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色,等不及洗碗了,手里拉着新请来帮忙的花婶子过来请示常得贵:“掌柜的,快要宵禁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常得贵笑着道声辛苦二位嫂子了,焦婶子咬了咬嘴唇,又道:“小灶的锅里还有一些药汤,能不能让我们带点家去……”
看到常得贵的脸色有点变了,花婶子忙道:“我们出钱买。”
“不是这意思呀,嫂子。”常得贵放下碗筷,摇头说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嫂子们为了药铺没日没夜地忙活,这点点药汤算什么,都拿回去吧,让家里人都喝点,不说包治百病,起码防个风寒什么的还有点用处。”
“多谢掌柜的,那我们就拿走了哈。”
两位婶子千恩万谢地,端了药汤回家,常得贵重新端了碗,望着厨房门想了好一会,何素雪轻声道:“师傅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布施点药呀。”
“布施点药?”常得贵眼睛亮了起来,“小何你是说……”
何素雪笑眯眯地摇头晃脑,头顶的马尾巴晃动着淡黄|色的光芒,“这种时候,药材金贵得很,有钱都买不到,咱们托了秦世子和何将军的福,整了那么些回来,拿点出来熬了药汤,摆在柜台边上,走过路过的百姓都喝一碗防防风寒瘟疫什么,也算是秦世子和新西军的一点心意嘛。”
何素雪绝口不提江南药铺,把功劳全部放在秦世子、何将军和新西军头上,常得贵心里熨帖得很,觉得小徒弟的医德学得不错,当时就答应了,交待毛永盛每天负责熬制药汤搬去柜台免费发放给百姓。
这药汤虽然只是简单的方子,只有大青叶、甘草、连翘、紫苏叶和桔梗、陈皮、防风等普通药材,但是预防感冒的效果还是杠杠的,第二天一搬出去,马上受到百姓的好评。
毛永盛得了吩咐,不断宣扬这个药汤是新西军的秦世子关爱百姓的一番心意,但江南药铺的名声还是传了出去,每日前来看病就诊拿药的多不胜数,方再年每天都抱着沉甸甸的钱箱子回来交给常得贵,眉笑眼开的,好像很快就能涨月钱似的。
何素雪的牙膏也卖的不错,五十文一两,这甘州府里能消费得起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价钱也比珍宝阁的便宜了三十文,几十管存货没几天就卖光光了。
方再年卖牙膏时都特别跟人家说清楚,这个定价主要是因为没有别家牙膏那么多珍贵香料,不过洁齿护齿的效果是极好的,就连秦世子和秦少将军等人,也都用我们家的牙膏云云。
定国公一家人可是时下风头无两的英雄世家,吃什么用什么,都极容易形成风潮,连他们都用的牙膏,那还能错得了?闻风而至的人不要太多哦。
第一批牙膏卖完,何素雪马上跟常得贵盘账,除开材料费各自分了三两银子,又叫方再年想办法采购原材料,几乎把甘州府里的珍珠粉和蜂蜜都买了回来,然后抓了王小九和毛永青帮忙制作,保证了柜上每天都有牙膏卖。
到了月底一算账,牙膏这一项就占了药铺收入的三分之一,让常得贵都大吃一惊,再不敢小看小徒弟这不起眼的小打小闹。
何素雪和常得贵商量,从牙膏收益中抽出一部分,当作奖励发给参与牙膏制作与销售的人,四个伙计各得了一百文钱,喜得嘴巴都合不拢,直说跟着小何有财发,把掌柜的都扔到一边去了。
这时候,几乎半个城镇的人都喝过江南药铺的免费防风药汤了,每天仍陆续有离江南药铺比较远的百姓过来喝药,发热的病人也因得到及时的救治而控制住病情,整个甘州府里还没有发现瘟疫致死的病例,倒是听说城外乡下有些地方冻死了人,都被衙役带人去抬走烧了深埋了。
战乱之时,知府和同知都跑光了,到现在也没有见回来上衙,甘州府如今实行了军管,定国公就在知府衙门里办公,衙门的运转就是定国公在主持。
常得贵倒是跟何素雪说了,知府和她那便宜爹都回京述职了,皇帝的训斥肯定少不了,吏部的年度测评肯定也不能过关,到时还能不能回来这里任职都是未知的事情。
何素雪表示这些事情她都没想过,现在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医,好好赚钱,将来找到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男人就嫁,找不到就收几个徒弟让他们养老。
