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卖出去的,能赚几文是几文,也不算你白跑一趟。赚了钱可以拜托出来休假的要好兄弟帮你带好吃的。你得多吃点,太瘦了可不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就吃,不够钱花就带信给我,千万不要亏了肚皮呀。”
何素雪絮絮叨叨活像个送儿远行的老妈子,赵本真却没有半点厌烦的意思,眯了眼睛盯着她红润的嘴唇,腿儿迈不动了。
房里的常得贵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出来大吼了一声:“还不走!想蹭几顿饭呀!不想走干脆别走了!留下来给老子使唤!”
赵本真提了长枪就往外跑,边跑边喊:“这就走了。小何,你小心照顾自己。大叔,你也是……”
他那竹制军帽上的几根红缨,甩了两下就不见了,何素雪塌了肩膀扁着嘴巴,怒视师傅大人,后者抬头望天,假装看不见小徒弟眼里的怒火。
焦婶子上来劝说,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时赵哥儿又能回来看大家啦。
到底是顾着小女娃的脸面,没好意思说回来看她,其实就是说了何素雪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的,人家压根就没想到那些。
何素雪很宝贝那个苹果暖手炉,没事就捧在手里,有事就揣在兜里,走到哪带到哪,连睡觉都要抱着睡,真是一刻也离不开。
常得贵看在眼里,气得暗地咬牙。那个臭小子,还挺有心机,怎么自己先前就没想到雪姐儿会喜欢这些小东西呀。
不就是个铜皮做的玩意儿,整了个讨巧的样子,表面雕刻的花纹都粗糙得很,象京城里老字号卖的那些才叫好看,有些都镶嵌了宝石的,不但有水果样子的,还有小动物样子的。
哎呀,要不要写信让人捎一个来呀,雪姐儿值得更好的。
常得贵纠结了一会,就回房写信去了。
仔细说起来,还是常得贵没带过小孩,尤其是女孩,不懂得小孩的心理,何素雪心理年龄再大,她也是没结过婚没生过子的女孩子,而这类人,对于小巧漂亮的玩具,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何况这里是荒凉的大明西北,能让她看得上眼的玩具本来就不多,突然出现一个稍微精致一点的,又是实用的,当然爱不释手啦。
常得贵写好信,想了想,又从柜里拿了钱袋袖好,出得正房来就大声叫小何。
小何同学刚刚帮忙二师兄关有树换完药,关有树不叫她用冷水,器械不让她洗,叫王小九倒了消毒药水给她洗手,听到师傅大人呼唤,急忙举手作答。
“师傅,我在这儿。”
“忙完了?跟师傅出去办事去。”
“哎,来了。”
何素雪兴冲冲跑到常得贵跟前,他拧着眉头看了看她假小子般的打扮和身上的罩衣,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指了指前头,拔腿就走了。
何素雪以为是出诊,也没想到要脱掉罩衣,就这么跟着出了院子,经过柜台的时候方再年把师傅的药箱递给她,她接过挎在肩上,一溜小跑追出去,师傅大人正站在铺子外头跟人说话呢。
甘州府里认识常得贵的人真多,走两步就有人喊,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耐着性子应付,寒暄几句,后面发现这样实在不行,照这速度下去,天黑都走不到目的地。
接下来,常得贵像完全变了个人,板着个冷脸,人家好心问候打招呼,他嗯一声就擦肩而过,不像刚才那样重复着,你好吗我很好哇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哇,如此这般没营养的问话。
速度加快了,常得贵心情好了,不时抽空瞄一眼小徒弟,发现人家面容灿烂得很,见谁打招呼都是一个笑模样,走了一路,就没人不赞她乖巧伶俐的。
常得贵呆了,雪姐儿是从什么时候起,也成甘州府的名人啦?怎么人家问候了我又去问候她呀,好像跟她很熟呀。
何素雪发现师傅表情不对劲了,不知道原因不要紧,咱们可以换一种应对方式。
她很狗腿地凑到师傅大人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师傅,外面的空气真好,真新鲜,今天是个好天气嘛,这种时候,最适合逛街了有没有?最喜欢跟师傅逛街了有没有?一会我买礼物送给你呀。”
常得贵的心一下子就软化完了,很自责地检讨自己,对这孩子关心太少了,总是把她拘在药铺后院,这孩子快憋闷坏了有没有?咦,我也学会了有没有?
