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养龙(四八之四爷重生)

养龙(四八之四爷重生)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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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心不留下任何痕迹,就像羽毛一样轻。

    很快□卷席了全身,纵使在昏睡中,年轻的身体也想要获取更多磨蹭的快乐。

    诚实、直白。

    却在最后的关头,胤禛坏心地箍住胤禩,低头咬他耳朵:“告诉哥哥,太子对你,可有这般?”

    这一次胤禩用挣动很直白地回答他:“没有没有!松开!快松开!”

    胤禛却再进一步:“说你想要,四哥就松开。”

    胤禩眼角带出水痕来,一瞬间痛苦委屈和欲|望交织冲击而下,神思混乱张口顺从道:“我想要……快松开。”

    ……

    身下的少年浑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成一条微微拱起的弧度,带着异样的张力,在胤禛手中达到畅快的顶峰。

    重重的鼻息交错不定。

    胤禛低头着迷地盯着他面上每一份诚实的表情,痛苦、愉悦,到畅快、释然,最后归于昏昏欲睡的空茫。

    身体落回柔软被褥之后,方才还缠着他再快一点的人已经没心没肺地闷头睡去,徒留自己一人在一旁受冰火煎熬的苦楚。

    胤禛拾起方才解开的绸裤,细细擦拭了手间的黏腻白浊,重新给床上的人穿戴整齐。

    等着一切都做完了,他起身开门而出,在苏培盛的低声惊呼中立在廊下暴雨中,由着泼面豪雨将身上浇了透湿。

    一直等到周身野火都散尽,胤禛在偏房重新换了干爽亵衣,回书房规规矩矩躺回原处,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梦境。

    寅时刚到,苏培盛在门外轻叩门板:“两位爷,是起身的时辰了。”

    胤禛没动,外面的人叩门多用了三分力气,倒是惊醒了好梦正香的胤禩。

    胤禩迷迷糊糊转醒,脑间糊涂涂一片像碗搅浑了的杏仁茶,什么也不记得,只余一身久睡将醒的疲惫。

    胤禩慢慢侧了侧身子,正欲翻身坐起,忽而一僵。

    被褥下的亵裤里,一片冰冷黏湿的触感。

    这是?

    胤禩尴尬羞愤难当,下意识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却见着一张眉头隆起面露苦楚的脸。耳边听见他气息沉重无力,胤禩连忙伸手去摸胤禛额头。

    怎么这般热?

    方才的尴尬与怀疑都化作焦急,胤禩恼恨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沉,竟然不察四哥烧热至此。

    他连忙汲了鞋子下地,连声唤人:“苏培盛,四哥烧了,快去请大夫。”

    苏培盛早知这结果,无比怨念地叨叨:“主子爷总是这般不爱惜自己,昨日之前已经受了凉,还非要给小主子守夜,劝也劝不住。八爷您日后该好好劝着爷才好,总是这样可怎么好?”

    胤禩跺脚:“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作甚?大夫呢?难道要爷去请?”

    大夫就在大阿哥的院子隔壁,虽是儿科圣手,但医治寻常头痛脑热也不在话下。

    很快药方开出来,药也煎上了,连四福晋与几个格格也赶来了,只是为了避嫌,皆一脸忧虑地在书房外。

    胤禩这次也觉出不妥来:都来了,只有嬷嬷丫头守着小阿哥么?

    他年纪小未成家,又身为客,不好多言,只好借口上差的时辰近了,不得不先行告辞离去,只留下话说下了差再过府探视。

    昨夜暴雨洗过,地面不免泥泞。胤禩不肯坐轿,固执在青砖地上徒步前行。

    哥哥的后院不容他置喙,但他绝对有自信,若自己病倒,良嫔绝不会借机邀宠。若是将来自己有了子嗣,能见他子女的额娘不顾孩童安慰,争宠于前么?

    胤禩深知这个哥哥虽然独来独往不善交际,但绝对称得上睿智,又不乏先见之明,那么他说的府中女

    人作怪是真的了?

