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锦绣旗袍

锦绣旗袍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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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模样。从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没见她有过这样的女儿姿态,想必这丫头是恋爱了。我也问过她,她总是闪烁其辞,并不愿作答。为这事我心里还疙瘩了一阵,因为我可没什么事瞒过她。最后因她对我的体贴,加上思想上的不振,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天天盯着她问。

    其实,消沉的并不止我一个,还有奶奶,我发现蔚彬死后,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顿,远没有我去丽江之前的苍劲抖擞。一直以来,奶奶都比同龄的老太太显得年轻。特别是她的头发,虽然已是银发苍苍,但每一根都如泼过桐油一样的锃亮,而且是粗粗的一束,少见脱发。而现在,她的头发如被抽掉了所有的营养,如枯槁一样地贴在头皮上,那天早上,她站在阳台上梳头,我在她的身后,看她佝偻着背,木梳处过之处,头发被抽丝一样整坨整坨的飘落。我接过她的木梳,轻轻地滑过她的头皮,可是,头发不住地脱落,我心一酸,就落下泪来。

    “影影,怎么哭了?”奶奶背对着我问。

    “没,没什么。”我强抑制住抽泣,把头发梳拢,用线帽套起来。

    “影影,蔚彬的墓地买好了吧?你帮我去问问他外婆,让蔚彬姓李行不?啊?”她总算肯接受这个孙子了,我知道她心里和我一样的痛苦,她一直不能原谅的只是他母亲的插足及儿子的背叛。她是自责的,她一直认为儿子的出轨与她的教导脱不了关系,偏生她一生又极其好强,诸多的不幸她都一一挺了过来,可是她心里的暗疮有多少?又有谁知道?

    “奶奶,你放心,我会去跟他外祖母谈的。你别胆心了好吗?”我抱住奶奶的肩,把头靠在她后背上说。

    “还有,影影,把旗袍店关了吧?一个女孩子家,哪能一直这么累?再说……”

    “奶奶,我不会关的,这店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希望。如果有天爷爷回来,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不想,这里面不光有我的心血,还有着期盼,我始终深信,有一天,我的爷爷会再回来。怎么可以就这么关掉?我没有当年奶奶带着我远离繁华的市中心,而选择如此避静地段以忘记从前种种的勇气。想当时爷爷走掉,有多少人想挂着爷爷的商号做旗袍。她宁愿一世清苦都不愿跟他们合作。

    “影影,有旗袍店,我始终心里不踏实。你们已经遇到‘秦淮灯影清旗袍’了,蔚彬他还走了……你说,自我们家开了这店,都三辈人不太平了。如今就只有你跟我,你说……”她知道我见过‘秦淮灯影清旗袍’?

    “您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你好久都没有问我关于它的事了。那天晚上回来就问我,我就有些担心。影影,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我不高兴你提它,如果你没有遇见它,你是不会问的。偏偏我还抱了希望,不愿相信你遇到了,我日日烧高香,求菩萨保佑你,每天晚上我都会起来续好几次香。我原以为都会过去的。可是……”奶奶吸了口气接着说:“还是有人走了,我没有想到会是蔚彬,那个我一直都不能接受的孩子。那件旗袍已经不再只挑女人了?影影,我不希望你有事,旗袍,与我们的牵牵扯扯太多,那天,我拿着你画的图纸做旗袍时,我心里恨恨地,每一针扎下去,拔出来,都像扎在心头上一样。影影,从你要开店的那一天起,我就希望有天你把店关了,我情愿你过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生活。”

    “奶奶,我很快乐!您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好吗?我先去蔚彬外婆家。”我拿起提包,第一次听奶奶谈这么沉重的话题,我的心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要一想到将会失去旗袍店,心痉挛着痛,一下紧接一下。

    走到门口奶奶叫住我:“小影,别怪奶奶。”

    “奶奶,我明白您的用心。”