常得贵听了呵呵大笑,“你才八岁,就想着怎么养老啦?你师傅我都还没想过呢。”
何素雪酒窝深深,笑得比蜜还甜,“师傅不用想,徒弟我肯定要给您养老的。”
常得贵心里那个舒坦,当天晚上多吃了半碗饭。
何素雪的日子渐渐规律起来,卯时早起打军体拳健身洗衣服等,吃过早饭就跟师傅和师兄们去查房,然后就是换药喂药护理病人,上午就在病房里渡过了,吃过午饭她要睡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下午她就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读的是师傅交待的书目,写的是前世学过的知识。
她怕时间久了忘记了,所以趁现在就把记得的都写下来,不管是专业知识还是诗词歌赋还是数学应用,只要记得就都写下来,写好的纸张装在一个小樟木箱里锁好,钥匙挂在脖子上,谁也不给看,这是个人。
晚饭后一般是工作时间,跟伙计们混在温暖的厨房里制作牙膏,后来又和关有树研究战救用品,没事就捣鼓捣鼓绷带三角巾什么的,忙到亥时初也就是二十一点左右就洗漱睡觉。
生活规律了,肚子也吃得饱,一个月过去,何素雪脸上慢慢粉红起来,下巴也不那么尖了,连个子都长高了一点点,这个依据就是她原来那件丝棉袄的袖子变短了,一伸手手腕就露出一截雪白来。
因为丝棉袄还能穿,何素雪就没有抛弃不要的打算,她去隔壁绣庄找袁三儿要了点颜色相近的布头,自己把丝棉袄的袖子加了一截,针脚不算好看,好歹缝上还过得去,反正是穿在里面的,她也没在意那么多。
第四十二章发钱啦
腊月初一的早上,常得贵抱着小钱箱子走进厨房,毛永青立刻兴奋地捅了捅他哥毛永盛,关有树笑骂道:“一到发月钱的日子,青哥儿就乐得找不着北了。是不是看好了哪样好吃的糕点,准备买几斤回来送给大家伙尝尝呀。”
毛永青是伙计中的好吃鬼,衣兜里时常揣着瓜子花生米点心什么的,烧水煎药的时间,坐在灶前就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在何素雪到来之前,毛永青的月钱总是最先花光的,而他哥毛永盛则是一文钱看得比簸箕都大,每月领五百文能存下四百五十文,那五十文还是接济他自家兄弟买零食用掉的。
这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何素雪已经跟掌柜的商量过了,要给他们涨一百文月钱,不过何素雪昨天吃了毛永青一把瓜子之后,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他,所以他才会这么兴奋,听了关有树的调侃,这小子只是咧嘴笑了笑,一点都不计较。
关有树诧异地挠头,“咦?小子有古怪哈。”扭头问常得贵,“师傅准备给青哥儿涨月钱?”
常得贵老神在在地把钱箱放在他的条凳上,端起饭碗,只说了声:“吃饭!”
何素雪拿起筷子,嘿嘿偷笑,关有树一边扒粥一边嘟囔:“一定有古怪。”不时拿怀疑的眼神去看常得贵和何素雪,企图发现阴谋诡计的痕迹来。
这顿早饭,最先放下筷子的是关有树和毛永青,接着是何素雪,她也兴奋呀,发工资的日子无论哪个年代都是值得高兴的呀,前世何素雪只领过战士津贴,两世为人今天是第一回领工资呀,多么值得记念的时刻,一会儿要回房用文字记录下来。
这三人的情绪最终还是影响了大伙,一个接一个都早早放下筷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老板,连焦婶和花婶都不例外,站在灶边四只手把围裙捏得紧紧的。
常得贵好像没看到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用平常的速度吃完早饭,慢慢悠悠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动作优雅如训练有素的皇室贵族。
然后,他侧身将钱箱搬到饭桌上,重重地放下,看到大家被震动的傻样,很不厚道地笑了,“嘿嘿,现在发月钱,再年,念!”
