进来。”
闫进进来时,觉得眼前情形有些古怪,自家爷一言不发被四爷扶着,连正面都没给自己一个。反倒是听见四爷说:“你家爷方才喝得多,让他们把我带来的醒酒汤热一热送到屋里来。”
闫进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奴才,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应下。
这时一直闷不吭声的主子开口了:“快去,马上拿来。”
闫进听出主子的语气有些急,这很不寻常,试探问:“爷,可要奴才先扶了主子进屋歇着?”
胤禩只觉得仅剩的一条裤管也要到底,耳根发热,生怕在奴才跟前丢了大脸,语气不免有些急,想也不想就催:“再送些瓜果过来,要快。”
闫进听出不寻常来,但又不敢再问,只得躬身退下。
闫进一走,胤禛将耐性悉数收起,将人连拖带抱往书房里拽。
经过方才的事,胤禩也不敢声张。这府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都干净他自己也不敢断定,更何况还有个蒙古媳妇儿在,若事情惊动了她,总不能将福晋也灭口了去?
一直到二人心有灵犀都进了屋关上门,胤禩才又开始奋力挣动,只是声音明显带了刻意压制:“四哥这是强人所难?”
胤禛转手将人用力推在墙上压制住:“对你早该这样。”
……
胤禛的动作很粗暴,没有丝毫手软的意思。
胤禩忽然猛吸一口气,咬牙道:“别!快松开,等会有人进来。”
胤禛却不多话,几下将他上身袍子撕得七零八落,露出光裸的脖子来,才叹气道:“我送你的,果然不在。”
胤禩的心,因为这句话,忽然软了一下。
十年。
这辈子,还会有多少个十年?
他自问没那个心,花十年去等一个人慢慢回暖。
这样的情意,他曾经以为无法报答,如果他要的只是一夜,自己还了也就罢了。
一双带茧的掌,忽然探入他凌乱衣袍之下的腰腹。手再热,总热不过人酒后发烫的身子。
胤禩微微惊了一下,身体瑟缩。
那只手毫不犹豫的往下,握住他尙无反应的那一处,缓缓揉弄。
胤禩倒吸一口凉气,浅浅的低吟被死死压在喉头深处,只余牙关些许流泻的颤音。
胤禛觉得这人的身体,在自己手中慢慢热了,微微颤动着。
……
沉溺只有短短一息,被夹在墙壁与某个胸膛之间的人开始用力挣动。
胤禩就算说服自己这件事早晚会发生,事到临头还是会懊恼与无法掌握自身情动的困境。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在身上游走,挑拨拿捏,无法克制的情|欲被渐渐唤醒。
“啊……嗯……”胤禩哽咽一下。
他语调里微微上扬的部分落入身后人的耳内,像是极美的□一样让他着迷,手下动作越发失了控制。
“啊,别!疼的。”胤禩努力弓起腰,想要摆脱冰火煎熬的错乱感觉。
胤禛笑着低声道:“知道疼就乖一点,别乱动。”
胤禩被人捏住了脆弱处,腿脚止不住发软,嘴上不肯认输,只能拼命忍着越来越急的喘息。他不曾自渎过,与女子同房时亦中规中矩,并不清楚被旁人拿捏的感觉竟是这般无力。
胤禛熟悉任何一个八弟在情动时的反应,他手下越发放肆,另一只按着他腰的手也渐渐后移,顺着光裸的脊背一直往下。
胤禩惊得往前躲,却被前方的刺激折磨得再无法故作镇定,一声短促而急躁的闷哼溢出。
却在这时,门外有步履踩在青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接着有人在门口询问:“爷,消酒的点心与茶面子来了,您看?”
