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郎捂脸大哭,三人便心里有数了,这人还是有点家底的,说不定早被人盯上才做了这个局诓他。
这种事情,旁人无能为力,赌档有借据为证,告到衙门也不怕,古二郎这亏是吃定了的。
古二郎这一哭,外面的两个赌档打手站不住了,跳起脚来往里看,毛永青以为他们要硬闯药铺,立刻兴奋得脸颊红扑扑的,死盯着人家的动作,随时准备抄板凳迎战的样子。
“闪开,闪开,别挡道。”一伙手拿长棍的凶恶男子,簇拥着一位富家公子,吵吵嚷嚷地从长街尽头转过来,方再年腾腾跳起来,站在他身后的方不近眸光沉了沉,道是高七爷来了。
资深伙计本土男方再年,自然知道高七爷,扭头走进铺子告诉陈有亮:“高家的高七爷来了,带了好些人,来者不善。”
陈有亮嘴唇微抖,“高家的?高大老爷那个高家?”
“是,又不是。”方再年答道,“这个高七,是高御史最小的庶子,是高大老爷的堂弟,前年从京里回来的,长年在梅花街那带厮混,好多家赌档妓馆都有他的干股。”
陈有亮倒吸一口凉气,高七虽是庶子,可架不住人家老爹厉害呀,“这可怎么好……哎,小何,古二郎的伤弄好了吗?好了就赶紧叫他走,那高七爷咱们惹不起。”
方再年的话,里头的人也都听见了,古二郎两眼呆滞瘫软在地上,王小九踢了他一脚说道:“躲是躲不过的,也别想着去告,小心告不成反咬你一口,叫你赔上屋子田土不够,还得卖掉妻儿,那时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何素雪心说小九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天话真多,还会开导人了。
王小九一说完,古二郎就爬起来了,毛永盛递给他一块消毒棉布,叫他把眼泪擦擦,“顶着猫尿出去,输人又输阵。”
古二郎接了棉布,一边擦眼泪一边摇摇晃晃走出去,那高七见他自己出来了,用玉骨折扇敲打着手心,倒像很遗憾的样子,“哟,出来啦?脑袋缝好没,扒了那布叫爷看看,缝得整齐不。”
古二郎犹豫不决要不要听话扒开头上的布,毛永青蹦起来喊:“不能扒!小何才缝好的,不能扒!”
高七眸光一闪,“小何是哪个,七爷我说扒就扒,他能拿爷怎么样。”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何素雪语带嘲讽从铺子里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染了血的石青色罩衣,口罩拉下挂在脖子处,头上青丝包在帽子里,更显得她五官精致白皙,阳光折射过来,像是蒙了一层金光,高七一时竟看得移不开眼睛。
“你就是那小何大夫。”高七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何素雪扬了扬下巴,“我是小何,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扫了一眼高七,不过是个纵情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长得再俊秀也无用,白瞎了那对雾蒙蒙的杏核眼。
高七弯了眼眸,邪里邪气地笑起来,“那日我们府上摆宴,可惜七爷我没在家,不然咱俩早该认识了。”
何素雪一拍巴掌,“哦,你是高家人啊,明白了,再见,好走不送。”想攀交情,跟你一黑道大哥的攀得着么。
一道高高的人影突然闪到身前,何素雪第一反应就是偷袭,抬脚就踹到那人小腿胫骨上,这一脚要是踹结实了,骨头不断也得裂。
那人正是高七,存了心思调戏小丫头,飞窜上来刚想拍她肩膀,就觉脚下一痛,急忙顺势收脚卸去力道,跳到一边去吸着气用手搓小腿:“疼死爷了,你还真下得了手啊?”
高七的人见主子被踹,顿时急红了眼,纷纷高喊着冲上来要保护主子,这下毛永青兴奋了,终于等到机会了,抄起长板凳在手,上下左右舞着呼呼生风,朝打手们砸过去,咔嚓几下砸断几根棍子,打手们唬着脸后退,心说这娃好大的力气,赶得上当年的小关大夫,江南药铺怎么尽出能人。
何素雪一踹,毛永青一砸,矛盾立刻升级,除了陈有亮犹豫着没上前,其余三个伙计全都各抄一张长凳冲出来,一个个如下山的小老虎,嗷嗷叫着兜头兜脑狂砸一通,滔天的战意和勇气把打手们都吓破了胆,纷纷扔棍子抱头跑,连主子都不要了,围观的街坊百姓也怕误伤,闹哄哄地四散奔逃。
不曾想,打手们刚跑出几步,又被一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用短棍拦住往死里敲打,痛得实在受不了,只好跪地哭喊:“好汉饶命!”
