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做的。”毛永青重重地点头说道。
何素雪想说不胜荣幸,可她心里难受说不出来,常得贵显然很意外毛永青的回答,看了小徒弟一眼,又引着毛永青说话,问他甜不甜,烫不烫,又说晚上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吃完这碗就睡觉了,盆里剩下的留着明天慢慢吃。
何素雪觉得常得贵不像在催眠,他藏在身后的银针也一直没用,可毛永青喝完最后一口汤,竟把碗筷一推,趴在桌子上就闭眼睡了!
常得贵一摆手,毛永盛马上过来背弟弟,动作非常熟练,关有树又叫外面等着的两个护送毛永盛哥俩回屋。
现在厨房里只有秦六一个外人了,常得贵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叹气道:“六年前,也是春节的时候,瓦刺不少草原部落遭遇百年难遇的雪灾,很多人活不下去,便跑过来洗劫边境上的小村子。青哥儿的父母把两个儿子藏进山洞里,后来雪崩了,山洞被埋,他们靠着两斤包谷面和融化的雪水活了下来,还自己挖开积雪爬出了山洞,但青哥儿也从此落了病,饿不得,冷不得,也见不得好吃的。”
秦六一拳砸在墙上,“该死的鞑子!毁了我大明多少好儿郎!”
何素雪不高兴了,“我家青哥儿可没毁,只要满足他的食欲,他比谁都正常,起码不会半夜敲人家门,喊人家起来煮宵夜!”
秦六尴尬地扭头,“我给世子爷送甜汤去。”
打发走了秦六,常得贵和关有树就在厨房里吃了一碗,常得贵提醒徒弟们,过年期间尤其要注意毛永青,不要瞒着他煮东西吃东西,这些举动很容易诱发他的心病。
正说着,王小九和赵本真回来了,常得贵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大伙都应了下来,他便把关有树提溜走了,要单独说服再教育。
王小九望着关有树蔫头耷脑的背影直叹气,“小关大夫真可怜。”
赵本真捅了他一下,“笨!他可怜我们才不可怜。”
第八十三章借你的肩膀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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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南瓜苗的粉红票,感谢弑雨世羽的平安符。
大年初三,没人喊起床,何素雪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精神百倍,想着今天要消毒器械,连瑜伽也没做,便穿衣出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温淡的阳光覆盖了半座宅子,白云象马儿在蔚蓝的天空上跑,正房一排门全关着,前头铺子有说话声,厨房有人在切菜,整齐快速的剁剁声好像毛永青的节奏?
昨晚的惊险尤心有余悸,何素雪脸色微变跑进厨房,迎接她的真是毛永青的笑脸,清亮的眼神红润的脸颊,头发扎得光光滑滑,这棒小伙哪里像个病人呀。
“小何真能睡,午饭都快得了。”毛永青笑呵呵地说道。
何素雪回了个甜甜的笑脸,正在灶前烧火的赵本真站起身,找了小桶给她打水,“先洗漱吧,有客人在。”
这是叫她注意下形象,别蓬头垢面地到处跑,虽然瞧着可爱,到底失礼不是。
小正太又哪根筋不对,见面就逮着姐教训。何素雪很不友好地斜视他,抢过小桶,自己拎着跑了。
没想到她前脚进门,赵同学后脚就跟上了,她放下桶叉起小腰,玩味地盯着对方,“这可是我的闺房,你进来干嘛?”
“给你送钱。”赵本真不动声色递出一卷银票,何素雪果断抢过去,翻开数着数着就美美地咧小嘴了。
“小财迷,这么喜欢数银票,往后哥哥挣多多的叫你数个够。”
“你的银子你自己数,我数我自己挣的,那才叫有意思。”
赵本真没吭声,心中自有决断。瞧她数得高兴,便悄悄退出房去。
何素雪洗漱之后去厨房还桶,一小碗鸡蛋面在等着她,毛永青嘴巴朝赵本真方向努了努,暗示这是赵哥儿给她做的。
何素雪揍了面条,挟起一根挑剔地打量,“啧啧,这面条没有永盛哥擀的好,宽窄不一,也不够薄。”
赵本真淡淡嗯一声。“我会好好练的。”
何素雪眉毛都竖起来了,这回答,好诡异!好像下级向上级表决心的赶脚!