    想到这里,昨日对李氏那点微末的同情也散尽了。

    一双黑缎暗云纹的靴子已经沾上泥泞点点,就像通往紫禁城的路上,必不可免会沾染到阴谋算计一样。

    锦衣鲜服只是表象,袍服顶戴之下,是比鸦羽更暗黑的污垢泥浆。

    内宫如此,后院也是如此,看来自己果真不该小看女人。

    胤禩刚到衙门,就听见小吏来报:“八阿哥,内务府詹管事请八阿哥快去一趟。”

    胤禩一皱眉,这个詹世久从来都是能躲则躲的人,今日急着找他,恐怕不是好事。

    26铁板烹掌

    胤禩猜得没错,詹世久寻他是为一笔烂帐。

    每年宫里修葺宫殿,都要从南边采买木材。今年五月,一整船的上等杉木楠木从四川起运,到了江浙忽然遇见连绵大雨,不得不停船靠岸,等着水位稳定再行船。

    结果一拖再拖将近一个月,木料受了潮变性生霉,押运官递了折子请朝廷调拨。结果折子递去造办处之后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一整船木料就这样霉烂在漕运码头上,肥田都不行。

    乾清宫里,一众内务府造办处、营造处于库储司的管事跪在地上听皇帝训话。

    康熙将一本折子砸在地上:“三万多两银子的木材就化为乌有了?这件事是谁经手的?怎么没早作准备?钦天监早有报备,今年梅雨来得早,怎么能让木材船在五月起锚?”

    詹世久诺诺道:“今年年初奏报,太和殿修葺需要最后一批木料,才命人增伐的。至于船运时间,则是由刚到内务府的知事过目了的。”

    说罢他拿余光瞟了一眼跪在前列的八阿哥。

    皇帝目光也看到了胤禩头上,沉声问:“折子是你批的?”

    胤禩自然知道这是一盆染了墨的脏水,不管他应不应,已经照着他的脑门儿扣下了。他忽然想起昨夜胤禛说过的那句话“皇阿玛也不指望你刚办差就毫无破绽”,一咬牙认了:“儿臣有罪,四月的时候刚开始办差,那段日子的确接到工部漕运与造办处的七十八本折子,想来是这本折子被漏了去,或者混在别的折子里被派发下去。”

    好几个跪在地上的人一起斜眼看过来。

    皇帝闻言沉吟,这个儿子还是嫩得很。假认罪真叫屈,以为旁人听不出来么?

    一个圣名的皇帝当然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他倾向于更加严厉地对待储君之外的儿子。

    在他看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自己不会让储君重复同样的命运。另一头,早年朕受过的磋磨,没理由拦着儿子不让他们体味一二。

    整船木材霉烂的事情势必要有人顶责,皇帝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压太子的势力,那么八阿哥被当殿训斥受过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大半个时辰之后,詹世久一行人躬身退出,相互交换一个颜色,该干嘛干嘛去了。胤禩又被训了几句,却没被叫停内务府的差事。

    等胤禩出得宫时,已近正午,毒辣日头高高挂在当空。昨夜豪雨积水尚未排尽,被热气一蒸,烘出蒸笼一样的闷热。

    胤禩马不停蹄赶去储秀宫给良嫔请安,交代昨晚去向,只字不提在乾清宫被训斥排挤的事情,只说一切顺遂。

    良嫔不明就里,用膳过后就催促着儿子用心办差。

    胤禩意兴阑珊走在宫道上,心头一点儿没有将功补过报效君父的意思。眼下看来,皇父对太子奶公把持内务府的事情不仅很清楚,更是放任纵容。那么他将自己放在太子圈定了的内务府,动机有待商量。

    或者他根本就是为了试探敲打储君?

    总之倒胃口得很。

    看看日头,胤禩转脚就去了校场探望多日不见的弟弟。

    胤禟欢呼着奔向哥哥,缠着胤禩看自己同胤俄比划布库,最后还缠着哥哥也上场较量一回。

    眼看就要下学,毓庆宫的何从文过来传话:“几位爷,太子殿下宫里刚得了几样有趣的吃食,说是提前给九爷庆贺生辰。又说八爷若得空,也一道去才好。”

    胤禟扔下弓箭,自有奴才递上汗巾子给主子擦汗。胤禟一面大灌凉茶一面道:“太子哥哥平日忙得很,今日怎有这番雅趣?”