    到了安家,我站在门外徘徊很久才去敲门。开门的是安家的保姆,安家的别墅是当年蔚彬的母亲买下的。其实,在我们家的人恨蔚彬母亲的同时,安家的人也把我们恨之如骨。因为如果没有我父亲,他们女儿前途一片光明,而不会在最风光的时候香消玉殒。所以两家人一直没有来往,那个保姆在知道我是谁后一愣,本来敞开的门也闭拢了三分:“你先等一下,我去问过太太。”

    “请你转告安先生和安太太,我只是想跟他们商量些关于蔚彬的事。”

    听我说完,保姆“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我在门外站了三分钟左右,门才再次打开:“我们太太请您进去。”

    他们的客厅四面都悬了些山水风景摄影,我一看就知道出自蔚彬之手。不过短短一个月,我却与他阴阳相隔,我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看着,眼前就开始模糊……

    “李小姐你好。”

    一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才注意到自己失态。忙从包里拿出纸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珠。抬头看到安太太,她虽有些憔悴,但眉目清秀,年轻时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手腕上套着两个绿玉镯,穿着居家衣服。眼圈红红的,看得出刚刚哭过。我站起来:“安太太您好。”

    “你就随蔚彬,叫我阿婆吧!”她示意我坐下:“你今天来是?”

    “阿婆,是这样的。我想让蔚彬的碑刻李家的姓。蔚彬走了,他甚至是他的母亲当初都希望李家能接爱他。也许这份提议迟了点,我还是希望他姓李,以圆他生前的一个愿望,我想蔚彬也很高兴。”

    “你们李家到底还把不把我们安家放眼里?当初蔚彬的妈妈死的时候,你们一个名份都不肯给,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你奶奶对我们说的话我一辈子都记得!”安太太站起来激动地拍着桌子,颤声说。

    “阿婆,我奶奶也说了,当年是她太倔。您换位想一下,谁摊上这样的事还能够承受?我跟蔚彬从小一块长大,我最初还不能接受他。阿婆,伤害都是双方面的。两个巴掌相击,谁都会痛。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们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做完他们生前想做的事。”

    “是的,小芸。我们就让蔚彬姓李,这孩子不一直都希望的吗?”安先生从楼上下来轻轻地揽住她。

    “可是……”安太太刚张口就被安先生打断。

    “小芸,这是蔚彬喜欢的。也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不是吗?孩子都走了,我们还能为他做什么?”安先生轻轻拍着她的肩,安太太倒在他怀里哭得很伤心,但再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我从安家走出来时已华灯初上。等我回到家奶奶早已经睡下,她很少睡这么早,我想一定是最近思想太困乏的原因,蹑手蹑脚地回房,躺在床上,看窗外新月皎洁……

    “小影,小影……”谁在叫我?坐起来,看到窗边站着一个老者,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这时,窗外的月亮异常的明亮起来,看到他的脸也在黑暗里一点一点亮起来,那眉那眼那么熟悉,是——爷爷?

    “爷爷!”我跳下床,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左手放到脸边轻轻地摩娑着:“爷爷,小影好想你!”

    “傻孩子。”爷爷轻轻地抚着我的头,眼神格外暖和,我靠在爷爷的怀里快要睡去。多日来的倦怠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寄托。

    “格格格……格格……”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接着有冷气喷到我的脖子里,凉嗖嗖的。抬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空洞的眼,还有阴森森的獠牙。头发长长乱乱地披散在肩上,顺着往下看,她套着白色的睡衣,裤管空当当的,竟然,竟然——没有脚!

    我一惊,不住地往后退,靠在床沿上。她慢慢地向我靠过来。脸上依旧木然笑着,嘴里发出:“格格格……格格……”锉牙的声音。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大声地冲她叫着。

    她依言不再过来,可是屋子里又多出几个人,一个骆太太,一个小贾,一个竟是——蔚彬!他们全冲我笑着伸手,嘴里还是“格格格”的声音。我把耳朵捂起来,可是笑声还是灌耳而入。