一个胖嘟嘟的男孩狠狠一甩手中短棍,将跪在他面前的打手敲晕在地,高喊着:“敢欺负我小虎帮要护的人,找死!”
街的人都在纳闷,小虎帮?没听说过呀,哪冒出来的,要护谁更是不晓得呀。
毛永青却扔了长凳,扑过去抱住自称小虎帮众的男孩大叫:“小虎!你怎么才来!”
邓小礼一脚踹倒一个打手,笑呵呵问毛永青:“青哥儿,还认识俺不。”
毛永青扔了邓小虎,扑过去又是一个熊抱,“认得认得,你是小礼。”
场面从街头争霸战变成了久别重逢诉衷肠,高七咽了咽口水,问同样惊愕的何素雪:“这小虎帮,是你朋友?”
何素雪点点头,“很久没见了,才知道成立了小虎帮。诶?貌似你我是敌人呢,我干嘛要告诉你。”
高七苦笑着放下小腿,“爷又没说要拿你怎么样,是你把爷的人打了一顿,倒打一耙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何素雪张了张嘴,“谁叫你偷袭我的,挨打也是活该。”
赵本真几步从街面跳上铺子门口,拉了何素雪上下打量,焦急地问:“可有伤到?”
何素雪扁了嘴巴反问:“你出去玩干嘛不叫我?”
第八十八章别后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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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采相公从乡下回来,采下厨做饭慰劳慰劳,莲藕大骨汤加草鱼焖豆腐加青瓜炒猪肝,俩人吃得满嘴流油,于是,lwen2lwen2更新晚了。
高七呆愣在角落,眼前这两个娃娃,衣着普通甚至可以说寒酸,那高贵的气质,却是浑然天成,所谓瑕不掩瑜,就是这样的吧。有些人,
赵本真扫了一眼高七,心中暗暗焦急,面上却仍是镇静地告诉何素雪:“我出去找毛线了,谁知线还没找着,倒碰上了邓小虎。他们刚进城几天,就拉起了这小虎帮。”
“这年头混黑社会,有前途么。”何素雪有点接受不能,前世是兵,这世也有可能是兵,而混混,一向是被人视为贼的,这兵和贼的关系,将来要怎么处哇。
赵本真一下子不能理解黑社会的意思,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词,遂承诺道:“我会看着他们的。”
高七继续呆愣中,心说这娃好大的口气。就他一小毛头,张嘴就说掌控一个帮会。
在高七看来,这小虎帮现在可怜得都不好意思看的小猫三两只,但凭刚才打架那个勇猛劲儿,如果给他们成长的机会,不是不能成点气候的,到时他还能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话?
邓小虎和毛永青亲热过,便招呼他的帮众,大摇大摆地向江南药铺走来,所过之处,街坊邻居们纷纷退让,个个目光复杂。
邓小虎很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稍嫌稚嫩的胸脯挺得高高的,如果忽略他身上那件江南药铺的伙计统一版棉衣,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小何,我来了!”邓小虎跳上台阶。得瑟地在何素雪面前抖了抖肩膀。
这招呼,真有特点。何素雪心里嘟囔着,朝邓小虎摆摆手,发现自己还戴着血乎乎的手套呢,忙道:“小赵哥哥带哥哥们进去说话,我去洗洗。”
何素雪跑了。赵本真再扫一眼高七,见他还处在魂游状态,便招呼着小虎帮的帮众进了铺子。
陈有亮左右看看,目光落在高七身上,心说这还有个大麻烦呢,怎么人都走啦?这人才是闹将起来。我该怎么办。
毛永盛见陈有亮那副模样,心里恼火得很。拽着自家弟弟就回,“年哥,小九,都回吧。”
对于蹲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古二郎,毛永盛给了四个字:管他个鸟!