厨房这两个。一个是精神病,另一个像神经病,本大夫怕了你们,走还不行么。
何素雪闷头快吃,把一碗面匆匆填进肚子。胃里的虚空感消失了,她便跳起来窜出去,生怕慢了被人逮住虐待似的。
赵本真瞥一眼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勾起又放下,少年满腹心事地继续翻炒大锅菜。
何素雪开了手术室的两间房,穿了工作罩衣。窗户打开换气,又在外面灶上打了热水兑上消毒水擦拭落尘,地面也用消毒水拖一遍。
正干得欢实。王小九跑来了,抢了拖把还不满地埋怨:“小何有活做咋的不叫我。”
何素雪直起腰笑笑,“大过年的,这些我自己就能做,你就好好玩呗。往后有你忙的时候。”
“我要过年,你就不用过啦?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王小九说着。手臂飞快地摆动。
何素雪必须得承认,人家比自己利索多了,也就默认他留下帮忙。
俩人做完清洁,王小九也穿了罩衣,一起回到准备间的长桌前坐好,撕掉消毒日期打开器械包,将每一件器械都精心上油,再擦拭干净。
王小九不爱说话,何素雪在这种时候通常也是沉默的,眼睛里只有器械,脑子里默默地回忆自己所经历过的手术。
圣洁的阳光从大开的窗户斜照进来,一台又一台手术像电影在光带中徐徐上演。从第一次上台看阑尾切除术犯晕血症差点晕厥成为实习组的笑话,到毕业前参与肾脏移植手术光荣地站在导师身旁当第一助手,一点一滴,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伤感。
吧嗒,腮边滴落两颗泪珠,把同样沉默地王小九惊动,他惊愕地望着桌面上的泪痕,嘴唇微抖。
这时,门口的光线虚晃一下,王小九见到来人,惊慌地摇手,“我没欺负她!”
进来的是赵本真,手里用铁线钩子勾着一只燃烧着木炭的火盆,王小九的话令他脚步加快迈到何素雪身旁。
他一眼就瞧见那泪痕,因为陆续又有泪珠滴落,把那两团水渍加大。
他示意王小九离开,把火盆安放在她脚边,慢慢在她身边坐下,语气轻缓地问:“想家了?”
何素雪点点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把头一歪,抵着赵本真肩膀,带着哭腔说:“借你的肩膀用用。”
赵本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点手脚无措,背部僵直着不敢动,任她痛快地哭了一场,想起家中孤苦无依的母亲与妹妹,他心里也是悲痛不已,眼睛有了湿意。
王小九躲在门边听到“想家了”三个字,恍然大悟,一溜小跑到前面铺子里,悄悄跟其他人说了此事:“小何想家了,哭得好伤心哪,赵哥儿在陪着她。”
陈有亮眼中闪过不屑,“到底是个女娃,平日里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关有树抬手给老三后脑上来了一巴掌,“小何才九岁,头一年离家,会想家有什么稀奇?想当年师傅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都十一岁了,哭得屋顶都要被你掀翻,马老板说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你的哭声,人小何比你强多了,偷偷地哭,还是第一次哭。”
陈有亮脸颊发烫,弱弱地分辨,“我没那么怂,二师兄也太夸大事实了。”
“夸不夸大,你自己想想就知道。”关有树拉住王小九,让他别去打搅那两个伤心人,让他们哭个够,憋在心里容易落病。
王小九一一应了,自去厨房寻毛永青说话不提。
午时正,秦世子终于走出了房间,站在屋檐下大声叫喊:“得饭没,爷快饿死了,有你们这么待客的么?”
秦六在后头低声劝说:“爷,正过年呢,好歹您忌讳着点,别啥都说。”
“啊呸!爷从来不讲究那些,该是什么样的命运,老天爷早安排好了,哪里是一个字两个字就能更改的?”
