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养龙(四八之四爷重生)

养龙(四八之四爷重生)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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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整件事情已经脱出了他能掌控与笑对的范畴。

    他能猜到,皇父令他查抄凌普,恐怕也存了寻隙找茬伺机迁怒的打算,但他没想到这一波怒火会酝酿了这样久,这样毫无预兆。

    出了宫乘着轿子一路浑浑噩噩回了府。

    这几日因为朝廷气氛很重很压抑,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自己男人近日接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今日正要复旨,便带着奴才远远在门口迎了。

    但等她亲眼看见自己男人面色惨白地从轿子里出来,弯腰时差点碰掉了头上的顶戴的当口,忍不住上前叫一声:“爷?”

    这一声,终于让元魂出窍的人堪堪回神。

    胤禩发僵的眼神重新覆盖上活人才有的神采。

    接着,博尔济吉特氏就看见自己的男人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来,就像往日下差回府时一样,并无分别。

    只是她觉得这分笑容有些过了,带出几分急切证明的意味,在人影往来的府邸门口想证明八皇子仍然尊贵,是天家血脉。

    四年京城的生涯让博尔济吉特氏懂了许多,知道京城的男人想哭时会笑,想笑时反倒哭丧着脸。眼前这一幕,多么不祥。

    只是她还不能完全理解丈夫的苦衷,她总以为,天大的事,敌不过一条命。人活着,就该知足,才能报仇雪恨。

    王府的男人主人并没给她开口说出第二句话的,胤禩已经恢复如常向她走来,拉了她的手道:“怎么站在外面?你生了弘旺之后腿总会疼,快进去歇着。”

    博尔济吉特氏想说一句:别装,是男人就别怕琢磨,天塌下来也不过身家性命赔了。旁人骂一句话又不伤身,一滴血都见不着,听过就该转头忘。当年我阿玛哥哥们死时都没哭,领着族人把人埋了,转头照样照顾弟弟妹妹。

    可她终究说不出口。

    她的丈夫看上去就像是断了翅膀的海东青。

    入了内府,博尔济吉特氏很按着草原的习俗给丈夫的端上热腾腾奶茶与安抚人心的酒食,可她知道丈夫需要的恐怕并不是这些简单的东西。她前十七年都是一个人坚强过来的,不屑于别人安慰,也不会安慰心事重重的丈夫。

    她想,男人的事情,自该自己承担。于是她问:“爷,可要让人去九爷府上问一声?兄弟们说说话,什么大事都能理出头绪的。”

    胤禩心一动,却是想到另一个人。

    于是他回道:“老九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几分,他来还得我劝着。再说这几日,能不走动就不走动吧。”

    博尔济吉特氏转了转手帕,有些明白丈夫没说死的意思。老九性子急不成,那么换一个性子稳重的就行?

    “要不我让个奴才去隔壁府上跑一趟,看看四哥是不是下差了?”

    胤禩没说话。

    他真是很需要一个懂他的人,哪怕是专程过来骂一骂他。

    ……

    四贝勒府上。

    那拉氏这几日身子利索许多,能起身打理府中事务。胤禛正例行公事陪着福晋用膳,听说隔壁有人来问爷回来了没,他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拉氏见丈夫停箸不动的样子很纠结,便试探问道:“八弟府上人不常来,来了说不定是有事,爷看着要不要?”

    胤禛脸色沉下来,将筷子一搁,道:“没看见正用膳呢?食不言寝不语,这府里的规矩怎么回事?”

    前来报事的奴才立即抖若糠筛,磕头请罪。

    那拉氏自觉在奴才跟前失了面子,也不吭声。

    胤禛状似随意又换了双筷子,夹了胭脂鹅掌放进那拉氏碗里,温声道:“可见这府里还是离不开你的,那些奴才的规矩如何上得了台面?”

    那拉氏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着胤禛。

    胤禛又补一句:“好好养了身子,这府里也总该有个嫡子才好。”

    那拉氏立即知道自己没会错意,只是奇怪丈夫怎么忽然改了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

    那报信的奴才自然被主子无视了,一直跪在地上也不敢起。

    ……

    胤禩一个人在府里坐了一个时辰,觉得身上莫名很冷,加了一层罩衫也不见暖和。

    博尔济吉特氏后悔自作主张提出请四爷过府的的事了,去请了不来,可不更让人难受么?

