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一块石头。
好不容易有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个孩子走到了江之涛的身边,江之涛便对他们不太自然地笑了笑,礼貌地问:“你们要请家教吗?”
妻子问:“你当过老师吗?”
“当过,初中、高中都教过!”
“是在哪所学校当老师呢?有相关证明吗?”
“这个……我是说给别人当家教老师。”
“你是大学生吧?”丈夫问。
“没错,我是东北大学毕业的。”
“哦,大学都毕业了。怎么想起当家教呢,是没有找到工作吗?”
“这个……我找到了工作。但是……”
在江之涛的左支右绌中,中年夫妻带着孩子走了。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江之涛坚持着,他继续站在人比较多的地方揽活。每天都会有几个人来问一问他,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人愿意请他当家教。
毫无疑问,江之涛完全有能力教好初、高中的学生,但是在尝试过各种办法后,他最终还是没能揽到家教的活。现在那些有钱人家给自己孩子请家教,基本上都想找学校的老师,甚至要找高级教师、特级教师,或者在校大学生也行。至于江之涛这样的无业的“社会上”的人,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都不行,人家不会相信你,怕耽误了自家孩子,人家可不愿冒这个险。
这条相对好一点的路走不通,就只好另寻它途了。
找家教工作的努力失败以后,江之涛开始留意各种招工启事,特别是那些招聘记时、记件的临时性工种的招聘启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江之涛找到一个按件记酬的工作——手工缝制足球:厂方提供六边形和五边形的皮料以及针和麻绳,工人用麻绳把几十块五边形、六边形的皮料手工缝制成足球,每做好一个合格的足球得20元。江之涛觉得这个工作比较简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自己肯定能胜任,就决定到这里来挣点“外快”,补充补充他的“存款”。
把工作联系好了之后,在一个星期六,江之涛开始上班了。坐在车间里辛勤工作的他的“同事”们基本上都是一些大妈大婶,这让江之涛多少有点别扭,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想想自己那天晚上出去搞粮食时,曾经说过碰到毒蛇就“咬死它”的话,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害怕呢?倒是那些“同事”们不断地回头看他,还叽里咕噜地议论了好久。
不管那么多,挣钱才是硬道理。江之涛迫使自己静下心来,他先好好观察“同事”们是怎么做的。看了一小会,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这项工作的“技术要领”。
江之涛开始自己独立操作。虽然这种简单的体力劳动让他很快就烦躁起来,但进展还算顺利,几十块皮料被他用针成功地缝在了一起。只是,到了最后合拢的时候,怎么都合不上,差了一大截。江之涛缝制的“足球”张着一张大嘴巴,好象在嘲笑他,对他极尽奚落之能事。而且他的“足球”呈椭球状,有点像橄榄球。
没办法,只好拆了重来。重来了之后还是合不上!就这样缝了拆,拆了缝,再拆再缝,但始终做不成一个“球”,更别说足球了。
在这个不断地迫使自己静下心来的过程中,江之涛觉得他的心脏里、大脑皮层上好痒好痒,就好象有人在里面又搔又挠似的,那种又烦又气的感觉让他恨不得狠狠地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样可能就舒服多了。
江之涛非常佩服地看着那些大妈大婶们,她们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一件作品,跟她们相比自己简直是一个废物。此时,江之涛对“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
这次“工作”的结果是,江之涛没有得到一分钱,得到了一顿臭骂。他用过的几十张皮料通通都成了垃圾。
后来,江之涛又试过别的一些记件或者记时的手工活,都以失败而告终。他还应聘过打字员,他的打字速度在业余的人中间应该还算可以,但跟专业的打字员相比,未免差得太远,这碗饭他也还是吃不成。
抚今追昔,江之涛开始怀念起古代的书生来。别说那些“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成功者了,就连那些跟自己一样的落魄书生,也至少还可以帮别人写写字,卖卖对联什么的,多多少少也能换来一点碎银子。更何况那些落魄书生往往是考试不第甚至是屡试不第的人,而自己可是每试必第,怎么会落到这种连一分钱都挣不到的地步?自己二十年寒窗苦读,仔细盘点一下还是学了很多东西的,可是这些东西怎么就完全派不上用场呢?难道真的是读书无用吗?二十年呐,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难道二十年的心血就完全白费了?江之涛想来想去,好是不爽!
