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决一死战。”那小卒道:“今日是我家陆老爷的小姨子办喜事,老爷说,若是那个叫‘母猪’的再来,便说图个吉利,恕不交战。”完颜兀术大怒,却不便发作,只得恹恹回营。接下几天又去了几次,皆被“免战牌”拒回,过了大半个月,还是不见陆登。
完颜兀术气恼不已,对哈『迷』蚩道:“陆登欺我太甚!有意不与我战,想拖到我军乏粮尽,再来打我。”哈『迷』蚩回道:“狼主不必担忧,陆登如此,便是想激怒狼主,切勿中他下怀。为今之计,可命乌国龙、乌国虎造云梯百座,强破此城。”
完颜兀术点了点头,遂叫来乌国龙、乌国虎二将,道:“上回尔等不听军令,擅自去战陆登,败下阵来,挫了我军的锐气,可知罪否?”唬得乌国二将疾伏在地,浑身发颤。完颜兀术嘿嘿一笑,又道:“限尔等三日之内造云梯百座,不成则斩。”乌国龙、乌国虎唯唯退下,他俩皆是贪生怕死,当即日夜加工,拼命煅造,果然在第三日清晨,得云梯一百来座。
完颜兀术大喜,遂令副元帅温都铁木真领五千兵作先锋,自领大军为后队。来到护城河边,令小番一字排开,将云梯放下水中,当了吊桥,及至前军渡河,再将云梯向城墙扯起,令小番一齐爬城。见几个小番即将爬上,也不见城上的动静,心中疑道:今日为何如此安静?莫不是那陆登怕了我,弃城逃了?正揣想间,忽听得城上一声炮响,有似浆汤一般的秽物泼下,浇在众小番身上,倾刻间皮开肉绽,纷纷跌下云梯。茫然间,却见城头站立一人,英风绰绰,正是陆登。
陆登捧腹大笑:“完颜殿下自北方来,鞍马疲惫,特备鲜汤一千桶,以候殿下。”完颜兀术惊疑不定,举斧问道:“陆登!这些秽物是何东西?伤我兵将。”陆登笑声难抑,断续着答道:“哈哈……这鲜汤……乃是我以猪粪、羊粪、马粪、牛粪、狗粪五种秽物混水而成,人皮沾之即裂,浸之即死……久闻你们番人茹『毛』饮血,好吃生肉……想必还合口味吧……”说完这句,笑到肚子发疼。
完颜兀术羞愤不已,当即退了兵,与哈『迷』蚩商议:“陆登侥幸,白日里倒下秽物,伤了我军几百个弟兄,大喜之下,必然疏乎防范,待天一黑,我等再去爬城,看他如何应对!”哈『迷』蚩劝道:“狼主切莫如此,那陆登诡计多端,必有防备,况黑夜里不能视物,岂不任人鱼肉?”完颜兀术怒气未消,便一拍桌案,道:“我意已决,勿再多言!”
到了黄昏时候,完颜兀术亲领了五千兵,带了云梯,来到护城河边,照前渡过了河,将云梯靠上城墙,令番兵一齐爬梯上去。在那黑暗中,看城上并无灯火,那小番一齐俱已爬进城垛,心中大喜,自语道:“陆登功亏一篑,这下必得潞安州了……”话未说尽,只听得城上一声炮响,一霎时,灯笼火把,照得通天光明,把那小番的头尽皆抛下城来。完颜兀术见了,恼得双眼流泪,问哈『迷』蚩:“这些小番,是怎么被杀的?”哈『迷』蚩也是满头雾水,只得道:“狼主息怒,臣亦不知……”
正困『惑』间,却见陆登站在城头,手举火具,身上银袍闪烁,分外耀眼。陆登嘿嘿一笑,朗声道:“完颜将军一定颇感奇怪,为啥好端端地掉下这许多人头?我便给你个明白,之前我半月未战,非是贪图安逸,却命人准备了一万斤绵布,做成丝网,又在库中取出一万斤钢铁,做成铁钩模样,缚在网上,再砍下一万根竹子,触着丝网,平平撑在城上,悬空张开。那些爬城的小番,黑夜里不能窥物,都踹入网中,尽皆杀了。我料你今夜必来,故在此撒网等候。若想活命,便快快撤兵,如再执『迷』,莫怪我陆子敬无情!”