47逝不以濯
胤禩浑身都僵硬了,他衣衫已经解开分挂臂上,弱处还被人捏在手中狎昵挑逗,连喘息重了都怕惊动屋外奴才。
胤禛瞧出老八窘迫形态,吃死他不敢张扬,手下越发卖力,另一只手欺人更甚,直往他尾骨之下的阴暗处打圈试探。
胤禩喉头骨碌滚动一下,溢出极短一声低斥:“松开,有人来了。”
胤禛却四周圈拢,箍在他勃发的根部:“你的奴才,你让进,哥哥不拦着。”
胤禩人生中第一次拥出捅人一刀的念头,至少也要一个墨玉镇纸拍过去砸他头破血流才能解气。
胤禛虽在调侃,但终究停下动作等着胤禩回转气息。
胤禩定了神,顾不得去拨开掐住自己弱处的手,沉声开口斥道:“怎么去了这许久?”
闫进道:“主子息怒,奴才方才去小厨房时正巧遇见福晋也遣了人来问爷何时歇息,这才耽搁了几息。”
胤禛哪里听不出来这奴才是给府里女主子报信去了,当下不爽,手下四指围拢快速揉弄几下,一掌扣着腰腿发软的弟弟将他更用力地摁在墙上,嘴凑近他耳朵:“这里你是主子还是你福晋是主子?怎么奴才不听你的话,倒赶着去和一个女人回话?”
胤禩也想透各种原因,本就不快,听了胤禛阳奉阴违的话更是暗怒丛生。
他平日里脾气好在府里对博尔济吉特氏礼遇有加,并不是怕她,而是觉得一个女人孤身从草原来,就算为了与策妄的交情也该对他好些,谁料如今府里的人倒是不知轻重了。
他当下冷道:“你再去回福晋,就说爷薄酒困乏,就在廊下书房歇了,让她也别操心。”
闫进听出主子语气中的怒意,背心立即就透了冷汗,暗道自己没猜中主子心思,当下也不敢再问东西放哪儿了,诺诺应了声“嗻”,双手捧了两个盅子一盘果子,退守廊下不敢多事。
胤禛贴着墙把胤禩翻过来正面相对,拨开他被套拢的双手架在自己脖子后面,仍半压着,一言不发嘴唇直接压上去。
湿热的吻胶缠绵着,抵抗越发微末难以察觉。
胤禛不着急,手下顺着腰线往下,男人的指甲故意滑过顶端细腻的褶皱,慢慢加速。
黑暗中很快有浓重的呼吸响起,以及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接着一声短促的惊悸:“别碰!”
之后便是“唔”的一声哀鸣,再不能成言。唇齿交融的滋味恍如隔世,舌尖顶开了齿列往里巡游卷席,像是欲壑难填的兽。
胤禩同福晋同房时也曾情之所至,缠绵枕榻,但博尔济吉特氏再豪放,也是女子会羞怯。单凭一个吻就让男人喘息腿软的事还不曾发生过。
胤禛单手架着胤禩,却因为相仿的身形相互激磨而难以克制自己,索性钳制了眼前人就往斜侧里的榻上压。
胤禩下盘没站稳,被胤禛踉踉跄跄带去床榻边,膝弯碰着榻沿就立不住,整个人往后倒。他一仰倒,手腕还套在胤禛脖子后面,两个人都连带着骨碌碌一齐滚在一堆。胤禩毫不保留地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他身上痛,但仍紧闭了嘴不肯示弱,手一举绕过胤禛的头顶,龇了牙口就去解腕子间的束缚。
胤禛哪里由得到嘴的鸭子都长翅膀扑腾?他一手抽了帐子垂下的丝绦,几下补捆了胤禩,打了死结,一把将他翻了身压在榻上,嘴里道:“你总是不认命,别乱动,我没打算伤着你。”
床上的人身子用力拱了拱,白费了劲儿却挣脱不得分毫,忽然之间像是泄了气,将脸埋在柔软的床褥中,不再回应。
胤禛心知方才的话勾起他伤心事,也有几分怜惜。
他慢慢撩开弟弟身上虚虚掩着的袍子,轻轻说:“骂你是为你好,都像老九那样怂恿着你,你当真是对你好?”