不爽归不爽,路还是得继续走下去。
一天下午,结束了在华冠律师事务所一天的实习,江之涛一个人慢慢地往住处步行回去。在离住处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一张很大的红底黑字的招聘启事。这次是一家物流公司在招聘搬运工,不定时工作,按工作量计算报酬。
江之涛顿时高兴起来,这个工作自己一定能干得了!搬运工需要的不就是力气吗?自己有的是力气!江之涛禁不住洋洋自得地欣赏了一下自己多年练出来的发达的肌肉,心里兴奋地想道:自己身上总算还是有能派上用场的“本事”!
江之涛毫不犹豫地就来到招聘启事上写的地点应聘。接待人员见他戴了一副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就面带怀疑地跟江之涛说搬运工的工作是很辛苦的。江之涛赶紧说自己是高中毕业,小时侯看武侠小说把眼睛看坏了,自己一直都在从事各种体力劳动,力气大得很。说完他还把他粗壮的胳膊让接待员看了看,并自豪地屈了屈他的胳膊,竭力地卖弄他那鼓鼓的肱二头肌。接待员看了看江之涛的体形,确实比较结实,就同意他留下当搬运工。
这份搬运工工作的主要任务是装车和卸车。具体一点说就是,搬运工从火车上把各种货物卸下,装上卡车运走;或者是反过来,从卡车上卸下东西,装上火车运走。
这个星期六,江之涛终于有机会发挥他肌肉发达身强力壮的“特长”,他正式开始从事搬运工工作了。今天搬运的是一箱一箱的彩电,两个人抬着走。一台彩电倒不算重,就是不太好拿,而且抬的时候必须得特别小心,万一掉到地上就麻烦大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可打死都赔不起。搬运的时候实行的是流水线式的作业,几个人在卡车上负责卸车,几个人负责抬到火车上,另外几个人则在火车上负责装车。
江之涛比较年轻一些,而且既没有卸车也没有装车的经验,所以今天他负责的是中间环节,即把彩电从卡车抬到火车。路程不远,十几米的样子,但是速度得快。物流公司嘛,速度就是生命。同时,必须小心翼翼地保证物品的安全。
江之涛和他的搭档用双手紧紧抓住彩电的包装箱,抬着一台接一台的彩电,在卡车和火车之间不断地小步快跑。这一车完了,紧接着就是下一车。
几乎是不间断地奔忙了一天,江之涛的衣服完全湿透了,胳膊、腿和腰又酸又麻。但江之涛并不觉得身体累得受不了,他的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好,而且以前踢球跑步之后比这更累。只是他的双手却完全麻木了,使不上劲,拿不稳东西,更无法攥紧拳头。
重体力劳动原来就是这种滋味!不平衡地使用身体器官,导致身体器官畸形发展或者病变,江之涛想道,以前当设计员时有时候也觉得很累,可跟这相比,那无疑是在天上了。那时侯即便是累也是有点惬意的累,哪像现在,纯粹的不舒服。
下班时,江之涛拿到了属于自己的60元工资。回到自己的小屋,江之涛摩挲着这辞职以后挣来的第一笔钱,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血汗钱呐,这可是真正的血汗钱!
这个钱怎么花呢?首先,花个10元钱买香皂和洗发水,已经很久没用过香皂和洗发水了,全身上下都是用洗衣粉洗的,头发都洗掉了好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其次,再花几块钱买一双拖鞋,洗澡的时候没有拖鞋可不行啊。第三,买两条内裤,屁股上都破了好大的两个洞,几乎跟没穿差不多了。第四,……
可惜,这只是区区60元,窘迫到了极点的江之涛已经积压了太多的基本需求需要解决了。这小小的60元哪里填得了那么多的窟窿呢!
江之涛用力地搓着麻木的双手,决定明天继续干!