    将满十二岁的胤禟身量已经张开,只比胤禩矮半个头。平素耳濡目染宜妃的爽利,说话行事并不似胤禩那般隐忍婉转。

    何从文笑得一脸奴才相:“太子说日后大婚,太子妃免不了要想宜妃娘娘讨教宫务,九爷也是殿下的弟弟,平素多走动总是好的。又说八爷在内务府被奴才们欺负了,今日一道,算给八爷赔礼压惊。”

    这明显是假话,并且越矩了,但能将拉拢的本意摆在明面上,倒好过遮遮掩掩的官话,想来是太子刻意让奴才这样说的。

    胤禟随手解下荷包扔过去:“赏你的。告诉太子殿下,弟弟们受宠若惊,先去换件衣裳,自当赴宴。”

    何从文下去之后,胤禟让胤俄先回永寿宫,又拉了胤禩一道走:“八哥,方才那奴才说你办差被奴才们欺辱了,可是真的?”

    胤禩不欲多说,只淡淡道:“内务府早已是一块铁板,横空出来一个阿哥让他们束手缩脚,焉能不为难?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胤禟道:“太子奶公不是内务府的么?若他能提点一二,会不会更便宜?”

    胤禩道:“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他不提点还好些。若真提点了,保不齐要弄出大事来?”

    胤禟立即觉出不妥来:“不会真是那位授意为难八哥的吧?”

    胤禩道:“你不许瞎琢磨乱出手,这事皇父清楚得很。他老人家尚且不闻不问,你就该知道这后面的意思。”

    胤禟嗤之以鼻:“忍气吞声,谁能敬你?只会让奴才觉得你是颗软柿子好拿捏。”

    胤禩不语,他毕竟也才十四岁,心里堵一口气难免激愤。

    之后二人更换衣物整理仪表,携了胤俄一道去毓庆宫赴宴。到时发觉里面颇为热闹,胤祺胤祐与胤祥胤祯已经到了。

    太子坐在主位上,斜斜倚着条枕看弟弟们说笑,间或问两句日常功课,大多时间是胤祥在说话。

    胤祺听汉话很是吃力,他来也是因为宜妃怕老九胡闹,让他看着。胤祐胤祯也很沉默,大家和太子都不熟。

    几人落座之后,胤祐凑过来跟胤禩咬耳朵:“早间皇阿玛斥责你了?”

    胤禩嗔过来:“七哥耳目敏明,来看弟弟笑话?”

    胤祐足下踢他小腿:“不识好人心,今日不是怕你沉不住气,爷才不来受罪。阿哥所里爷躺在地上用膳都没人说什么,谁来这里陪笑。”

    胤禩踩回来:“爷好歹是有差事的人,要你来教?”

    ……

    太子宴请兄弟,明白不给面子不来的人不多,真正尽兴的更少。

    席间大家都摆出十二分兴致佯装评点毓庆宫的新菜式,绞尽脑汁。太子心情不错,命奴才细细讲说每一道菜的典故来由。

    一开始的醉虾醉蟹鱼脑豆腐还好,讲到后面一道烹鹅掌时,却说这道菜可观可食,做菜时,在鸡鸭房择选最为肥硕爱闹的活鹅,洗干净脚掌之后放在烧红抹酱的铁板上。那鹅受不住热,连连跳脚像是舞蹈一般,最后鹅掌熟了,剁下装盘,鹅还活着,可以做汤做菜。

    那食膳间的小奴才唇红齿白,口齿伶俐,说得活灵活现。

    在座的几个年长阿哥,除了胤祺后知后觉还在自我翻译之外,都面露惊诧。这等残虐之法,同炮烙有何不同?

    那太监又说:“单看此禽在红热铁板之上蹦跳得欢,浑不知自己注定是那盘中佐酒小食,不过滑宠于人前罢了。”

    胤禩心下一动,隐隐明白了几分。

    这是意有所指呢。

    胤祐试探道:“这位公公好典故,只是这菜做起来费工费时,不好多吃吧?”

    那小太监却道:“这道菜太后赞过鲜美,又说一鹅多吃,可免宫中奢靡浪费之风。”

    胤祺勉强听懂了,颇为不解。太后赞这菜时,并不知道做法如此有违天和,只怕知道的奴才也不敢在太后赞过之后再生事端。太子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真只是炫耀一道菜色?

    之后的宴席几个年长阿哥吃得极为克制,生怕不小心夹中哪一只被狠狠虐死的畜生尸首。

    胤禩忽然想起四哥貌似自从搬出毓庆宫之后就只吃素,荤腥碰得极少,若不是自己用奶干奶豆腐养着,还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形状。

    莫不是在当年他在毓庆宫里,当真陪太子用过什么膳吧?

    想起四哥,避免记起早间离去时烧得虚弱的哥哥,记起离去前午后探视的许诺。

    若自己今日爽约,小心眼的四哥会记仇吧?

