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丫鬟放在口袋中

丫鬟放在口袋中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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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呼呼的。

    苏盈盈隔着薄薄的单衣,偷偷贴住透出暖意的平坦胸膛,汲取这偷来的片刻温存,不自觉面颊微红。

    若是在以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别说靠在少爷怀里了,就连随意碰触他都是作梦。

    可现在,她不但能随意碰他,还被他揣在怀中随处带着走,虽然真的很像一只小宠物,但她好喜欢这种感觉。

    少爷常开玩笑说她是只小宠物,或许她一辈子都变不回原状,那永远当他的小宠物,也不错啊……

    她微抿红唇,自嘲地笑道。

    “那么,坐好,我要出去了。”

    感觉她在怀中坐稳后,于凡朋才开门走出卧房。

    第6章(2)

    这天,于凡朋同样有许多事得忙。

    不过第一件事,他要先清算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兄弟。

    “昨儿个,有人闯进我房中。”

    他将人找来,第一句话就直接挑明了。

    他不说似乎,也不说好像,而是用肯定的说法,不想与他们拐弯抹角,玩文字游戏。

    “啊,那应当是我们吧!我们以为凡朋堂弟你在家,想进去找你聊聊,没想到你不在,我们就立刻出来了。”于志楷脸皮够厚,竟说得出这等谎话。

    “是立、刻吗?”于凡朋阴冷地问。

    于志楷与弟弟、于晋康,狐疑地对看一眼,好像在怀疑: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没有立刻离开?

    于志楷思索了下,故意装出乍然想起的模样。“我想起来了,离开时,晋康堂弟不小心撞到你一个玩娃娃的小屋子,怎么,没摔坏吧?”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存心想让府里每一名佣人都听见。

    下人们繁忙之余,嘴巴也没闲着的,从下人嘴里传出去的蜚语流言,就够于凡朋受的了。

    玩娃娃?

    大少爷玩娃娃?

    四周响起仆从惊讶的窃窃私语声。

    他找人入府裁制娃娃衣的事,早在下人间转得沸沸扬扬,引来不少怀疑,如今又亲耳听到于志楷说他玩娃娃,当下大家更加惊骇。

    于志楷一脸恶毒与得意,而于晋康和于志琉,则噗地放声大笑,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下人们不敢同他们一样放肆,只敢躲起来偷笑。

    平常这样冷面严肃的大少爷,居然会玩小孩子——还是小女孩儿玩的娃娃?这教人怎能忍住不笑?

    于凡朋没有动怒咆哮,依然镇定地问:“玩娃娃?谁告诉你我玩娃娃的?”

    “怎么,不是吗?”于志楷装出惊讶的表情指证。“听说,你请裁衣娘来裁了许多娃娃衣,还给娃娃盖了小屋,若不是玩娃娃,裁娃娃衣、盖娃娃屋做什么?”

    “对啊!听说你连女人的兜衣亵裤,都要人做了,你玩娃娃的癖好……可真特别呀,居然还给她穿肚兜亵裤?哈哈!”于志琉当面狠狠地嘲笑他。

    “女人的兜衣亵裤?哈哈哈!哈哈哈……”

    于志楷和于晋康,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也跟着放肆大笑。

    其他仆佣不敢像他们这般正大光明地笑,所以忍得面孔扭曲、万分痛苦。

    大少爷不但玩娃娃,还给娃娃穿兜衣亵裤?噗噗噗……哈哈哈……

    苏盈盈躲在他怀中,听到他被人这般误会,当下焦急得忘了一切,挣扎着想从他领口爬出,跳出来对大家高喊:!不是的,少爷没有玩娃娃,那些是为我而盖的,你们不要误会他!

    但她没有机会完成行动;于凡朋感觉怀中隐约有股躁动,微微拧眉,不动声色地按住那个明显激动起来的小东西,制止她,同时平静而坚定地对大家说:“我没有玩娃娃,我裁娃娃衣、盖小屋,自有我的道理,只是无法告诉你们,今后,你们莫再妄加揣测。”

    但这番说词,怎么可能得到大家的相信?大伙儿还是认定,他确实在玩娃娃!