说归说,秦世子到底没再把不吉利的字往外喷了,秦六打来水让他洗漱,昨天是来做客的,也没带换洗衣服,家里老父子生气也不肯叫人送来,只好捏着鼻子凑合。哎,宿醉的味道秦世子自己也接受不能呀。
秦世子的咋呼声成了止泪剂,何素雪抬起头,发现赵本真的肩膀被自己弄湿了一大片,黑黑的一团特别显眼。
她随手抓了一块消毒棉布擦干眼泪,羞涩地红了脸,“对不起,弄脏你衣服了。”
“没事,一会就干了。”赵本真伸手解扣子,脱下棉衣就在火盆上烤起来,女孩子脸嫩,这些扫尾的活儿做完再出去吧。
赵本真里头穿了一件系带短单衣,一件紧身对襟羊皮坎肩,何素雪怕他着凉,忙起身去关门窗这,又问:“你怎么穿这么少,不怕冷呀。”
赵本真道:“盛哥儿他们穿的比我还少。”
何素雪想想昨晚上毛永盛的样子,明白赵本真说的是事实,少年们是冻得皮实了,一件单衣加一套棉衣就能过个冬天,赵同学身子娇贵些,也就多了件坎肩而已。
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室外温度应该在零下十度左右,何素雪自己也就里面一件丝棉袄,外面一套棉衣,穿女装的话能多个狐皮披风,那玩意不经脏,也就撑面子的时候穿出来显摆显摆,家常穿是不现实的。
“要是有毛线卖就好了,织了毛衣毛裤贴身穿,又暖和又不碍事。”
“毛线?”
“嗯啊,咱们这块不是羊挺多的,有没有人剪了羊毛纺线卖呀?咱们去买点回来织衣服穿。”
赵本真低头想想,“从前听我爹说过一回,他见过从西域过来的洋人,身上穿着奇怪的黑色长袍,料子很厚实光滑柔软,还有线织的坎肩,有点像军中穿的锁子甲的样子,会不会就是那什么毛线织的?”
“应该是吧,我听我娘说的,我也没见过。”何素雪大大方方往人家头上栽赃,李氏娘亲不会怪罪的哦?
“我知道了,隔天我出去找找。”赵本真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想好了,找不到毛线,就让人纺出来,雪姐儿要星星月亮他摘不到,要个毛线,怎么也得满足了她。
等赵本真烤好了棉衣穿上,何素雪去开了门,毛永青正在对面厨房门口张望呢,看见她的身影便使劲招手,“小何!可以开饭啦,快来吃饭!”
何素雪想摸摸眼睛,看到油乎乎的手只好放下,“小赵哥哥,我的眼睛能见人不,不会肿成核桃了吧。”
赵本真凝目望去,何素雪白嫩如新剥鸡蛋的脸蛋上仍有泪痕,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就像山涧清泉,干净透明,波光潋滟。
他心头一热,下意识伸出两手,用拇指指腹抹去那残余的水渍,柔声道:“不用怕,很漂亮。”
何素雪头皮发麻,身上也冒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种诡异的赶脚又来了,小正太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呀,吃错药了?
她不想深究自己内心不安原因,把赵本真推出了手术准备间。
第八十四章真实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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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采码字到一点,实在困得不行了,只得了这两千字,余下四千中午再努力吧。
何素雪一个人坐回器械台前,拿起一把止血钳慢慢擦拭,她脑子里有点乱,偶尔有道灵光闪过,却没抓住尾巴,想了半天不得头绪,气恼之下扔了钳子,吃饭去!
出得房门,只见秦六和武兰妹从厨房里出来,各自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几只扣好盖的碗,想来那傲娇兄妹要在各自房里用膳。
看到何素雪,秦六和武兰妹点头示意,喊声小何大夫,态度倒是和蔼可亲,何素雪笑着答应,蹦蹦跳跳从他们中间穿过。
她洗了手,关有树却不叫她坐下,直接递给她一个托盘,“小何帮个忙,给师傅送个饭。”
送饭这种事,不是一向归伙计们管的吗?
何素雪是一阵委屈上心头啊,半夜叫我做宵夜,现在又叫我送饭,怎么师傅大人玩惩罚玩上瘾了,变着法子戏弄徒弟们玩?