胤禩闻言亦不抬头,冷笑闷道:“九弟可不会这般逆行,四哥持身不正,何以服人?”
胤禛听了这话倒是不恼,反倒放下一颗虚晃已久的疑心,他俯下|身咬了一口弟弟的脖根,用嘴唇摩挲着他肩上裸|露肌理,缓缓道:“他若这般,你以为我会容他?”
肩膀皮肤本就敏感,嘴一开一合似触微触的酥麻惹人头颈发痒,但胤禩却因身后人言语中的独断乾坤而微懔。
这话说得太独断,浑似九五至尊落子无悔,一言定人生死。
胤禩微微转脸,眉间迟疑:“你……”
回转间一阵熟悉的热气笼罩上来,他的嘴角被咬住,继而唇齿被顶开,炽热的舌头翻搅进来。
衣服凌乱落地,铺散在脚踏床边,像是纠缠难分的命运。
胤禩只觉荒诞,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更加懂得让自己快乐。
汹涌的激动层层叠叠涌上心头,胤禩睁大眼睛望着顶上黑漆漆的罩子。没有人点燃室内烛火,这阵黑暗让悖乱的行为得到放纵。
他咬牙忍着,疲惫与自弃轮番折磨着他,却不知为何在他耳内又重复会响着白日里皇父的诛心之语。
……
“胤禩此人,一向工于心计,拉拢王公邀买人心左右逢源,岂是托付大业之人?”
“其母出身辛者库,罪籍耳。如此低微之人岂可比之储君?尔等不必再提八阿哥。”
胤禩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又觉人生只有笑话。
在老四面前落泪算什么?
天底下,谁不是在等着看他笑话?真正心疼他的人,除了额娘还有谁?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气,不是说爷是悖乱不臣的人吗?爷先前行事规矩被枉扣了这样的罪名很是冤屈,不如就当真逆伦一回,至少不负有人费心织罗的罪名!
因为突然的想通,胤禩放任了自己,也放任了胤禛。
他努力放松因为不适而抽紧腰腹,克制自己反手而攻的本能。
只是,他仍固执不肯睁眼。
不肯面对。
胤禛隔着一双手去吻他的唇,察觉到他异乎寻常的乖顺,这个吻亦和缓下来,带着不容错会的安抚意味。
胤禩鬼使神差张口迎合过去,以此逃避身下异常难耐的探入。
他不停告诫自己:“这种事情,四哥能忍,爷也能。”
相隔了一辈子的再次相遇,是命运的垂青;相隔两世的再度相拥,却是费尽心机的算计。
胤禛等不及弟弟彻底松融接纳他,便急不可耐地想要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
不知什么时候,胤禩自己移开了手,他睁大了虚无的眼睛,看着月色映在窗棂上的枯枝残叶,觉得那好像是自己的后半生的预兆。
“不要怕。”黑暗中好像有人在说什么。
胤禩还是茫然。
胤禛用更深的挺动想要唤醒他。
激痛果然让人冷静,胤禩的眼睛眨一眨,里面浮现出委屈而痛苦的质疑。
“为什么?”他没开口,但胤禛却听见了。
从来没有这样心酸过,胤禛用力拥住他:“不要怕,会好的。我替你算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富大贵的命,福在后头。”
胤禩以为自己会嘲笑四哥“谁是那一人”,但刚开口,却尝到咸涩温暖的液体。
黑暗中又有人说:“不要哭。”
胤禩闭上眼,更多滚烫的东西滚落脸颊,没入柔软的床铺,氤氲成渍。
胤禛用力拥住弟弟。
他不后悔,一直到这个时候,眼前的人才与前世阴险沉着的权臣重合。
可他们好像又不完全一样,一个死不回头,另一个委屈顺从。
胤禩鼻尖闻到甜美的血腥气息,股间黏腻湿暖的东西顺着腿一路留下,滴落褥上,宛若心底血洞。
……
胤禛渐渐失控,他追逐在本能寻找快乐。十三年帝王生涯让他几乎忘记的忍耐,历经有一个十年之后再度如愿,他亦失魂落魄。
不知多久,床上被压制的人在一阵急切的吱嘎声后发出微弱而艰涩的声音:“四哥,莫再这样,弟弟受不住了。”
胤禛却是恍然未决,他脑内热气愤涨,哪里听得哀婉的示弱?只觉身下那处被暖融融的紧致咬吮包裹着,像是服用仙丹之后的欲罢不能。
侵入从疼痛到麻木,胤禩经历了起起落落的折磨与安抚,他的所有心思都淡了,散了,抓不住也捉不回,虚无睁着的眼睛只有微弱的光晕晃动,昏昏欲睡。
黑暗中的屋子里终于想起了长而满足的低吟,像是飞蛾终于扑进了灯火的一声欢歌。
(伪更捉虫)
48谁嫌弃谁
胤禛脱力倒在身下人身上,气喘渐匀。
再回神时,才有力气去看沉寂无声的那人。
“老八?”