账本啪嗒一声拍到方再年面前,这小伙计的呼吸一下子就变粗了,毛永青忍不住出声催促:“再年哥快点儿!”
方再年急忙拾起账本,翻到标志着十一月的那一面,清了清嗓子,高声念了出来:“林有文,十,十两!”
方再年不是结巴,实在是被上面的数字吓到了,往常的月钱也是他念的,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月钱呀。
林有文不负众望的惊呆了,懵懵懂懂地从师傅手里接过一锭漂亮的雪花银,完了之后还问了一句:“都是我的啦?”
常得贵眯眼笑,“嗯,都是你的了,攒起来明年好接个媳妇回来。”
林有文清秀的脸颊一下子红透,几若滴血,慌慌张张地扫一眼何素雪,侧身坐下,急促的呼吸表示林大夫此刻心情很不平静。
伙计们愣了下,然后哄堂大笑起来,王小九还嗷嗷叫说大师兄要娶媳妇啰。
林有文气急,突然站起来高喊一声:“等师傅娶了师娘我再娶!”
厨房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少年们面面相觑,又偷看常得贵的神色,随后何素雪叫起来:“师傅娶师娘!师傅娶师娘!”
“师傅娶师娘!师傅娶师娘!”
关有树跟着叫起来,然后是所有人,焦婶子暗暗朝何素雪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也欢快地跟着叫喊,还拍起了巴掌,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林有文脸上还有红晕,可是他望着自家师傅大人,表情那叫一个神气,跟着何素雪喊得一声比一声高。
“好啦!再喊月钱扣光!”常得贵真个是恼羞成怒啊,两只大手狠狠一拍桌子,砰地一声巨响,大家伙哑火了,不过反正过到瘾了,一个两个偷笑着坐回原位。
常得贵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吼道:“方再年!”
“是!东家!”方再年吓得蹦起来,捧着账本念了下一行,“关有树,十两。”
关有树站起来,笑呵呵地从师傅手里接过银元宝,微微弯腰行了半礼,“谢谢师傅。”
常得贵点头示意二徒弟坐下,方再年又念第三个:“陈有亮,八两,因错扣除一半,实得四两。”
陈有亮差点闹出人命,常得贵当时没说罚月钱,这会儿一下子扣掉四两银子,陈有亮小脸发白,接过两个小银元宝时,那一声谢谢都显得有气无力,不甘心得很。
常得贵是准备给徒弟们发完月钱再总结发言的,当下摆摆手,示意方再年念下去。
“何素雪,六两!因参与手术器械制作有功,制作贩卖牙膏有功,奖励二十两,实得二十六两!”
方再年尾音陡然拔高,何素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颠颠儿跑到师傅大人跟前,期盼地仰望着他。
常得贵从钱箱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绣有两条小鱼儿的荷包来,放到小徒弟的手中,慈爱地摸摸她的发顶,然后环视着所有人总结陈词。
“江南药铺的规矩,就是有功要奖,有错要罚。上个月大家都很辛苦,新西军给了些奖励,所以徒儿们参与手术的,都有奖,有亮做错了事,就要罚。伙计们也辛苦了,但同样有奖有罚,希望大家往后都用心做事,月钱就会越来越多。”
关有树捅了捅老大,林有文上前代表徒弟们表态:“徒儿们谨记师傅教诲。”
方再年也放下账本拱手,“小的们记下东家的话了。”
常得贵嗯了声,把何素雪往她坐位方向推了推,又示意方再年继续念,伙计们的月钱按规定是五百文,然后常得贵多发了二百文奖励,再加上制作牙膏的一百文奖励,全额的就能领到八百文。
而王小九因为值夜时错过烧火害得病人着凉,被罚了二百五十文,实得五百五十文。他早就有了思想准备,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比原本的月钱还多五十文,所以他也很高兴。
焦婶子负责洗衣做饭,原本月钱是六百文,常得贵这回给了一两,奖励了四百文,她稍作推迟,就接了下来。
而花婶子才来半个月,得了五百文,喜得合不拢嘴。另一个汤婶子前几天家里有事就没再来帮忙,常得贵给了四百文,花婶子代领了。
因院子里还有十多个病人要照顾,常得贵请花婶子再干一个月,她很痛快地答应了,六百文的月钱,算是甘州府里比较高的,相当于大户人家里管事妈妈的待遇,花婶子巴不得能长期干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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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表示表示
常得贵一走,厨房里瞬间吵闹起来,何素雪挥舞着她的荷包,嚷嚷着要请大家吃好吃的,可你让她说请什么,她只会抓头,“我不知道甘州府里有什么好吃的呀。”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荷包,把里面的银子一股脑儿全倒出来,银元宝有大的两个小的三个,雪白雪白的,看着就喜庆。
她捡起一个二两的小元宝,在手中掂了掂,把玩了好一会才不舍地递给焦婶子,“婶子,这个你拿去帮忙买好吃的回来,饴糖要点,瓜子松子等干果也要点,水果糕点都要点,再买三只老母鸡炖汤,买五斤好肉烧菜,再给师傅打二斤好酒,银子花完为止!”