完颜兀术闻之恸哭,不禁仰天长叹:“好一个文武双全的陆子敬,其张辽姜维再世乎?南朝有此人物,恐是气数未尽……传令下去,速速退兵!”遂慌慌掉转马头,鸣金收兵。
零肆军师下书受劓刑狼主渡水遇死劫
宋钦宗靖康二年,金太宗天会五年,七月,竟刮起了冷风。lwen2完颜兀术郁郁寡欢,把自己关在帐子里,一连几天。犹记得初辞太宗的时候,自己是多么雄心勃勃,鞭一扬,马一拍,便想夺下万里河山。却未料,征服天下之路,步履维艰,首战即挫,教他怎么打得起精神?
哈『迷』蚩见状,恐他闷出病来,便谏:“破城非一日之功,狼主无须忧郁。此地四面环山,草木兴隆,何不去林中狩猎,散心解忧?”完颜兀术依允,便骑了火龙驹,拴着猎犬鹞鹰,与哈『迷』蚩一起,往那『乱』山茂林处打猎。
若在往日,完颜兀术箭无虚发,而今却全无心思,打了半晌,未得猎物。正扫兴间,忽见树荫下闪过一个人影,见着他们就躲,走得飞快。完颜兀术心道:两军交战,鸟兽皆散,平常百姓早已走尽,怎会有人?旁边哈『迷』蚩道:“这是个『j』细,快拿住他!”完颜兀术听说,便喊那人:“前面的壮士,可否留步一叙?”那人非但不停,还跑得更快。
可是再快,也快不过火龙驹。完颜兀术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后领,问:“我让你停,你还跑什么?”哈『迷』蚩也随后赶来,冲着那人就叱:“你是哪里来的『j』细?快快招来!若有半句支吾,碎尸万断!”
这话说得唬人,那人听了,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叫道:“大王饶命,小人实是良民。”哈『迷』蚩道:“既是良民,刚才狼主叫你,怎么躲闪?”那人道:“我看大王们个个长得夜叉一般,心里害怕,就想跑了。”
完颜兀术听罢,即语哈『迷』蚩:“哈军师,我看是我们弄错了,放他走吧。”哈『迷』蚩道:“狼主且慢,待臣问他一问。”遂问那人:“你姓什么?”那人道:“姓赵。”哈『迷』蚩问:“叫什么?”那人道:“赵得孙。”哈『迷』蚩问:“家乡哪里?”那人道:“甘肃兰州。”哈『迷』蚩问:“来此地做甚?”那人道:“卖烧饼。”哈『迷』蚩疾道:“家乡兰州,跑来这里卖烧饼?”那人道:“正是。”哈『迷』蚩又问:“烧饼卖给谁?是不是卖给陆登?”那人道:“烧饼卖给……送给各位大王,只要饶得小人『性』命,分文不要,尽在这里。”说罢,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烧饼,犹腾着热气,交与哈『迷』蚩。
哈『迷』蚩沉默片刻,忽然打个哈哈,笑道:“好啊,今日猎没打到,却捡了这许多烧饼……来来来,大家一起来尝这南朝口味的烧饼。”众小番一听有烧饼吃,都争着上去抢。哈『迷』蚩挤出身来,悄悄对完颜兀术道:“启禀狼主,他必是个『j』细无疑!”
完颜兀术奇道:“方才你咄咄『逼』问,他对答如流,如何还说他是『j』细?”哈『迷』蚩道:“狼主细想,若是个普通百姓,见我咄咄『逼』问,哪还说得出话来?而他却对答如流,必是之前准备的!”完颜兀术略一思索,道:“许是我们弄错了,放了他吧。”哈『迷』蚩道:“狼主切莫如此,他必是个『j』细,可将他带回营中,细问情由,包管他『露』出马脚。”
完颜兀术迟疑片刻,道:“依军师便是,可若真问不出来,便给放了,莫要担搁。”哈『迷』蚩依言,将那人带回营中,从正午一直问到黄昏,依然是原样的回答。完颜兀术听得烦闷,便语哈『迷』蚩:“哈军师,看来真是我们弄错了,放他去罢。”
哈『迷』蚩忿忿不满,应一声“是”,往那人上狠踹一脚,喝道:“去罢!”却不料这一脚,从后边踢出一个蜡丸,滚到地上。哈『迷』蚩眼睛一亮,喝道:“还说不是『j』细,看这是什么!”这一喝,唬得那人浑身发颤。
完颜兀术不解,问:“不过是个蜡丸,有甚奇怪?”哈『迷』蚩答道:“狼主有所不知,这个叫做‘蜡丸书’,用蜡做成外壳,内装书信,以此得名。”遂拔出小刀,将蜡丸破开,内果有一团绉纸。完颜兀术乍看之下,吃惊不小,道:“亏得军师,险误了大事。”将那纸『摸』直了一看,却是两狼关总兵韩世忠,送与小诸葛陆登的。书上说:
“有汴梁节度孙浩,奉旨领兵前来助守关隘。如若孙浩出战,不可助阵,他乃张邦昌心腹,须防反复。即死于番阵,亦不足惜。今特差赵得孙达知,伏乞鉴照,不宣。”
完颜兀术吁一口气,道:“这封书无甚要紧。”哈『迷』蚩扯过来细看,半晌,道:“狼主不知,这封书虽然平淡,内中却有机密,譬如孙浩提兵前来与狼主交战,若是陆登领兵助阵,只消暗暗发兵,去抢城池。倘陆登得了此书,不来助阵,坚守城池,我等何日得进此城?”