没人应答。
胤禛又不确定地唤:“小八?”
良久才有断续的声音响起:“你出去。”
胤禛松口气,却不顺着做,反倒是重新揽了弟弟肩背,就着相连的姿势翻身跪坐而起。
忽然失去背部支撑的人,因为坐起而将某件事物吞得更深,昏昏沉沉的胤禩陡然被激烈的酸胀激得半回过神。
他浑身失了温度,只觉股间滚烫难耐,不住求饶:“松开,四哥,松开……”
胤禛一面轻轻地抚慰他身前柔软器官,一面拿牙齿吮咬他脖根颈侧,含糊哄到:“乖,再忍忍,四哥让你爽快。”
失了依托的飞蛾注定无法渡秋,但相互依偎的错觉却能让人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虽然累极,胤禩的感官却也再度被挑逗起来,他觉得在短暂的疼痛与畅快间,自己还是被人喜爱尊重的皇子。也许就像四哥说的,他只是暂经挫折,天明就好。
他用失去温度的手环住胤禛脖子,将头靠在哥哥身上,闭了眼,放任自己的喉咙溢出婉转呻|吟。
一切渐入佳境。
夜色正浓,情之所至,不至天明不罢休。
……
这晚上月色明朗,乾清宫的皇帝不肯回首白日自己对某个儿子说过的话,反倒偷偷吩咐内侍送了伤药去十四阿哥寓所,又命德妃接驾。
储秀宫里,良妃独坐天明,望着宫墙上的漆黑天幕,轻声问身边的婢女:“你说,八阿哥,他在做什么?”
九阿哥府里,胤禟与胤俄二人也一夜不能成眠。
胤禟急躁道:“你说爷怎么就扔下八哥走了呢?四哥靠不住,八哥最难的时候他袖手了,这次还想做什么?”
胤俄却道:“今日皇父必然会问八哥府中动向,八哥让你走亦是想过周全。八哥让四哥单独作陪,未免没有拖四哥下水的意思。”
胤禟抚掌道:“我曾这样想过,只是不明白为何四哥这回不请自来。”
胤俄呷一口茶,道:“听你说八哥言行,恐是心中有数。你猜来猜去也无用,不如明日一道去问八哥。”
胤禟顿顿足:“只好如此了。”
……
漫长的黑夜总会过去,苦痛却像从未离去。
天色微明,交缠停歇不久,屋内暖意散尽,只余人走茶凉的颓丧。
胤禩短短睡了不过一个时辰,昏昏沉沉听见远处梆子敲更的声音,艰难翻了个身,正巧牵动了伤处,发出微微一声嗤声。
胤禛睡得沉些,但他整晚抱着弟弟不肯松手,连睡着亦紧紧靠着。些微动静立即吵醒了他,支起半个身子连忙去扶胤禩。
“哪里不适?”