    桌上的饭菜热了又冷,终于这这个时候,去隔壁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忙问:“可是四爷才下差?”

    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垂头回道:“是,四爷说晚间衙门还有事要赶着办,就不过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很想大骂一声原来也是个怕事的,无事时充兄长,有事就忙着避嫌。可她终究忍住了,哼笑一声道:“四哥一贯忙,爷是知道的。”

    胤禩露出善解人意笑容,道:“既然忙,就不等了。咱们把菜热一热,你别陪我饿着。”

    ……

    晚膳胤禩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他只是记得将博尔济吉特氏给他布的菜全放进嘴里,到了最后,连博尔济吉特氏也劝着他莫要晚间积食。

    真奇怪。

    他做的事,明明是大家期望他做的。怎么他顺着大家的意思走了,反倒成了错?

    入了夜,胤禩只想一个人呆着。

    他在书房里百~万\小!说,自己排列棋局,最后又自己将棋子一粒一粒收好。慢慢想着下一步该怎样走、怎样说、怎样安抚弟弟、怎样撑过这一次。

    更鼓又敲过一次,四哥真不会来了。

    他还记得四哥说过的话:“不能时常过来,可心里一直挂着你。这些日子你不来,四哥很想你。”

    不过才一年,他是不是也后悔这句说过的话了?或者他想通了?又或者是当真害怕这次的事情,要避嫌了?

    胤禩忽然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为什么不让老九过府,反倒在这样的时候想听四哥训一训自己,再出个主意?

    那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没留情面。如今四哥回避了,合情合理,他也不该心有怨言。

    他也许可以想,原来四哥也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也是趋吉避凶的人。

    那么,他们之间,不欠情,只欠一次债。

    情,他还不了。

    债,容易。

    隔壁四贝勒府。

    胤禛独自一人在书房咂摸一串随身十年的手串,每颗珠子都油润有光,烛光下带着微红的色泽,深深浅浅都是日日盘玩日积月累的成就。

    他不是不想去,也不是不懂现在雪中送炭或许能有趁人之危的机会。

    时下老八府邸周围,必然不满君父眼线,这当然是他不便轻易过府的一个原因,可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不屑于一次又一次近似于讨好的上门安抚。

    话也说够了,也是时候让老八明白,朕是愿意纵你容你,但朕的情意并非随时恭候,可以任你呼来喝去!

    ……

    京城风云并未随着皇帝在乾清宫的一场发泄而终结,很快言官御史开始弹劾凌普周围的人,野火几乎是瞬间就烧到了索额图身上。

    索额图自从康熙三十五年之后,名义上还在管理河道水路事务,但事实上早是个闲置的角色,差不多算是致仕了大半。

    他本以为死在当下这是这辈子最丢脸的结局了,只想留着一口气等太子继位之后再重新起复出山。连凌普府上的人来求救也狠心拒之门外。

    只是这一次皇帝没打算顾念往日君臣情谊,当日便扣下一顶“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大帽子,令宗人府将其锁拿问罪。

    前后两日,更有大臣麻尔图、齐世武、额库礼、温代、佟宝几个,以附党造次罪,均遭禁锢。

    太子党人,一夕之间,折损大半。

    太子心惊,他这几日一点消息也没法从乾清宫弄出来,先前笼络的人都莫名其妙没再露面。这在以前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难道君父已经当真要打算对他下手了?

    太子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康熙二十九年断绝大军粮草的事情做成了,是不是他也不必遭受今日的磋磨?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太子强令自己不可再想下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当年他并不完全知情,只是受了索额图的挑唆才装作糊涂。一次也就万死之罪,不可再有第二轮念头。

    但太子心底对昔日父慈子孝的画面的确淡漠两分,他弄不明白,自己由始至终都按着君父默许行事,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为什么一朝就突然被猜忌了?