    “格格……还——给——你!还——给——你!一——起——走!”她们每人手里多件墨绿的衣裳,依稀可辩都是那件‘秦淮灯影清旗袍’的模样,她们把旗袍同时向我扔过来。慌乱地摇着头,挥动着手想要打走他们,可他们还是不断的向我靠近,忽然,我脖子上一凉,已有一双凉冷的手在我脖子上收紧。挣扎着,呼吸越来越困难……

    “谁在用琶琵弹奏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手机响了起来,我猛然睁开眼,额头发凉,伸手一摸全是汗。我喘息着打开灯,看到枕角下躺着那个唐朝给我的护身符。拿起来才知道,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断了。我抚着胸口,好久才平静下来。

    不经意一低头,发现地板上赫然躺着一件墨绿的旗袍。领口哪颗珍珠晕黄晕黄,正是那件‘秦淮灯影清旗袍’。

    第十章寻踪

    ?是的,就是那件‘秦淮灯影清旗袍’,它以一种舒展的姿态躺在那里。我捏紧手里的护身符,眼不敢眨一下,只怕它会忽然飞起来,或是幻化出骆太太及死去的小贾与蔚彬。我与它,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就这么对峙着。我希望它忽然间消失,愿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境。想到蔚彬,在梦里那双卡在脖子上冰凉的手来自谁?茫然不知所措,睡衣湿嗒嗒地贴在身上,风从没有关死的窗户里钻进来,吹得我背脊发凉,我很想去换一件衣服,动了一下,却发现腿无比疲软,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还有,心下慌乱,生怕梦境里的一切都出现在现实里。

    手机里还在唱周杰伦的《东风破》,我缓过一口气,拿起来一看,是唐朝打过来的电话:“喂,唐朝吗?”

    “嗯,小影,你没事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难道会有感应?如果真有,那为什么云峰不会感应到?心里竟安慰又有些落寞。

    “我睡到半夜心烦燥得慌,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心绞痛,一向没有这样的毛病。忽然觉得是你有事,就打电话过来。打了三遍都没有人接,真吓死我了。”

    “为什么能感应到的只是你。”我呢喃着。听了他的话,有一瞬间的恍惚及感动。

    “什么?你说什么?”唐朝在那边问。

    “唐朝,我梦到了爷爷,还有骆太太,小贾和蔚彬。更可怕的是,那件旗袍回来了!我梦到有人掐我的脖子,我醒来时脖子还隐隐作痛。”

    “啊?回来了?你确定是的吗?会不会看错?”唐朝问。

    “不会,是真的。它正躲在地上。在丽江我明明把它丢到河里的,在蔚彬出事前我也有看到过它。蔚彬明明说是他挂在衣架上的,可我们回去又没有了,现在,它真的又回来了!”我盯着那件旗袍,真的想如唐朝所说的只是看错。可是,在朦胧的灯光下,它那么的清晰,墨绿的色泽,七分袖,特别是领口的珍珠,千真万确——就是它!

    “小影,你别怕。有我在,为什么你会做梦?我给你的护身符呢?有这个就不会有脏东西敢靠近你的。”

    我摊开心手的护身符,浅红的绸面已经被汗浸成深红,图形分明,两截断开的线荡在空中,这个小小的东西真的可以帮助我?

    “不知道怎么搞的,护身符的绳子断了!我醒来的时候落在床头。”

    “难怪了,护身符离身就不灵了。线怎么会断?很牢的。小影,你先把线接起来戴好,等天亮了你来我店里。”

    我依言把断开的符身符打一个活结挂在脖子上。

    “唐朝,我没事了,你先休息吧!”我也有些惊诧自己的镇静其实静下来的时候我一直都不敢去深想这些事,生怕摧毁自己心中好容易伪装起来的坚强。现在的镇静,可能是因为它数番的惊吓后,而产生的免疫力。

    “小影,真的没事了?你别想太多,把灯开着就没事,你先休息一会。明天我会想办法的!”唐朝的声线里充满了安慰。

    “嗯,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帮我出主意。”我故作轻快的说。

    挂了电话,我靠在床头怎么都不能入眠。我想可能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我起床,把躲在地上的旗袍拾起来,展开,摊在书桌上。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生怕惊醒了它。在轻触它光滑的缎面时,我的心连同我的身体一样轻颤着。