关有树装作看不见小师妹控诉的眼神,提高了音量叫道:“还不快点?别叫师傅饿着了。”
背着人,关有树着急地朝何素雪眨眼睛,这下她明白了,师傅找她有事,要私下见她说。
“不就昨晚发了两句牢马蚤么,师傅大人这么快就找补回去啦。”何素雪愤慨地说道,重重夺下托盘,跺着脚走掉。
少年们都不吭声,闷头吃饭,只有毛永青好奇地问:“小何昨晚得罪东家了?她做了啥?”
毛永盛给他弟挟持了一块肉,“吃饭,别多管闲事。小心东家罚你没饭吃。”
毛永青一听就老实了。
陈有亮原来见何素雪被使唤,心里还挺兴奋的,后来发现林有文和关有树一脸坦然,该吃吃,该喝喝,全无半点担忧。他又不禁疑虑顿生。暗忖这些人好像有点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高府回来?
陈有亮动了花花肠子暂且不提,却说何素雪进了正房,常得贵盘腿坐在炕上,温和地笑着说道:“东西放下,师傅跟你说点事。”
果真有事。何素雪收敛心神。将托盘放置炕桌上,垂手立在师傅跟前。“师傅有话请说,小何听着呢。”
常得贵有点不好开口,犹豫了一会才往下说。
原来秦世子兄妹醉酒是假的,来种痘才是真的,秦世子自由林有文负责,常得贵要何素雪做的事。就是给秦晓月种个痘苗,在她住院观察期间,适当地给予帮助照顾。
何素雪上交的痘痂本就不多。也说好了任由师傅大人分配处理,他想给谁就给谁。
常得贵自己种了一个痘苗,剩下的省着点刚好够两个人的,何素雪以为他会给陈有亮一个,给秦世子一个,没想到他两个都给了秦家人,这么说他心里也是极不待见陈有亮的。
既然不喜欢,干嘛又要收留陈有亮,还要教他医术,这一点何素雪还没想通常得贵的意图。
“师傅有命,徒儿莫敢不从。”何素雪应了下来,话锋一转,问秦世子干嘛不从定国公那里要一些痘痂。
她上交的那瓶痘痂,不是说,给五六个人用还是绰绰有余的,秦世子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常得贵想了想,回答说:“老公爷一身忠肝义胆,铁骨铮铮。”
这话没头没尾,直接导致何素雪无语,师傅大人在提示明军战神定国公其实是个迂腐不化的老顽固?那瓶痘痂真的会全部上缴给皇帝?
哎呀,好复杂,咱就是个小大夫,有饭吃有病看就行了,懒得理他们的闲事。
何素雪欢欢喜喜领了痘痂走了,常得贵摸不着头脑,难道雪姐儿直跟秦晓月那疯婆子对上眼了?是移情吧,可怜的娃,一定很想念敏儿……
常得贵又脑补上了,看着一桌饭菜发起呆来。
为免夜长梦多,种痘之事需要尽快进行,元宵节之前一定要结束,因为正月十六定国公要校场阅兵点将,秦世子兄妹得赶回去带部队。
鉴于那俩人昨晚的疯狂行为,常得贵定下初四晚饭后给他们种痘,痘囊只需在鼻孔中放置六个时辰,一晚上时间刚刚好。
何素雪把手术包保养消毒任务交给王小九,自己频繁来往于主院与右院之间,而秦世子兄妹在江南药铺吃坏了肚子,又偶感风寒的传闻放了出去,晚间定国公就过来看望,和秦世子关起门来说话,走的时候气得两腿发抖,走路都走不稳。
关有树把定国公送出门,回来后悄悄告诉大伙,说老公爷可见是老了,上马都不利索,是随从们扶上去的。
何素雪认为那是被不听话的儿女气狠了,谁家小孩大年初二就跑别人家来,赖着不走的呀。
初四白天,就有各部将领闻讯陆续跑来探望秦世子,女兵营也来了一队人马,不过是来服侍少将军的,十二个女兵,全是少将军的亲信。
何素雪一度怀疑又是起名秦数字系列的,后来才知不是,少将军心善,让人家保留了本名。
等种痘的三人陆续发了疹子,起过低热,元宵节也悄然逼近,期间高大老爷上门拜访三回,常得贵和秦世子都托故不见,只让秦六和他周旋,吊着他。
初十,城外的官道上来了一个马帮,二十六匹马驮了几十上百个沉重的麻袋卸在江南药铺里。
高大老爷一听说这个消息,马上飞奔过来,等他确认这些麻袋装的就是秦世子让人找来的药材,欢喜得流下热泪,按照市价的三倍痛快付了药钱。