    太子虽然偏激,但亦知道自己在宗室间名声比不过老八。

    世人都以为他暴戾无常,其中当然有他自身脾气控制不住的缘由,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是他害怕皇父忌惮他收买宗室,才刻意妄为的。在热衷掌控一切的帝王身侧做了二十几年太子,其中步步惊心无人能懂。

    无论如何,索额图不能倒。他已经没了宗室的支持,而索额图手中结交的汉臣文人不能丢,这些人脉都是赫舍里氏从索尼时就开始经营起来的,是他日后登基治国的本钱。

    于是太子连夜动用京畿与镶黄旗一系的人脉,给宗人府里被囚的索额图传递消息,让他务必低头认错,实在不行就效仿当年明珠如何脱罪。

    索额图得了消息,愤愤想着我怎么像明珠老匹夫一样自认谋反大罪?此一时彼一时,我真认了说不定连你这太子也要受牵连。

    乾清宫里的皇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得知有人将消息传递进宗人府,心中愤怒不足以用言语形容。

    他当夜下了谕旨,皇三子与皇八子接旨后即刻前往羁押索额图的审讯,必须让他说出点什么来。

    44风满西楼

    胤禩这几晚一直没能合眼,接到旨意也不知是福是祸。隔壁的人他是不想再去请了,总不能有福是避着,有难了才记得,就当个普通寻常兄弟就好。

    可惜如今却是没个商量的人了。

    连夜提审索额图的事情很隐秘,连博尔济吉特氏都不知道丈夫半夜着了朝服出门所为何事。宗人府门前胤祉也来了,二人相顾不说话,眼中都是凝肃。

    索额图虽然被囚,但宗人府的管事顾忌着他是仁孝皇后兄长,未曾锁链加身。

    胤祉胤禩二人入内之后,二话不说先让手下镶黄旗亲兵先将看守索额图的兵丁都捆起来堵住嘴巴推入隔间,防止走漏风声。

    索额图到了此时仍不知犯了帝王死|岤,只想着连明珠那老匹夫都能逃出生天,凭着与元后与太子的关系,总能最后让皇帝的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对着两个深夜突审的皇子,索额图不肯自降身价,被问得紧了,就索性一跪到底,说:“贝勒爷们就同皇上说,老臣能招的都招了,不能招的也招了。无言可供,求主子怜悯,饶奴才一命。”

    胤祉不露声色与胤禩对看一眼,相互盘算着该如何向君父回话。

    三贝勒亲近太子党,虽然由胤祉主审,但八贝勒旁听,明摆着是不能完全信任胤祉独自问话。那么皇帝是真想办这个两代仆从了?

    胤祉与胤禩不敢隐瞒,只将夜审结果逐字逐句呈报上去。

    乾清宫一时未有动作,但毓庆宫的主子不知从何处察觉到这次君父摧折其羽翼的决心,忽然放软了态度,给皇帝呈了一本折子,明着承认近日行事偏激怀念往日君恩父子情,暗地里却是将责任推在君父冷落,与大阿哥和弟弟们的咄咄逼人上。

    皇帝收了折子,不应不答不召见。

    三日之后,密令下来,处死索额图于幽所。

    毒酒与白绫端至索额图跟前时,这个自认为必将熬到储君登基的两代大臣还是不敢置信,正如第二日晚一步接到消息的储君一样,除了说“不可能,皇上不会这样做”之外再不能言。

    胤禛知道,皇帝的仁君名声,从来都不是留给他亲近的人的。

    康熙四十年的夏天奇热无比,光是坐在府里也让人心烦意乱。

    索额图幽死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年老持重的朝臣也开始蠢蠢欲动:储君势微,他们是不是也有了机会,做下一个位极人臣的大臣?要知道当年若不是索尼看好当今天子,赫舍里氏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呢。

    在这样的气氛下,皇十八子出生了,因为密嫔是皇帝新宠的缘故,总算给多事的皇城带来一丝和缓的喜气。

    但刚过一个月,裕亲王没撑到仲秋,薨了。

    一两年内连续死了这么多亲王宗室,皇帝心情可想而知,于是还在吃奶的幼子不管了,直接下旨北巡蒙古,能带上的儿子都带上,老三老四与十二留在京城监国。

    御驾承载着皇帝储君与皇子的患得患失离开京城,胤禛目送帝王仪仗走远,忽然觉得自己等了那么久的机会,似乎近在眼前了。

    他需要尽快布置,内医院的人,他已经按了上辈子的思路收买妥当,接下来就是九城巡防、步兵营与内大臣的人选。可惜他这辈子不得已仍是扮做与世无争,与这里面的人都没多交情,隆科多彼时还未曾入朝为官,收买无用。领侍卫内大臣的位置还握在赫舍里一脉手中。