完颜兀术觉得在理,遂问:“既如此,计将安出?”哈『迷』蚩道:“待城依样画葫芦,刻出他的紫绶印,套他笔迹,写一封书教陆登助阵,引他出来,重重围住,狼主再领大军前去夺城,事可成矣!”说罢,瞥一眼赵得孙,对完颜兀术道:“这个『j』细请狼主赐臣,别有用途。”完颜兀术点头依允。
哈『迷』蚩道:“此书非同小可,恐被陆登识破,须由臣亲自去送。”完颜兀术道:“军师怎可如此?倘有个差池,教我如何向众将士交代?”哈『迷』蚩道:“为臣者,当为社稷捐躯,视死如归,此去成功便好,倘然有甚差失,只要狼主照顾臣的后代罢了。”完颜兀术感动不已,缓缓嘱道:“如此,可要小心,成功则好,如有变故,只管逃命要紧,不可轻生。”哈『迷』蚩点头称是,当天夜里,细细盘问了赵得孙一番,将机密之事问得清楚。
次日清晨,哈『迷』蚩已将蜡丸书做好,乔装扮做赵得孙样子,藏了蜡丸,辞了完颜兀术,来到潞安州的吊桥前,轻轻叫道:“城上放下吊桥,我有机密事要见陆将军。”陆登在城上见到那人,心想:我日前曾修书与韩元帅,教他发兵来救,莫不是回书到了?遂教几个兵丁放下吊桥,接他过来。哈『迷』蚩过了吊桥,来到城下,又轻轻道:“请陆将军开城,放我进来,方便说话。”陆登道:“自然放你进来。”一面说,一面从城上坠下一个大筐篮,叫道:“你可坐在篮上,我好扯你上城。”
哈『迷』蚩无奈,只得坐在篮内。陆登将篮扯起来,接近城垛,便停下不拉,悬空挂着。陆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奉何人使令差来?可有文书?”哈『迷』蚩虽然精通汉语,也曾到中原做过几回『j』细,却未有过今日这般窘迫,只得说道:“小人叫做赵得孙,奉两狼关总兵韩大老爷之命,有书在此。”
陆登暗想:韩元帅那边,原有一个赵得孙,却不曾见过,未可轻信。遂问:“你既在韩元帅麾下,可晓得元帅在何处得功,做到元帅之职?”哈『迷』蚩道:“我家老爷同张叔夜招安了梁山一百单八位好汉,由此得功,后又拿住方腊,钦命镇守两狼关。”陆登问:“夫人何氏?”哈『迷』蚩道:“我家夫人非别人可比,现掌五军都督印,护国夫人梁氏红玉,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登道:“什么出身?”哈『迷』蚩道:“小的不敢说。”陆登又问:“可有公子?”哈『迷』蚩道:“有两位。”陆登道:“叫甚名字?多大年纪?”哈『迷』蚩回道:“大公子韩尚德,十五岁了;二公子韩彦直,止三四岁。”陆登心道:说得不差,该是真的。遂道:“将书取来我看。”哈『迷』蚩道:“放小的上城,方好送书。”陆登道:“且等我看过了书,再放你上来不迟。”哈『迷』蚩到此地步,无可奈何,只得将蜡丸呈上。
陆登将蜡丸剖开,取出书来观看,边看边想:“这孙浩是『j』臣门生,怎么反叫我去助他?况且我去助阵,倘完颜兀术分兵前来抢城,怎生抵挡?”正疑『惑』间,忽然闻到一阵羊腥味,便问左右:“有吃羊肉么?”左右禀道:“战事未休,哪有心思,半个月不曾吃肉了。”陆登再把文书细细观看,凑近鼻子闻了一闻,呵呵暗笑:“若不是这羊腥味,险被他瞒过了。”遂朗声道:“你这番奴!拿这样的伎俩来哄我,如今被我识破,却看你如何逃法。”