    我斜倚在床头,望着它直到天微微泛白。在天快大亮的时候我终于抵不过睡意,朦胧的睡去……

    “哐当……”玻璃击地的声音把我吵醒,我惊恐地睁开眼,望向书桌,松了一口气,那件旗袍还在。我这一刻是希望它在,因为我的心脏再也无法负荷它时不时冒出来时带来的恐怖。

    望向门口,看到奶奶僵在门口,双手还是端碗的姿态。顺着她的目光,我发现她盯着正是书桌上的那件旗袍。

    “奶奶——!”

    我起床,走到她跟前,打翻的粥已有不少溅到她裸在拖鞋外的脚趾上,空气里还冒着热气。我蹬下身,把她脚趾上的粥擦净,粥还有些烫人,我边吹边擦。等擦干净后才发现,奶奶的几个脚趾已经起了水泡。我把她扶到客厅的沙发上,边找药水边责怪:“太不小心了,那么烫的粥,你去叫我起来吃就好了!看都烫成什么样了。”

    奶奶并没有答腔,木然地坐在那里。我从橱窗里找到治烫伤的‘正红花油’,半跪在地板用棉棒沾了给她擦,边擦边吹气:“痛吗?痛吗?”

    “影影,你不是说你把它扔了吗?”奶奶终于开口。

    “奶奶,是我记错了!扔掉的不是这件旗袍,是以前我仿的一件,我自己记错了。昨天晚上我回家翻了蔚彬包里的东西就翻出来了。”她恍惚的模样让我心痛,不忍她再担心,就对她撒了个谎。

    “影影,别骗奶奶。”奶奶望着我,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低下头继续给她擦药:“我骗你做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奶奶,安家答应让蔚彬回李家了。昨天我也见了,他们也怪可怜的,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送了几度?”

    “奶奶,你不是还有我吗?”我把药收起来,坐在奶奶身边,轻轻揽着她的肩安慰她。

    “嗯,奶奶还有你。”她的脸总算有了些生气,见她不再追问那件旗袍,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奶奶,我今天会出去一趟。我一个朋友懂灵异,他会帮助我们的!奶奶,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云峰知道这些事吗?”她问。

    躲开她的目光,低声说:“奶奶,我发现我跟云峰越走越远。也许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吧!再说,我也不希望他卷进来。越少的人卷进来就会越好。”

    “小影,云峰是个好孩子。你就是太犟!又太过坚强独立。其实你很脆弱,只是云峰竟然看不懂。”

    “奶奶,我都明白的,我很爱他!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影影,奶奶年纪也大了,哪天走都不知道。唯一放心不下你,我一直都觉得云峰不是特别的适合你,你需要一个年纪大点会疼人的男人来照顾你。”

    “好了,奶奶。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我爱云峰,同样也爱她。我心里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否认对方。

    “好好,不说就不说。儿女都是花喜鹊,更别说孙女了。你再去盛点粥喝。”

    “奶奶又取笑我!罚你今天可不许再出门了。乖乖的在家里给我躺着。”

    “唉!现在孙女管起奶奶来了。”

    “谁让你自己不小心?”

    ……

    等到下午时,我才去唐朝的店里,临走时,我把那件旗袍放进包里,一并带去。到门口时,不经意回头,看到奶奶满脸慌乱地站在那里。我正欲开口,她忙转过身背对着我,因为急着要出去,也没再多问。

    到唐朝店里,他正在泡茶,是花叶茶。在缭缭茶香里,已经闻到了薄荷叶的味道。他眼微微有些泛肿,可见挂了电话后他也并没有睡安稳。

    “来了?坐。”见到我,他拿出茶盅倒茶给我:“喝一杯,宁神醒脑的。”

    “我已经闻到了薄荷的味道。”接过喝下,茶还有些烫,稍稍影响了薄荷叶的清凉。

    “你喝太急了,说明你的心不够静。”他自己也端了一杯茶,轻轻地吹了一会儿,等不再有热气冒出,他才一口饮尽。

    “我觉得你还应该开一所心理诊所。”我笑,跟他相处,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虽然我们不是很熟悉。可他的气息,他举手投足的清闲,以及他风趣而不失风度的言谈,比这花叶茶更让人心静。