    于晋康掩着嘴,噗哧噗哧地喷着气,一副忍俊不住的模样。“是是是,凡朋堂哥你说没有就没有,喔,哈哈,我们都相信你没有,哈哈哈!”

    嘴里说着相信他的人,笑得比谁都大声,感觉更加讽刺。

    苏盈盈被他按住无法动弹,不能跳出来大声为少爷澄清,这让她又急又气,怒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身为同宗的兄弟,堂少爷们怎么可以这样讥笑他呢?太过分了!

    于凡朋不若她那般气愤,并非他风度好到可以被人当面讥笑也满不在乎,而是商场历练多年,他早就练就沉着镇定、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本事。

    这些怒气,他现在虽未必立即发作,但绝不会当作没这回事;他会找机会,让这些人明白,嘲笑他有什么下场。

    现下,他只先找三个人开刀示警。

    “堂哥、堂弟们,我身为于家商行的大当家,房里可能藏着重要的地契档,你们趁我不在时,鬼鬼祟祟地潜入,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他冷冷一笑,慢吞吞地问道,这下子偷偷潜入的三人,可没兴致嘲笑他了,他们全羞得面红耳赤,脸红脖子粗地大嚷:“我们方才说了,我们是以为你在房里,才进去找你聊聊的,才没想着潜进去偷东西呢!如果撞坏你的娃娃屋,我们会陪你,你又何必动怒呢?”

    他们继续面不改色地撒谎。

    “喔喔。”于凡朋一脸恍然大悟地点头,阴沉地笑着。“我方才只怀疑你们意图不轨,没说你们是进去偷东西的——原来,你们是进去偷东西的!”

    “我们才没有偷!”最冲动、沉不住气的于晋康,朝他咆哮大吼:“你房里连张破烂地契都没有,我们偷什么?”

    “嘘!”于志楷兄弟脸上血色全失,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泄更多的底。

    于凡朋笑得更冷了。

    “哼!看来,你们果真把我房里给翻过了。”

    他倏然起身,朝总管喊道:“赵总管,去请涂管事进来!”

    他外出谈生意时,身旁总会带几位得力助手,其中最受倚重的就是管事涂阳。

    他每回外出,必定带着涂阳,因此涂阳每日早晨都得在于府外头候着,等着与他一块儿出门。

    大伙儿面面相觑,不晓得他突然要找管事干什么?

    “是。”连忙于府多年的总管,也不晓得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见主子脸色不好,不敢缓怠,立即出门去请人。

    于凡朋不再说话,只静静喝茶,等候涂管事。

    于志楷等人,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直觉感到不妙,心里七上八下地;偏偏他又什么也不透露,于是他们互使一个眼色,决定先溜为妙。

    “那个,凡朋堂弟呀,我们有点急事,今儿个就先回去了,改明儿再上门向婶母请安。”

    说完,三人脚底抹油就想开溜,但于凡朋阻止了他们。

    “堂兄、堂弟们,涂管事就快进来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正巧也与你们有关,你们何不留下来听完再走吗?否则下回,你们想再上门却不得其门而入,只怕会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于凡朋冷冷地道。

    于志楷背脊一寒,慌乱地质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等会儿你听听不就知道了?”于凡朋好整以暇地继续喝茶。

    其实不只他们,连躲藏在他怀中的苏盈盈,也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只希望少爷别一时气愤过于激进,得罪“正牌小人”那可就糟了。

    “少爷……”她轻轻拉扯于凡朋的单衣,想提醒他别气得失去理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担心。”于凡朋假意喝茶,实则低头悄声安抚怀中的小人儿。

    既然他这么说,苏盈盈也就信任他,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涂管事已随着赵总管匆匆走入,对于突然被宣入府,他也不知其故,神情不免有点紧张。“少爷,早。您有事找我?”