第四十七章死贵
何素雪自打进了甘州城,忙得连门都不带出的,最远的地方只去过方再年叔叔的铺子,就是隔了江南药铺两个门面的绣庄,连这条街她都没有走到过尽头,说起来都是泪呀。
今天气温很低,天空中还飘起了小雪,北风吹得脸蛋和耳朵直发疼,才出来一会脚趾头就冻得发麻了,可何素雪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师傅大人带我出来逛街诶,真难得。
看见街道两边开张的铺子多了,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的很吸人眼球,何素雪发现了一件大事,“师傅,我忘记带钱了。”
“没事,师傅这有,想买什么师傅先给你垫上。”常得贵大方地挥手。
何素雪先是一喜,后是一愣,还以为人家会说师傅买给你,谁知人家说先给你垫上,借了钱回去要还滴。
何素雪纠结一会就放开了,师傅肯借就很好了,怎么能想着占人家便宜,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何素雪整了整药箱带子,“师傅走快点儿。咱们这是去哪儿出诊?”
常得贵沉默了一会,答道:“去看看秦世子。”
何素雪奇怪地瞄了眼常得贵,师傅的反应,怎么好像临时决定的呀。
师徒两个在大街上疾走,拐过几个路口,街道渐渐少了行人,多了官兵,两边的住户围墙都好高,大门也比较气派,不过相应的被破坏的程度也高了。
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家正在整修房子,还有一些大门被完全烧毁了,里面的情景特别凄凉,行人走过这些人家时,都会特别加快脚步跑过去,不敢往里看一眼。
何素雪好奇心起,再次路过一户没有了门的人家时,故意放慢了脚步凑近了点,结果闻到里面飘出来一股味道,顿时恶心得干呕起来,赶紧捂着嘴巴冲过去。
老天爷呀,那是死人的味道!
常得贵早将小徒弟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是他没有出声提醒,等她的反应出来,才问她:“好看吗?”
何素雪使劲摇头,“没看清,太臭了,是不是里面有东西没抬出来呀。”
常得贵指着那户人家的门口墙上贴着一张黄纸,让何素雪看,“贴有这种符纸的,里面都是死绝户了的,除了官差衙役因公进出,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以免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何素雪抖了抖肩膀,埋怨师傅不早说,再看到那样的人家,小何同学也跟旁人一样,绕着走了。
当何素雪开始感觉到肩膀发酸的时候,终于,常得贵的脚步停下了,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府邸,不过大门挺破烂的,有几个木匠和一队军士正在忙活着更换门板,崭新的铜钉镶嵌在朱红色的门板上,特别抢眼。
常得贵走到守门的军士面前,递上一张大红色的帖子,“江南药铺的常得贵求见秦世子,烦请通报一下。”
那军士看看常得贵,又看看背着药箱穿着罩衣的何素雪,然后才接了帖子检查真伪,看完之后,脸上有了笑容,“原来是常大夫,世子爷有令,您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进去就是。”
常得贵收回帖子,沉吟着没出声,那军士以为他担心不认识路,便招呼一个小个子兵叫杨德的,让他带常得贵师徒进去。
常得贵道了谢,冲何素雪摆头示意跟上,俩人便跟着那杨德绕过干活的木匠,走进了这座定国公府别院。
因是冬天,这别院花木都败完了,没看出什么好风景来,唯一的特点就是兵多,走哪都能看见官兵见缝插针在空地上训练,训练刺杀,用长枪一下一下地往前扎,喊声震天。
听着阵阵杀声,何素雪那个热血呀,仿佛又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军营,只是这大明朝的军服太挑战神经了,军袍象血一样的暗红色,还要戴上奇怪的红领巾,而且甲胄又难看又沉重。
普通军士还好点,一般只穿甲衣而不上胄,当官的全身披挂整齐的话,少少都有三四十斤,再加上武器什么的,往往负重达到六十斤,多数人要超过六十斤,因为有时一把刀都好几十斤了,而有经验的将领不止带刀,时常还带枪,杀敌的时候恨不得全身挂满兵器。
何素雪盯着一名身穿银甲手舞长枪的英俊将军看了几眼,觉得这个时代的军人体能特别好,他一点都不觉得累赘呀,很轻松自如的样子。
杨德径直朝那银甲将军走去,近了之后,何素雪惊讶地发现,那就是秦世子呀,甲胄护住了他的大部分头面部,都武装到牙齿了,刚才一下没认出来。
秦世子看见来人了,收了枪势,长枪往地面一杵,呵呵笑道:“死贵,终于舍得离开你那狗窝了呀。”
死贵?!这是师傅的花名儿咩!