    “呵呵……要真开了,准有人投诉我招谣撞骗。不准你就是第一个。”他笑,嘴角刻出一道深深的笑纹。

    “有这可能。在金钱的利诱下。”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跟他调侃。

    “那你先别,我们五五分成算了,绝对比你举报拿的米多。”他放下茶盅,从茶橱里拿出一个玻璃球,奇怪的是里面有一根银针随着他的动作而轻颤着,我看到轴心是呈黑色,玻璃球中间被什么分割成两半,两边交接处形成一个灵异界常见的图案。

    “现在你的心情放松了吧?我们该切入主题了。”他把那个玻璃球放到我手里,看着我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我顿了顿:“不知道。”

    “哈哈!这是测踪仪。是我师父做的,他对它做过法事,它专门用来测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的踪迹。很灵!”

    我一惊:“测脏东西的踪迹?”

    “这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我们现在最先要找到的是那位骆太太。这样才能找出根源。然后再想解决的办法。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件旗袍曾被封过,不祥之物被封过再现世怨气就会更重。我们暂以这个理由为骆太太报复的根源。”

    “可是,我们怎么能找到她?”

    “旗袍带来了吗?”他又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录音机。

    “带来了。”我把旗袍从包里递给他。

    他起身拿了一个小小的香炉,点上三支香,把旗袍放在香前,再把录音机打开,呈录音状态,然后把右手食指放唇上示意我禁声。

    等香燃尽,他把那录音机关掉,收起旗袍,拿起玻璃球念念叨叨些什么。

    “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吗?”他收起玻璃球问我。见我摇头他接着说:“录音。”

    “录音?”

    “是的,录了她专属的声音,这个测仪就会跟踪她的声音的方向带我们去找到她。”

    “可是,还有小贾,蔚彬,甚至是第一个死的人!那我们要查到什么时候?”

    “你第一个看到的是谁?她找你,一定与你有些关联,至于之前的那些人,最多只是怨气,能伤人的却是你第一个见到的人。小贾是做了你的替身,而蔚彬又是被小贾喊走的。他们都不会伤害你。”

    “可是,昨晚我梦到他们了,他们还对我扔旗袍。”

    “只是连带出现,他们与这旗袍的渊源并不重。只是受了牵制,所以会出现,他们只是幻影,并不会伤人。也许他们会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才能成为个体,但是,小贾与蔚彬都死了,他们还有什么怨恨你的?特别是蔚彬,就算会伤人,也不会伤害你。如果会伤你,那么,他以往对你的好都只是假象。”

    “现在我们来听。”他把玻璃球放在录音机边,按下了播放钮。

    “滋滋……滋滋……”录音机里出现一阵卡带的声音,接着又“格格……格格格……”阴森的笑声。就像我昨天梦里听到的笑声。

    唐朝手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指了指玻璃球,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发现玻璃球里的指尖开始随着声音转动起来,然后,指到西南方时轻颤不已,但不再转动。

    “好了,找到了!”唐朝关掉录音机,拿着玻璃球看到指针的方向又皱起了眉头:“咦,不对啊!西南方应该没有墓地。怎么会是这样?”

    “啊?”我有些茫然。

    “师父说测踪仪绝对不会出错的。如果三天后指针的方向不变,那么我们就可以顺着方向去找,不会错的。”

    第十一章何府

    唐朝把玻璃球搁在香炉上静等三日后的结果。那件旗袍唐朝还是让我拿了回来,另外他再给了我一张符纸,粘在旗袍上。黄纸墨字,上面画着蚯蚓一样的文字,蜿蜿蜒蜒,看得久了头微微有些晕眩。

    回到家,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捂住口鼻,眼前一片迷茫。眼睛在烟雾里慢慢的适应过来,看到奶奶斜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惊,包从手里悄然滑落。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心口无比的压抑,几近窒息。我止步不前,空气里的烟雾似也凝固起来,不再涌动。

    突然,我看到奶奶的手指动了一下。心狂跳起来,几乎是奔到奶奶身边,跪在沙发前,伸手托住她的脸,轻声喊:“奶奶?”