    他家主子点点头,什么也没对他解释,就直接起身命令:“涂阳,从今日起,你转任于府总管,薪俸加倍。往后你只需对我负责,其他人的命令一概可以不听,但你必须保证对我十成忠心,若敢吃里扒外,则严惩绝不宽待!至于赵总管,年事已高,准其告老还乡,即日起解职!”

    赵总管当场脸色刷白,没想到自己竟莫名其妙被辞掉,死得不明不白。

    “敢……敢问少爷,为何解小的职位?小的做错什么了?”赵总管想不通,便打算问个清楚。

    “你还不明白吗?”于凡朋冷笑一声。“你被我这三位堂兄弟收买,出卖了不少关于我的情报,当我全不晓得吗?先前不追究,是不想为了这等小事计较,但你竟敢擅自放他们入侵我寝房!这恶行重大、罪无可恕,没将你扭送官府,已是对你的最大恩赐了!”

    赵总管这才知道,自己暗中出卖主子的事,他全晓得了,当下羞愧地垂头,再也无颜见于凡朋。

    涂阳更没想到,一大清早,自己就被调入府里担任大总管,薪俸还加倍……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想没睡醒。

    “涂阳,你可以保证吗?”于凡朋严肃地向他确认。

    涂阳确信自己不是在作梦,忙不迭点头。“可以的!小的可以保证!”

    “嗯,很好。”于凡朋满意地勾起嘴角,目光冰冷地转向堂兄弟三人,口中却是对着涂阳下令。

    “那么,涂总管,我给你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自今日起,于府不许于志楷、于志琉、于晋康这三人进入,无论他们怎么要挟威吓、跪地拜托,甚至痛哭哀求,都不许让他们进来,你——听清楚了吗?”

    “是!小的听清楚了。”涂阳朗声答是。

    他才不管什么堂少爷不堂少爷,他只知道,付他高额薪俸的,是堂上那位大当家。

    这些没有半点本事,又只会挥霍的败家子,他从以前就不屑,将来当然更不可能为了他们,而打破自己的金饭碗。

    “你……你们……”

    三位败家子,没想到自己竟当众被于凡朋扫地出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快吐血又羞愤欲死。

    “现在,麻烦你请那三位会上于家偷窃的内贼出去,往后于家大门,不欢迎他们踏入!”于凡朋阴狠地眯起眼,给他们最后一记重击。

    “谁说我们偷东西了,于凡朋,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呀!”他们还有脸喊冤。

    于凡朋冷冷地道:“我就是太有良心,才会纵容你们横行至今。从今天起,你们好自为之,除了每月的薪俸,你们什么都别想从我这里得到!”

    “你——”

    “涂总管,马上赶他们出去!”他懒得与他们废话了。

    “是!”

    涂阳一上任就展现魄力,立刻招来几名强壮的家丁,把三个招人怨的败家子全赶出去。

    于志楷等人被轰出去前,还恨恨地嘶吼着发誓。

    “你敢这样对待我们,我们不会善罢干休的!你等着瞧吧!”

    他们的威胁,于凡朋丝毫不放在心上,但苏盈盈却担心至极。

    她心头惶惶不安,好怕少爷会有危险。

    毕竟什么人都能得罪,唯独不能得罪小人。

    得罪了那些小人,真不知他们往后会使出什么卑鄙凶狠的手段,来对付他呀!

    第7章(1)

    “少爷?”

    稍后,当于凡朋一人独处时,苏盈盈再也忍不住担忧,钻出衣襟的领口轻轻喊道。

    “什么事?”于凡朋正在看账册,利用翻页的空档,低头瞄了她一眼。

    “……我实在觉得,您今儿个这么不留情地,赶堂少爷他们……”

    “哪里不妥当?”他冷哼一声,极不以为然。“他们都敢进我房里偷东西了,我撵他们出去还有何不妥?”

    “话是如此没错,但他们是小人,小人做事不讲手段、不留情面,您今日得罪了他们,就怕他们将来为了报复,设下毒计取您性命,这教人怎能不担心呢?”她忧心忡忡地分析。

    “可我不能为了怕他们报复,就纵容他们继续出入于府,四处乱闯乱翻。”

    平日他们三天两头上门马蚤扰,私下搞些小手段,他都可以容忍;但他们已大胆到敢送毒果害人,还擅闯他的房、差点伤了苏盈盈!