    一顿饭吃得半饥不饱,胤禩脑中惦记着某人,兜兜转转又向良嫔抱了假,踩着点儿出宫探病。

    一路上胤禩回味这自家额娘与午间明显不同的忧虑神色,想必是这半日里也听闻他在乾清宫被斥责的事情。

    良嫔说:“八阿哥,人谁无过,日后尽心尽力就好。”

    四哥也说过:“看再多也没用,有人拦着你能怎样?皇阿玛也不指望你刚办差就毫无破绽。”

    这两句话里,都隐隐透露着以退为进的意思。可太子的行为却是咄咄逼人,这一忍再忍,难道要像五哥七哥那样?可五哥七哥有母妃护着,自己呢?

    四阿哥府很快到了,胤禩让人通传之后,很快高无庸迎出来,直接引了胤禩往书房走,口中道:“八爷可算来了,主子听说您留下话下差了就来,一直撑着没睡。”

    胤禩心一虚:完了,忘记使人递话啦。

    27天子西征

    胤禩快步往书房走,人没踏入内堂就开始叨念:“四哥你这书房太偏了,弟弟一路行来都出一身汗,大夫往来还不跑断腿?若是夜里发了急症怎么办?”

    书房里。

    金兽小炉里燃着香,胤禛正半坐在床上百~万\小!说,见胤禩进来,哼一声:“人没进门就呱噪开了,你也别插科打诨了,说出迟来爽约的理由,四哥放过你。”

    胤禩闻言讪笑着上前坐了,道:“上午被皇父训斥,膳后正要出宫,毓庆宫忽然有请,便耽搁了。”

    胤禛闻言一怔,接着面有怒色,连声音都硬起来:“你还敢去?”

    胤禩面上的笑容忽然变得飘渺,一瞬间像罩上了云雾一样不可捉摸。

    胤禛听见弟弟说:“太子是储君,又有君父眷顾,他若发令要与小九庆生,敢不去的人不多。便是九弟,也不好明目张胆推辞了去。四哥不会不懂?”

    胤禛目光看着他因为端坐而露出的鞋面,上面是满满的风尘与干涸的泥渍,轻轻叹道:“你不同,不该冒险。”

    胤禩一笑:“七八人皆在座上,何来冒险一说?四哥不会以为,上次胤禩‘不知好歹’过后,太子殿下还存了拉拢心思吧?”

    胤禛闻言有所悟,接口道:“那便是警醒了?何至于此?”

    胤禩转转手上的扳指,垂目怅然道:“约莫是我刚入内务府办差,太子想要提点一二罢了。四哥无需太操心,好好养病才是。”

    胤禛听出他语气中的暗讽,道:“你能这样想就好。这几日内务府的事也别顶着干了,好好看看兵法谋略,我看着朝廷大约是要用兵了。”

    胤禩一愣,他知道川肃总兵潘育龙刚捉了潜入三岔河的噶尔丹属下回子五百人,皇父也刚下了旨意人让苏努与阿席坦备兵,但四哥就这样先走一步思虑至此了?

    按着四哥的意思,自己这次也会上战场?如果能得一点半点军功护身,日后在朝堂之上的确助益良多。

    胤禩心头暗喜,但转念想起面前的哥哥府中还有生病的小阿哥,不好流露欢喜神色,转头四顾转移话题。

    桌上放着一页裱糊了一半的纸,摊开放着正在晾干,正是昨晚他写的字。

    胤禩惊讶道:“四哥病着,怎么还做这样的事?再说又不是多拿得出手的东西,何必这样?”

    胤禛一脸正直:“难得有了进益,自然要裱起来。日后你每年写一张,我替你存着,就当存档在案,日后有据可考。”

    胤禩莫名其妙有些脸红,这番话实在亲昵,让他不知所措。

    胤禛又道:“十三的诗也存在我这儿呢,已经有小半本子。等日后他大了,做一本诗集给他,多好?”

    胤禩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内心自动捶打一番:“那就有劳四哥了。”

    胤禛叹气:“我也就是个操心的命,哪天不为弟弟操心了,也就到了闭眼的时候。”说完不等胤禩开口,又问:“昨晚我好似不大好,扰着你睡觉了没有?”

    胤禩愧疚更甚一步:“我昨晚就像睡死了一样,四哥你觉得不妥,怎么也不叫醒弟弟?拖到天亮烧出好歹了可该怎么好?”