    “啊?……”奶奶微睁开眼,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隐隐还可见额头上的汗渍。

    “你怎么了?吓死我了!”我抱住她,紧绷的神经忽然松驰,眼里蓄满了雾气。在那一刻,在我以为她……我拥着她想,如果她真的……刹住自己的思绪,我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危险,哪怕只是想。

    “怎么了?傻孩子!我只是太累了,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奶奶揉着我的头发笑起来。

    “可是,怎么点这么多的檀香?很呛人的。”我起身靠着她坐下。

    “没事,只是有些心烦,就多点了两支。”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见她的眉皱了一下。她回头见我在注视她时,又轻笑起来:“孩子,你最近是太紧张了。放松点,啊?”

    我点点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故作轻松的说:“好累啊!我去洗个澡。奶奶,你最近的洁癖好像没有了呵!”

    “鬼丫头。”奶奶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回房拿了睡衣,浴室门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苍老的轻叹。奶奶是怎么了?

    狭窄的巷道,水沟里泛着些烂菜叶,整条巷道里都飘着水臭味,令人作呕。

    这里我们曾经的家,古北城区的老房子。对它的记忆从十五岁时就被奶奶截断。我常常会悄悄地回来,站在路上看面街而开的小窗。那间小得有些阴暗的屋子是我的房间,楼梯陡而窄,记得小时我常常从上面滚下来,爷爷总会抱了我怜惜地为我揉着痛处说:“小影,不痛。跌一跤,长得高。”

    如今,这里已经快拆迁了,我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原来住这里的这户人家都已经搬走,那是一对老夫妻,以前也是我们的邻居,十年前奶奶就把房子卖给了他们。

    门并没有锁,推门而入,墙角并排着两张小板凳,椅面光滑而漆黑,像子夜里的有些晦暗的镜子。在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矮凳,那是盛夏里乘凉用的。小时候只要天一黑我就会拿了矮凳坐在门口,奶奶拿了蒲团扇给我赶蚊子。以前我们隔壁住着一个说书的,三国,水浒,红楼,最初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墙已有些斑驳,色泽明明暗暗,角落里还结满了蜘蛛网。这曾是我们住过的地方吗?有洁癖的奶奶当年怎么样能忍受?穿过堂屋上楼梯,因为年月久远,木制的梯子一踏上去就唧唧呀呀地乱叫起来,还伴着轻微的颤抖,手搭在蒙灰的扶手以维持平衡,在还剩两节梯子时,我听到身后一声轻叹,轻似若无,但又苍老而悠长,似有无尽的哀愁。我回头,身后并没有人。待我再转身时,那叹息声复又响起,我一惊,脚底一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挣扎着爬起来,除了腰有些痛疼外,小手指已经被毛糙的地面磨伤,留下几道血痕,冒出小小的血珠。我吸了口冷气,再次上楼。这次格外小心,颤巍巍地上楼后,亮光从那一扇小小的窗户里溜进来。屋里的亮度刚好够我看清一切。

    摸着已跛了一条脚腿的书桌,上面还有残留着我曾雕刻的古代仕女。食指印在仕女图上,手顺着划痕,一笔一笔地划过去。那些稚嫩的记忆,暗潮汹涌,经年不褪。

    我走到窗边,弯下腰来看外面的天空,只那么一小方。看得到的阳光真正只是一米,那么地可贵。轻叹声又响起来,我回头,看到一个苍老的老者站在楼梯口,无比忧伤地望着我。我记得他,哪怕一别经年,我还是记得他,笑起来,无比地欣喜,舌贴住牙龈,叫道:“爷爷!”