第十六章束手无策的实习律师
自从江之涛完整地搞清楚了律师行业的真实情况后,尽管颇受打击,但他还是接受了现实,选定了一家离住处较近的律师事务所——华冠律师事务所,开始实习。
华冠律师事务所的规模在西都市算是中等水平,一共有五十来名执业律师,办公面积六百多平方米。它是一家典型的个体户协会,工作的时候,律师们基本上是各忙各的,没事的时候,大家则在一起斗地主、打麻将,办公室里的气氛倒还算比较融洽。华冠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其总体收入水平是比较高的,半数以上的律师年收入超过六位数。但是,跟所有的律师事务所一样,华冠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贫富差距也很大。有些律师年收入在百万元以上,有些律师入行多年以后,却仍然朝不保夕,连生活都成问题。实习律师显然就在最底层了。跟绝大部分的律师事务所一样,华冠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律师也是没有工资的。但是,不管有没有工资,要成为执业律师就必须先做一年的实习律师。
江之涛现在知道了并不是每一个律师都能成为名律师、大律师,不是每一个律师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相反,有一些律师在干了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以后,最后不得不在饥寒交迫中黯然退出律师行业。
但是,毕竟有些律师取得了成功,说明这条路并不是一条死胡同,它还是能通向成功的未来的。江之涛决定就在律师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他从小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在把情况了解清楚后,他坚定地想:既然已经进入了这个行业,就算把脑袋给削尖了,我也要挤进佼佼者的行列中去!
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实习律师们,大部分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是偶尔帮前辈们查查资料,整理整理文件,帮着写点材料或各类文书,有时候跟着出去取点证据。
由于没有什么事可做,江之涛在办公室的多数时候只能跟人聊天说笑或者是看看报纸,经常感到莫名的空虚和压抑。然而,又不能不来办公室,虽然事务所并不考勤,但是江之涛认识到,作为一名入门者,他需要好好体会体会律师界的气氛和各种“味道”,必须仔细观察和了解别人是怎么做的。老律师们怎么跟当事人、委托人打交道,办事的整个流程是怎样的,司法界在实际工作中都有些什么规则?等等。这一系列的东西都应该在实习期间,通过日积月累的直接或间接的接触把它们搞明白。否则的话,即使拿到了律师执业证书,成为了执业律师,但事实上还有很多规矩不懂,仍然是律师实务方面的门外汉,那岂不是得继续“实习”?
尽管有点压抑苦闷,但江之涛对待实习的态度是比较端正的。有事就做事,没事就观察、倾听,或者通过平时的聊天去间接地了解行业内的许多事情。
大概过了四五个月的样子,江之涛把律师行业的各种情况,以及一些或明或暗的所谓“潜规则”,搞得颇为清楚了。
江之涛现在认识到,对于律师来说,最关键的节点,重中之重的地方就是案件来源。律师与律师之间各种差距的根源也就在这里。有些律师业务量大,给人一种很成功的感觉,并不是他的法律水平有多高,工作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开拓案源即获得律师业务的能力较强。有些律师没有什么业务,让人觉得是“小”律师,并不是说他的法律水平低一些或者办事能力差多少(当然办案越多经验就越丰富),而主要是因为他开拓律师业务的能力弱一些或者是暂时尚未有效地把业务拓展开来。
对律师行业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也发现了走向成功律师的关键之所在,江之涛决定就从这个关键地方下手。
但是,发现问题是一回事,有效地把问题给解决了又是另一回事。
江之涛琢磨了很久,但总是无法找到开拓案源的切入点和突破口,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觉得自己好象站在一堵光溜溜的墙壁面前,他必须徒手攀登上去,目标明确,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第十七章曙光初现
在想方设法却又束手无策中,时间又过去了三四个月。算起来,江之涛已经实习八个多月了。
一天上午,江之涛正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像往常一样翻看报纸。有人到律师事务所来咨询问题,前台的接待小姐杜青青把人带到江之涛面前,向当事人介绍说:“这位是江律师,有什么问题跟江律师说吧。”
这是江之涛第一次独立接待当事人,以前他只能在别的律师跟当事人洽谈的时候,坐在一旁听着。这次杜青青特意把人带到江之涛这里来,可能是因为她觉得通过平时的交谈和讨论,她认为江之涛的实力颇为了得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江之涛第一次实际使用他的法律专业知识了。
咨询问题的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她的女儿要结婚,她想咨询一下有关婚姻财产方面的问题。这个问题很简单,江之涛略一寻思,就向她解释《婚姻法》有关“法定财产制”和“约定财产制”的规定和含义,以及结婚时在财产方面最好怎么处理。江之涛条分缕析,娓娓道来,那位妇女不住地点头。
二十来分钟后,中年妇女满意地离去,江之涛兜里揣着二百元咨询费。
江之涛继续看摊在桌上的报纸,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只是,他盯着报纸的目光却是散开的,连一个字都看不见。他的手很奇怪地揣在裤兜里,别人要是看见了的话,肯定会以为他那里长了个什么,他在不停地挠痒痒。江之涛在爱不释手地抚摩着兜里突然多出的二百元人民币。他想起了一年多完全没有收入的日子,想起过去三个多月,离开办公室就去当搬运工的生活,简直还不太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二十分钟内挣了二百块钱。
这个杜青青倒对我不错啊,今天怎么把人领到我这里来了?江之涛心里想道,应该向她表示感谢。
江之涛面带微笑地走到前台。杜青青正坐在前台后的椅子上发愣,见江之涛走了过来,杜青青对着他嫣然一笑。
江之涛心里一动,这姑娘还颇有几分姿色,以前我怎么一直都没注意到呢?是了,自己这么久身陷困境,犹如一只丧家之犬,饥寒交迫,垂死挣扎,眼睛里只有食物,整天盼望着老天爷可千万别下雨,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什么美女!