胤禩自觉这件事难以启齿,亦不肯流露半分脆弱。他平静翻身朝里,用自以为最平稳的语气说:“今天以后,四哥与弟弟互不相欠。”
胤禛尚未从昨夜的甜腻中回神,便遭两世冤家背向而对,无情嫌弃。
他生出被知己无情曲解的涩意,昨晚他说了上百句誓言,转眼天亮,他还记得,有人已经忘却。
胤禛就着昏暗晨曦光看向床里,里面的人闭眼合唇,一脸云淡风轻无所谓,趁着肩膀后侧一块新鲜的暗红痕迹分外不协调。
胤禛心软下来,他替弟弟将被单拉至肩膀:“总会过去的,我说过你命中有龙护体,无需自苦。”
胤禩放空整晚的神经好像想起些什么,他微微睁眼思索,转脸看着胤禛:“四哥,你说谁是龙?”
胤禛却不敢再透露更多,他怕弟弟举一反三想通关节,推测出自己早知先机刻意坐视的用心。
他不能赌。
胤禛道貌岸然扶了弟弟躺平,手指伸入薄被替他按腰,口里道:“你是皇子,自有真龙护体。早年老祖宗但凡成就功名者哪个没经历打压磋磨,我常年礼佛,自然懂些面相,说了你可一定要信。”
胤禩冷笑推开他的手:“四哥不必,弟弟只是还情还债。这些好听的话说出去怕是地下的小十八都不会信。”
胤禛一阵气苦,怎么好话掏心话这个弟弟总喜欢往死胡同里揣摩。你在皇父那里受了委屈爷替你记着,你就连说句软和话都不肯吗?
他叹口气,转身下榻自行更衣。
不多时穿戴妥当,胤禛也不唤人,自行掀开帘子出门。
床上的人这才缓缓睁眼,嫌恶地一把掀开锦被,撑着身子欲要去寻散落于地的衣衫。
只是一下子发了猛力眼前有点发懵,胤禩撑着床沿歇了一息,双脚刚刚下地走了一步,便觉汩汩热流缓缓流下。
这是?
胤禩茫然了一会儿,忽然愤然从地上拾起一件衣服胡乱在腿间擦拭。昨晚盘踞心间的那抹报复与逆反随着什么东西一起从身体中流逝了,剩下的是独自面对残局的自我厌弃。
他擦拭到再撑不住腰身,才捡起地上还算干净的中衣披在肩上。一种茫然与不知所措的情愫压倒了他。
随着天光渐亮,一屋子混乱而滛|靡的气息再难掩藏,就这样明晃晃的提醒着自己,行差踏错一步的可耻后果。
胤禛再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失魂落魄站在屋子中间的胤禩。
他将热水搁下,皱眉上前:“你做什么?穿这样薄着了风又要病歪歪个月,作死给谁看?”
胤禩好像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回来,眼里就流露出这样一种茫然的孩子气。
胤禛拉一拉他,把他往床上扶过去:“你现在病了,皇阿玛会怎么想,你不清楚?”