伙计们都走了,陈有亮摸摸下巴。也扭身回去,坐在已经收拾干净的诊室里发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坐了一会。又觉恶心,便捂着嘴巴冲回了院子。
药铺门口一人空,古二郎就显得突出了,加上高七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所以人群又涌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古二郎缝头皮是什么感觉。
“看着好吓人啊,你不疼么?”
“刚才不疼,现在有点疼。”
“那线就留在头上了?”
“小何大夫说过七天再来拆掉。”
“拆掉会咋样。”
“小何大夫说可能会留下一条疤,其他的皮肉还跟原来长得一样。”
古二郎倒是老实,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有坏心眼的大声问他为啥被打,他就沉默了,小大夫们都说这个亏不认也得认,他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又被银子迷了眼,唉,为啥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高七这时敲着玉骨折扇踱过来,抬脚轻轻踢了踢古二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到官老爷面前,七爷我也是占理。”
古二郎痛苦地闭了闭眼,腰一拧,朝高七跪下,把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砰砰闷响,“古二欠下的,一定会还,只盼七爷能缓几日。”
高七张开双臂,朝着蓝天白云,陶醉地深深吸气,“这天气真不错。好吧,今儿七爷高兴,看在小何大夫的面子上,就饶你这一回,赶紧回去筹钱吧。”
方再年在里面听见,气得跺脚,跑出来冷冷地对高七说道:“七爷,咱是药铺,治病救人是本分,不管富贵贫贱皆一视同仁,小何大夫一片医者仁心,请您嘴下留情。”
高七脸上象打翻了染色盘,相当的好看,他回到甘州府二年了,头一回有人敢这么不客气的指责他,而且,这人还是个小伙计!
小伙计!多么卑微的存在!居然敢跑到七爷头上拉那啥了!
高七阴沉着脸,呼吸粗了起来,就在他思考着要怎么教训狂妄的小伙计时,一个高府小厮跑上来,先行个礼,接着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又后退,行礼,静静地等待。
高七用玉骨折扇挠挠下巴,斜瞪着古二郎,“还不滚,一月之内还不上钱,七爷叫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哼!”
高七没看方再年,仿佛把小伙计刚才的冷嘲暗讽都忘了,手腕潇洒地一转,甩了个漂亮的水袖,带着小厮趾高气昂地走了,赌档的打手们面面相觑,忙捡起了长棍跌跌撞撞跟上。
方再年暗啐一口,对下方不肯离去的众人拱拱手,“各位乡亲,小店还是老规矩,正月十六才正式开张。也还是老规矩,象古二郎这样的急诊外伤上门,咱们能治的就治,不能治的就请各位乡亲多多包涵另请高明。东家不在,小的就不留各位叔叔伯伯进来喝茶了。”
方再年说完,他叔方不近便出来圆场,“都散了都散了,大过年的,在这吹啥风啊,赶紧回去热乎热乎。”
不远处,徐小哥与张老板在杂货铺门口撑了个木板子,摆了几样糖果吃食,大声呼喝起来:“秋梨糖秋梨糖,正宗的秋梨糖,绝对是小何大夫亲手所制,不用进药铺也可以买到的哈。”
别说,还真有人凑过去了,就是不买糖,也有买点的,张老板忙着秤斤断两收银子,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个张老板,真是老财迷,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方再年笑着说道。
底下有人问他张记的秋梨糖是不是小何大夫亲手做的,他也好脾气地回答是,不是针对江南药铺的人,方小哥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
冲着那温和的笑脸,也有人不讲究忌讳什么的,走进江南药铺走走看看的,进来的人,当然要问问刚才小何大夫是在哪里给古二郎缝的头皮。
问这问题的人还挺多,方再年干脆又拉开帘子,指着一张诊桌让人看,“一般的跌打刀伤,咱们就在这儿看,平时主要是小关大夫坐诊,今儿小关大夫和东家都不在,小何大夫才出来的。”
“刚刚有人说小何大夫才九岁?”