    这已严重越过他的底线,他万万不可能再忍耐。

    “但万一他们又用什么卑鄙手段来伤害您,那可怎么办……”苏盈盈光想到,就担心得不得了。

    瞧着那张秀丽却忧愁的面孔,于凡朋心中一阵爱怜。

    他想自己若是丧命,这小丫头绝对很伤心,一定会哭得死去活来,说不准还会哭断肠或是哭瞎眼。

    想到自己的死会让她那么难过,他便感到万般不忍。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愿让她难过;所以他会为了不让她难过,而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他有些不解,自己怎会这么在乎她的喜怒悲伤?

    他想自己若是死了,他的母亲必定会伤心哭泣,但他知道她会熬过去;虽然一般寡妇死了儿子没了指望,可她还有于家庞大的家产支撑,绝对足以安享天年。

    他认为母亲不至于悲伤得无法活下去,但这小丫头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要是失去他,说不定她连求生的意志都会失去。

    为了她,他似乎该多珍重自己的生命。

    于凡朋忍不住轻笑出声。

    说出去,旁人一定觉得荒谬,他竟不太在意母亲失去他是否悲痛,却很在乎这小家伙没了他该怎么办。

    难道他天生是个重色轻母、只要女人不要娘的坏胚子吗?

    不过要说“色”,那小丫头顶多是清秀之姿,哪有什么勾魂媚魄的艳容?

    话说他的娘,也不是太亲切的娘便是了……

    “少爷!”苏盈盈不可思议地瞪眼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为自己招惹了小人,还笑得出来。

    “好,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平白让自己送命的。我答应你,我会多请两名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的。我保证,嗯?”于凡朋柔声发誓。

    “真的?”听到他保证会多注意安全,苏盈盈稍微松了口气,只是仍旧有点不放心。

    “保证是真的,小操心鬼。”他习惯性拿指端敲敲她的小脑袋瓜,要她安心。

    苏盈盈微微羞红了脸,知道自己真的很爱操心,但她也是为他好嘛!

    “不过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谢谢你。”于凡朋有点窘迫地说。

    他封闭自己真实的情绪太久,仍不习惯大方表达自己的感受,所以即使万分欣喜,也很难坦然说出“高兴”两个字。

    “我才要谢谢少爷呢!若不是少爷,我现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少爷救了我的性命,还对我这么好……我真不晓得该怎么报答少爷才好。”

    苏盈盈多希望,自己可以变回原来的模样,那么她就能替少爷做更多、更有帮助的事了。

    “唉,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本来的大小?我好怕……自己是不是一辈子就这个样子永远也变不回原来的尺寸了?”她忧愁地道。

    于凡朋沉默了,心口又是一阵怜惜。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让你恢复原状,但我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找出解毒的方法。你相信我!”他信誓旦旦地道。

    苏盈盈听了于凡朋的承诺,知道他对自己这般关切,真的感到很开心。

    她心想,就算自己永远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也没关系。

    真正“陪着”于凡朋四处东奔西跑,苏盈盈才得以体会他有多辛苦。

    每日天方亮,少爷便得起身,用过清淡的早膳后,立即外出监督各店铺开张。

    确定铺子都能正常营业没问题后,他就开始看各铺子送来的帐薄,计算进出货的利润,或与各铺子的掌柜、管事碰面商讨事宜;有问题的铺子,还得再跑一趟,直到问题解决为止。

    午膳他通常在某间铺子里和大家一起吃,顺道和掌柜或管事,讨论铺子的营运状况;午饭过后几乎不休息,便又开始四处拜托客户,有时是谈生意,有时只是拉拢交情,通常得等到夕阳西下,铺子快打烊了,他才回家用晚膳。

    可偶尔,他还得跑到邻县去收租查账,更是旅途劳顿;假如能得空,顺道上郊外走走、赏赏风景,那就算奢侈了。

    他身为整个于家产业的掌舵龙头,自然不敢放松,总是战战兢兢、努力不懈。

    如果真正了解他的付出与努力,苏盈盈相信,他那三个只会挥霍的堂兄弟,绝对会羞愧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只可惜,她想他们根本不懂何为羞愧吧?