哈『迷』蚩但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不禁打了个哆唆,叹道:“好一个陆登,果然心思缜密,名不虚传……”缓了一缓,又问,“可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识破我计?”陆登打个小谎,笑道:“凡我中原人物,从来便无长得那么丑的。你姓甚名谁,快快讲来!若是坦白招供,我便放你回去,若有欺蛮,便将你杀了喂猪。”
哈『迷』蚩提一口气,道:“明知山有虎,故作采樵人。因你这城固守难攻,故用此计。我乃大金国机密军师哈『迷』蚩是也。”陆登微微一惊,问:“可曾有诈?”哈『迷』蚩道:“如假包换。”
陆登面有难『色』,道:“我也闻得番邦有个哈『迷』蚩,就是你么?你每每私进中原,探听机密要事。我今若杀了你,恐天下人笑我言而无信,若就这样放你回去,你再来做『j』细,如何识得?须对不起中原百姓!不如这样,我看你那隆鼻极有特『色』,割下来作个纪念罢。”
哈『迷』蚩忙用手捂住鼻子,急道:“不成不成,『性』命可以丢,鼻子不可割!”陆登哈哈一笑,道:“你不让割,我就偏割!”遂一手提起哈『迷』蚩后领,一手掏出小刀,但见手起刀落,血光一闪,痛得哈『迷』蚩撕心裂肺地叫,陆登敛起笑容,愤『色』道:“尔等犯我中原,本当千刀万剐,今日只割你鼻子,算个教训。”遂将哈『迷』蚩放回筐篮,丢下城去。
哈『迷』蚩得了『性』命,奔过吊桥,掩面回营。完颜兀术见他一脸的血迹,惊问:“军师为何如此?”哈『迷』蚩边哭边道:“那陆登识破我计,割了我鼻子。”完颜兀术大怒,叱道:“陆登小儿!竟敢如此!”又缓声道:“军事且回后营将息,待伤好了,某家与你拿陆登报仇便了。”
哈『迷』蚩无奈,只得回后营歇息,过了半月有余,伤势已愈,做了一个瘢鼻子,来见完颜兀术,问道:“狼主攻城,可有进况?”完颜兀术叹一口气,道:“哎……却也休提,那陆登高深莫测,把潞安州守得如金汤一般,我军强攻了几次,皆不成功。”
哈『迷』蚩道:“臣听闻,此地西南有条水道,直通潞安城内,臣愿领兵一探。”完颜兀术连连摇头,道:“前番军师亲往,险些无缘再见。此计虽好,却不可再临险地,这一遭,须由我亲自领兵去探。”哈『迷』蚩急道:“不可如此,狼主万金之躯,岂可造次?臣烂命一条,愿为国先躯。”完颜兀术摇头道:“我固知军师忠心无二,然我去意已决,军师无须多言。”
这天夜里,完颜兀术自领着二十几个小番,去探水关。潜了半晌,一个小番钻出水来,呛着道:“狼主,前面有个千斤闸拦着,过不去了。”完颜兀术道:“千斤铁龙我都不放在眼里,还怕这千斤闸?且看我的。”遂一头潜入水底,『摸』到一堵铁墙,心想:这个便是“千斤闸”了。遂伸手下去往泥沙中找个缝隙,一使劲,借着水的浮力将千斤闸硬生生地托起来,招呼小番道:“千斤闸已被我托起,后面的兄弟快快过去。”众小番见状,都纷纷潜过去。
等小番尽过,便将千斤闸往后一放,欲游上去,却听一阵铜铃响起,脚边缚起一张硕大的网,从下往上,包笼过来。小番们避无可避,被网一处,网上尽是铁钩,刺得小番们皮开肉绽。完颜兀术悲从衷来,叫道:“又中了陆登之计,吾命休矣……”这一开口,即吞下两口水。他生于北国,马蹄上长大,不谙水『性』,止浸了片刻,即觉呼吸困苦,分外要命。
守关的将士居高临下,远远观看,见下面没了动静,便提起网来。里头二十几个番兵,皆已溺得昏厥,未知死活。
零伍焚天火赤龙乍现失潞安英雄殉国
潞安州的夜『色』,宁静而安祥。lwen2城墙上,平躺着二十几个番兵,浑身湿透,如落水乌雀一般。其中一人,戴着金盔,披金『色』坎肩,伏在地上,分外耀眼。一个小将问:“这人是谁?怎么装饰与其余不同,可有认识的?”