“是九岁哩,东家宠得很,一般叫她在后院读医书,帮着做些药哇什么的。药妆牙膏诸位都知道吧?跟秋梨糖一样,也是咱们小何大夫亲手做的,小小的娃娃,勤快着哩。”
“那娃厉害呀,长大了怎么得了。”
“常大夫的徒弟个个厉害,就那小关大夫,听说上回也跟着常大夫去赶鞑子了,一手帮人裹伤,一手抡了大片刀杀贼,军中都传开了。”
“小林大夫也不错,咱们甘州府当年的神童秀才哩,读医书那不就跟玩似的,俺家老姨的咳嗽病,就是吃了小林大夫的药才好的。”
听着众人不住的赞叹,方再年心里舒坦得很,马上有人要买秋梨糖和牙膏,他就更高兴了,没白费口水呀。
何素雪在后院,也很高兴,想当年在城外的破庙,小伙伴们那是同甘共苦相依为命呀,时过境迁,大伙都有了着落,只是有点小遗憾,小伙伴们混帮派不太靠谱。
她洗了手,脱去工作衣,到厨房跟大伙说话,还是原来那个习惯,喜欢在厨房说事,彰显了邓小虎等人骨子里对常大夫的敬仰和畏惧。
何素雪捧着下巴,仔细倾听邓小虎和戴安乐七嘴八舌地述说别后离情,邓小礼偶尔插嘴补充几句,甘州话混着普通话,听着很可乐。王石头和张有福眉眼长开了些,看着有了些沉稳,笑嘻嘻的只听不说。
照小伙伴们所说,他们回家之后葬了父母家人,屋子被烧光,粮食被抢光,没吃的喝的,只好跟族人一起住到祠堂去混吃混喝。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呀,族人们脸色不好看,结果几人凑一块合计合计,还是到城里来寻个活路。
少年们说得很轻松,实际过程一定很心酸,何素雪没有挑破,软着声音问小虎帮安在什么地方?可有弄到粮食?有没有柴火烧炕呀?
几个问题问得暖人心,可少年们尴尬地挠头抓下巴,左顾右盼,不敢面对。
赵本真一直没吭声的,这会儿咳嗽下,开口道:“他们前日进城,占了一座绝户房,啥啥没有,也不知道过来告诉一声,你说,脑子怎么就是不开窍。”
少年们均低下头去,毛永青也不高兴,“就是,进城了也不来找咱们,几天不见就生分了?矫情也不看时候!”
何素雪暗暗朝毛永青竖了大拇指,赵本真又接着说了:“那房子占了也就占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管,青哥儿给拿点消毒水洒一洒,旧东西全部烧掉一点不要,尤其那水井,一定要掏干净,估计屋顶的瓦也要捡一捡。先这么着,改天我找帮忙去衙门说个情,重新写个房契就成了。”
第八十九章古二送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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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本真几句话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耿直的邓小虎虎目含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邓小礼捅了捅戴安乐,后者便道这安排好,还是赵哥儿想得周全。
咕噜咕噜~不知是哪个的肚子在响,但少年们集体红了脸,邓小虎更是直接坦白,他们从进城到现在,还没进过食。
“怎么不早说,到了自己家里,还客气个啥?”何素雪生气地叫道,“青哥儿,把库房里冻的饺子取两盖帘来,再拿十个鸡蛋。”
邓小虎咽了咽口水,搓搓手掌,“随便给口吃的就行了,还鸡蛋饺子,太客气了。”
何素雪翻着白眼,决定不理这个缺心眼的家伙。
毛永青去拿食材的时间,王小九主动坐到灶前烧火,何素雪往锅里添了水,又坐回桌前和戴安乐说话,这是个聪明人,跟他说话不费力,尽挑她想知道的说,太省心了。
赵本真把邓小虎兄弟俩叫到外面,塞了点什么给邓小礼,何素雪看见心中暗乐,赵同学跟自己英雄所见略同嘛,钱财什么的,确实不能交给不靠谱的小虎帮主。
毛永青捡了二百个饺子回来,全给煮了,就这样,还险些不够,因为毛永青也上去凑热闹了,一伙少年乱哄哄地抢着吃,分外香甜。
填饱了肚子,邓小虎就嚷嚷着回去收拾屋子,手里有了钱。他急着去开拓自己的事业了。
赵本真也想跟去看看,可又怕高七再来药铺生事,心里纠结一会,到底没去成,而且还把何素雪给劝住,让邓小虎把屋子整理好了。再来请大伙去喝暖房酒。
何素雪回想和师傅大人出去走访时,闻到的那种味道,也打消了去看热闹的念头,来日方长,耐心等等吧。
日子平淡地滑过去,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平静的甘州城突然又热闹起来,大清早开始。街上一下子多了行人,何素雪纯粹是被吵醒的。
她穿戴好走出门,发现焦婶和花婶都在厨房里忙,惊喜地扑上去,抱着焦婶的腰不放,“婶子过年好!”