    年羹尧去年刚刚中了进士,分到他旗下,如今供职翰林院检讨,连内阁大学士都不是。倒是他的内人是纳兰性德的女儿,这一层关系可以用一用。他妹妹现在还是丫头片子没参加大选,不能用这层关系拿捏他。

    想到最后一层,胤禛默了,这辈子他还真不屑于踩着女人的肩膀上位,尤其是让年羹尧依着国舅身份忘乎所以。

    何况老八的性子他清楚,如果不持身立正,他必要疑心自己不是诚心和他好。

    还好他对年羹尧自视甚高的性子了如指掌,老实本分踏实办差是不够的,只要对他做出足够知遇的姿态,再许以高利,他这个人就会心动。

    胤禛在京城忙着拉拢年希尧与年羹尧兄弟二人,并不急着在丰台大营里做手脚。他对老爷子了解很深,越是人不在京的时刻,耳目越多越灵敏,专等着人做小动作呢。

    不过他或许可以做点动作,安在别人头上?

    京城太热,一直到九月都骄阳似火,邪门儿得很。不提胤禛这头如何操作,很快宫里就有了动静,刚刚出生的皇十八子不好了。先是大哭两日,腹泻不止,接着吐奶吐水什么都喂不进去,哭声渐渐弱了。

    监国的三个皇子立即商讨要不要将这件内宫事呈交到蒙古去,胤祉以为混在折子里提一句就好了,胤禛却认为应该将胤衸的脉案与情形单独写一本折子报上去。

    胤陶年纪小,虽然被留下监国但基本朝廷上的事他插不上嘴,这一次也不例外。

    最后胤祉听说小十八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害怕出了事给他扣上个瞒报遮掩的名声,也不再坚持,由着胤禛写折子报上去。

    接着就是等。

    京城消息没传来,还没满百日的皇十八子殁了,这一次连序齿都没能排上。

    这次胤祉不说话了,庆幸第一次没拦着老四不让写折子,连夜亲手写了邸报连同太医院每日的脉案与药方一道送去蒙古皇帐。

    胤禛对自己说自己没做错,这么小的孩子被人照顾疏忽多么寻常。更何况上辈子十八弟活到八岁还是没了,这辈子不如早去早投胎,说不定还能投到帝王家。如果能如上辈子一样拉下储君,朕日后善待你母妃就是。

    接着,蒙古6续传来消息,太子因为对幼弟的死毫无哀容被皇帝训斥。

    接着事情就像当年一样,一眼不顺百眼不利,皇帝想起康熙二十九年的往事,太子对着病重的阿玛与幼弟都能如此冷漠,一心只惦念自身得失,如何能不寒心不伤心?

    十月二十四日,皇帝在布尔哈苏台行宫,上召诸王大臣侍卫与文武官员等,命他们齐集行宫前,令皇太子胤礽跪下,流着泪控诉朕包容太子二十年,然其恶越张的往事。说到失望处,更是连昔日尽力掩盖的戮辱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的罪行也公之于众,连私自攘取御马的事情也不漏下。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皇帝对储君死心的预兆。

    尤其是当皇帝大声说出太子生而克母,为了替索额图报仇打算鸩毒圣躬的罪名时,在场人都以为太子从此再无起复之望。

    皇帝当场告祭先祖,称江山断不可托付太子的消息传回京城,胤禛觉得自己可以行动了。

    接下来是一场风云迭起的权利更替。

    太子一党的人在一夕之间被弹劾问罪收监,往日宽仁的皇帝似乎忽然失去了耐性与仁心,但凡是他认为带坏太子的人,都一个不留情地拘禁起来,就连太子也被命移去上驷院旁设置的毡帷居住。

    整整六日,皇帝不曾安枕,近臣内侍都感同身受,日夜难安。

    八日过后,皇帝祭天祭祖,昭告天下,废太子,幽禁咸安宫。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与朝臣议事时,每每提及废太子仍会悲痛哭泣,不能自己。

    大臣宗室体恤皇帝悲苦,纷纷上折子宽慰君王,也有人看到另一场保驾从龙飞黄腾达的希望,借此痛击落水废黜储君,力争让落马的皇子再无起复一日。

    这样一群人中,就有人旁敲侧击希望皇帝早立新储,以安社稷、安臣心、安民心。

    皇帝心里像挖了个大洞,朕和儿子是有了嫌隙,但哪里容得了一群奴才指手画脚?朕倒要看看,这样众口一词的后面,都是哪个主子在给你们撑腰!