何素雪被雷得头昏眼花,连行礼都不记得了,大张着嘴巴,目光在秦世子和常得贵之间来回转悠。
这就是发小呀,一见面就使劲揭对方的短,看看看看,这是深情的拥抱吗?师傅大人不是想谋财害命吧,专门往人家伤口上捶呀。
秦世子一掌推开常得贵,捂着伤处直吸气,“死贵!你敢阴老子!专往老子伤口上捅啊!”
常得贵面色如常地拍拍巴掌,“你有伤吗?你有伤吗?瞧你刚才生龙活虎的小样儿,还以为你是武神下凡了呢,看把我徒弟给迷的。”
秦世子嘎一声,下巴掉了,何素雪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拼命咳嗽。
师傅呀师傅,您那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是吧是吧,太丢人了有没有。
何素雪低眉耷眼地上前行礼,“世子爷,今儿我师傅打开眼睛的方式错乱了,您别见怪。呃,找个地儿,小何帮您看看伤?”
“打开眼睛的方式错乱了?这是什么病呀,没听说过,真新鲜哪。”秦世子得瑟地把长枪扔给亲兵,长臂一伸,“小何大夫真有学问,西洋词儿一套一套的,叔叔我今儿涨见识了。来,这边请。”
何素雪发现常得贵脸色不对,赶紧站到一边,“师傅大人先请。”
常得贵认真地看着小徒弟,“小何呀,你得记好喽,咱学医之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的呀。”
何素雪把头压低点,“是是是,师傅大人放心,徒儿回去之后就拿绷带把胳膊肘往里捆捆,绝不叫师傅为难。”
常得贵风中凌乱了,徒弟这是啥意思呀,这胳膊肘还要回家才能往里拐呀,这是让本师傅在外面丢人的节奏咩。
第四十八章意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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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世子把师徒组合带到一间小偏厅,里面烧了地龙火墙,一跨进门就是一股让人想起春天的热浪。
偏厅里摆了一张圆桌和六张圆鼓凳,秦世子在上首坐了,常得贵大咧咧坐到他左手边,跟随的亲兵便忙着倒茶上点心。
何素雪后脚进来,没敢坐秦世子身边去,小心卸下药箱,在末坐挨了半边屁股坐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家师傅大人,暗地请示:是你看呀,还是我来呀。
常得贵便站起来,走到秦世子身后去,请他脱去甲胄军袍和各种衣,层层剥去秦世子的武装,直到露出他半边胸膛。
秦世子肩膀一凉,下意识去看何素雪,发现她小眉头轻皱,目光清澈干净,他反倒心虚耳根发热,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秦世子伤口拆线半个月了,缝合处仍有些红肿,排列整齐的线口象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那蜜色肌肤上,特别碍眼。
常得贵在伤口周围摸摸捏捏,又让何素雪打开药箱取了听诊器仔细听心肺,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张口就责问:“是不是偷着喝酒啦?”
秦世子嘿嘿笑说没有,他身后的两名亲兵互相看了看,低下了头。
常得贵在秦世子背后某个|岤位猛地按下去,秦世子哎哟一声惨叫,眼泪汪汪地回望,常得贵冷哼,“想骗我?下辈子吧!”
秦世子竖起一根手指。弱弱道:“就是昨晚上喝了一……一碗……”
常得贵眼睛都快冒出火花来了,声音一下子拔高八度,“一碗?!拆线的时候跟你说过,一杯都不行,你给整一碗!不想要命了直说啊,当初咱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直接给你心口上戳一刀,多省事呀!”