“哎哟。小何你也过年好,今儿打扮得真漂亮呀。”焦婶揽着何素雪,真心的赞美菩萨。这娃终于养出点肉了,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跟苹果似的。
何素雪扯了扯小裙子,“嘿嘿,今天过节嘛。”
花婶乐呵呵从怀里摸出一把新梳子来,“他焦婶放开小何,我来给她把头发重新梳梳。”
何素雪羞得脸蛋发烫,自己梳头的手艺确实不咋的,中间一分,两边各编一个小辫子,还是歪歪扭扭的,不直溜。
乖乖在长凳上坐了,让花婶重新梳了两个小包包,还想臭美下,回房拿了两朵珠花叫花婶给扎上,再戴上珍珠耳环和手串,配上藕荷色的短袄和八幅罗裙,一个明媚可爱的小萝莉就此诞生了。
人人都赞小何今天漂亮,赵本真默默地心痛,她只有这一套女装,还是高卢氏赠送的,而家中的妹妹,比这还漂亮的衣裙每季都做四套,过年过节还要特别订制,一年年攒下来,穿都穿不完,人比人,真是……
赵本真转身回房,从火炕底下掏出一块砖,朝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有几十个小巧可爱的金银元宝和一叠银票,他取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想了想,咬着牙不甘心地放下,最后取了两个五两的银元宝,其余的又放回原位藏好。
他饭也不吃,匆匆就出了铺子,何素雪得知他出去了,气得拍桌子,“这家伙一定是去小虎他们那了,混蛋啊,又不叫我!”
焦婶忙劝:“别气别气,外面人多得插不进脚,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玩?来来,婶子教你包汤圆,等晚上再带你去看花灯。”
“啊?晚上有花灯?”
“嗯啊,菜市口早上贴了告示,说今晚宵禁推迟到子时,让老百姓看看花灯,放放烟花。”
何素雪便开始期待今晚的花灯之旅,书上说,明朝的手工业十分发达,人工做的花灯精致漂亮花样繁多,有一些机关非常巧妙,灯里的画会跑会跳还会变色,后世机器根本无法复制。
焦婶要做芝麻汤圆,糯米粉可以从米粮铺买,芝麻粉则要自己磨,毛永青刚从库房里搬出只比海碗大一点的小石磨,何素雪马上就预约了位置。
无聊啊,磨芝麻玩吧。
焦婶把铁锅洗得很干净,一点油星都不见,然后用小火热锅,洗好晾干的芝麻倒进去,慢慢地翻炒,直至芝麻散发出香味,铁勺一辗就碎就可以出锅了。
芝麻搬到饭桌上,何素雪伸出小勺去舀,焦婶急忙按住她,磨芝麻容易出油粘团,热芝麻出油更快更多,要等晾冷了才可以磨,还得不时清洁石磨防止粘连,一点都不能急。
吃过午饭,焦婶宣布芝麻冷了,可以开始磨了,何素雪的兴奋劲已过,没那么激动了,不过还是坐下磨了一小碗的样子,便交给跃跃欲试的毛永青去玩了。
为了保证晚上有精神逛花灯,何素雪决定好好睡个午觉养足精神,打着呵欠走出厨房,院子里来了人。
古二郎挑着一担柴被毛永盛引进来,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脸色腊黄腊黄的,头上的绷带几天没换,也染得脏兮兮。
可以理解呀,没有人身上无辜背了巨债,到了变卖房屋田地的地步,还能风轻云淡的。
木柴很重,古二郎背都压弯了,见到女装版的何素雪还愣了下,恭敬地喊了小何大夫,便在毛永盛的指点下把柴卸到院角。
何素雪的视线移到影壁处,那里还站了一个小男孩,个头跟她差不多,怯生生,瘦巴巴,棉衣打了许多补丁还短了一截,手腕脚踝都露出来了,让何同学想起当年混在破庙的岁月。
古二郎提着扁担和草绳,招手把小男孩叫到跟前,“这是俺家娃,叫狗剩。”
狗剩来之前得了嘱咐,很乖巧地叫声哥哥好姐姐好,小眼神闪躲着偷偷打量周围,各种羡慕。