    废太子圈禁咸安宫,皇帝指了大阿哥与四阿哥过问废太子起居用度,胤褆在复旨时暗示皇帝,儿臣可为皇父分忧,请杀逆臣废储。

    康熙面上不露,转日便在朝堂上宣布,诸位大臣但凡四品之上的,可以上书直言议立皇储。

    站在前头的直郡王正面露得色,忽然听得君父道:“朕前命胤褆善护朕躬,并无欲立其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除了他,尔等大可直言推举。”

    刚刚还面含春意的直郡王脸色陡然转白发青,垂着的双手也发抖僵硬,耳中再难听见任何声音。

    这天晚上归家时,胤禛让奶嬷嬷抱来了大格格逗弄。

    大格格已经能蹦出几句短短的话,很是讨喜。胤禛逗她叫了阿玛,末了说:“这几日就将大格格养在福晋那里,爷瞧着喜欢。”

    宋氏刚刚燃起的斗志被瞬间踩在泥里,一边心疼亲生女儿,一边恨福晋使手腕抢人。

    胤禛对这群女人没兴趣,他只在心里对这娇憨的女儿道:阿玛这一次就借你避一避祸,若一切顺利,日后你就是固伦长公主,朕保你一世荣华安逸。

    议立皇储的事情惹得满朝沸沸扬扬,各部官员免不了道路以目相互暗示递条子,力争押中宝山。

    这个时候,四阿哥府里传出夜请太医的消息,接着听说四贝勒府里唯一的小格格病了,四阿哥好几日都办差恍惚,神不守舍,之后递了折子请休沐三日。

    从皇帝到朝臣都知道四阿哥这是躲事儿呢,不过看看人家李光地也病在府里不能起身了,再加上四贝勒一贯低调避事的模样,谁都觉得这事挺寻常。

    连皇帝都准了四贝勒的休沐不计较。

    胤禛在府里扮慈父好阿玛,连安插在朝廷里的耳目也悉数不理会了,专心养着因为着凉惊风烧得只剩几口气的小格格。

    ……

    不过四日,晚间阖府用膳的时候,高无庸在膳厅门外探了个头。

    胤禛放下筷子,立即有人递上布巾胰子与水盆给主子净手。那拉氏与宋氏立即也搁下筷子,那拉氏问道:“爷怎得只用了这样些?可是菜式不合口味?”

    胤禛起身:“你们接着用,一家人吃饭,不必讲究虚礼。”

    这句话让在场两个女人很是脸红了一下,二人起身目送胤禛大步离去,接着坐下闷头用膳不提。

    胤禛直入书房,高无庸立即从怀里递上一本黑皮纸封:“爷,这是宫里刚刚送出来的,奴才怕是要紧事,这才大着胆子扰了爷用膳。”

    (捉虫)

    45无请相就

    高无庸不会因为一本无关痛痒的折子打扰主子用膳,能让他冒险而来的,必定是黏杆处在宫里的路子有消息。

    胤禛撕开密密封好的折子,拧眉看了,信上只聊聊数语,且都是藏一半说一半无关紧要的事物,但中间透露出一个要紧的讯息:日间皇帝下朝之后召见诸位阿哥,其间急火攻心,涕泪不止,连晚膳也没吃下。

    胤禛合上折子,高无庸立即低头将点燃的蜡烛送上。

    胤禛亲手将手中的折子送到烛火上烧了,开口问道:“八爷回府了?”

    高无庸道:“半个时辰前轿子回来了,不过是九爷亲自送回来的。”

    胤禛以为这更证明了自己的推测,于是又道:“去盯着,什么时候人走了,再来报给我。”

    高无庸应了退下不提。

    胤禛独自书房看了一会儿佛经,又翻了一遍邸报,喝了一盏茶,最后出声问:“回话的人呢?”