胤禩还是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斟酌道:“这个时辰,四哥应当上朝……”话到一半,他又顿住,接着自嘲一笑,低下头去,缓缓道:“险些忘了,四哥还在休沐。”
胤禛自觉不能同老八讲道理,昨晚的事情是遂了他的愿,但今早老八明显不在状态,一心只想着这是还债,从此两不相干。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取了热布巾子,回来对胤禩说:“昨晚伤着你了,不方便让奴才看,我来吧。”
胤禩侧头看见床褥中间褐色干涸的一片污渍,努力遗忘的昨夜片段又排山倒海的袭上心头。
交错的喘息,吮吸与啃咬,失控的纠缠,从不配合到不由自主躲避疼痛的拥抱,都像这一床污秽的痕迹一样,发生过了,就在眼前。
胤禛等不到他回应,于是手上用力将他摁下趴了,一点一点替弟弟擦拭脊背。这样的事情,他上次做时,仿佛已是隔世烟云了。
胤禩乖巧伏在枕上,告诉自己事情已然这样了,就闭上眼睛忘记吧。四哥说的对,奴才不能看见这样的情形,而他自己,也无力再理会其他。
……
胤禛的动作很轻很流畅,并不像是从未侍候过人的王府主子。若在往常,胤禩还能疑心调侃一番,眼下,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他需要想想从前,再盘算今后。
于是他在胤禛转身放布巾子的时候再一次开口:“四哥回吧,今后,不必如此。”
胤禛的身形顿了一顿,恍若未闻地转过身来,递给胤禩一杯将将不烫嘴的茶:“你歇两日,该如何办差还如何办差,别和皇父拧。”
胤禩好像突然想起烦心事,苦笑自嘲一下:“四哥不知道?皇阿玛停了我的差事,令从今日起,闭门思过,连额娘也不让见了。”
胤禛默了一会儿,又安慰道:“别多想,皇阿玛先是君才是父,说不定转日就轮到我被训斥了。”
胤禩好像从这话里抓到什么讯息,但他身上又累又痛,脑子也不够冷静不能细想,于是紧紧闭了眼不肯再言。
胤禛叹了口气,转身亲自去催厨房的粥品。
……
这一天胤禛终究没能重温旧梦亲手喂弟弟喝粥喝药,他刚去了厨房没多久,自己府里高管事就找上门来,说刚刚宫里来了旨意,让四贝勒即刻入宫。
胤禛把粥菜亲手放在胤禩床头,对着仿佛沉沉昏睡的弟弟说:“皇阿玛急召,我不能留下。你歇着,我会让你府里奴才去宫里抱病,只是若来人不是刘声芳,你……你最好不见。”
床上的人未动。
胤禛长叹一声,长身而起出门去。
良久,屋里有低沉笑声响起:“想不到…四哥,你好手段呐。”
……
胤禛在马车里急急换了衣服直入乾清宫递牌子,接着毫无悬念地被皇帝先晾在殿外半个时辰,一直等着听政毕了,才唤他进殿。
入殿之后,胤禛请了安,垂手而立。
皇帝开口了:“老四,你府里的大格格可是好了?”
胤禛忙道:“托皇阿玛荫蔽,昨儿已能进食粥菜,儿臣正打算今日复职上差,给皇阿玛请安呢。”
皇帝却无心听这些虚话,冷笑一声:“听说你去老八府里喝酒,女儿也不顾了。怨不得你有了心情走动,原来是无债压肩一身轻。”
这番为难本在胤禛意料之中,他立即跪下磕头道:“皇阿玛息怒,儿臣府里格格病时,八弟托人寻了不少药送来。眼看着丫头好了,这才过府道谢。谁知昨晚八弟似乎有心事,儿臣与八弟早年还算要好,便想着开解一番。”
49出其东门
胤禛几句话解释了昨夜突入八贝勒府的缘由,没什么错处。
但身为皇帝的疑心仍觉时机太巧,康熙只哼道:“倒是巧,你丫头病了老八送药;他有心事你开解。说说你倒是如何开解的?”
胤禛早有腹稿,回道:“儿臣去时,八弟已是有些多饮了,连声说对不起君父对不起良母妃,儿臣听得糊涂,细问他却不肯再说。”
皇帝又问:“你又说了什么?”
胤禛:“儿臣只道皇父教导是慈爱,八弟日后实心办差,便是错了也该将功补过,何须一味消沉?”
康熙虽知这是冠冕堂皇的话,听了仍是受用。他并不觉得骂老八有何不对,虽是早年宠爱过的儿子,但终究比不得太子矜贵。骂一骂就借酒浇愁没出息,朕早该骂一骂!
皇帝态度和缓几分:“你接着讲?”