    她心疼少爷如此操磨自己,所以不时劝他要多休息,多吃点营养的食物,还让他请管事买人参须回来给他泡茶补身。

    对于她的好意,于凡朋只要不排斥,大都会接受,因为他明白,她全是为了他着想。

    她希望他多休息,他就照她的要求休息片刻;她希望他多吃点营养食物,他就尽量把饭菜都吃完;她希望他喝参茶补身,他就喝参茶补身。

    反正这些事都对自己没坏处,又能让她满足开心,那他何乐而不为?

    “少爷,该用午膳了,请您移驾饭厅。”一位中年男子敲门。

    今日,他来到城内的粮行看帐薄,铺子的掌柜亲自来请他去用午膳。

    于凡朋没有起身,只对他吩咐:“我尚有账簿未看完,你让人盛点饭菜进来,我在这里用便行了。”

    掌柜显得有点惊讶,因为以往少爷都是和大家一起吃的,不过他仍是反应迅速地立即答道:“那么,我让人准备两份饭菜进来,我陪少爷在这里用。”

    “不用了,你在外头,和大家一起吃吧!我还要看账簿,今儿个,就不用你作陪了。”于凡朋再次拒绝他。

    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掌柜也不好勉强,立刻离开去准备午膳;没一会儿,他就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有一盅白饭,与数小碟可口的菜肴。

    “谢谢你,搁在这儿吧。”于凡朋指示掌柜,把饭菜直接放在书案的一隅。

    “是的。”

    掌柜放好托盘后,于凡朋才道:“那你先出去吧,没事别进来打扰我看账簿,等我吃完,自会教人进来收拾碗盘。”

    “是。”掌柜哈了哈腰,恭敬地退出账房。

    确定他走远了,于凡朋才拉开衣襟,对里头喊:“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闷了大半天的苏盈盈,终于重见天日;她顺着少爷递来的手掌梯子,爬出他的襟口,伸伸窝得快变成石头的僵硬四肢。

    她这副“我快死了”的苦瓜脸,逗笑了于凡朋。“累么?”他好笑地问。

    “当然累呀!窝在里头不能乱跑,只能一直睡觉,自然累了。”要知道,一直睡觉也是很累人的。

    “那么我和你交换,你来看账簿,我去睡大觉,你说怎样?”他故意问。

    “我才不要呢!我又不会看账簿,再说我一看账簿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痛,头一痛我就想睡,就算看账簿,最后我还是一样会睡着呀!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会睡着,那我干么看账簿?”苏盈盈犀利地回嘴。

    “哈哈,算你聪明!”于凡朋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从有变小的她陪在身旁,他真的快乐不少。

    “饭菜在桌上,你先吃,我离开一会儿。”于凡朋从案前起身。

    “啊?你要去哪里?”苏盈盈讶异地抬起头。

    “人有三急,我已经憋了一个早上,总得让我去宣泄宣泄吧?难不成,你连我去茅房也要跟吗?”

    他又坏心眼地惹她,看她脸儿羞得红红的,他有股变态的满足感。

    “我才不跟呢!”她怎么知道他要去茅房嘛!

    苏盈盈小脸儿红咯咯的,羞得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于凡朋称心如意地逗弄了她,心情愉快极了,闷笑着走出账房。

    苏盈盈又羞又恼,窘迫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也一个早上没有解放;虽然等会儿于凡朋回来后,请他带她去会快得多,但那实在很难启齿。

    她不好意思开口,便想说趁他去茅房时,她也顺道溜到院子里,找个草丛解决一下就好;谁教茅房的茅坑太大,她根本没法子使用?

    打定主意,她立即展开行动,沿着账房的书桌桌脚往下滑,很快便抵达地面。

    拜她变小之赐,这阵子,她爬竿上上下下的功夫,可是练得极好啦!