杜青青毕业于西都的一所礼仪中专学校,今年刚满二十岁。她的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是修养很好,仪态端庄得体。坐的时候总是上身挺直,大腿并拢,两只脚稍微分开。走起路来步履轻盈,腰肢和臀部有节奏地轻轻扭动,身姿绰约,杨柳扶风。她性格温柔,说话细声细语,从来不说脏话。像杜青青这样的女孩现在可不容易见到了,只有古时候的大家闺秀可与之相比。
杜青青是这么美好的一位女孩,但是江之涛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甚至连她的长相都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虽然他们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从正式进入律师行业以来,快一年了,江之涛的眼里没有女人,只有钱。
现在,杜青青帮江之涛挣到了他作为律师的第一笔钱,让江之涛终于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到前方微微地透出一丝曙光,杜青青马上就在江之涛心里有了一个位置,江之涛不由得对她心生感激。
江之涛走到杜青青身边,在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下,他微笑着说:“现在有空吗?怎么样,聊两句?”
杜青青面带微笑地看着江之涛在她身旁坐下,笑盈盈地说:“你想聊什么嘛?”
“我想跟你讨论一个哲学问题。”
“哲学问题啊?我不懂哲学的。”
“这个问题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哲学不哲学,挺简单的,也很有意思。”
“那……那你说嘛!”杜青青犹犹豫豫地说。
“你说这个世界上是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江之涛知道这是一个永远都讨论不清的话题,他要的也正是这种效果。
杜青青听了之后,觉得很有意思,马上就来了兴趣。她想了一下,认为先有鸡。既然杜青青认为先有鸡,于是江之涛就“认为”先有蛋,两个人就热烈地讨论起来。江之涛引经据典,从进化论、辩证唯物主义说到三个代表和科学发展观,但显然是说不清的,杜青青很容易就能说出她的理由来加以反驳。不过,好在江之涛要的就是“说不清”。
由于是上班时间,杜青青还得接待到律师事务所来办事的人,不好讨论太久。于是,江之涛顺理成章地提出晚上请杜青青吃饭,以便继续“讨论”,杜青青痛快地答应下来。借助于这么一个小小的话题,江之涛的目的很容易地就达到了。
杜青青以及华冠律师事务所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江之涛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江之涛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他每次到办公室来总是衣着得体,一副整洁体面的样子。平时吃午餐的时候,江之涛从来都不叫外卖送盒饭到办公室来吃,他哪里有钱吃那么奢侈的东西?平时,到了午饭时间,江之涛总是自己一个人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偷偷摸摸地买两个馒头吃,或者吃“霸王餐”。事务所里的人虽然知道江之涛现在没有收入,但知道他以前工作过,以为他肯定还是有一定的积蓄。没有人知道江之涛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竟然一直都处于饥寒交迫、垂死挣扎的绝境。
当天晚上,江之涛咬咬牙,请杜青青来到一家自己这一年多来连到门口看一眼都不敢的“高档”餐厅——肯德基。整洁明快的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在柔和的灯光下,杜青青显得越发的娇艳。杜青青是第一次单独和江之涛出来吃饭,有点拘谨,俊俏的脸稍带娇羞。
江之涛有点入神地看着杜青青,发现这个女孩真的好漂亮!貌美如花,端庄典雅,楚楚动人的古典美让她在花里胡哨的现代女人们中间有着一股无法抗拒的魅力。
杜青青见江之涛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泛起了潮红,她娇声嗔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嘛?又不是不认识。”
“呵呵,当然认识了!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可是,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这么漂亮呢?”