“哎哟,这是二两银子诶,都买完?”焦婶子捧着银子,十根手指头都在颤抖,她辛苦工作三个月都得不到这么多钱啊,这也太败家了。
“嗯,都买完。我来了快一个月了,还没表示过心意,我想谢谢大家对我的关照,晚上麻烦焦婶和花婶多炒两个好菜,慰劳下大家伙儿。”何素雪把桌上的银子装回荷包,诚恳地拜托焦婶子。
林有文和关有树对望一眼,温声说道:“既然是小何的一片心意,焦婶子就辛苦点儿,照小何的意思办吧。”
最老成持重的林有文发了话,焦婶子痛快地收了银子,和花婶子挎了篮子,欢欢喜喜上街大采购去了。
“噢噢,晚上有好酒好菜吃啰!”王小九和毛永青最高兴,两个都是十岁的小娃,手里有了钱,最惦记的就是吃了,不用花自己的钱就有好吃的,就更加合心意了。
何素雪捧着二十四两银子,有点发愁呀,就这么点儿,差不多就有二斤重了(古时候一斤等于十六两,半斤就是八两),拿在手上还真不方便。
尼玛,没有保险箱,有点钱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据说存到钱庄去还得给人家保管费,这银行系统太不科学了,怎么西洋的银行还没传过来呀,以后钱攒多了怎么办呀。
何素雪碎碎念地跑回楼上房间,把荷包锁进她新近购置的小樟木箱子里,和她的手稿锁在一起,再放到床头的大木箱里,用衣服胡乱压了压,然后再小心锁了房门,钥匙藏进衣领去。
回到一楼病房前,林有文和关有树已经在等着了,关二哥调侃小师妹道:“怎么样呀,钱藏好没呀,千万别放床铺底下哟,万一被耗子摸了去,你哭都没地儿找去。实在不行,交给二师兄帮你保管好不好呀。”
何素雪一脸惊悚,“怎么楼上还会有耗子?”