    她滑到地面上,正准备从大门找个缝隙溜出去时,忽然听见有窸窣的脚步声靠近,接着账房的门扉开启,然后又轻轻地合上。

    她以为是于凡朋回来,故意装得鬼祟好吓她,于是眼珠子咕溜溜一转,打算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她立刻躲到桌脚内侧,打算等他经过时,跳出来吓他一吓;没想到她却看到一双大脚逐渐靠近,顿时瞪大了眼,吓得赶紧闭上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不是于凡朋!

    看见这人所穿的鞋子,她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不同之处。

    于凡朋是商人,穿的是一般商人惯穿的黑色绸鞋;而这人,穿的却是武夫嗜穿的棉靴,虽然都是黑色,但鞋型却完全不同。

    少爷不可能突然更换鞋子吧?

    因为想确认,所以她悄悄从桌脚后仰起头,顺着来人的衣服慢慢往上望。

    愈看,她愈能肯定,这个人不是于凡朋。

    鞋型不像、服装不像、身材也不像,虽然因为高度的关系,她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不过她万分肯定,这人绝不是于凡朋!

    这个悄悄潜入的人,走到书案前停下脚步,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搞什么鬼。

    苏盈盈由书案下方拉长脖子,想看看这人在上头做什么,只可惜高度实在差距太大,她什么也看不到,只看见几缕粉末飘落。

    这是什么?面粉吗?

    苏盈盈凑近嗅闻,发觉那味道不太好闻,有点呛呛的感觉;她皱起秀眉,觉得讨厌,便后退一大步。

    那人停留一会儿之后,立即迅速离去,如果她人不在这儿,只怕谁也不晓得有人进来过。

    她直觉那人潜进来绝对不是做什么好事,说不定是要害于凡朋!

    不晓得少爷会不会在外头遇到那人……

    苏盈盈心里万分焦急,幸好这时,少爷回来了。

    他一见桌上摆着完好的饭菜,小东西又已不见人影,当下心头一惊。

    “盈盈?”

    “少爷,我在这里!”苏盈盈赶紧从桌子下方跑出来,猛力朝他挥手。

    “原来你躲在这儿。”于凡朋弯下腰将她捧起。

    “你非得在每回我外出之后,躲起来让我找吗?”他半说笑半抱怨。

    她可知道,太常受到惊吓,对心脏不太好。

    他将对方放在书案上,便说:“下来,我们用饭吧。”

    苏盈盈听了,猛力摇头,拼命拉住他的手指,阻止他拿筷子。“不不!少爷,不要吃!那饭菜不能吃!”

    “为什么?”于凡朋不解。

    苏盈盈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明一遍,于凡朋立即脸色大变。

    他低头细细嗅闻饭菜,果然带着些许辛辣味,但因午膳的菜肴里,正好有麻婆豆腐这类偏辣的菜肴,所以如果不是很仔细去闻,并不容易察觉。

    他面色陡然转寒,将苏盈盈放回怀中后,马上把掌柜的叫来。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掌柜来了,见他面色铁青,似乎相当不悦,心里很是紧张。

    “我问你,方才可有任何人到账房来?”

    “方才?”掌柜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啊!方才大伙儿都在用膳,另外有一名伙计在前头看着铺子,没有人到账房这儿来呀!”掌柜很肯定。

    “这些饭菜是你让人准备的?”他指着桌上原封未动的餐食,冷声问道。

    “是、是的。”掌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担心地啜嚅点头。

    “那么,你替我尝尝味道。”他淡然要求,一双凌厉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管事,注意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啊?”掌柜的愣了愣,猜不透主子为何这么要求,只能马上联想到:“是不是菜色不合少爷口味?那我马上请人重做——”

    “不用了,我只想请你替我尝尝味道。”于凡朋什么也不多说,就只要求对方试吃。

    掌柜心头虽然不解,也不知他为何下这奇怪的命令,不过既然是主子的要求,他只能乖乖从命。

    掌柜拿起筷子,小心地取了最边缘的一块肉,毫不迟疑就要放入口中。

    忽然,于凡朋一手挡来,将他的筷子打飞。

    “行了!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试。”他已经肯定,掌柜确实不知情。

    “这些东西不能吃,你端下去销毁掉。记住,不能让任何人吃,连端去喂狗都不行,否则,连狗都会死!”