“谁叫你那么高傲呢?我这种前台接待员你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你当然就不会注意到我了。”杜青青笑着说。
“我怎么会高傲呢?我的性格一直都很随和的。”
“还不高傲啊?你平时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正眼看我,目光总是散开的,神情忧郁又显得很深邃,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会吧!我是那个样子吗?”江之涛笑了笑,又说,“你刚才还在怪我看你呢!”
“刚才是你第一次用那么亮亮的眼神看着我,我还不太习惯。”
“也是啊!”江之涛笑呵呵地说,“没关系,以后我总是眼睛亮亮地盯着你看,等你习惯了就好了。”
杜青青的脸马上就红了,低下头去喝饮料,眼睛躲躲闪闪地避开江之涛的目光。
江之涛继续找了一些别的话题跟杜青青聊天,“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当然没有再讨论了。在江之涛的引导下,两个人天南海北,东谈谈西扯扯,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在愉快的交谈过程中,江之涛看似随意却又不失时机地跟杜青青提出,以后如果有人到事务所来咨询的话,尽量多地带到他这里来,好让他能有机会“多练练”。杜青青没有任何迟疑就答应了。
江之涛和杜青青在餐厅里聊了三四个小时,觉得时间很晚了,他们决定回家。江之涛叫了一辆出租车送杜青青到她家的小区门口。杜青青下车后,江之涛让出租车拐弯到另一条街上,然后自己下车步行。虽然已经快十点了,但江之涛还是决定花上一两个小时走回住处去,这样至少可以省下二三十元钱。
刚刚到手的二百元钱还没有捂热,转眼之间就只剩八十多元,但江之涛认为今天晚上咬着牙花出的这一百多元很“值”。想到这里,江之涛心里愧疚起来:自己怎么这么功利地对待杜青青呢?她是这么好的一位女孩,千百人中都不见得能找得出这么一个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可恶呢?不管是考虑什么问题还是做什么事情,都是“利”字当头。以前那个重义轻财、满腔热血的理想主义的江之涛到哪里去了?才一年时间,我怎么就判若两人了呢?江之涛觉得好象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自己的处境是如此艰难,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在这个求生存的过程中,自己偷了别人的庄稼,吃了“霸王餐”,高级知识分子竟然屁颠屁颠地干起了搬运工。自己由一个理想主义者变得越来越功利,实在也是不可避免。
是环境改变了我,是社会塑造了人。
江之涛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边走边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前自己读到《吕氏春秋》里面的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这句话既势利又刻薄,认为这是吕不韦的门客们在战国时代礼崩乐坏的极端社会条件下的一个极端判断。可是现在细细一琢磨,虽然还是觉得它有点极端,但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认为它也确实不无道理。
江之涛在路上走着,眼前浮现出杜青青那姣好的面容,他的心动了动,这种又漂亮又端庄的女孩现在可不好找了。
自然而然地,江之涛又想起李媛来,她现在怎么样了呢?都快一年没有联系了,她现在兴许正在热恋当中吧?想到这里,江之涛觉得自己的心肝好象被人切走一块似的,痛而空,在痛彻心髓中夹杂着巨大的虚空感。
嗨!自己不是早就决定放弃了吗?怎么还这么牵肠挂肚的!
算了,不想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江之涛加快了脚步。
江之涛的一百多元确实花得很“值”。从此以后,杜青青跟江之涛的关系就不太一般了。坐在前台,负责接待工作的杜青青,经常性地把主动找到事务所来的各种当事人带到江之涛面前,向别人介绍说:“这位是江律师,非常出色的!”