秦世子马上把头摇得像拨郎鼓,“那不能,爷还有好多儿子要养呢。没了命叫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呀。”
常得贵没好气地又按了几个|岤位,秦世子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常得贵脸更黑了。“好啊,不但开了酒戒,还吃了发物,老实交待,吃什么了!”
秦世子眨眼睛卖萌装傻。“没吃什么呀,这年头哪有好吃的呀,还不是那些个白菜萝卜鸡鸭猪肉的,连小羊羔都难得找到一头啊,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常得贵右手五指猛地扣住秦世子伤处的肩膀,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立刻见了汗,俊脸苍白得吓人。
何素雪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师傅大人到底是来随访的。还是来虐人的呀,手段好凶残啊。
秦世子的亲兵看这架式有点慌,蠢蠢欲动的,常得贵却松了手,让小徒弟倒了点消毒药水擦了手。然后给秦世子的伤处消毒,抹了一层黑黑的药膏。裹上敷料,开口让亲兵们帮秦世子穿好衣服。
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在屋子里弥漫开,何素雪吸吸鼻子,嗅不出药膏的成分,有点沮丧,她目前还没开始学《本草纲目》,对药草的了解并不多。
常得贵不准秦世子再穿甲胄,并且板着脸孔告诉他,如果想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必须要按他说的办,不宜饮酒,不宜吃河鲜海鲜,不宜刺激性食物,不宜活动过量……
秦世子恼了,双手撑在桌面上对着常得贵大吼:“这不宜那不宜的!你干脆叫我死了得了!”
秦世子手上不沾了多少人血,这一怒发冲冠,杀气四溢,周围气压骤降,何素雪浑身起鸡皮疙瘩,小心肝都跳到嗓子眼来了,常得贵仍面不改色的回瞪秦世子。
“《增广贤文》有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想后半生活得潇洒自在,就忍那么个月又能怎样。姓秦的,相交了半辈子,你别到了这会儿叫我看不起你。”
说着,常得贵起身,表情淡漠地收拾东西,药箱理好拎在手上,“徒儿,走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人不自救,而非人救之也。”
暴怒的秦世子太可怕了,何素雪木木地起身抬脚,秦世子一声且慢,师徒两个又定住了。
常得贵把药箱背在肩上,温淡的目光转到秦世子脸上,“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秦世子耸着一对好看的浓眉,死死地盯着常得贵,不过一瞬间,秦世子脸上就像开了春花,笑容灿烂起来,亲热地挽了常得贵手臂,“好你个死贵,差点被你吓懵了,爷身子好着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常得贵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秦世子,直到后者败退示弱,“好好好,你是哥,你说的都对,小弟错了,今后一定照办,好不好?别再瞪你那俩牛眼了,瘆得慌呀。来来来,坐坐坐,秦十,上好茶!”
常得贵被秦世子按回座位上,何素雪眨眨眼,也坐回末坐,心说刚才喊打喊杀的俩人,现在又好得称兄道弟能穿一条裤子了,所以说,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着呀。
“小何,吃块点心,这可是甘州城里最好的糕点了。”正常的秦世子还是很可爱的,把整盘点心都推到何素雪面前来了。
她道了谢,拿起一块白色的糖糕小口小口地抿着,这时候吃东西可得注意礼仪,不能让人家看到牙齿。瞧呀,师傅大人眼神多满意,给咱打高分了有没有。
一对好兄弟天南海北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了,秦世子喊声进,进来一个脸黑黑的中年校尉。
何素雪认得这校尉叫秦六,也是秦世子的亲信,秦世子在江南药铺住院的时候,秦六一直守在身边的,秦世子的亲信好像都以数字为名,不知是不是从秦一排到秦n百?
秦六跟秦世子说悄悄话,何素雪把目光移到秦十身上,这少年最多不过二十岁,能排到前十,实力一定不错。
旁边那个秦什么数?精气神跟秦十相当,排名估计也是很靠前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这两只年纪轻轻就成江湖高手了,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呀,难道是刚出娘胎就学哼哼哈嘿?