关有树伸手比了个海碗大小,“有,我见过这么大个的。”
林有文看见小师妹脸都吓白了,一巴掌拍到老二背上,“别瞎说,咱们药铺干净得很,哪来耗子。”
“我前天晚上明明就看到一只……”
林有文再次用力拍打老二的背,示意他看何素雪的脸色,关有树顿了顿,说道:“我看到一只野猫哩,就趴在左厢屋顶上,估计把耗子都叼起跑了。”
方再年就接着说:“那估计是我堂叔家的老黄,这条街上,就数老黄逮耗子最能耐。”
何素雪翻着白眼问:“你堂叔谁呀。”
“绣庄的方掌柜呀。”方再年不好意思地抓抓额头,“我没告诉过小何吗?抱歉抱歉。”
何素雪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揪着方再年不放,“你堂叔开着铺子,那你为啥要跑来药铺当伙计,给你堂叔当伙计不是更好。”
方再年拧起脖子,“我不爱跟那些布啊丝的打交道,来来往往的都是挑剔的女客,忒烦。我喜欢药铺的药味儿,然后我也跟我叔学过管账,就央我叔求到东家这里当了小伙计帮东家管账,将来等攒够了钱,我也要开一家这样的药铺。”
这样也行?小伙计还有大志向呀,何素雪真心服了。
常得贵从正房里出来,把装了零钱的钱箱子和账本交给方再年,让他和毛永青先去前头开铺子,毛永盛还要熬好了防风药汤才能出去帮忙。
打发了伙计,师徒几人进了病房开始查房,查完本院的,还要查两边院子的,不少骨折病人术后需要比较多的时间休养,回兵营去不方便,就都留在江南药铺,补给都是他们各营送来的,每个院子还各留下两名军士帮忙照顾同袍。
女兵们自己在那边院子做饭洗衣,轻易不到这边来,想来纪律要求还是很严的,何素雪厌烦的“野猫事件”再也没发生过。
有秦世子的大力支持,现在江南药铺的大小大夫人手一只听诊器,在男兵这边人人都可以听,到了女兵房里,就只有何素雪一人能听心肺,然后再报告常得贵和林有文,他们二人再根据诊脉的情况决定药方。
古代大夫给女子诊脉也不是随便诊的,得在女孩的脉门处盖一方布,大夫得隔着布摸脉。
何素雪本来对脉案就不是很熟,隔了一层布,她更把不准了,每每都是常得贵和林有文把过之后把结果告诉她,再让她去摸脉细细体会,这是一项细致的技术活,没有两三年的经验积累是练不出来的。
关有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何素雪,学医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熬吧,想当年他光学诊脉一项,就足足学了三年。
何素雪很想说,姐姐我不用三年就能出师了,可是,师傅大人说过要低调啊,低调是王道啊。
得,啥也别说了,看结果吧,姐不跟古人一般见识。
这一上午,陈有亮非常沉默,不用师傅吩咐,就老老实实拎着药箱跟着跑上跑下,猛一打眼看起来,是个老实孩子,可何素雪就是不喜欢他的眼神,总觉得他是个天生反骨,他暂时的沉默也许是为了某一天的暴发。
常得贵对陈有亮要求更加严厉了,不但要求何素雪读书背书,陈有亮也得了背诵医书的任务,下午何素雪在书房学习的时候,时常能听见楼下的房间传来陈有亮的读书声。
第四十四章你回来啦
下午,江南药铺早早就打烊吃饭了,焦婶子和花婶子使出浑身解数,整了十道菜,鸡汤炖好后每个院子都送去一些。
病人们都沾了点小何大夫的光,纷纷让陪护的军士过来道谢,女兵院子回赠了一道红烧羊肉,男兵院子回赠了一坛子两斤装的高粱酒。
何素雪亲自去上房请了师傅大人过来入席,狗腿地扶他上坐,又把酒满上一小杯敬到他手上,吸着鼻子煽情地叫道:“师傅!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徒儿只好借花献佛,用您给的银子买上好酒,敬您一杯。祝师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饭桌上一片寂静,关有树看看常得贵,又看看林有文,喃喃说道:“师傅的生辰已经过了呀。”
何素雪闷了一口火辣辣的米酒下肚,小脸蛋一下子就红透了,粉粉嫩嫩的,让人看了就想掐。
她眯眼斜视二师兄,道:“生辰过了就不能说祝福的词啦?我哪说的不对啦,嗯?”
林有文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老二,关有树忙道:“没有没有,小何说得很好。来,师傅,徒儿也敬您一杯,祝您天天快乐逍遥似神仙。”
林有文也忙端起杯,“徒儿祝师傅心想事成。”
陈有亮不甘落后,也道:“徒儿祝师傅健康长寿。”
常得贵矜持地嗯了一声,表情淡淡的,却自斟自饮连喝了四杯,真不知他是真心接受了徒弟们的敬酒,还是趁机捞酒喝的。
两位婶子和四个伙计也都过来敬酒,常得贵是来者不拒呀,何素雪笑嘻嘻地大叫师傅海量哟,醉眼朦胧的样子让常得贵大皱眉头,连声叫花婶子赶紧去煮醒酒汤来。
“这娃,不能喝酒就别喝呀,喝醉了上头可咋好。”焦婶子摸摸何素雪的脸蛋,发现烫手,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忙又去拧帕子给她擦脸。
“我没醉,婶子不用忙活了。”何素雪一巴掌推开焦婶子,然后看着厨房门嘻嘻地笑,“你回来啦?正好,今晚我请客,快来我俩喝一杯……”
咚,何素雪话没说完就倒下去了,幸亏焦婶子扶得好,正好倒焦婶子怀里,不然某个来不及出手的人要后悔死了。
那人一冲进门来,关有树就喊起来了,“赵哥儿!你咋回来了!”