    胤禛装作叹气:“我呻唤了,你没醒。”

    胤禩也奇道:“平素我睡得并不沉,夜里敲更的声音都能惊醒的。昨日却不知怎的了,下午也睡得实,晚上不知做了什么梦,醒来也不记得。”

    这回换了胤禛心虚,试探道:“都说你不必熬夜看卷宗,累成这样谁能赞你一句好?”

    胤禩抻着头道:“横竖都是错,不看更容易被捉把柄。四哥不如将昨夜的燃香送我一些,能得几夜安眠也好。”

    胤禛笑道:“这个容易,让你拿马车驼回去都成,睡上一年也没问题。只是怕你恨不得接下来半年一日当做两日用,嫌白天不够长。”

    ……

    接下来朝廷的局势果真如胤禛所说,用兵之势越发明朗,连秋决都暂停了。

    十月里,明珠与内大臣索额图视察噶尔丹,朝廷亦同时着手三路备兵噶尔丹。

    康熙三十五年的春节一切从简,一来是因为年前十一月时天有日食,恐不利君王;二来是为备兵;三来平阳地动几省减免税赋。

    胤禛的大儿子终是没有熬过康熙三十四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抽搐着夭折了。

    李氏当场哭得晕厥于地,那拉氏也是一脸难过,亲身守着李氏整整一个晚上。

    反倒是胤禛很镇定,当他得知长子未能序齿就没了,只淡淡说一句“知道了,比着规矩办,不必声张”。说完又低头继续裱糊那副《观雨》。

    胤禩得知此事,着了素服上门至祭。

    胤禛身上清减一分,精神尚好。他见了胤禩先一步开口:“不用说那些没用的话。菩萨托梦给我,这个儿子同我没缘分,我心里清楚。你这次必定随军出征,一切准备妥当了没有?”

    胤禩一肚子话被憋了回去,心里暗忖:这个四哥若不是当真看通世事,就是冷心冷肺,或者是面子功夫强悍不露端倪。就算嘴再硬,哪里有人死了儿子会不伤心?

    可腹诽刚到一半,又瞧见哥哥眉尾一段斜飞入鬓的深色痕迹,心头又一软。

    四哥对自己,是很好的,不该多想。

    四阿哥府上没了第一个阿哥,因为四阿哥本人并不为皇帝重视,兼之小阿哥尚未序齿,最终并没惊动多少人。

    整个冬天,朝廷忙着备战。正月里,皇帝下诏亲征噶尔丹。

    亲征的旨意下达不久,皇帝在二月谒陵祭拜,告祭太庙社稷。接着上谕,皇太子留守监国,凡部院章奏听皇太子处理,硕鼎为蒙古都统,诸位成年阿哥分掌一旗,随圣驾启行。

    很快,第二轮口谕下来,大阿哥胤褆执掌正黄旗大营,三阿哥执掌镶红旗,四阿哥正红旗,五阿哥掌正白旗,七阿哥掌镶黄旗,皇八子掌正蓝旗。

    太子即喜且忧。

    皇父留他监国,并没加设旁人辅佐掣肘,说明对他仍是信赖有加。但诸多兄弟执掌八旗一事仍让他坐立难安,疑心皇父意在消弱储君权利。

    随军的皇子里,除了老三,其他的都对他并非真心恭敬。这里面更多人多多少少同老大一脉沾点关系,比如作死的老八,和老八一贯交好的老七。

    太子觉得急需和妥帖之人商议,偏偏索额图又去蒙古视察噶尔丹了。

    很快,皇八子随驾做皇帐贴身随军的旨意也传来。太子觉得这件事必须重视,让人带了一封秘信交予随军,嘱咐他必转给索相,不可让旁人窥见。

    ……

    二月底,皇帝亲自率领的六路军师启行,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御驾亲征。

    每隔两三日,便有大军邸报送回京城,太子看了心里越发焦躁。

    皇帝此次身先士卒,每日一餐,大到军士安置小到掘井行李驮载,事事过问,每日五更起身,风雨无阻。大军军心稳定固然好,但手下的人却连传递口讯的机会都没有,一连月余,邸报也未提及皇帝对帐内随军有何不满,这让他摸不准下一步该如何走。

    三月十七日,仍在行军途中,一切如常。

    彼时中路军已经会和,胤禛执掌的正红旗也一并前行。虽然众军士已经复了一日两餐的步调,但皇帝仍坚持自己一日一餐,不肯多食。

    这日胤禩偷偷溜出帐子,寻着正在巡视营帐的胤禛,将他拉到暗处说话。

    胤禛先开口:“你怎么瘦这样多?”