胤禛一听就知道皇帝把方才自己提及“良妃”的事情滤过了,于是只说:“今晨儿子离开时,八弟已然进食起居如常。只是昨夜仿佛受了些风淋了雨,有些昏沉。儿臣已经自作主张让他府里下人去太医院报了。”
皇帝略略颔首,没再深究:“既然你府里没事了,便复差罢。一个皇子,总不好日日围着内院打转。”
胤禛憋了一下,他自有抱负雄心,可看看有抱负的兄弟们的下场,还容得自己显山露水吗?老八进了被骂,自己退了还是被责,这就是君啊。想想自己当年不知是不是也这样过,想起步步谨慎的张廷玉,又想想老八。
哎。
跪安之后,胤禛转身出了乾清宫,却鬼使神差没直出西华门,反倒去了储秀宫。
论理他是成年的皇子不该和庶母同一屋檐下惹人嫌疑,但他觉得老八两辈子的心结都在良妃身上,这个时候若能雪中送块炭去,保管比说一百句好话都管用。
……
胤禛从宫里出去之后去吏部走了走,耐着性子坐到下差的时间看过往卷宗,直到觉得今日也能交差了,才起身回府。
回了府一屋子女人都在等着自己男人回来进膳,胤禛心思旁落,草草吩咐各院自便就躲回书房。
那拉氏猜测今早的乾清宫急招恐怕不是好事,指不定男人在宫里受了气被敲打了。于是她做足贤惠样,让厨房做了胤禛爱吃的东西,却不亲自送去,只让胤禛信任的奴才送去书房,并且敲打各处院子无事不许生非。
胤禛在书房的时间,将府里的暗线与密报都理了一遍,觉得该封的都封住了,该漏出去的也都按着自己的意思漏出风声。他又仔细安排人手将后院都看牢了,以免发生“大格格忽然哭着要阿玛不肯喝药”一类的紧急事件,才从书房侧面一道暗门直接去了八贝勒府。
胤禛让奴才敲的也是八贝勒府的后门,惯是帮厨下人们进出的那种,门房看见紧裹黑色大氅明显不像寻常奴才的人立在门口时,一时不敢随便开口。
苏培盛亮出一块牌子,上面干干净净一个“九”字,那门房也是没见过太多市面的下等仆从,一贯在偏院伙房做事,哪里能在这种情形下辨识真伪呢?于是他很好的顺着胤禛让他想的方向理解下去,把人让进来稍坐,并且飞奔了去报给大管事,说“九爷府来人了”。
胤禛就算准了眼下老八府里人心不稳,就这样一路长驱直入了书房。因为他是从侧面来的,高明安排的路子也是一路避人而过,居然没人发觉有异。
直到高明在主子书房外的院门处迎人时,才第一个露出惊愕的目光。
只是这个时候情势,已经容不得他知会主子,不得已紧走几步,隔着半个院子喊了声:“爷,隔壁的爷来了。”
胤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入了书房,看见胤禩站在桌边,目露疑惑地看着他:“四哥?”
胤禛朝身后的奴才示意阖上房门,高明为难又看向主子:“爷?”
胤禩不愿在这种时候再看见眼前的人,但拦着人不让进的事情他亦做不出来,面上不觉带了这种进退不得的不情愿。
胤禛直接无视了弟弟明显不欢迎的态度,亦无视了桌上盛着碎裂扳指的玉盘,张嘴直说:“今日宫中请安,我去了储秀宫一趟。”
胤禩一怔,恨自己无能为力,整日自怨自艾居然忘了宫中额娘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他收敛了烦躁不安的情绪,对着高明说:“下去吧,在外院守着。”
……
胤禛自顾自坐下,端起桌上刚刚备好的茶水闻一闻,果真是老九爱喝的龙井,他嫌弃地放下,道:“良母妃那处你只管安心,她让我带话来,说你只管安心,无需担忧储秀宫。”
胤禩垂眼,良久之后,若有似无叹了口气,幽幽道:“是我不孝,累及额娘,实在无颜再入宫……”
胤禛截住他的话:“昨晚我说过你不认命,今日却要再骂你不懂帝王心。你这样一味自贬,就能让你额娘得人尊敬?”