何素雪估计,高大老爷付出的绝对不止这点药钱,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人家的事。
这批药材只在江南药铺打了个过,第二日便被高大老爷安排的车子拉走了,同时被拉走的还有常得贵和他的两个大徒弟,铺子里只留下两个小徒弟和四个伙计支撑着门面。
何素雪使出各种招数,也没被师傅大人允许跟去高家庄,两位尊贵的病人也顺利出院了,她闲得在药铺后院种蘑菇,每日除了默写后世的知识要点,读读师傅走之前留的家庭作业,便是带着伙计们做牙膏做糖,短短几日就把秦世子搞来的材料败光了。
第八十五章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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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两千字,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三根顶梁柱不在家,元宵节也还没过,江南药铺仍旧处于关门放假状态,偶尔有个头痛脑热熬得难受的病人上门求医,便由陈有亮出面摸个脉,开点成药丸子应付应付。
实在没把握的,陈有亮也不敢胡来,诚恳地说明原因,请人家另寻大夫看过。
说起来,何素雪也是师傅走之前才被告知,陈有亮现在还没有处方权(中药方子),是不能给人开药方的,只是在症状比较明显,不是大病重病的情况下,才叫柜上卖点成药丸子给人家做对症治疗,比如头痛发热这些。
小的外伤疮痈,常得贵也允许陈有亮治,可他有严重的晕血症,所以外科这块他也是不行的,基本上小陈大夫现在属于内科实习大夫的范畴,摆在铺子里支撑门面。
陈有亮不是一个人在撑,方再年从老家过年回来了,他初二回去的,初十二才来,心有愧疚,主动提出去前头值班陪小陈大夫,铺子正式开张以前的班都归他值。
做完最后一批秋梨糖,牙膏材料也用完了,没事干没病人看,师傅交待的功课也做完了,何素雪又无聊了。
三个伙计搬了桌子板凳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玩叶子牌。他们的本意是陪何素雪玩,可她不会玩叶子牌,也不想学,看着叶子上头花花绿绿的图案她脑子就打结,实在提不起兴趣。
“小赵哥哥去哪里啦?最近总是吃过早饭就不见影,不到天黑也不见人,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
这话是问王小九的,他跟赵本真同一间屋。按理说应该知道点什么,可他摇头。
何素雪无语,又在院子里转圈圈,毛永盛扶着额叫道:“小何能不能别转了,看着眼晕。”
“嘁,你是输得眼晕吧。怪我干嘛。”何素雪嘟囔着,把脚搁到正房台阶上,压腿,下腰,穷折腾。
要不是院子里晒了许多被褥,施展不开拳脚。她都想打几趟拳,给自己上节体育课。
多好的天气呀。不锻炼太浪费了。
前面隐约传来喧哗声,何素雪眼睛一亮,拔腿就往外跑,“一定是急诊,我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帮把手。”毛永盛站起来扔了叶子牌追上何素雪。王小九抓起那手牌一看,脸黑了,真的给小何说对了。毛永盛就是知道输定了才跑的。
毛永青也歪过头去看他哥的牌子,嘎嘎笑起来,“哥是一手臭牌。”
王小九把牌甩到桌子上,比着手指道:“青哥儿记下来,盛哥欠我俩四文钱!”
“好,四文,你两文我两文。”毛永青勤快地洗牌,“我们俩来。”
王小九好字刚溜出口,毛永盛就冲冲跑回来了,“小九,快拿一号手术包出来,有人被打破头了,要缝伤口。”
王小九忙道:“钥匙在小何那里呀。”
毛永盛举起右手扬了扬,红绳串的两枚铜钥匙轻轻晃动,王小九接了钥匙,冲去开门拿包,想想不对,“怎么不把人拉进来缝?”