林有文眸光闪动,笑道:“他是个长鼻子,闻到这儿有好吃的了。”
赵本真帮着焦婶子背起何素雪,目送着她二人走出厨房,转身对常得贵行了个大礼,“常大叔,我今天休沐,回来看看您和大家伙。”
常得贵早知他去了何将军帐下当兵,心里窝着一股火呢,可是当真见到了人,发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臭小子的皮肤和嘴唇就被冻裂了口子,血呼啦嚓的,又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唉,真是前世欠他的呀,好好的京城不呆,跑这儿来给咱老常添堵来了。啧啧,瞧这小脸冻得,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呀,还没成年呢,哪能在兵营混呀。
常得贵眼里划过伤感,嘴上可没好声气,翻着白眼张嘴就骂:“你还有脸回来呀,你不是挺能的吗?翅膀长硬了,飞哪不行呀,非要回我这一亩三分地干嘛呀,炫耀你能耐呀。”
赵本真等人骂完了,才直起腰来,呵呵地笑,“您是我叔,我亲叔,我不回您这儿还能上哪呢。”
他把两个酒坛子放到桌上,就势坐上了桌,就着何素雪喝过的杯子满上一杯,朝常得贵一敬,“叔,我敬你!”咕咚就喝下去了,跟喝凉白开一样。
常得贵骂完两句也没词儿了,默默地端起酒杯一口干掉,表情那叫一个郁闷哪。
关有树看见这架式,激动得一拍巴掌,“好酒量!赵哥儿,跟二哥整个大碗呗,咱兄弟好久不见,怪想得慌的。”
常得贵拿杯子敲了敲桌子,不满地嘀咕:“这是小何孝敬我的酒,要喝喝他自带的。”
赵本真忙把俩酒坛子推到常得贵面前,“这是小赵孝敬您的,跑遍甘州城也没更好的了,叔您多担待。”
常得贵抱过酒坛子,看了看酒名,又是嗯了一声,坛子放到一边就没二话了。
关有树一看师傅这样子,知道今晚没戏了,学着雪姐儿的话,这是要独吞的节奏哇,咻咻站起来叫嚷道:“师傅,不带您这样的,刚把人家的酒虫勾出来就不让喝了,这哪行呀。”
林有文和陈有亮没有酒瘾,只顾着挟菜吃挟肉吃,一桌的好菜好肉比酒的吸引力大多了,赵本真也拿起筷子加入抢菜的行列,还是焦婶子的手艺好啊,这菜真香……
常得贵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哧溜干掉,把手边的酒坛子往前边推了推,然后才慢慢抬眼看气鼓鼓的二徒弟,“想拿手术刀,这辈子就不能贪杯,酒就在这里,我也不拦你,你自己想想该不该喝。”
关有树几度嘴巴张了又张,最终默默坐下,给自己盛了满满一海碗的米饭,赌气似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填。
常得贵自己要以身作则,也不能多喝,一坛子空了一半,他就让花婶子收起来了,包括赵本真送的那些,都收进柜子里放好。
关有树眼睁睁地看着,一声没吭直咽口水,眼睛里全是火呀,可他愣是忍住了,常得贵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赵本真吃饭速度见涨啊,两海碗米饭,一下子就呼噜完了,因他动作不粗鲁,看起来还挺优雅斯文的,常得贵只是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赵本真打了一碗鸡汤,慢慢地喝着,等花婶子的醒酒汤一出锅,他马上站起来抢着帮忙,提了食盒又要水,“婶子再给我一桶热水,小何不洗漱晚上会睡不好的,汤婆子也麻烦您灌好,一会我再下来拿。”
赵本真两手提着东西,晃晃悠悠地出去了,师兄弟三个马上去看师傅的脸色,却发现他老人家很正常地在吃饭,心中的小九九不由得都忙活起来。
赵本真一口气上到二楼,呼吸有点不匀,他站在楼道口歇了歇,等平静下来了,就朝那间朝思暮想的房间走去。
第四十五章心意
何素雪醉得快,醒得也快,她闻到熟悉的被窝味道,想起自己是倒在焦婶子身上的,估计是被焦婶子背回房的,又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顿时厚着脸皮嘿嘿笑起来,闭着眼睛伸手虚挥,“婶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
一双热乎乎的手握住了她,她疑惑地捏了捏,手指纤细,骨节粗大,有点粗糙的茧子,绝对不是焦婶子那双肉肉的像包子一样软乎的手。
脑子忽然就闪了一下,冒出穿着普通军士袍服系着红领巾的人像来,她呼地睁开双眼,扭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慌忙松手,“小赵哥哥?真的是你回来了?焦婶子呢?”