第九十章秦世子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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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双手抱一个三两重的二合面大馒头,啃得狼吞虎咽,古二郎蹲在他边上,不时心疼地提醒他慢点吃,别噎着,话没说完,狗剩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娃咋不听话,快喝口粥缓缓。”古二郎着急地端了脚边的稀饭,给狗剩灌了几口,方才给他缓过劲来。
狗剩得了教训,啃馒头的速度慢了下来,可仍是吃得很着急。
古二郎羞愧地告诉何素雪等人,为了筹钱还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除了两亩没人要的瘦田和一间破祖屋,啥都没了,今天他给江南药铺送柴,他婆娘则挑了一担去集市上卖了换粮,家里已经断顿了。
何素雪等人很平静地听他诉苦,这个结果是早就预见到的,这是古二郎自己造的孽,却连累了妻儿。
王小九仍是气不过,怒目而视冷嘲热讽的,“你该记住,好好的日子为啥会变成今天这样,再敢去赌,下回就该卖儿典妻了!”
这话不止古二郎听了不舒服,就是忙着吃的狗剩也是脸色大变,把吃了一半的馒头塞他爹手里,扯住他爹的袖子喊:“俺听话,俺不吃了,大大不要卖俺!”
毛永青怕何素雪不懂“大大”的意思,便告诉她这是乡下一些地方的叫法,就是爹的意思。
何素雪知道,大大是个多义词,在各地方言中,等同于父亲、伯父、祖父、与父亲同辈的长辈,有些地方还称大姐叫大大,华夏方块字。各种复杂说不尽。
古二郎抱着独生儿子,拍着他的背哄说不卖不卖,又把馒头塞给儿子叫他快吃,吃完了好该去接他娘了。
古二郎挑来一担柴,换得两个馒头,儿子狗剩吃了一个。剩下一个古二郎没吃,揣怀里带回去。
毛永青猜古家晚上可能就用一个馒头过节,大伙心里都清楚该给古二郎个教训,暂时不会额外给他什么帮助。
毛永盛给换了下药,裹了新绷带,何素雪看看伤口愈合情况不错。就古二郎过三天再来送柴,顺便把线拆掉。
古二郎父子一走。赵本真回来了,何素雪看见他就撅嘴巴,扭了身子去看婶子们做汤圆。
赵本真莫名其妙被厌弃,摸不着头脑,问王小九:“她怎么了。”
王小九说不知道,毛永青说她去做汤圆玩。毛永盛笑了笑说道:“她在生气,你出去玩又不带她。”
“我出去办事,没出去玩呀。外面人山人海的,挤都挤死了,能玩个啥。”赵本真心里冤死了,出去找人给她做衣裳,回来就是这么迎接他的,吃力不讨好就是说的这样的。
何素雪如果知道赵本真此时的想法,也会说自己冤死了,你出去做啥也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呀,又没有异能读心术,太为难人了。
赵本真阴沉着脸进了厨房,何素雪又在磨芝麻呢,扭了头不看他,表示我正在生气,不要来惹我。
“哟,赵哥儿回来了,他花婶,快把留在锅里的饭给端出来。”焦婶做了一辈子饭,就是见不得孩子饿肚子,给赵本真留了好大一碗饭菜,堆出碗面高高的象座小山。
何素雪看那饭尖,就吃吃地笑起来,“这碗饭要是叫古二郎端回去,得够他全家吃的吧?”
“这是暗示哥哥我是饭桶么?”赵本真委屈得直咬嘴唇,拿着筷子愣了半天。
婶子们终于发现俩小有问题了,眼睛都不看对方的,各自别扭。焦婶偷偷扯了扯何素雪的衣角,示意她看赵本真不肯吃饭呢,刚才那话伤着人了。
何素雪赌气扭脖子,心说姐姐我又不是幼儿园阿姨,还管小盆友吃不吃饭呀,真是,他那么大个人,还是个军人,用得着人家劝饭么,爱吃不吃!