左右连连摇头,止一个小卒,将那人掀过来看,当即惊叫:“不得了!他竟是完颜兀术!我们……竟把他给抓了……”说到这里,激动得声音发颤。
小将一惊,道:“此话当真?没看错罢?”那小卒道:“小人岂敢看错,前些日子,小人把守城端,见他日日搦战,故而看得清楚。”小将大喜,道:“快去禀告陆将军,算你头功!”小卒窃笑着领命,正欲走时,却见完颜兀术“噗哧”一声,长长吐了口水,便停下观看。
那小将厌恶兀术,见他渐渐醒转,便一脚踹下,踩住他头,喝道:“兀术小贼!凭你这点本事,也想抢我宋朝天下?若不打你,你便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遂招呼几个弟兄,冲着完颜兀术狠一顿拳打脚踢。
完颜兀术半昏半醒,无力拒抗,只能由着他们打,连连吐血。半晌,完颜兀术已是气若云丝,有出的没进的,旁边一个家将道:“且先停手,他许是要死了。”
小将怒气未休,提起完颜兀术的衣襟,掏出把短刀,指着他额头,狠狠道:“你欺我大宋百姓,我等恨你入骨,恨不得生吃你肉……”咬了咬牙,又道:“我家陆老爷慈悲心肠,只怕他可怜与你,饶你『性』命,不如我先斩后奏,给你个痛快了断!”
说罢,一刀刺在完颜兀术额顶正中。但见血光一闪,刀入百会,那小将却像中了邪一般,被弹飞老远。众人疑『惑』不解,再看兀术,额上『插』着把刀,却似丝毫未伤,但见他:全身迸出红光,幻化作一条赤龙,从他泥丸宫上飞起,摇曳摆尾,扑腾不绝,行遍他全身三十六周,又化作氤氲紫气,灼灼祥云,腾腾飘散。
守城的将士皆是肉眼凡胎,何时见过这般光景?都心惊不已。一瞬间,红云俱散,完颜兀术仰天嘶笑,目运两道血光,直冲霄汉!那小将正自惊骇,却见兀术已风一般地跃到身前,抓住他左手右足,高举过头,一下子将身子撕为两截。
这一变故太过突兀,旁边一个家将吓得魂不附体,嘶声叫道:“不好啦!祝融爷爷下界啦!大家快快逃命……”话未说尽,兀术已闪到他的身旁,一爪子破体而入,贯胸刺透,立时毙命。
众人见状,皆道是完颜兀术被火龙附身,惊骇无比,欲待逃命,却发觉双脚酸软,哪还有力气跑?一个胆大的暗放一箭,却被兀术咬住箭柄,跳到面前,忽得一下拍去头颅,剩下的被兀术吐一团烈火,烧得血肉模糊……
哈『迷』蚩远远望见城墙上火起,只道是狼主得手,便招呼番兵们带了云梯,装了水袋,前去夺城。到得城墙之上,泼水灭火,待熄了一看,却见躺着二十来个小番,生死未卜,又有十几具宋兵尸体,皆是不一样的死法,分外可怖。
一晃眼,却见完颜兀术立于城头,满身是血,一动不动,忙上去禀道:“臣援兵来迟,让狼主受惊,罪该万死!”这一叫之下,完颜兀术身子前倾,欲待倒下,哈『迷』蚩连忙上去扶住,对左右道:“我在这里照看狼主,你们快些去捉陆登,莫让他走了。”左右答应一声,径往城内冲去……
锋火连天火吹城,非是人谋岂怨人?独怜天佑金邦主,不助荒『滛』宋道君。陆登正在后衙,遥望到城头红光闪烁,心道:今日又非过节,怎会有烟火?正揣测间,一个小卒踉跄着跑进来,伏在地上便哭:“大老爷不好了!那完颜兀术被火龙附身,一下子杀了我们十几个弟兄,又放火烧城,小人侥幸逃得『性』命,前来报信!”