    胤禩道:“皇父一日一餐,做儿子的怎能越过君父?四哥不也每日只食一碗饭么?还当弟弟不知道哪。”

    胤禛笑道:“听说你做得很好,为难你第一次做随军,便能面面俱到事事经心。”

    胤禩脸一红,被哥哥毫无保留地表扬还是第一次:“都是皇父事事操劳,我从旁学着。滚诺尔那次,真没想到皇父会在雨雪里亲自检视大军安营驻扎妥当了才进行宫。军心如此,此役告捷指日可待。”

    胤禛听着弟弟话里对君父满满的孺慕之情,忽然觉得他好可怜。

    今日视他如亲子,转眼背弃责骂圈禁。被君父抛弃的孩子,岂止一个老八、一个十三。

    不过弟弟难得流露红脸模样很爱娇又羞怯,一点不像廉亲王,倒让他不由自主想到早年四贝勒府里,每回考校过关的弘时。

    ……其实那时他对弘时期望很高,却流于严厉。反倒是后来元寿天申出生之后,他一心蛰伏夺嫡,平日和蔼宽厚得多。

    哎。

    胤禛不想陪着弟弟一起颂扬君父,直接说:“战时不比寻常,不可擅离职守,你找我想说什么?”

    胤禩道:“明儿个皇阿玛生辰,虽然皇父早已口谕停止庆贺筵宴,但弟弟琢磨着咱们为人臣子的,总不能什么也不表示。四哥您看要不咱们几个兄弟私下给皇父贺一贺?”

    胤禛当然不会漏过这样的好时机,他进而道:“当然要贺一贺,你找过老五他们没有?”

    胤禩摇头:“弟弟想先听听四哥的意思,若四哥觉得不妥,就不必再找五哥他们了。”

    胤禛笑着摸摸下巴上刚刚长出的胡茬子,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兄弟一起做一碗寿面,一碗只一根面的那种,明日给皇父进上。你觉着?”

    胤禩抚掌道:“这样好,只需比平日早起半个时辰,竟不会耽搁行军事务,四哥果然同弟弟想到一处去了。”

    胤禛默,早知道你上辈子做了什么,朕自然先机尽握。

    第二日一早,除了领正黄镶红旗的大阿哥与三阿哥因为在东西二路不曾到场之外,其余四个阿哥手捧素面,亲手侍奉君父早膳。据说这碗寿面还是阿哥们亲手赶制,并且生火煮的。

    皇帝理所当然训斥几人罔顾“天子一日一食”的训诫,折腾半晌与军务无关。

    骂完了又问:“谁擀的面?真是亲手揉的?”

    接着各种献宝孺慕自不必提,总之皇帝用完了这一碗缺盐少味的素面。

    28王于出战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午后,京城邸报送到,其中附上太子亲手为君父准备的生辰贺礼,以及一份父子情深的诗作。信中提及儿子在京如何思念担忧老父,日夜难寐,每日得空都不忘焚香祈祷君父旗开得胜。

    皇帝一日的好心情达到顶点。

    三刻之后,却有一名贴身护卫的旗丁自帐外闪入,跪在皇帝跟前道:“送信使刚刚私下跟索相见了面,并且传递了一卷私信。只是隔得太远,奴才看不真切上面的印章。”

    皇帝听后,半眯眼睛沉默着。

    康熙二十九年的出征噶尔丹时,病榻前太子毫不悲戚的神情再度在皇帝眼前回放,回京之后大阿哥的密告也忽然浮现心头。

    那时大阿哥泣道:“储君曾经密令断绝大军粮草,意图……意图不轨啊皇阿玛!”

    太子!

    索额图!

    这一次他为了掣肘太子,早早将索额图送去蒙古勘察噶尔丹,半点兴风作浪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下。为了彻底监视他,甚至还一道将明珠也送去同他作伴。

    可眼下呢?太子仍不遗余力同索额图暗通款曲。

    这次是为了什么?难道太子就一点大局是非都不论了?连等着老父寿终正寝的时间都不愿意等了?