毛永盛浓眉轻轻皱起,“那人估计没多少钱,抬了人来,就只叫买金创药,小何说要做手术,又直说做不起,小何是为了安慰他才叫就在诊室缝针的,你快点,那人脑袋上被砸了好大的口子。”
王小九拿了好几样东西,又取了何素雪的罩衣,复又锁好门,便与毛永盛跑去铺子,院子里青哥儿早跑没影了。
铺子里头闹哄哄的,诊室的帘子被拉开,满满一堵人墙,毛永盛和王小九大声叫让让,人墙闪开一条道让他们进去,马上又合拢了。
陈有亮坐在他的诊疗桌前,手脚软得站不起来,他对面坐着一名男子,满头满脸的血,半边身子都染红了,看着极度危险,何素雪却很淡定地让方再年用一块棉布按住那伤口。
头皮撕裂伤就是这样,因为毛细血管比较丰富,受伤后出血比较迅速,看着恐怖,缝起来就没事了。
王小九把东西放到桌上,先打开一个敷料包,何素雪便穿上罩衣戴口罩手套,把自己武装起来,又叫毛永盛也换上一套给她打下手。
小陈大夫嘛,不要指望了。
一边准备,一边和颜悦色地告诉病人:“不用怕,我们药铺有上好的麻药,喷上去再缝头皮,一点都不疼,过七八天就长好了,可能会留下一条小小的疤痕,头发遮住也不明显的”
病人呻吟着伸手扶桌子,“大夫,俺,俺头晕……”
何素雪马上喊:“青哥儿,去冲碗红糖水来。”
毛永青挤出人群钻了出去。
何素雪又问病人:“哪个是你的家人?”
病人摇摇头,方再年忙叫他别动,“有事就张嘴,脑袋不要动。”
何素雪环视围观的人群,站在最里面的四个人,就是送病人来的,全是高大壮实的男子,看那充满戾气的眼神,以及鼓鼓的腰间,她就想啊,这些人一定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为什么要做好事送人来急救?这个问题得好好想想。
“小九,把桌子清干净,不相干的人请站远点,挡光了。”何素雪说着话,王小九打开了器械包。
银光闪闪的器械互相碰撞哗啦啦响,人群发出一片吸气声,不用王小九上去驱赶,所有人都主动后退了好几步。
“再年哥松手,小九喷药,整个创面都要喷到,别留死角。”
“好,小九干得不错,拿个协议给病人签字。再年哥去洗手吧,永盛哥来帮我按住伤口,我不叫你动,你就要一直按住,稍微用点力。好,很好,就这样,别动。”
麻药起效需要一点时间,何素雪两手在器械堆里忙活,把针线和敷料准备好,王小九从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病人听。
协议的大意就是明确权责,条款是何素雪跟常得贵拟定的,表明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病人自愿接受手术治疗,并接受术中或者术后发生意外并发症的可能。
王小九大声念完,就拿了毛笔叫病人签字,那人犹豫着摆手,“俺不认识字,这啥协议,不会是卖身契吧?”
第八十六章马蚤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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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感谢d投的粉红票。
人群一阵马蚤动,有人窃窃私语着江南药铺会不会是欺负人家不认字,想把人卖了。王小九忍着怒火,高声喊道:“各位街坊,有哪位识字的,麻烦给他念念,省得将来说咱们药铺坑人。”
毛永盛手上用力一按,阴森森地说道:“不签也可以,马上从这滚!想死就死远点,别脏了咱们药铺的地儿!”
何素雪愣了愣,毛永盛歪头过来跟她耳语几句,她明白地哦了声,再看病人时,眼睛里有了不屑。
赌徒,居然是赌徒,绝对是跟赌档起了争执才被人打成这样的,后面那四个应该是赌档的打手了,看来这人欠下的债不少。
何素雪不屑的时候,心里有点后悔。冲动了,这家伙就是个烫手山芋呀,收不到诊费还是小事,就怕搅进这档子混账事,回头师傅又要骂人。
毛永盛又凑过来说了几句,何素雪眼角便带了笑意,点点头表示照他说的办。
毛永盛这一发狠,病人就抖起来了,“我签!我签!救救我,我不想死!”