陆登听了怒叱:“我陆登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信此邪灵之说?你收了完颜兀术多少好处,胆敢如此造谣?快快讲来!”那卒哭得更甚,抽泣着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城上火起,番兵便一齐杀进来,众家兄弟害怕,都各自逃命去了!”
陆登惊心甫定,听到外面的喧嚣,方才信服,缓缓抱案坐下,喃喃语道:“天意……天意……”那卒泣着又道:“老爷且听,番兵已将县衙已经杀过来了,请老爷速速收拾行装,携带家眷,小人愿为先躯,为老爷开路!”
陆登叹一口气,道:“你去叫夫人和『||乳|』母,抱上文龙来。然后自顾逃了,休要管我。”那卒不忍,迟迟不肯走,陆登瞪眼怒视,喝道:“还留着作甚!若有担搁,吾必化为厉鬼来寻你!”那卒听令,颤着离开,衙内,止余夫人和『||乳|』母,夫人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
陆登微笑着,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喃喃道:“这孩子,长得真好……”
夫人道:“像你,也像我。”陆登微笑着点头,道:“夫人最是贤慧,可知今日之境,该当如何?”夫人微微一笑,道:“为国赴躯,有死而已。”她将孩子交与陆登,含着泪笑着,道:“夫君,我们黄泉再见!”
她蓦然转身,从袖中抽出把长剑,轻抚着剑刃,道:“这把剑,是夫君赠我防身之用,本想沾仇寇之血,以报夫君,如今看来,是不能了……”说罢,往自己项中一拭,含笑而死。
陆登见夫人自刎,含泪笑道:“得贤妻若此,夫复何求?”『||乳|』母伤心不已,泣道:“夫人待我,情同姊妹,夫人已去,奴婢怎能苟活,这就来寻夫人!”便要去抓那剑,却被陆登一掌弹开,『||乳|』母不解,泣道:“老爷莫要拦我,且让奴婢去罢!”
陆登忽然跪下,将孩子捧给『||乳|』母,求道:“陆某这膝,从来只跪父母,只跪皇上,如今却要跪你一次!这孩子,是我陆家唯一的骨肉,你须好生照顾,将他养育,接续陆氏香火……大恩大德,来世再报。”『||乳|』母泣着接过孩子,道:“老爷放心,奴婢拼了命,定保他平安。”
陆登站起,亮出闸中宝剑,问『||乳|』母:“哪边是南方?”『||乳|』母泣道:“老爷的窗子都是面南而开,如何竟忘却了?”陆登微笑:“非是忘却,不过想确证一下……让我再看一眼南方,多美的……南方……”说到这里,项上缓缓涌下血流。
潞安州上,完颜兀术悠悠醒转,饧眼见到哈『迷』蚩,便哭:“哈军师!你也来地下陪我了……”哈『迷』蚩一楞,即道:“狼主说的好痴话,这哪是地下?我军已攻下潞安州了!”
完颜兀术一惊,道:“方才我潜入水关,被他们用网缚了,想来早已没命,却怎在此?”哈『迷』蚩奇问:“方才之事,狼主真的不知?”完颜兀术道:“不知。”哈『迷』蚩略一思索,道:“想是狼主命生奇缘,有仙人庇佑,方得如此……现下城池已破,且去抓那陆登吧。”
完颜兀术点头,与哈『迷』蚩去寻陆登,见那县衙,已被番兵围得死死。完颜兀术问道:“陆登可在里头?”一个番将禀道:“正在里头,小将严加把手,等候狼主发落。”完颜兀术大喜,遂下了火龙驹,放下金雀斧,对那番将道:“没我命令,不许进来。”遂与哈『迷』蚩走上堂来,见一人手执利剑,昂然面南而立,果是陆登无贰。
完颜兀术抱拳一揖,道:“陆将军别来无恙?”久久不见回答,便走上前细看,原是死了。完颜兀术依依不舍,奇道:“怎么人死了,尸却不倒?”哈『迷』蚩禀道:“臣闻人死尸身不倒,必是有心愿未竟。”
完颜兀术想了想,道:“某家知道了,你是恐我杀戮城中百姓,故而不倒么?”即命哈『迷』蚩传令:全军穿城过去,不得动民间一草一木,违令者斩。半晌,见陆登仍是不倒,便左右观察,看到旁边躺着具女尸,姿容秀丽,体温未凉,显是刚死不久。完颜兀术再想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是了,这必是将军的夫人,为将军尽节而此,某家便把你俩合葬一处,做对神仙眷侣,天长地久,将军意下如何?”却见陆登屹立依旧。
完颜兀术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跪下,道:“不错,当年西楚霸王乌江饮剑,直到汉王下拜,方才跌倒。陆先生忠君爱国,当算是个英雄,某家便拜你几拜又有何妨。”连拜了三拜,看那陆登,仍不见倒。
完颜兀术道:“这倒是奇了。”忽见外面进来一个小番,便怒声叱道:“没我命令,你如何进来的?”小番禀道:“小人该死,但因在后院抓到一个『妇』人,颇有美『色』,请狼主定夺!”完颜兀术从来不近女『色』,遂极为不屑,略一沉思,道:“带进来罢。”
须臾,进来一个『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完颜兀术看那『妇』人,确有一段姿『色』,又见那孩子,白白嫩嫩,长得可爱,遂问『妇』人:“你是陆登何人?这个孩子是谁的?”『妇』人连忙跪下,哭道:“不敢有瞒大人,这孩子便是陆老爷的公子,小人是他的『||乳|』母。”
哈『迷』蚩喜道:“好啊!这孩子是陆登之子,乞狼主赐臣,以报削鼻之耻!”『妇』人连忙跪下,哭道:“这是陆家一脉单传的骨血,小人死不足惜,只求大人能保全这孩子的『性』命!”