    皇帝的手抚过太子字字溢满孺慕情思的诗作,慢慢叠好,却不像往常那般放入铠甲之下的里衣衬袋中,而是转手放入机密要件的密折盒子里。

    四月十日,帝率军至科图,这时埋伏在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的探子传来消息,俄罗斯或有助兵噶尔丹。

    彼时东路大军因故未到,西路大军孙思克部穿越大沙漠时,连日遇大风雨,马畜踣毙,实在无以为继。眼看先前就要形成的合力围剿噶尔丹残部之势就要付诸东流。

    索额图进言道:“噶尔丹或以远逃,望皇上以安危为重,班师回朝。”

    彼时皇帝对索额图已经怎样也看不顺眼,当众怒斥道:“此次进兵,筹画再三。我军既至此地,噶尔丹有可能被擒,怎么能懦怯退缩?”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的决心。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备战与调度,三路大军如同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只等着一声令下。

    五月初八,准噶尔探子传来消息,噶尔丹连夜遁逃。皇帝当即亲率前锋兵追赶,沿途获器械帐房等物不计其数。胤禩眼下虽然虚岁未满十六,连续四日跟着皇帝彻夜奔波行军,精神不减,眼中燃满斗志。

    噶尔丹这上次本就大伤元气,穷途末路之下不得不往俄罗斯边境猛逃。

    一个皇帝只身靠近别国边境着实太过冒险,这一次连同众阿哥也恳请皇帝班师。

    皇帝沉吟片刻,命领侍卫内大臣马思哈为平北大将军,率轻骑追剿噶尔丹,并往迎费扬古西路军。

    胤禛给胤禩递了一个眼色,胤禩意会,当即跪地请战,求皇帝准许他跟随马思哈继续追剿敌寇。

    皇帝正欲斥责他当知忠于职守不该贪恋军功,但转念想起此子已配了蒙古嫡妻,蒙古人尚武论英雄,如果能让老八挣得一点半点的军功,日后大有好处。更何况康熙二十九年噶尔丹大败之后潜入喀尔喀,屡次屡书索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这也算是欺负到老八老婆娘家了,让他挣一挣面子也好。

    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压不住蒙古?

    十三日,康熙帝命皇八子留下助战,率部班师,驻克勒河北。

    十四日,御驾起程返京。

    皇帝转程之后,军事部署顾忌少了许多。费扬古认为噶尔丹是惊弓之鸟,光是一味追击恐最终难以取胜,不如且战且退诱敌深入。

    前锋统领硕岱领命带领四百骑兵,佯装偶遇敌兵,力战之下逐节败退。

    前锋离营之后,四阿哥在大帐内遍寻不着八阿哥。

    硕岱在前线厮杀时恍惚看见一个熟识背影,当即大惊失色:“八阿哥,你跟着马思哈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胤禩嘴角一抹血,是拭汗时沾上的,他嘴角咧开露出白牙:“皇父命爷助战,怎能安逸呆在后面?我大哥四哥五哥都在杀敌,爷焉能落后?再说我有大将军手谕,你真要现在看?”

    硕岱惊愕否认:“大将军断不可能。”

    胤禩却将一拍胸口:“军令状在此,大战过后将军自可取看。你信不信,爷手里自有噶尔丹心心念念冒险也想要的东西!”

    硕岱这下束手束脚了,不管这个阿哥是不是握有皇帝手信,如果他在自己眼下伤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他当即下令周围护从靠近八阿哥,不可让他伤着分毫。

    胤禩大怒,加紧马腹往前一冲:“爷是大哥带大的,无需你们当做女人保护。”他从身后斜跨牛皮卷筒里取出一支乌油油的火器。

    硕岱哑然:“这是?”虽为统领,此等物件却未亲眼见过。

    胤禩卖他一个笑容:“神器也。”

    接着,举枪,瞄准,发射!

    连珠铳,戴梓发明,二机轮以开闭,石击火出,计二十八发!

    硕岱目瞪口呆,此物在手,何愁蒙古不安?

    对面有噶尔丹的军士幕僚原本不信清军如此不敌,却在听见对方阵营里有个刚刚成年的皇阿哥,立即有准格尔逃兵大声吆呼:“擒贼先擒王!清朝皇帝的小儿子在这里,活捉他!”

    又有更有远见者高呼:“活捉清朝皇帝的儿子,夺过他手里的火器!”