方老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又从王小九手中接了协议,笑道:“在下方不近,琳琅街方记绣庄就是在下的,这协议在下帮着念念,也好教这位兄台放心,江南药铺不是黑店,绝对不会做坑人的买卖。”
“知道你是方记,快念念。”
“有啥好念的,那家伙身无长物,还受那么重的伤,人家药铺坑你还愁卖不出去倒贴药钱哩。”
围观党们吱吱喳喳嚷嚷起来。那病人也道别念了,我签。
毛永盛又重重捏了他一把,讥笑道:“别介,还是念念的好,也让各位街坊做个见证,省得日后麻烦。”
方不近便抖了抖协议。高声念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人也摇头晃脑,就跟学堂里的学子念书差不多。
方不近一字不拉地念完了,说句跟小九刚才念的一样,便把协议递还了王小九。
王小九问了病人的名字。说叫古二郎,古家村人氏。连个正经的大名都没有。
王小九便在协议上替写了古二郎,抓了他的左手拇指沾了点墨,按在他名字的旁边。
方不近看了这签字过程,就说了:“小何大夫,是不是要找个中人签一下?”
这个年代,做生意得有中人做保。也就是常说的牙人,牙子,没有牙人签名盖章抽头缴税。协议就得不到律法保护,出了问题衙门也不会受理,说不定还要追究私下买卖逃避课税的罪责。
何素雪刚才也是得了毛永盛提醒,这会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笑说不用,“我看这位古大叔也不像个喜欢赖账的人,要是真付不起诊费,就给咱们药铺送一年的柴火好了。”
“好好好,小的一定送柴来。”古二郎此时才算是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激动得都忘记头上有伤,毛永盛忙用力按住,警告他不要动。
那几个打手听何素雪说姓古的不像赖账的人,都在那吃吃地笑,后面一说以柴火抵诊费,笑声卡在脖子里了,几人互相使个眼色,便留下二人继续看热闹,另外二人钻出人群,回去搬救兵了。
何素雪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拿起一把有齿镊,往古二郎伤口边上戳了戳,问他疼不疼,古二郎回说知道有东西在戳,但是不觉得疼。
“不疼啦?那我开始了哦。”
“我,我还是有点晕……”
“哦,忘了,青哥儿,红糖水给古大叔喝掉。”
古二郎灌了一碗糖水,何素雪便辅上无菌巾开始缝合,她个子有点矮呀,比划比划觉得有点不顺手,又叫毛永青给她搬了一张小板凳,她就这么站在板凳上,让毛永盛松出一点伤口,好让她夹起一截头皮,将寒光闪闪的三角弯针戳了进去。
“啊!”
“砰!”
“哎哟!”
“杀人啦!”
“我的个娘诶……”
何素雪用持针器拉出针头,一串血珠顺着缝合线滴落在米黄|色的无菌巾上,身后立刻就倒了一大片,有尖叫的有晕倒的,还有被踩的,哭着喊着乱作一团。
陈有亮早就以袖掩面不敢看,何素雪气得大喊了一声:“三师兄!麻烦你帮忙维持下秩序!别我这边没缝完,那边再伤了几个!”