何素雪学过军体拳一二三级,后来有段时间特迷修仙小说,从网上找了不少“秘籍”偷偷地试着修炼,结果连所谓内力的毛都没摸着,最后不了了之。
她何爷爷说了,把军体拳练好了,也能以一挡十的嘛,不信你看你爷你爸你哥。何素雪每次想起失败的修仙历程,就拿爷爷的话来安慰自己,家里现成的三个成功例子,就是她一直苦练军体拳的榜样标杆。
可是现在,到了大明朝了,不止一次听说内功修炼什么的了,何素雪向往成仙得道的一颗玻璃心又蠢蠢欲动了。
她抿着白糖糕暗自思量,师傅大人貌似也是武林高手,咱是他徒弟,不能光教医术呀,武功什么的,咱也不嫌弃不是?
秦六跟秦世子说了几句悄悄话就退了出去,没过一会,他又进来,脸上有点为难,而且一个熟悉的公鸭嗓子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何素雪听出来了,是那个太监监军刘升华的声音,看情形是想闯进来?也太不把秦世子放在眼里了呀。
何猜测着秦世子会怎么应付的时候,他已经行动了,噌噌跳起来直扑房门,啪嗒声响,他人就到了门外。
何素雪努力把耳朵竖起来,依稀听到刘升华叫嚷着不能等了,今天就得把赵高举的罪证送回京去,不然底下的人都要造反了等等。
赵高举?那不是赵本真的老爹么?这是要定他的罪了?罪证一旦送到皇帝面前,那就没法难以挽回了呀。
怎么办呀,小赵同学还没查到线索呢,这边人家就要推他全家下火坑了。
何素雪心乱如麻,美味的白糖糕也失去了魅力,变得索然无味了。吃了一半的东西,也不好放回盘子里,何素雪一狠心,将之揣进了罩衣兜里,还好偏厅里只剩下师徒俩,常得贵瞪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
门外的争执声越来越远,最后一点都听不见了,何素雪扭头看着常得贵,弱弱地喊了声师傅。
常得贵摆手道:“回去再说。”
何素雪低头玩手指,把指甲缝里的糕点屑一一剔除,趁着师傅不注意,又在罩衣上蹭了蹭,总算干净了。可是赵家的脸面,还能擦得干净吗?
房门吱吖打开,秦六走了进来,十分抱歉地请常大夫恕罪,“世子爷公务缠身,暂时没空陪贵客了,请您稍坐,一会世子爷陪您吃个便饭。”
常得贵站了起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饭就不必吃了,咱爷俩还有事。这样,能不能麻烦六爷帮个小忙,借你们的道儿寄封信回京?”
秦六很惶恐的样子接过信封,“常大夫折煞秦六了,有事尽管让伙计来传话就是。”
常得贵做了个揖,道声多谢,带着小徒弟悠悠闲闲离开了定国公府别院。
一出别院大门,走得几步,何素雪就拽住师傅的袖子,“怎么办呀师傅,小赵哥哥会不会有事呀。”
常得贵就势捏住小徒弟的手,好像要给她点力量支持似的摇了摇,低声说道:“他不会有事的,他现在用的本真是他的字,不是他的名,除了咱爷俩,别说甘州府里,就是京城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第四十九章结识军户子弟
何素雪仔细一想,还真是,小赵同学大名是赵昌荣,这个字“本真”想是后来取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穿来之后,喊赵本真赵本真的习惯了,倒把他的大名给忘了。
但是一想到小赵同学就在精明的何将军眼皮底下转悠,何素雪仍止不住地担心,“秦世子跟何将军他们不会认出他来吧?”
常得贵只简单地回了句不会,再问,就不肯说了,急得何素雪想骂娘,却也拿自家嘴巴特紧的师傅大人没折。
赌气闷头走了一会,何素雪发现这不是回药铺的路呀,越走越偏僻了,“师傅,咱们还要走访病人?”