赵本真嘴角微勾,撩了袍服在床边坐下来,侧着身子道:“婶子刚刚喂你喝了醒酒汤,又说你还没吃饭,要去给你煮碗面。怎么样,有没感觉好点?往后可别再沾酒了,女孩子家家的,喝醉了让人笑话。”
何素雪一头黑线,心说你是我的谁呀,一上来就叨叨个不停,嘟了嘴道:“我就喝了一杯,敬师傅的。”
赵本真眼睛一瞪,“一杯就倒了,往后杯都不准碰。”
这人真霸道!
何素雪气恼,嘴巴嘟得更高了,赌气扭头朝里,“不喝就不喝!这么难喝的酒,贴钱给我还不想喝哩。”
赵本真得了她的承诺,心里舒服了些,起身拧了帕子塞她手里,“给,擦擦,刚才可是出了一身汗的。”
何素雪想把帕子甩他脸上去,可又实在舍不得那温热的感觉,在手里掂了掂,干脆推被坐起,瞪眼道:“我要洗漱,你还不快出去?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赵本真腾地跳起来往门外窜,房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隐隐传来他羞涩的道歉。
何素雪笑眯了眼。臭小子,还治不了你?才当两天兵就想在姐姐面前摆架子,新兵蛋!美得你!姐姐我都当了五年兵了!
何素雪快速下床栓好门,倒了还温热的水把全身擦洗一遍,换上干净的内衣,舒服得想叹气。
抹汗擦澡什么的已经习惯了,把脏衣服泡进洗漱盆,洒上澡豆粉揉搓时,心湖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听到焦婶子的声音,何素雪把门打开,香喷喷的滋味令她腹鸣如鼓,跳出去接过托盘,“婶子煮的什么,好香呀。”
“用鸡汤煮的面,还有你爱吃的酸菜。”焦婶子等何素雪接稳了才放开手,瞧见地上木盆里有衣物泡着,弯腰端了起来。
何素雪忙道:“婶子不用忙活了,放那我一会再洗。天色不早了,你快收拾收拾回家吧,晚了该宵禁了。”
“时间早着呢,你吃你的,这两件衣裳一会就给你搓好。”焦婶子不由分说,端了盆子就走,生怕何素雪把盆子抢回去,一溜小跑下楼了。
何素雪追出门口,只看见焦婶子的背影,她无奈地跺脚。
赵本真眼睛里带了笑意道:“婶子是个好人,你不让她洗,她会难受的。”
何素雪扭身回房,嘟囔着你们都把我看成小孩子,洗个衣服还能把人给洗坏了呀,从前我都是自己洗的。
赵本真会错了意,以为何素雪以前在何府里也是自己洗衣服,心口疼得直抽。堂堂官家千金呀,居然要自己动手洗衣服,那姓何的心肝到底是坏成什么样了呀。
原来赵本真还认为常得贵私下收何素雪为徒弟不好,现在他是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了,雪姐儿要是回到那样的府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全长大成|人呀。
赵本真的父母青梅竹马、鹣鲽情深,一共哺育了三子一女,后院中仍免不了有几个小妾姨娘的,赵本真又从小被母亲养在身边,对内宅中的阴私不说多,到底也知晓一二,所以他绝不怀疑何素雪被人虐待的事实真相,现在即使何素雪本人要求回家,恐怕他都要站出来阻止。
何素雪吃面的时间,赵本真站在走廊外想了很多,思考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何素雪。在营中住了大半个月,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现在,他做事情之前都要多想一想,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她。
他不认为照顾一个人是一种累赘,相反,他甘之如饴,能为她做事是一种幸福,再苦再累也值得。
如果何素雪知道小赵同学这么早就确定他自己的感情,一定会大呼妖孽变态,你才几岁呀,粗俗点说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娶媳妇啦,早熟得过分了吧。