然后,江之涛就为他们提供咨询服务,或者代写法律文书、起草合同,再然后,当然就是顺理成章地收咨询费、代书费了。
就是靠着这些别的律师们看不上眼的咨询费、代书费,集腋成裘,作为实习律师的江之涛,从他进入华冠律师事务所的第九个月开始,一个月的收入达到了两千多。
经历了严酷岁月,长期食不果腹,备受煎熬的江之涛,现在觉得自己“财大气粗”了。霸王餐肯定是再也不用吃了,搬运工自然是无须再做下去,他甚至还在时隔一年多之后为自己更新换代了两件衣服。
江之涛与杜青青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他们最近经常在一起吃饭,一起玩。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经常接触,江之涛发现杜青青是一位非常体贴而善解人意的姑娘。比如说,在吃饭的时候,江之涛的双眼在桌子上就那么随意地扫视一下,杜青青就知道他在找纸,然后纸就递过来了。一起吃了几次饭之后,江之涛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杜青青就一清二楚了。杜青青还不让江之涛每次都花钱,她说她知道江之涛现在没什么钱,还是省着点好。她还说其实江之涛第一次请她吃饭时本来她想付款的,只是怕伤了江之涛的面子才没有提出来。
杜青青这些很动人很女人的美德,让江之涛既感动又心动,也让他更加惭愧,甚至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不敢面对杜青青那清澈透明的如水的眼睛。他非常愧疚地想:我怎么连这么好的女孩都要以一种功利的心态去跟她交往呢?这么好的女孩在我眼里怎么都成了一块垫脚石呢?
嗨,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是出于一种功利的目的在跟杜青青交往,但是江之涛发现自己真有点喜欢上杜青青了。以前,江之涛在看金庸的《鹿鼎记》的时候,在里面所有的女主角中,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双儿。双儿姑娘的漂亮乖巧、善解人意和忠贞不二,让江之涛神而往之,他真想钻进小说里去,好让自己能够搂住这位动人的双儿姑娘。
而现在,这位杜青青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双儿姑娘吗?每次跟杜青青在一起的时候,江之涛都会有一种温暖而甜蜜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有时候他真想把杜青青拥在怀里,轻抚她的秀发,感受她的柔情蜜意。
只是江之涛现在还深爱着李媛,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回忆的李媛。虽然江之涛曾经决定要放弃李媛,但是随着他的情况逐渐好转,他对李媛的思念也越来越强烈了。可是每当江之涛思念李媛的时候,他就会心情沉闷地想:都已经一年没有跟她联系了,她现在很可能另有所爱了,她是那么出色的一个女孩。再说,就算她没有另有所爱,可我以前曾经跟她说过做了律师后每年的收入可以达到数十万、数百万元,而现在的实际情况呢?还不如在城辉科工集团时的水平。这个样子怎么有脸去见她呢!即使李媛不在意这些,愿意继续跟我在一起,但如果杜青青知道我有女朋友的话,会不会就不把这么多的当事人带到我这里来了呢?那我岂不是又得去做搬运工,到时候还是得断了跟李媛的联系。
算了!还是继续努力,等大功告成的时候,再看有没有机会跟李媛重温旧梦吧。
第十八章屡败屡战
(一)
江之涛终于熬过了一年的实习期。
现在,他正式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执业律师了,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真正的“江律师”。
捧着红色的律师执业证书,抚摩着封皮上烫金的国徽,江之涛心情复杂、五味俱陈。他的内心深处有诸多忧虑,他不能肯定,自己历尽艰辛才获得的这本烫金的红色证书,到底是推开金色之门的敲门砖呢,抑或只不过是废纸一张。要知道,既有很多成功的律师,也有不少连下岗职工都不如最后不得不改行的律师。
在杜青青的密切配合和无私帮助下,江之涛的生存危机在实习的后期就已解除,他的情况比下岗职工好多了。现在,如果江之涛每天都坐在办公室里的话,靠着杜青青带过来的咨询费和代书费,他平均每个月大概能挣到两三千元钱。然而,他对现状并不满意,这样的收入水平离他的目标相差太远太远。道理很简单,他当初之所以决定考律师,是冲着数十万、数百万的年收入来的,也是为了创造条件实现他的企业家梦想,而不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否则,他又何必从工作稳定待遇不错的大型国企辞职呢?