“嗯,还要看个老朋友。”常得贵指了指前面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就在里面。”
小巷子远离城市中央的几条大街,房子普通低矮破旧,后面不远就是城墙,路面也没铺青石板,沙土和雪泥搅在一块,到处是污水坑,脚后跟很容易带起泥水弄脏裤子。
何素雪踮起脚尖左蹦右跳的,跟着师傅的脚印,好不容易走进一家小院子。
还好,这院子里头没有积雪,地面扫得很干净,还铺了小石子,院角的井台边有一株石榴树,树下拴了一条小黄狗疯狂地冲着师徒俩汪汪直叫。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从堂屋里冲出来,看见来人,抿嘴一笑又往屋里跑,“爷爷爷爷,是常大夫来了。”
常得贵紧走两步,踏进阴暗的屋里,爽朗地笑喊:“老曹,我来了。冬生,叔都不喊就跑哇?小心老子打你屁股。”
何素雪暗暗鄙视师傅大人,又是叔又是老子的。真够混乱的。由此也可看出,常得贵跟这曹姓人家关系比较亲密。
何素雪闭了闭眼,适应一下光线,四周打量下,这屋子是一明两暗,堂屋底部摆了一张长供桌,上有香炉,炉有香烟袅袅,中央有张八仙桌以及四张长凳,桌上有几只不成套的粗瓷茶杯。
靠近右边墙壁还有一个土灶。既可烧水煮饭又可供暖,只是这样一来,堂屋里就比较多灰尘。右墙壁也被熏得黑黑的,连房顶吊下来的蜘蛛网都被熏成了黑色。
左边门响,那曹冬生扶着一个瞎眼的老汉走出来,爷俩都穿着打补丁的黑布棉袄,常得贵上前扶了老汉另一边胳膊。让他安坐在八仙桌的上首,又对何素雪道:“这是你曹大伯。老曹,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小何。”
何素雪乖巧地喊声大伯,曹老汉犹豫一下,脸冲着何素雪的方向问道:“小何是女娃?”
何素雪呵呵笑起来,“大伯好厉害。心里比那些有眼睛的还要敞亮,您也可以喊我雪姐儿。”
老曹摸摸下巴几根稀疏的胡子,微笑着点头。“雪姐儿,这名儿真好看。冬生啊,给你大叔和小姐姐倒水。”
曹冬生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骨碌碌转,显得很精神,听到他爷爷的吩咐。马上从灶台拎下来一只圆肚铁皮水壶,何素雪怕他烫着。跳起来去接,“我来我来,小心烫到。”
曹冬生却一扭身避开何素雪,脚下生风地奔到桌边,取了两个茶杯快速倒了两个半杯,先分给常得贵一杯,再推了另一杯到何素雪面前,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在说“不用你帮忙我也行”。
“冬生真能干。”何素雪这是由衷的赞叹。
常得贵解下钱袋,倒出十几枚铜板推给曹冬生,“冬生,带你小何姐去城墙根下转转,给她买根糖葫芦解解馋。”
曹冬生把铜板拨到手里装进口袋,率先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看何素雪,无声地催促着。
何素雪心说师傅这是要跟瞎眼老曹商量机密大事呀,好吧,咱就装一回小馋猫吧,古代的糖葫芦,不知道会不会把牙酸倒了。
走出小院,曹冬生就像快要渴死的鱼儿回归了大海,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一边带路一边眨巴着眼睛,斜视何素雪,“啧啧啧,真没看出来,你竟是个女娃?”
小正太的声音很好听,天籁一般,可是调侃的味道不要太浓哦。
何素雪扬了扬下巴,酒窝浅露,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姐姐我今年才八岁,等我长多两年你再看,肯定比现在漂亮的。”
曹冬生盯着何素雪的脸蛋看了看,“就俩酒窝还行,别的没看出啥来。”
何素雪气得,差点要呕血三升去找她娘亲伸冤,她用力捏了捏手指,努力控制想要掐人的,默念我是御姐我不是萝莉,我不能跟古代小正太一般见识……
似乎何素雪的表现跟曹冬生预想的结果不一样,他失望地撇撇嘴,低头将脚边的一团泥巴踢飞,吧唧溅到人家院墙上,炸开一朵泥巴花。
何素雪调整好了心态,挤出笑容,笑得跟个狼外婆似的,搓着手问曹冬生:“你家就你们爷俩?你爹妈呢,出外做营生了?”