目前为止,何素雪视小赵同学为患难之交,可以为之两肋插刀那种,至于别的,她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咱才八岁好不好。
焦婶子的动作果然快,何素雪刚把一大碗鸡汤面塞得小肚子圆鼓鼓的,焦婶子就端着洗好的衣服上来了,何素雪的衣服一向都是晾在二楼走廊顶头的。
晾完衣服,焦婶子取走了托盘碗筷,何素雪探头看看厨房,常得贵等人还在吃喝,她便打开书房门,请赵本真进去坐坐,询问他在兵营里的情况。
赵本真轻描淡写一番,何素雪就说他是在敷衍,“瞧你这小样儿,都快瘦成麻杆了,大风一刮,恐怕都能把你给刮跑了,还敢说什么挺好,好什么呀,肯定是被虐待了。”
“当兵受训,这很正常,我现在吃得特别多,长个子抽条儿了,看着瘦,其实比原来还重些。”他笑着说道。
现在在何素雪面前,小赵同学不是面瘫脸了,表情丰富得很,眼神特别温柔,只是某女神经粗大没看出来。
何素雪很认真地劝说,“你才十二岁吧,你这年纪,正是玩耍的时候,当什么兵呀,纯粹是找虐么,身子骨哪里受得了。我跟你说真的,你别回兵营了,就在药铺里呆到春天,然后回家读书去。”
赵本真笑着谢了她的好意,“我没事,训练苦点不算什么,何将军对我好着呢,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人欺负我,都怕何将军呢。”
何素雪小大人似的重重叹气,“上面有人罩着虽然好,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呀。”
赵本真瞧着对方那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真想伸手去戳一戳,好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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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跟师傅逛街
何素雪一觉醒来,急忙掀开被子,看到手里捧了一晚上还在散发热度的铜铸苹果状暖手炉,确信自己没有做梦,那个跑去当兵的赵本真,真的回来了。
苹果暖手炉,正是赵本真预支了三个月饷银买给何素雪的礼物,何素雪旁敲侧击暖手炉的价钱之后,恶狠狠地大骂小赵同学败家子,随后又强行塞了一个二两的银元宝给他。
“男人身上没点银子傍身怎么行!”她红眉毛绿眼睛地吼道,小赵同学便美滋滋地把元宝揣兜里了,许多年以后,何素雪偶然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把它花出去,当成宝贝一样lwen2lwen2收藏着呢。
赵本真跟伙计们一个炕混了一晚上,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准备回营了。虽说他那兵营离城里挺近的,不过那是比较其他营来说的,以他现在的短胳膊短腿儿,至少得走上半天才到。
他告诉何素雪,等以后他升了校尉,部队配了军马,那就快了,小跑半个时辰就进城了。
何素雪不忍心打击人家,一个新兵蛋想升到校尉,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呀,这时候的军职都要看军功算杀敌人头的。
算了,不说了,让人家有个奋斗目标,日子好过些吧。
焦婶子把早饭剩下的五个肉饼全部包给了赵本真,另有个比较大的包袱是何素雪给准备的五十管牙膏,绑在背后,再提他的长枪,怎么那么像孙猴子呀。
何素雪忍着笑,谆谆教导他牙膏带回去要怎么卖,身上的贵重物品要保管好,下个月休沐的时候再回来结账。
“五十文的牙膏带回去,涨几文钱也能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