完颜兀术见那『妇』人忠烈,分外感伤,便语哈『迷』蚩:“彼各为其主而已,譬如你拿住个『j』细,也不肯轻放了他。”遂问那『妇』人:“夫人何氏?”『妇』人道:“姓阮。”完颜兀术抱拳一揖,道:“在下大金国四皇子完颜完颜兀术,深慕夫人大义,不知可否与完颜兀术回去,作个妃子。”
阮氏脸上一红,急道:“大人莫要取笑,奴婢位卑身贱,岂敢妄想!”完颜兀术闻言,心知是说错了话,忙道:“倒是某家唐突了。夫人放心,兀术非是要占夫人便宜,只因这个孩子,无父无母,无亲无伴,将来得知自己的身世,岂不心痛?某家见这孩子可爱,喜欢得紧,便想收来做个义子,我为其父,你作其母,朝夕相伴,岂不是好?”
阮氏虽恨金人,但想起陆老爷临终时的嘱托,便委身依道:“谨听大人之命……”完颜兀术分外欢喜,遂伸手接过孩子,稳稳抱妥,问道:“他叫什么?”阮氏支吾着,答道:“他叫……文龙……”
陆登逐渐僵去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满足地倒下……
零陆韩氏双骑踹番营兀术单斧会女英
宋钦宗靖康二年,金太宗天会五年,七月半,完颜兀术得神庇佑,攻陷潞安州,将陆登夫『妇』合葬城外高阜处,自率大军四十五万,径往两狼关来。8jxw.守关的,乃是宋朝名将韩世忠,年近不『惑』,夫人梁红玉,更不简单,年值青春,却已有“护国夫人”之称。
关内,韩世忠正料理军务,忽有探子来报:“启上元帅,完颜兀术已攻破潞安州,领兵来犯,离此只有百里之遥了!”韩世忠惊道:“来得好快!我原以为陆登厉害,可以多撑几个月,不料尽想错了。”
旁边一个女将,婉声问道:“汴梁节度使孙浩的援兵可曾到了?”探子回道:“启夫人,孙老爷领兵五万,绕城而过,径往番兵杀去了。”这女将便是护国夫人梁红玉,她一听之下,花容失『色』,韩世忠亦是勃然大怒,愤声道:“这『j』人无甚本事,却逞匹夫之勇!他既然到了,便该知会本帅一声,那完颜兀术有四五十万人马,他如此作法,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么!”
“哎……”梁红玉叹一口气,声息就仿佛隔叶的黄鹂,在清晨发出第一声啭鸣,“孙浩此番,必是有去无回,此人平日作『j』犯科,死不足惜,然手下五万大宋官兵终是无辜,不可不救,况且朝中『j』臣专权,夫君若是不救,他们便可大做文章,说夫君的不是。依妾之见,相公还是发兵接应为好。”
韩世忠点点头,道:“夫人说得是,只是便宜了这个『j』人。”遂传下令来,问:“谁愿领兵去助孙浩?”一员小将上前应道:“孩儿愿往!”众人一看,原来是大公子韩尚德。
韩世忠道:“我儿愿带多少兵去?”韩尚德道:“一千足矣。”韩世忠惊道:“孩儿不可,上阵杀敌非比儿戏,一千人马,何异杯水车薪?”韩尚德道:“父亲如此犹豫,可是看不起孩儿?大丈夫为国尽忠,一死而已,何足惧哉!”