    他并没有应我,只是皱紧了眉,忽又舒展开纠结的眉头,向我伸出双臂,嘴里嘶哑地想要发出声音,出声却是:“啊啊……”声,我明白他是在叫我小影。

    迎向他,嘴里边叫:“爷爷,你怎么了?”可我快奔到他怀里时,他忽然消失了,我站在原地寻找,哪里有他的影子?低头,发现地上有一张纸片,捡起来,上面写着七个苍劲有力的正楷“秦淮灯影清旗袍。”在右下方,还用铅笔描着两个淡至若无的小字“秦净”。

    又一声轻叹,这次不再悠长,而是短促而暗哑,我回头,发现爷爷站在窗边,在太阳的逆光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眯起眼,看到他万分痛苦的用双手想要拉开什么,忽然伸长了舌头,瞳孔也开始放大。奔过去搂住他,他借着我的力量倒在地上,前一刻温软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僵硬。阳光下,他的脸变得惨白又隐隐透着暗黄。

    搂住他痛哭起来,可是,我嗓子暗哑发不出声音来,眼泪不停地流,不可遏制。我手里紧紧地拽着那张纸。我脑中忽然清醒,那纸条上的字是爷爷写的,因为我们家只有他的字痕如此苍劲有力……

    等我醒过来时,喉间还伴着抑不住的抽泣声。打开台灯,脸颊上一片湿濡。起身,腰间传来一阵胀痛,抬起的左手,发现小手指上有道伤痕,一串血珠已经凝固,色泽变得暗红且泛着黑色。真的?我去过古北城区的家?摊开一直握紧的右手,里面赫然躺着一张纸条,纸张已有些潮湿,汗津津的,但上面的字并没有褪去。只是我在梦里看到的“秦净”两个字已经消失。

    我想起,古北城区的房子早已经拆了,就在前两个月,我还去看过。墙已经被打塌,现在那里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可我为什么会梦到爷爷?他还那么痛苦,难道爷爷现在有危险?我起身去了奶奶的房里,敲门:“奶奶,奶奶,你睡了吗?”

    屋里没有声音,我借着透窗进入的月光,发现壁钟上的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半。我耸耸肩准备回房。奶奶的房门洞开,奶奶倚在门口问:“什么事?小影,你怎么不开灯?”

    “奶奶,我又梦到爷爷了!他好痛苦,我梦到他死了!”我抓住奶奶的手说。

    “又梦到他了?在哪里?”奶奶的神情紧张起来,眉梢眼角挂着痛楚。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忍把梦到的一切告诉她,奶奶她虽然一直都恨爷爷,可我心里明白她是爱他,和我一样,都盼着爷爷有天能够回来。在爷爷出走的十年后,我又怎能摧毁她心底多年的殷切祈盼?

    “在一个很美而陌生的花园,不过您别担心。别人不是常说梦都是反的吗?爷爷没事的。”

    “哦!”奶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她的模样,我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真相。

    “奶奶,安心去睡吧!我也再睡一会。”转身的时候,眼角窥见奶奶的神情已变得有些怪异是——害怕?转念又摇了摇头,奶奶肯定是担心爷爷真的有什么事吧。

    躺在床上,我反复翻动那张纸条。虽然家里十年前就没有再留下爷爷的字痕,可我还是能清醒的就着记忆想起,这就是爷爷写的。为什么会在梦里给我?难道爷爷真的已经……?更奇怪的是,怎么会真的在手里?整个世界自那件旗袍出现后,就变得诡异难辩,哪才是真,哪才是假?让人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反驳。怎样才能拔开重重迷雾?

    我跟唐朝拿着玻璃球往西南方行走。玻璃球三天来所指的方向都没有变更,指针还是轻颤不已。我们在太阳走了将近三个小时。

    在走到江凌别墅区时,指针的颤度开始变小。抬眼,发现这里竟离何青琳家不过二百米左右。难道……?

    指针的颤度微小到几乎难辩。终于,在何青琳家门前时,指针停止不动。我望着唐朝:“不会吧?”

    “那我们试着走别的方向。”唐朝拿着玻璃球往前行,指针复又颤抖,转身回来,又停止。他看着我说:“就是这里,没错!”