为了让自己尽快发展起来,江之涛决定主动出击。江之涛认为,有些律师之所以案子多业务量大,那是因为他们通过多年的工作,在一定的圈子里积累起了人脉关系。而自己之所以没有案子,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人认识自己,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世界上还有“江之涛”这个人。江之涛决定,要主动地让尽可能多的人认识他,要让人们知道世界上有一位律师名叫“江之涛”。
为了宣传自己,江之涛印了几千张名片,然后像推销员一样地出去“扫街”、“扫楼”——一条街一条街地发名片,一层楼一层楼地发名片——以图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当然,他发名片的对象不是街上的行人,而是有针对性地发名片。
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江之涛用他的两条腿几乎走完了整个省城,他以每天一百张以上的速度把名片散发到各家公司、社区居委会和妇联等单位。
江之涛非常满意自己的进取精神和工作效率,心想:现在至少已经有几千个单位和个人知道了我江之涛律师了,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朋友有了什么事情应该就会来找我江律师了吧!
在深深的期盼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但是,过了很久,江之涛也只不过是接到过几个咨询电话而已。他通过“扫街”、“扫楼”的方式散发出去的几千张名片好象是扔进了大海,没有给他带来一分钱的收入。江之涛的又一次努力以失败而告终,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猜想,也许是律师的这种推销自己的方式让别人心生不信任吧!
后来江之涛又试过许多别的办法,但都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就这样出击、跌倒、再出击、再跌倒,然后继续出击。
(二)
在跌跌撞撞中,在苦闷压抑但是又很不服气中,时间又过去一年,江之涛已经二十七岁了,离三十岁——所谓的而立之年,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
一天下午,江之涛帮另外一位律师到看守所会见几个犯罪嫌疑人。见完人之后,江之涛从看守所里走出来,他看到许多犯罪嫌疑人的家属一群一群地在看守所大门外面来来往往。这些人到这里来是为了给被关在看守所里的亲戚或朋友送东西。
看到这么多的家属在看守所门前焦急地走来走去,一直都在琢磨着怎么开拓案源的江之涛脑袋中灵光一闪,这一束灵光让江之涛在层层迷雾中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江之涛为自己突然产生的灵光激动得手心都冒汗了。
过了一会儿,他镇定下来,仔细考虑出了一套行动方案,然后又反复推敲了一下,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决定将方案付诸实施。
江之涛观察了一下看守所门前的四周情况,发现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看守所门口附近做小生意,就走过去向他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虽然江之涛并不抽烟。
江之涛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与中年男子攀谈起来:“大哥贵姓啊?”
“呵呵,我姓丁。”因为江之涛刚刚照顾了他的生意,中年男子满脸堆的全是笑。
“哦,原来是丁大哥。最近生意怎么样,好做吗?”
“唉,生意不太好做!像我们这种小摊摊,虽然我们凭良心吃饭,进的都是好东西,可是总有人怀疑我们卖的是假货,或者是质量有问题的次品货,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到我们这种小摊摊上买东西。唉,难呐!”说完,老丁摇了摇头。
江之涛心里非常高兴地想道:这个老丁,还挺健谈的!
“不会吧?我看你摆摊的这个位置挺好的,你看,人来人往的,”江之涛指了指看守所旁边的人流,“总有不少人来买吧!”
“他们呀?他们都是关在里面的犯人的家属,是来给家属送东西的。很少会有人来买我的这些东西。”
“不过,在我眼里,看来看去我都觉得他们就是钱,而且是大钱。”江之涛笑着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挣他们的大钱?”
“瞧你这知识分子,就别拿我这种小老百姓穷开心了,我哪里有什么本事挣大钱?”老丁好象不太相信,但又满脸期望地看着江之涛,焦急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是说真的!你刚才可能看到了我是从看守所里走出来的。我是律师。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挣到大钱。当然,我也会从中获得好处。”江之涛顿了一下,面带笑容地直视着老丁。
老丁喜出望外的心情溢于言表:“真的?你没有骗我?”
江之涛没有理他,指着看守所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群,继续说下去:“你看他们,都是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大老远地特意从外地跑过来给家人送东西,他们肯定很担心亲人的各种情况。我相信他们中的一些人,一定既愿意也有能力给被关在里面的亲人请律师。你说呢?”
“对,对!我也这么认为,那然后呢?又怎么合作挣钱呢?”老丁有点迫不及待了。
“很简单的流程,你过去,个别地找到他们,问他想不想请律师,如果想请的话,就向他介绍我,然后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