韩世忠见儿子已长大,颇感欣慰,道:“如此,千万小心。”梁红玉连连叮嘱:“我儿谨记,为将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打则打,打不过,跑!”
韩尚德应道:“娘亲放心!”随即领兵出关。将近番营,见前面跑来一个宋兵,便扯住问道:“你可是孙将军手下的,奈何逃得如此慌张?”那个宋兵哭道:“前面五六十里方圆尽是番营,孙将军带我等前去踹营,却被围在里头……几乎全军覆没,小人侥幸,得以脱逃。”
韩尚德把枪一竖,横眉冷道:“就是龙谭虎,小爷也要去闯他一闯!”正欲杀过去,却见左右士卒面『露』怯意,遂问:“你们害怕么?”左右道:“公子息怒,只因敌军众多,我方人口又少,故有些踌躇。”韩尚德即朗声问:“后面的,你们是不是都怕?”众人愣了片刻,支吾着道:“是……”
韩尚德“哼”了一声,不屑道:“既然害怕,且都在这里站着,不许不动!看我单骑去寻孙浩!”他正值春秋鼎盛,此刻被热血一冲,便什么也不怕了!但见他快马奔驰,长枪飞舞,冲入番营,见人就刺,嘴上喝:“番兵受死!小爷我来踹营了!”小番们见他来势汹汹,心中惧怕,皆往后退,被他一口气挑死数个。
完颜兀术远远观望,但见一少年勇将,单枪匹马,所到之处,威不可当,不禁呼问:“来将是谁?可否通个姓名?”韩尚德听闻,便拿枪头对准完颜兀术,喝道:“我乃两狼关韩家大公子韩尚德是也!”说话间,又甩枪刺死几个番兵。
完颜兀术听了,问哈『迷』蚩:“这韩尚德是什么人?这等厉害?”哈『迷』蚩道:“他便是两狼关总兵韩世忠的大儿子,他的父母皆是宋朝豪杰,将门虎子,也定是狠的。”他却不知韩尚德并非梁氏所生,她芳年二十五岁,又怎么生得出十五岁的儿子?
完颜兀术心中暗赞:生子当如是。即传令下去,只许活捉,不许放冷箭,违令者斩。如此一来,韩尚德杀得更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两狼关上,已过半晌,韩世忠见儿子久久不回,心里担忧,便单骑去探。到得前面,却见一千人马傻傻地立在那里,犹如石像一般,急问:“你们站着不动做甚?公子在哪?”一个小卒禀道:“回元帅,公子让我等在这里站着,自己单枪匹马去踹营了!”
韩世忠大怒,喝道:“一群废物!他让你们站着,你们就站着了?”众人相互觑了一眼,无法回答。韩世忠道:“既然如此,你们且接着站,我一人独往,救我孩儿!”说罢拍马舞刀而去。
众人皆羞惭无地,哪里还站得住?一小卒上前一步,高声道:“将帅在前方拼命!我们却贪生怕死,在这里苟安,真是枉为军人!怕死的便撤,不怕死的!随我去救两位元帅,与番兵拼了!”众人听他一说,个个士气高涨,齐声道:“誓死保卫元帅!与番兵拼了!”
有道是“一夫拼命,百夫莫当;万夫决死,横行天下”,这一千韩家人马杀进番营,举刀『乱』砍,所向披靡。完颜兀术奇道:“这是宋朝的军队?这样厉害?”哈『迷』蚩道:“这是韩世忠私募的韩家军,分外骁勇,乃是宋朝至强的军队。”完颜兀术道:“今后遇上韩家军,切记小心。”
韩世忠左突右闯,遽然望见前面奔来一将,觑得亲切,正是韩尚德,便呼:“我儿无恙否?”韩尚德见到父亲,好不激动,应道:“父亲助我!孩儿本已寻到孙浩,欲待回营,却杀出个番将,十分厉害,一刀将孙浩斩了……孩儿抵他不过,此刻正从后面追来!”
韩世忠呼道:“我儿快走!为父来战那番将!”往后一看,见一人高头阔马,也舞着大刀,追于韩尚德之后,便横刀拦住,喝道:“以大欺小,好生无礼!”
那人见状,遂弃了韩尚德,来战韩世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