    门外立即有人进来,正是高无庸,他道:“爷,奴才使人留意着了,想必这会儿人还没走呢。”

    胤禛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间走:“不等了,直去。”

    时值十一月初,天气已然转凉,京城里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完全瞧不出半月之前的酷热。

    高无庸取了雀翎的披风来给主子披上:“主子这会子去,可要奴才们先去八爷府里通传一声。”

    胤禛自己用手拢了披风,道:“去也无妨,再让人备下几盏戒酒平气安神的药,一起送去。”

    ……

    八贝勒府,四下里奴才都刻意放慢了手脚,人人面上都流露着惶惑不明的犹疑。这股不确定由来已久,只是今日尤为不寻常。

    胤禛进门先碰见博尔济吉特氏迎出来。

    博尔济吉特氏是草原女子,四年京城生涯仍学不来京城闺秀的那一套含蓄,见了胤禛直接一福身:“四哥来得不巧,爷眼下已经醉了,恐怕不便再见客。”

    一个“客”字用得巧,将近日里受的憋屈全部砸向来人。自从上回请人而不来之后,博尔济吉特氏便将隔壁的四贝勒看做胆小畏事不值深交的人,今番再见也没了好脸色。

    无知蠢妇!

    胤禛心里暗骂,老八压根就没有娶个贤妻的命,上辈子这辈子的老婆都只懂给他树敌招祸。也不想想若爷真是落井下石,还会捡着这个当口上门吗?

    雍正帝眼下不屑于与妇人较真,直道:“这事是他醉一场就能躲过的吗?我今日正要来问问他,当年嘱咐他的话,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博尔济吉特氏愣住,一时不知该放人还是继续拦着。

    胤禛索性不理她,越过博尔济吉特氏直接往内里走。

    博尔济吉特氏当下娇喝一声:“里面是内眷居所,四哥还是莫要胡闯得好。”她今日真是开眼界了,隔壁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把弟弟家的内院当自家后花园逛。当年在蒙古,都没人这么开放!

    胤禛冷笑一声道:“老九不是也在书房里头,莫非老八还让内眷一道出来合家围坐把酒言欢不成?说这种笑话给谁听?”

    博尔济吉特氏登时气得心口疼,从来没见过和女人呛声的男人,没想到隔壁住的不仅是伪君子,还是小心眼毒嘴烂舌。等她后知后觉想起为什么隔壁的对自己府里动向了如指掌的时候,胤禛已经越过拱门,大喇喇往书房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顿足对闫进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爷报个信儿。”

    闫进不过是奴才,哪有长驱直入的四爷更快?

    天虽凉了,胤禩却和胤禟在院子里对坐。

    闫进赶到的时候,正看见自家主子不动声色坐在八角石桌边,嘴角噙着含混不明的笑容。反倒是对面儿的九阿哥开口在说话:“哟,还几日不见,四哥可是心宽体胖。想必府里大格格的疾也该痊愈了罢。”

    胤禛上辈子就听惯了老九目无君上的大逆之词,深知自己若是认真就输了,只哼道:“借九弟吉言。不知八弟府上今日是个什么日子,这样把酒言欢对月高歌,都快弄得京城人尽皆知了。”

    胤禟虽然躁了些,但也不是不知事的人,闻言眼神带了迟疑回看胤禩。只是他嘴里仍犟着:“四哥没听人说过借酒浇愁么?这年头难道连场失意酒也不让人喝了?在宫里不能随心所欲,被责骂了也要磕头谢恩,回了府里还要将被骂的考语装裱起来一日三叩首?”

    胤禛告诫自己无数次要淡定,可对着老九他的脾气总是无法遏制,一口气闷在心里也不开口,只皱着眉将目光投向隔桌不语的胤禩。

    胤禩像是没听见方才二人的话,八宝鎏金酒壶一倾,又是端端正正八分满一杯酒。

    他自顾自抬手一口饮尽了,才将头转向从角门处摸进来之后,一直装做壁花的闫进:“不是吩咐了莫要让等闲人随便进来,怎么回事?”

    胤禛立即气了半死,朕上辈子真没圈错你!