    开门的是青琳家的佣人何妈,见是我就笑起来:“李小姐啊?好久都没见你来玩,老夫人都念叨你呢!嚷着叫小姐带你回来陪她喝茶。”

    “何妈,青琳在家吗?”

    “小姐一早就出去了,你没打电话约她啊?这位先生是?”

    “我朋友唐朝,唐朝,这是何妈。人很好的。”

    唐朝冲何妈点了点头。

    “何奶奶呢?”进了客厅,趁何妈给我倒茶的空档我问。

    “刚睡下,最近老睡不好。要不我去叫她,她一听你来了,准开心。”

    “不用,别打扰她老人家了。我自己随便坐坐等青琳回来。”由于急着想解开谜团,我有些急燥不安,站在大厅东张西望,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那好,要闷了你就去花园里走走。”她说这话正合我意,我拉了唐朝走出去。

    玻璃球的指针在进了何家后又开始轻颤,在穿过那片湘妃竹林时唐朝拽住我说:“这片竹林不好!阴气好重。”

    “我在这里看到过一个人影,青琳小时候也见过。”

    “这就对了,看,指针还在颤抖,比刚刚轻缓了些。”唐朝把玻璃球拿给我看,果然,指针摇摆的弧度小了许多。

    我们继续向前,指针的弧度越来越小,等穿过假山。指针终于停住不动,假山正对面是一间小屋,我看了看边上没人,就推门而入,里面布置色调只是白与黑,正堂的桌子上还摆着几束白菊,整间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味,竟是一间——灵堂!

    抬眼望过去,正堂挂的遗像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杏眼凤目,高挺的鼻梁,微微地笑着,露出白皙整齐的牙齿,这不是——骆太太吗?我抓了唐朝的手,颤声说:“就是她!骆太太!”

    “别怕!”唐朝拍了拍我的手,忽然惊诧地说:“不对啊!灵位上明明写的是何门秦净之灵位。”

    “秦净?”那不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名字吗?

    “你说你遇见她时她对你说是骆太太?”唐朝问。

    “是,她说的她是骆太太。”为什么她是骆太太?一下子,我们又掉回谜团里。难道这只是个巧合?

    “李小姐,李小姐……”何妈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和唐朝急急地退出屋子,刚走到假山处,就见李妈已穿出湘妃竹林向这边走来。

    “何妈我在这里。”

    “老太太醒了,听你来了非让我来找你。”

    “好,我去看老太太。”

    我回头,冲唐朝扮了个遗憾的鬼脸。在快进屋的时候,大门外传来刹车的声音。望过去,由于太远,看不清是谁,隐隐看到一辆红色的跑车,异常的眼熟,跟云峰那辆挺像。

    何妈听到刹车声也回过头来,眯起眼说:“准是小姐回来了!不等她,我们先进屋。”

    第十二章遇险

    进了客厅,只见何奶奶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身素白。她们何家的女人好像都挺喜欢素净的色系,头发在脑后梳了个髻。周身不见一点拖沓,显得干净利索。听到声音,她睁开眼,见了我,笑起来拉住我的手:“小影,好久都没有来看奶奶了。可想死我了!快,来坐。”

    “我也想何奶奶,这么些日子没见,您老人家还是这么精神。”我拉过唐朝对她说:“何奶奶,这是我朋友唐朝。”

    还没等我给唐朝介绍,他已开口:“何奶奶好。”

    “你好,快坐快坐。”

    趁坐下的空档,我附在唐朝的耳根说:“嘴真甜。”他轻轻一笑,也不反驳。

    才刚坐下,就听到青琳“得得……”的高跟鞋声。接着就是她的女高音:“外婆,我回来了!何妈,快给我榨一杯西瓜汁,渴死我了。这……”音未落,门已被推开,在看到我们后立刻闭上嘴,脸刷地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讪笑:“真是的,有人也不说一声。看着我出糗嘛!”

    “唉,小影你看,她倒好意思怪起我们来了。”何奶奶对我说,继而扭头嗔怪她:“看看人家小影,多学学。都教你多少次了,还是这么没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