焦婶暗叹小何到底年纪小,开口道:“赵哥儿快吃呀,发啥愣,是不是嫌弃婶子做的饭不好吃?那要不婶子再给你另做点别的?”
“不用不用,就这挺好的。”赵本真回了神,举起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边嚼边偷看何素雪,猛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她别有一番味道,小下巴扬得,多有个性呀。
可怜的赵同学,在妻奴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而不自知,一碗饭菜下去,竟有些意犹未尽。嗯嗯,是没看够雪姐儿。
这时,焦婶子用猪油和红糖拌好了芝麻馅,花婶子的糯米粉也揉好了,洒了粉子的盖帘放在一边,开始包汤圆了。
何素雪先在旁边学习,婶子们揪下一小团面搓圆再压成剂子,舀一小勺芝麻馅放在面团中间,然后手心合拢,将面团包上馅捏合再搓圆,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圆就出来了。
何素雪试包了一个,发现这还是个技术活,馅放多了包不上,馅放少了皮太厚会不好吃,试到第三回才算整出个比较合格的产品。
她得意洋洋捧着汤圆左看右看,想要表扬,谁知一个好字都没得到,她打眼一看桌上,尼玛,好丢脸呀!
人赵同学也是新学员,都包了五个了,除了第一个有点歪,其余每个都是合格产品,敢跟婶子们的放在一起展览。
何素雪悲愤了,姐还比不过你一古代小正太?哼哼,一会不要太惊讶哦。
“婶子,咱们来做点无馅汤圆吧,一会用酸菜炒来吃。”
“酸菜炒汤圆?没听说过,那能吃吗?”
何素雪一看赵同学也竖起了耳朵倾听,心里又得意了,小下巴又四十五度扬起,“请您把那个吗字去掉,我保证您吃了还想吃。青哥儿,来,跟姐一起走着。”
毛永清放下做好的汤圆,皱皱鼻子,“小何。我比你大两岁,今年十一了,所以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呃!好吧,刚才我是口误,口误了哈。”何素雪低头搓汤圆,这孩子太较真了。不经逗。
赵本真搓了一个面团,捏在手里晃了晃,“青哥儿,去拿个碗放无馅汤圆。”
“好的,赵哥。”毛永青乖乖去拿海碗,赵本真挑衅地斜视何素雪。可惜人家连个眼神都欠奉,他白费心思了。唉。这娃不好哄啊,忒倔,跟她师傅一样一样的。
两位婶子继续搓芝麻汤圆,少年们则帮着何素雪搓没馅的,不一会就搓了一碗,她嚷嚷着不够吃。大伙又搓了一碗。
搓完了汤圆,就得赶紧炸呀,焦婶子怕小家伙们炸伤。都不准他们动,自己洗了手起油锅,允许何素雪从旁指导。
油热到七成,汤圆倒进去小火慢慢地炸,皮色焦黄就可以滤油出锅了。
在这过程中,还有毛永青的切菜秀,一颗大酸菜从缸里捞出来捏干水,叫他切成丝再剁成碎末,干辣椒取了四个也切碎备用。
把油盛出来,锅里留些底,便放辣椒炒出味道,加入酸菜不断翻炒入油,最后倒进炸好的汤圆迅速翻炒,保证每个汤圆都能裹上酸菜末,酸菜汤圆这就成啦。
这个是家常菜,一点都不复杂,卖相嘛,也不咋的,端到桌子上,何素雪抱臂等表扬,可众人犹豫着不敢下手。
还是赵本真比较了解何素雪,她嘴巴挑着呢,难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做,他夹了一个汤圆吹吹放进嘴里,立刻便瞪圆了眼睛。
毛永青紧张地问:“怎么样?”
王小九说:“是不是好难吃?”