陈有亮羞得面皮都紫了,慌慌张张地答应,侧着身从何素雪身边溜出去,拉上了帘子遮挡诊室,又和方再年毛永青一起把围观的人群劝退出铺子,方不近也帮着把跌倒的扶起来。
两个晕倒的,被陈有亮拿指尖掐了人中唤醒,除了头晕恶心,其他还好。
冬天大家都穿得比较厚实,万幸没人伤到要害,连破皮的都没有,只两三个说手脚皮肉有点疼,给点跌打酒回去擦擦就好了。
打发走了这几个倒霉鬼,陈有亮直起腰抹一把汗,盯着那娇小的身影看一眼,一团阴霾直从心底漫上了眼眸。
方再年和毛永青一左一右立在铺子门口,坚决不让人进,有些人怎么赶也不走,就这么在街面上踮起脚尖张望,不时交头接耳议论几句,引得过路的都凑过来,然后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当街把人皮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的消息,就象石子投进了大湖,引发了一圈圈涟漪,一直辐射到整个甘州城。
这年头文化娱乐缺乏啊,又是大过年的,宅在家里烤火闷得无聊死了,听到有热闹看,附近几条街的闲人都在往这赶,药铺门口的街面很快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只要人不冲进来,方再年和毛永青也就懒得理睬那些人,不过看着街面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资深伙计方再年同学也不淡定了。他从铺子里搬了两条凳子出来,跟青哥儿一人一张坐着,小声告诉青哥儿说万一打起来,这长凳就是武器,一定不要离身。
毛永青当即要回厨房拿菜刀,方再年忙拖住他,“不用动刀子,长凳举高那么一砸,比刀子有气势多了。”
青哥儿这段时间脑子有点糊涂,方再年这么一哄,他就信了,往长凳上一坐,左脚踩在凳面上,眼冒凶光地盯着下头的人,倒是巴不得赶紧有人上来,好让他试试板凳的威力。
第八十七章高七与小虎帮
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损害,古二郎不让剃头发,给何素雪的缝合增加不少难度,花了半个时辰才将那道长约十五厘米的“之”字形伤口缝好。
缝完最后一针,她的小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了,哼唧着踩下板凳就坐了上去,直接叫毛永盛接手后面的扫尾工作。
消毒伤口,周边已经凝固的血块擦拭干净,包上敷料……何素雪仰着小脸看毛永盛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心说好苗子冒头了,好好培养培养,过不了几年,又是第二个关有树。
“永盛哥,以后我做手术,你做我的器械护士好不好。”何素雪讨好地笑道。
毛永盛看了看他身边的王小九,“不是有小九么。”
“小九是洗手护士啦,你俩分工不同,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何素雪越想越兴奋,挥舞着血乎乎的双手说道,“等我找师傅把相关的资料要出来,你俩好好学一学,下回咱们还这样合作。”
师傅大人不是说么,象这类新事物,直接推到他头上就好,咱是听话的好孩子,坚决照办。
古二郎失了许多血,麻药也有抑制作用,这会儿头包好了,他还眯着眼睛很想睡的样子,毛永盛便用相对干净的手背拍打他的脸颊,“哎,古二郎,醒醒!”
“嗯?啥事?”古二郎睁了眼睛,眼神迷糊着,看见毛永盛手套上的血迹,他猛地地抖了抖。
毛永盛双眼暴射出一片寒光,阴测测笑道:“想起来了?赌档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你呢,醒了就出去吧。至于欠咱们药铺的诊费,后面慢慢算不迟。”
古二郎双膝一软。扑通跪下,扯着毛永盛的罩衣低声哭求:“大夫救命,俺不能出去,他们会打死俺的。”
毛永盛将罩衣扯回,冷冷地说道:“放心,死人没法还债。他们不会打死你的,不然又何必送你来这里?拖到城外乱葬岗子挖坑埋了不是更省事?”
“俺是被陷害的。”古二郎呜呜地抹眼泪,“俺来城里走亲戚,想买点东西带回去给妻儿老小,也不知哪钻出来的人,非要拉俺去玩。”
毛永盛嗤笑道:“是不是一开始你赢了好多银子。后来慢慢输了出去,还输了本钱。你不甘心。就跟人借银子想赢回来,结果又输光了。”
古二郎惊呆了,“你娃咋知道,你娃当时就在那疙瘩?你咋不拦住俺哩。”
瞧着毛永盛无言以对的样子,何素雪很不厚道地捧腹大笑,“古大叔。我家永盛哥不用在那里,像你这样被骗的人多的是,要怪啊。只能怪你自己贪心。唉,人哪,都想不劳而获,却不知天下不会掉馅饼,你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这叫天道平衡。”
“啥天道,啥平衡,俺不懂。”古二郎捧着沉重的脑袋,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俺只晓得没钱还,他们要卖俺家的娃娃。”
何素雪三人脸色大变,王小九愤怒地问:“你签了娃娃的卖身契?”
古二郎摇摇头,“俺就一个娃,是俺和婆娘的命根子,没了娃,俺两口子也不用活哩。”
三人都松口气,王小九道:“不想卖娃,那就卖屋卖田么,只要人还在,慢慢再挣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