    “啊?”于凡朋的警告太诡异又太骇人,掌柜不禁背脊发冷,抖着手将饭菜端下去了。

    第7章(2)

    他走后,于凡朋冰冷地凝视着前方喃喃自语。“原以为那番警告,能让他们收敛,没想到却变本加厉……”

    “少爷?”怀中的小人儿,拉扯他的单衣叫唤他。

    他垂下眼,将手掌探入怀中,将她捧出来。

    苏盈盈一见到他,就气愤又担心地说:“少爷,那个人,一定是堂少爷们派来要害您的,往后您一定得加倍小心才行!”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就算她没提醒,往后他在饮食上也会更加小心。

    “他们真的好可恶!只要想到接下来,他们不知道还会怎样陷害少爷,我就好担心……”小人儿忧愁地垂下眉眼。

    见她为自己担心,于凡朋又不忍了,于是安慰道:“你别怕,我一定会好好解决这件事。虽然我大可将他们逐出于氏家族永远不准他们回来,只是他们与我终究是血缘之亲,若非到最后关头,我实在不愿走这一步。再说他们谋害我的罪证尚未确凿,此刻采取动作,只怕亲族长老会联合起来反抗我。”

    如非必要,他一直尽量避免那种情形发生。

    “我明白。有这等毫无人性的亲族,少爷真是辛苦了。”苏盈盈同情地道。

    “对不住,又险些连累了你。”他真的觉得对她很抱歉。

    他一心想保护脆弱的她,让她能在安全、安心的环境中生活,没想到却老是连累到她,害得她差点也遇害。

    她的身形不比他,她是禁不起任何一点伤害的。

    “或许,我该让你到外地的避暑山庄去住一阵子,好避开这些危险。”于凡朋开始认真考虑这可行性。

    但小人儿根本不让他有时间思考,马上跳出来严正反对。

    “不!我不要,我不走!”苏盈盈瞪大眼,不敢相信少爷竟然考虑要送走她。

    他认为她是那种贪生怕死、会丢下主子,只顾自己保命的人吗?

    “过去几次,那些人陷害少爷时,我都正好牵连其中,虽然我因此受害变得这么小,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人在那儿。因为,若不是正巧被我撞破那些人的诡计,少爷说不定已经被害死了!所以请少爷千万不要送走我,我个儿小,不会有人发现我,所以他们也不会提防,如此一来,我才能知道,少爷身边有谁心怀不轨要陷害您;要是送走我,少爷不就陷入毫无防备的危机之中了吗?所以拜托少爷,让我留下来好吗?少爷?”

    小人儿拉着他粗大的指,不断地哀求。

    于凡朋望着满脸企求的她,只觉眼眶逐渐发热,视线开始有点模糊。

    这小丫头,怎么能这么勇敢?

    明知继续留下来,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但为了他,她竟什么也不怕,宁愿让自己涉身险境,也要护他周全。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一个小小的人儿,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别人呢?

    是恩义?

    是人情?

    还是——爱?

    “爱”这个字,像一把斧头劈入他的心坎里。

    以前他很少去想起这个字,因为打从心底不信、不屑。

    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真心地爱自己,那么还有谁会真心去爱另一个人?

    以前的他,是决计不信的,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小丫头对她的感觉,究竟是上头那三种的哪一样?

    “苏盈盈,我问你。”于凡朋突然严肃喊她。

    “是,少爷。”苏盈盈马上立正站好。

    “你——爱我吗?”

    苏盈盈认真聆听的神情,在听完最后一个字时当场垮掉,她双眼瞪大,小嘴张成大圆形,下巴掉到脖子上。

    她……她有没有听错?

    刚才少爷是问——她爱他吗?

    不不,应该是问,她爱跟着他吗?

    还是,他问的是,她爱不爱待在于家?