两位婶子和毛永盛也在密切观察着赵本真的反应。
何素雪笑眯眯地望着赵同学,就冲他敢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决定原谅他今天所犯下的错误(人家有啥错?)。
赵本真吞下汤圆,叹了一口气,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给差评的时候,他却又伸手夹了一个汤圆塞进嘴里,眼睛里的笑意,只有特别注意的人才会看得到。
“赵哥骗人!是好吃的!”毛永青大吼一声,飞快地用手指捏起一个汤圆扔进嘴里,嚼得那个欢快。
这下众人不再犹豫,个个下手去抢,何素雪拿了一只小碗,给自己夹了一碗躲到一边慢慢品尝。
这酸菜汤圆有点酸,有点辣,咸香适宜,炸得酥酥的汤圆皮口感特别,吃起来就停不住嘴。两碗酸菜汤圆一会功夫吃完,众人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俩值班员没吃上哩。
毛永青舔舔舌头,建议道:“咱们再做两碗酸菜汤圆吧。”
没人说不好的,直接开搓,但焦婶子不同意现在就炒了,大伙留点肚子吃晚饭吧。
“哎哟,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哪,全都挤在这块。”
何素雪一听这声音心肝就颤抖,尼玛,蹭饭党的又来了。
“见过世子爷。”
“都起吧,自己人,甭客气,见外了不是?”
秦世子大刀金刀地占了一张饭桌,隐晦地吸鼻子,怎么回事呀,明明闻到一股咸香味儿,怎么桌上没菜的?
“那个,小何呀,叔大老远的赶回来陪你们过节,这人困马乏的,是不是给点奖励呀。”
这么大咧咧问一小丫头要东西吃的世子爷,估计天下就这么一位,何素雪也没跟他客气,指指桌上的生汤圆问:“芝麻馅的,要吃吗?”
秦世子立刻点头如捣蒜,他最喜欢吃甜食了。
何素雪摊开小手,“给您煮汤圆很容易,可咱们家没地儿放您的马,咱也没伺候过马,万一喂坏了肚子……”
“不用管马,你只管本世子就成。”秦世子冲屋外喊了一声去招呼爷的马,马上有人答应着去了。
听着回声不熟悉,何素雪心想秦六可能没回来,在高家庄给师傅保驾护航?
陈有亮把铺子交给方再年照看,匆匆跑进来拜见秦世子,刚才秦世子和俩亲兵像一阵风似的刮进后院,他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秦世子对这个陈有亮没啥好印象,最多记得这人是发小的三徒弟,摆摆手叫免礼,又扭头跟何素雪说话。
跑这么远的路来,就是为了替老常看一眼小丫头嘛,这姓陈的小子老常没提,那就不是重点,不用管。
陈有亮直起腰,尴尬得面皮发烫,被人无视的感觉太糟糕了,接受不能呀,怎么说咱现在也是江南药铺的主持人,秦世子这样的态度,太打击形象了有没有。
陈有亮偷眼去瞧伙计们的表情,好像每个人都在嘲笑他,低头找找地面,怎么没缝,钻进去看不见这些多好。
毛永盛和赵本真对了个眼神,都对陈有亮这扶不起的样子十分不屑,人家秦世子摆明了来看小何的,跟你这小大夫说不着嘛,做出这副死相是要给谁看,太丢江南药铺的面子了。
何素雪逮着秦世子问高家庄的情况,主要关心自家师傅大人和两位师兄,天花他们不会得,可架不住病人太多应付不来,会累倒。
师傅那人她太明白了,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完全不会去考虑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起。
“世子爷,您也知道我师傅身子骨不好,怎么也不带他回来歇两日。”何素雪没掩饰她的不满,咱是萝莉,不懂事的嘛,想说就说,你好意思怪罪?
秦世子长长地叹一口气,“不是爷不让他好,实在是那边情况太严重,他走不开呀。算了,跟你一孩子讲不通,爷就直说了吧,那些人没全好透以前,你师傅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何素雪抬头看看陈有亮,叹气,江南药铺明儿就要重新开张了,就这不着调的混小子,哪里撑得起来。
“师傅和两位师兄不回来,那咱们药铺就没法开张了,一天少挣几两银子哩,这损失哪个来担。”
秦世子乐得直拍桌子,哈哈大笑,“我真服了老常,真给他猜着了,你这丫头就是个小财迷,几两银子算什么呀,爷前儿给他的诊费还少么?就这回去高家庄,那高家不得付诊费么,要你操什么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