胤禩隐忍一日的无措忽然化作怒火,他将桌上的茶具一下在推在地上:“那又如何?这几年步步谨慎又如何?我自视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被人诟病出身,四哥是皇后养子,何时懂过弟弟的难处?”
胤禛顺手将桌上盛放了扳指碎片的盒子也一股脑儿扫在地上,大吼道:“爷不懂?难道早年在乾西五所的那几年都是爷自愿去住的么?你日日同十四要好,去永和宫并不少,何时听过我额娘叨念爷?你算有个额娘为你牵肠挂肚,说这话是讽刺爷亲缘福薄么?”
胤禩看着地上碎得补不起来的扳指残片,目光闪烁过后分外难懂,他侧过头不再吭声。
门外响起奴才试探的问声:“爷?四爷?”
胤禩只得缓缓开口:“无事,再去上一壶四爷常爱喝的茶。”
高明应喏之后脚步声渐远。
胤禛默念几声“戒急用忍”,绕了碎玉靠近胤禩,口中道:“常言道玉碎瓦全,我却说碎了便再无指望,你心里的抱负呢?指望呢?你从此自怨自艾,就能一日成龙?”
“四哥!”胤禩截断他,冷笑一声:“龙子龙孙九样命,有呼风唤雨的,亦有伏地驼碑的,四哥不必劝我。”
胤禛被噎住,嘴唇抖动,连说两个“你”字,不能成句。
屋内一时有些窒闷之气,炭火燃得太猛。
幸而不多时奴才们就上了新茶,高明头也不抬地将地上狼藉收拾了,重新掩好门退下。
胤禛在金瓜普洱的热气中心气平顺了几分,再看胤禩时,才看见他异乎寻常的虚弱气色,因为生气,连袖子都在微微发抖。
他心里一软。
里间的软榻早换了崭新被褥枕具,屋内也燃着桑枝的香味,令人神清气爽。看得出有人在刻意抹去昨晚靡|乱的痕迹。
胤禛心头一笑,故意放软了声音问道:“你今儿脸色很差,身子可好?”
胤禩面上泛出一线薄弱的尴尬与怒意,他克制着回道:“四哥挂心,今日话已带到,弟弟想歇了。”
胤禛却是无耻补了一句:“你身子弱,不如我陪你躺躺?”
“四哥!”
胤禛嘴是更没遮拦:“你不知道,这种暗伤若不好好上药,拖得久了会出大毛病。上回从蒙古回来……我断断续续拖小半年才能如常。”
这话说得含糊暧昧,却点中胤禩心头为数不多的愧疚。胤禩只知那一回四哥躲他整一年,并不知道更多首尾。听这话的意思,四哥当年一路在外舟车劳顿,想必吃了不少苦。
胤禛看他面上神色难辨,又从怀里摸出一支曲颈瓷瓶,搁在桌上:“这是藏药,性子猛些,但好得快。”
胤禩更加尴尬,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胤禛心底一笑,一步上前伸手去拉弟弟的手。
胤禩连忙侧身避过:“四哥?”
胤禛一赖到底,直言意图:“我料你必不会让旁人替你上药,这伤你自己也折腾不了,莫不是你想借此一病数月让君父以为你对他老人家不满?”
胤禩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断续道:“我没……四哥别……”却被胤禛一手捉了往床上拉。他被整夜折腾身上酸疼不能细说,有些地方的确火辣辣的,步子迈大些就刀割样疼得厉害。当下没怎样反抗,就被带去了床边。
……
昨晚的记忆看来并不是都美好,胤禩身体靠在枕上的动作略显僵硬无措。
胤禛手掌往下时,胤禩慌不择路一把扣住,眼睛直直看着对方,不肯妥协却又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