    啊……他方才到底问什么?

    她凸眼歪嘴的傻样子,让于凡朋见了忍不住发噱,但不知怎的,他心里竟开始紧张起来。

    他很少有所谓“紧张”的情绪,因为他不喜欢那种被别人掌控、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即便是谈论关系着千万两的大订单,他也向来冷静以对。

    但此时,他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反应牵引,希望她说是,但又怕她回答是,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种既期待又不敢期待的矛盾心情,他自己也弄不懂。

    “少爷是说……爱?”她小心翼翼地确认。

    “对。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你为什么肯为我付出这么多?是因为爱吗?”问出口之后,再次谈论它,就好像不是那么困难。

    于凡朋直望着她,执拗地要她给予答案。

    “呃……我、我是……我想我是……”苏盈盈支支吾吾,脑中同样一片混沌。

    她其实也无法肯定自己心里的感觉,但她想,自己应该是……

    爱吧?

    若不是,她怎么会这样忧虑他的安危?甚至愿意以身涉险,也不愿他受半点伤害。

    忠心也有限度,愿意为主子牺牲自己性命的,除了天大的恩情外,就是爱了。

    她曾说过,她只是把他当成家人,所以才愿意为他牺牲。

    但她最近也常在想一个问题:见着自己的家人,会脸红心跳、手脚发软,还好想让他搂在怀中永远永远都不分离吗?

    如果以家人来说,少爷就像他的兄长;对自己的兄长有这样的感觉,这是正常的吗?

    她记得被卖到于家之前,自己有几个哥哥。

    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模糊,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在隐约的久远记忆中,她不曾这么依恋过自己的哥哥,也没有想永远留在他们身边的渴望。

    可见,她对少爷,应该不是兄长的孺慕之情,而是一个人,喜欢一个男人那种——

    爱!

    苏盈盈霎时有点惊慌,是少爷察觉到她不自觉流泄出的爱慕,所以才这么问的吗?

    他是于家高高在上的大当家、是她的主子,她有资格对他说爱吗?

    如果说了爱,那他会有什么反应?

    高兴地抱着她大叫?

    苏盈盈难以想象那幅景象,她家冷静自持的少爷,绝不可能如此!

    还是少爷会冷淡有礼地向她道谢并致歉,因为不自量力的她无法爱他?

    或者是干脆劈头骂她一顿,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法平静地面对。

    如今她已是巴掌大的小人儿,就算少爷真的纡尊降贵爱上她,可她有资格接受他吗?

    她爱上少爷,是她自不量力;但少爷爱上她,却会是个大悲剧。

    眼前的她,不能为他做一切妻子可以做的事,甚至连为他传宗接代都做不到。

    她,无法给他幸福!

    苏盈盈鼻头发酸、眼神晦暗,第一次恨起自己为何变得如此。

    如果她没有中毒变得这么小,或许她还有勇气去争取自己的幸福,也回报给少爷更多的幸福……

    于凡朋缓慢而失落地闭上眼。

    苏盈盈沉默太久了,而她的沉默,等于间接告知他她的答案。

    她不爱他。她怎么可能爱他?

    连他的母亲都无法毫无保留地爱他,他又凭什么要一个打小被于家买进来、被迫与家人离散的女孩爱他?

    于凡朋微带酸楚地摇头,笑自己愚昧。

    本来就是他想太多了,她不可能爱他的!

    “走吧……”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有多干涩沙哑。

    他连忙清清喉咙,顺道整理自己的情绪,把笼罩心头的失望与落寞藏好。

    “走吧!回府之后,我还有事得忙。”于凡朋漠然说完,径自将她捧起放入衣襟里,然后转身走出粮行的账房。

    “咦?咦?”小人儿满脸茫然。

    她还在“说”与不“不说”之间犹豫挣扎,没想到都还没决定该怎么回答少爷,他就要走啦?

    他不想知道她的答案了吗?苏盈盈心中一阵怅然。

    也对。

    少爷可能只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不是真的想知道她爱不爱他。

    本来嘛,她地位卑贱,只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