曹冬生眸中水光一闪,摇头,“我爹妈没了,被鞑子砍了,二叔在七里屯卫所,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爷说等我长到十五岁,也要去卫所当兵放哨,杀贼报仇!”
何素雪一怔,这还是个军户子弟呀,难怪国语说得这么标准。调侃之心顿消,涌起的是深深的敬佩与怜惜。
军户屯田与卫所制,是明朝最有特色的建军制度,军户世袭,子孙世代一出生就相当于进了预备役部队,平时为皇帝屯田戍边,战时为国家流血牺牲,可以说,这些地位卑下的军户子弟,是大明朝安定繁荣的无名功臣。
何素雪沉默地走了一会,伸手摸摸曹冬生稀黄的发顶,“那冬生要努力吃饭,努力长大,好好跟爷爷和二叔学武艺,到时候一定可以给你爹妈报仇的。”
曹冬生歪脖子,头一回对何素雪露出笑容,这下何素雪知道他干嘛不爱面对自己说话了,敢情四颗门牙他就掉了三颗,一张嘴就看见个大黑洞呀,太可乐了。
这时,从前面跑过来几个男孩,大的小的都有,鞋子好像都不合脚的,跑得踢踢踏踏,泥水横飞,何素雪赶紧往边上移了两步靠边走,以免遭鱼池之殃。
还没跑近,男孩中有人大声问道:“曹冬生,听说你家来亲戚了,带了啥好吃的,给兄弟们说说!”
这人普通话也很标准,何素雪猜测这条街上是不是全都是军户子弟。
一群孩子七八个,棉衣不是黑乎乎就是灰扑扑,沾满了泥点子,除了两个比曹冬生小,其余都是大的,有的看起来都有十二三了,普遍都比较瘦弱。
来者不善气势汹汹,曹冬生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高高地抬着头答道:“是常大夫,来给我爷看病的。”
一听常大夫三个字,男孩们的脚步明显迟疑了,最后干脆放慢速度走到曹冬生和何素雪跟前,好奇地打量多出来的陌生人。
有那年纪大的孩子就问这是谁,然后居然有人认得何素雪,抢着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江南药铺的小何大夫!是常大夫的关门弟子!”
“哇!这么小的大夫,他会看病吗?”
“他看起来比我还小,瘦得象小猫一样。”
“别是自己都有病吧,还能帮人家看?”
男孩们围着何素雪指指点点,她自己倒是不介意呀,曹冬生却气得不行,嗷嗷叫起来:“走开!别挡道!常大夫叫我买糖葫芦给小何大夫吃!”
最小的小豆丁含着手指问了一句:“大夫还吃糖葫芦?”
何素雪噗地笑喷了,然后伸出爪子揉搓小豆丁的脸蛋,“谁说大夫就不能吃糖葫芦啦,你看我跟你一样两只胳膊一张嘴巴,凭啥我就不能吃呀。大夫看病跟吃糖葫芦,它根本就不矛盾知不知道呀。”
小豆丁不知是被捏得太厉害了,还是让左一个糖葫芦右一个糖葫芦给馋的,总之那叫一个口水直流哇,看得几个大男孩悄悄后退了几步,心道这个小何大夫好凶残,瞧把小豆子给捏的。
在口水滴到自己之前,何素雪收回了爪子,右胳膊很有气势地往前一挥,“走!见者有份,都跟本大夫吃糖葫芦去!”
曹冬生很不甘心冒出这么多蹭吃的,拖拖拉拉地磨蹭,“常大夫给的钱不够买那么多串。”
何素雪笑说不要紧,不能一人一串那就一人两个呗,好东西就是要和朋友们一起吃才好吃的嘛。
这支小小的队伍从巷中走到巷尾,人数增加了一倍都不止,但凡在家的军户小孩听到动静全跑出来了,其中还有几个女孩子,不时羞涩地瞄瞄何素雪,吓得她瀑布汗,在心里大叫姐也是女的呀,千万不要用相亲的目光看姐呀。
曹冬生快愁死了,这么多人,十五个铜板只能买五串糖葫芦,可怎么分啊。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女孩们的异样,当然了,即使他看到了,也不明白她们心里的想法,不然早把小何是姐不是哥的事实真相暴出来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通过巷尾的横街直达城墙根,沿着城墙根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城门口,这里有两家茶棚和几家卖小吃食的摊子,站在茶棚边上抱着草把子的人,就是娃娃们的目标。
第五十章偶遇美女
曹冬生在距离那个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十步远时停下,再次提醒何素雪道:“一人两个糖葫芦也不够分的。”
何素雪冷不丁发现身后跟着差不多一个排的孩子,也有点意外,可是,她能说出不分的话吗?能吗?