    闫进暗自叫苦,福晋让他来他又不能推脱,几个主子不睦弄不好就要奴才炮灰舍命的。他只得诺诺道:“是福晋嘱咐奴才来问问,说四爷来了,要不要让厨房多弄几个菜送来?”

    胤禩一笑,目光转向胤禛:“人言可畏,四哥敢留?”

    这是今晚胤禩第一次与胤禛目光相接,里面没有胤禛想象的痛苦彷徨,反倒透着点兴味挑衅的意思。

    胤禛心里一动,立即哼道:“既然来了也看见席了,哪有过府不饮的道理?留,当然留!”

    胤禩的笑容忽然淡了,方才一瞬间的情形消退无踪,重新挂上万事不经心的无聊神情。

    胤禟一万个不愿意,提高了声音叫道:“八哥!”你也管管奴才,或者赶赶四哥。

    胤禩转转酒壶,亲手给自己与弟弟满上一杯,缓缓道:“喝完这一杯,你也回吧。我这府里不安生,就不留你了。”

    “八哥,你!”这回轮着胤禟气死,怎么也没想到被撵走的居然是贴心贴肺的自己。

    那头胤禩已经将酒满饮了,眉间毫无松动的痕迹。

    胤禟泄了气,他倒是想留,但瞧着八哥神色,仿佛是有一笔账与四哥要算,自己留着反倒碍事。

    也罢。

    ……

    未几,院中人事更替,石桌上残席撤下,换上新备的冷热小菜各四碟。

    胤禛淡然坐定,等着奴才都退下了,才执起筷子夹了碟子里的一枚果子往嘴里送。他晚上没用完膳就惦记着这头,现下见着人了才觉着饿。老八从来都是难啃的骨头,肯定还在记恨半月多前的那件事,必须吃饱了,才好降妖伏魔。

    胤禩瞧着他连用半碟笋丝,嗤笑一声:“四哥果真心宽胃口好,惦记着弟弟府里这口吃食儿了?”

    胤禛搁下筷子,拾起布巾擦手:“同你说话不知多累,惦记你这里是爷活该。”

    胤禩却说了句浑似不相干的话:“四哥休沐在府,却是耳目众多。”

    胤禛毫不隐瞒:“蛇有蛇道,再看不起眼的钉子也有他的作用。当年我同你说过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

    胤禩眼神茫然了一会儿,苦笑道:“四哥没说过,别想唬我。”

    胤禛却更加犀利道:“你记性好,想必也记仇我这些日子对你不闻不问。可我倒要问你,去年是不是同你说过树大招风万事莫出头,这你总不该抵赖?”

    胤禩呆滞的眼神略略回转,重新看向杯中残酒,不说话。

    胤禛最见不得老八对他视若无睹,默念一句“朕不计较”一口闷了自己杯中的酒水,却因辣吼连连咳嗽。

    胤禩还在神游,没有替哥哥抚背也没想起该让奴才弄一杯水来。

    胤禛自己咳完了,怒由心生,斥道:“你作死么?喝这样烈的东西,拿来洗伤口都嫌太辣。”

    胤禩这才仔细去看哥哥狼狈形态,呵呵笑道:“不是正好,我的心肝脾肺都该洗洗,洗洗才好。”说罢又要自斟一杯。

    胤禛拦住他:“我还没骂你呢,喝醉了我白来了。”

    胤禩眉眼一凌,摔开他的手:“四哥今日想着落井下石来?要说教就请早,晚了弟弟醉了可就听不见。”

    胤禛呼啦一声站起身:“我落井下石?真狠心爷只需隔岸观火就好,犯得着巴巴地赶来受你冷眼吗?我同你说过的话,你那一句放在心上?老七老九说的话你句句都信,就爷说的听过就忘?”

    胤禩忽然也怒了,将手中泼了一半的酒杯一下子砸了:“四哥好没道理,句句话针对七哥九弟算什么?爷蠢、爷傻也自己认了,不敢埋怨哥哥弟弟。今日堂口风大不清净,四哥还是早些回吧,日后不敢拖累。”

    胤禩说完了也不理会胤禛,隔着桌子又去捉那鎏金酒壶。

    胤禛一把捉了他的手往自己跟前拽:“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二人隔得近了,睫毛眼睑的颤动都能一清二楚。

    酒气笼罩的夜色里,微微张开的唇透着水润的光泽。

    胤禛满含怒气的脸忽然敛去几分,眉目松动下来:“你不是不肯应我么?上回爷不来,你就这样生气?”