    游移不定的噶尔丹骑兵瞬间找到主心骨,立即潮水般向一匹枣红烈马上的年轻人突围过去。

    胤禩也不恋战,拍马撤退,连同周围的硕岱手下步兵骑兵也一路东逃,往预定围剿之地昭莫多而去。

    噶尔丹军士亦有人认为应当适可而止,掩护女眷辎重先北逃入俄罗斯才是正理。但方才火花闪过的神器太惹人注目,当场见识过的人都生出畏惧与占有的情绪。

    这样的东西,若能拿捏在手,日后何愁大清骑兵?

    大营里,费扬古紧急密会自己的女婿皇四子,向他透露皇八子手持皇帝御笔手信,可便宜行事的事。并说:“八阿哥手里仿佛有朝廷机密火器,不可为外人掌握。”

    胤禛气得三尸暴跳,他留下老八一为多些私下共事独处的机会,二来卖个一个人情允他得三分军功。这次围剿噶尔丹朝廷必将大胜,他才敢怂恿老八留下。

    老八的军功只会招惹太子越发忌惮,可挑拨大阿哥与太子两党针尖对麦芒互掐。可他绝没想过会老八会瞒着自己身入前锋营!

    但他很快想通,老八手里的机密火器必然是戴梓发明的连珠铳,前世皇父忌惮甚深,至死也没令此等火器现诸人前。

    想不到老八一路随侍晨昏依帐殿,居然能哄得皇父许以此等机要秘器托付。仔细想来,诱击噶尔丹一役,京城及西安八旗兵、绿营、察哈尔蒙古兵、喀尔喀蒙古兵,以及俄罗斯的探子都在,的确是展示大清国威的好时机,一来恐吓噶尔丹余孽,而来威慑蠢蠢欲动的噶尔丹,再来能令蒙古再不敢生出异心。

    可是这都是胜的情形,若老八不慎被俘呢?

    胤禛以帝王之心揣度,简直无法想象若俄罗斯渔翁之利得到连珠铳,大清之后的百年运势该如何改写。

    老八还是太嫩!太大意了!如此贪功冒险,不该托付重任!

    很快消息传来,硕岱的前锋营已经在将噶尔丹诱往昭莫多的途中。昭莫多北依肯特岭,东峙丘陵,西临河水,正是围而歼之的好地方。但若朝廷大军不够快,硕岱一行就会被先一步围而歼之。

    胤禛急不可耐请求先一步带兵敢去昭莫多安排伏击。费扬古踌躇半晌,见四阿哥心志坚决,只得安排得力人手保护,并且将作战计划布置周密才放人离开。

    第二次伏击噶尔丹异常顺利,胤禛前世经历过,安排布置得心应手,只是糟心弟弟只身犯险令人牙根作响。

    胤禛素来知道胤禩平日里性子看着圆和随性,冲动起来却不顾后果不计身份。

    这一次呢?胤禛想不出老八不顾一切的原因,莫非真是为了给土谢图部撑腰报仇不成?

    若真是这样的白痴原因,朕一定在回去的路上,做死他!

    ……

    伏击战从中午开始,持续将近两个时辰,仍胜负未分。

    噶尔丹不过两千骑兵,但是背水一战,各个异常勇猛。连噶尔丹的妻子阿奴也不顾流矢徒步砍杀,战况胶着。

    阵中,胤禛亟不可待地建议奇袭噶尔丹后部辎重,宁夏总兵殷化行听见立即道:“四阿哥此计甚好,兵贵神速。不若出两路奇兵,分别进攻准军侧后,加之正面合击,必胜。”

    这场厮杀酣战的伏击,在三刻过后骤然扭转形势。辎重被袭之后,噶尔丹的骑兵步兵阵脚大乱,贼首左突又袭,企图重拾老一招,夺路奔逃。

    胤禛早有准备,命正红旗五百人堵死噶尔丹退路。

    正在这时,一声清亮叱喝想起:“噶尔丹,你就要扔下自己的女人跑了吗?”

    噶尔丹一回头,看见阿奴一脸是血的被围在清军步兵中,也正回头看向自己。

    下一秒,她就倒在血泊中,双眼圆睁。

    远处的马背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中握着冒着青烟的火铳。

    29野有死麇

    噶尔丹震惊之余,仰天大啸:“我要你抵命!”说罢不顾奔逃,转而朝手持连珠铳的少年合身扑来。

    胤禩不避不让,高声朗笑道:“噶尔丹,你屡次犯我大清、欺凌喀尔喀与活佛。我大清岂能容你,我手里的火铳一共能发六十发,其中尚余二十八发火药,你自觉有命到爷跟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