不想说什么忘记带钱的废话了,何素雪问明曹冬生有十五个铜板能买五串糖葫芦,再数了数人头,发现一人分一颗都还有八颗缺口,这还没算曹冬生和何素雪自己。
何素雪摸摸衣兜,里面一块硬硬的东西让她有了主意,她朝冬生勾勾手指,带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那草把子的主人面前,搬出三寸不烂之舌神功,砍价!
卖糖葫芦的中年大叔被何素雪说得头晕脑涨,最终以十五个铜板和半块白糖糕的价格,卖给她七串糖葫芦。
一串糖葫芦有五颗,半个鸡蛋大的果子,裹着一层黄|色糖浆,里面是红色的山楂,看起来非常诱人。五七三十五,刚好一人分到一颗糖葫芦,众小孩喜笑颜开,个个都夸小何大夫够义气。
曹冬生含着糖葫芦,一个劲地说亏了,那块白糖糕最少都值二十文,那可是名食斋的白糖糕呀,一斤得卖二百文。
何素雪眼睛有点酸,拍着胸脯向曹冬生保证,下回出街一定记得带钱,给他买五斤白糖糕让他吃个饱。
曹冬生幻想着自己坐在一圈白糖糕中间大吃特吃的情景,咧着豁牙嘴巴笑得很开心,暗道小何姐你最好记得这事,不然我会去江南药铺提醒你的。
回到小巷子,常得贵已经在院门口等了,何素雪跟刚刚认识的小伙伴们挥手告别,不由分说抢了师傅手里的小药箱背上肩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军户子弟们散光,老曹领着冬生回到屋里,把一个小竹筒塞进冬生的棉鞋里,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嘱咐几句。
冬生摸摸爷爷的手背,就悄没声儿地离家溜到城门口,随着人流出了城,一路小跑,很快就看见扛着草把子的人等在路边。
再说那师徒两个重新回到大街上,常得贵频频回头看小徒弟,何素雪纳闷了。“师傅,徒儿脸上有东西?”
常得贵忍笑掏出手帕,在她嘴角处擦了擦。
“我去!师傅你不早说!丢死人了!”何素雪抢下帕子。愤慨地瞪着师傅,用力地揉搓嘴唇和脸蛋,把粘粘的糖浆擦掉。
“雪姐儿真是太可爱了。”常得贵捂嘴闷笑,看见那粉嫩的小脸蛋都被擦红了,赶紧制止。“行了行了,再擦就破皮出血了。”
何素雪苦着脸看被自己揉成一团酸菜的帕子,常得贵伸手夺了过去袖好,“行了,快走吧,不是要买礼物送给为师么。”
何素雪精神一振。小手伸出去,“借钱!”
常得贵扭身就走,“小孩子拿钱袋不保险。看中什么为师再付钱。”
何素雪愤慨地跺脚,给师傅背后贴上小气鬼的标签。什么保险不保险的,纯粹是借口,这么萧条的鬼地方,小偷都逃难去了吧。
战后的甘州城。经过一个多月的恢复,多了些人气。但随着天气逐渐寒冷,大街上仍是行人寥寥无几,偶尔可见小猫三两只,整个城市死气沉沉的。
能看的铺子实在不多,何素雪跟着常得贵转了几家,一颗心直往下坠。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秦世子那里只得一盘白糖糕了,当时她还腹诽人家小气来着,敢情人家名食斋就只卖白糖糕!其他点心苦于没有材料,根本就做不出来!
她还逛了两家金银首饰铺,小伙计端出来的首饰真是少得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