    胤禩怒道:“爷值得生气么?四哥想试探也寻错了人。你要的爷从来都给不起,平白拿这话堵我想证明什么?”

    胤禛盯着胤禩眼睛看,忽然更凑近三分:“想证明你心里其实也想着爷,你认不认?”

    胤禩一怔。

    对方的眼睛近在咫尺,他仿佛在里面看到星星点点的戏谑神情。

    胤禩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那天晚上,曾经有短暂的一瞬茫然与失落,他亦笑道:“四哥好笑话,九弟不来爷也失落,七哥不来爷也难过,这么说弟弟心里有的人还不少。”

    胤禛被他撩拨得不行,怒焰压制不住,一把在胤禩嘴角咬了一口:“还说不上心,你就知道怎样气我?”

    胤禩真怔住了,醒悟过来一把隔开二人距离,眉间也沉凝下来:“四哥,这件事情,还说说开得好。”

    胤禛看他神色心头一懔,绷着脸问:“你待如何说?”

    46谁能执热

    胤禩冷笑:“那个晚上的事,只有你知,我却不知。四哥还不明白?”

    胤禛冷静下来:“你打算不认账了?”他就知道老八没那么好唬住,上一次还是让他记仇了。

    胤禩反唇相讥道:“四哥这是打算讹上弟弟了?”

    胤禛的理智被这一句话彻底抹煞,他暴怒道:“讹上你?爷犯得着处心积虑讹你十几年吗?这么多年爷对谁这样上心过?你早先年纪小爷纵着你,你到是越来越没良心。”

    胤禩呵呵笑起来:“四哥说良心?”他指了指自己心口:“这里头乌漆麻黑的,都是和哥哥们学来的,请杀弟弟的有,袖手旁观的还少吗?”

    胤禛看见胤禩的表情很奇怪,嘴角明明像在笑,但眼底透着一抹茫乱。但这样的失控只是很短一瞬,面前的人再次镇定下来,眼帘虚虚耷拉着,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有些疲惫了。

    胤禛不太确定,这样的情形算不算按照自己的预期在发展。老八不肯开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他情愿弟弟冷嘲谩讽无理取闹,好过这样敛藏不露。

    他做过皇帝,懂得医理,凡事憋在心里只会折寿伤身。

    于是胤禛试探开口:“老八?”

    胤禩像是忽然被抽干了精气神,侧过身缓缓道:“言已尽,酒亦见底。四哥回吧,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连累生母遭辱,你还是远着好。”

    胤禛忽然悟了,事情原来到了这个地步?上辈子良妃死后才被诟病出身,眼下良妃还活着,不知听见儿子被责骂会如何应对,难怪老八举止失常。

    雍正一时心生懊悔,上前一步拉过弟弟死死抱住:“对不住你。”

    胤禩浑身僵硬地由着他抱了一下,才错身避让:“与你无关。四哥一心做避世闲人,今日也不该来,你走吧。”

    对着油盐不进的弟弟,胤禛忽然有些慌、有些乱。

    他心眼不大自己知道,更知道老八性子比他还扭,上辈子世事逼人他与弟弟形同路人,老八却也再没回头和好的意思,奔着一条黑路到死也没回头。

    这辈子,断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发生!

    胤禛手上用力,将刚刚避开身半步的弟弟死命搂回来:“我今日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

    胤禩再难冷静,用力去挣脱他的胳膊:“爷不稀罕!”

    胤禛双手难以压制胡乱挣动毫无理智的弟弟,是以用身体将不服管教的人往墙边推攘:“别惹恼了我,对你没好处。”

    胤禩后背抵着坚硬的墙,冷沁沁得颤了一颤。他手脚暂被制住,但嘴里却不服输:“四哥想做什么?”

    胤禛低头凑近他侧脸:“别装糊涂,我想怎样……”说罢更近三分,几乎贴在对方腮边:“你清楚。”

    胤禩却一反常态转脸迎上,神色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