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蓉为已空的杯子再添倒热茶。啜饮之前,先嗅闻茶之香气,再一口饮尽,温润甘醇的美好滋味,的确有别于冷茶的苦涩。
“好一句不懂。哈……”老翁哈哈大笑,笑得别具深意。
他这个孙女自小便聪慧得很,能力不输男儿,甚至可独力挑起一庄大小事物,是她大哥得力的助手,在处理自己的事上,更是独立得很,不喜欢别人插手,十分有自己的主见。
“外公,你笑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刺目。”像只老狐狸。
“臭丫头,还是你师兄对我这个老人家较懂得尊敬。”
老翁佯怒地啐骂。想到另一名得意的徒孙,总算稍感欣慰。
“是啊!有师兄继承你的神医之名,的确是比你不争气的孙子和孙女要来得好多了。”
上官蓉语气酸溜,可脸上却丝毫不在意。
老翁早知她的反应,这回更是长叹,虽明知事实如此,心底仍有些遗憾。
想到他们岳家,五代以来皆有神医之美誉,堪称神医世家,可直到他这一代,只留下一脉,爱女和女婿夫唱妇随,侠骨仁心,的确将他们岳家救世的医旨发扬光大,只可惜已于三年前不幸逝世。
留下的两名儿女,却因打击过大,而有了偏激的想法,如今接续他衣钵的只剩下一位徒孙东方堂,且在江湖上已享有盛名。说不觉得遗憾是骗人的,可至少是有人继承祖先的遗愿,他百年后,也不至于愧对他们了。
“丫头,你师兄如果向你要药材,你可别小器不肯给。”
“外公,你放心,我怎么敢不给呢?”
师兄可是为了“济世救人”,她怎敢不给?想到这她就心痛,这几年来,师兄已不知跟她拿过多少珍贵难求的药材,她虽心疼,每每还不是乖乖地交出来,而且还是分文不取,实在是有违商家本色。
老翁不理会孙女语带嘲讽,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睿智精明的双眸彷若洞悉一切,直视着身旁的孙女。
“人生在世,生死有命,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不应太过执着,徒惹一身的愁苦。”
凤眸微敛,把玩着手中的瓷杯,俏脸上平静的神情,令人无法看破。
老翁见状,暗地里喟叹,这丫头就是无法走出自责的桎梏,实在令人担心。
“外公,你这阵子,可还会出远门?”
不想话题绕着自个打转,她连忙换个话题。
“过几天我会带着小虎出远门一趟。”
老翁每一段时间,便会四处远游,看遍五湖山岳,行踪及归期皆不定,只看当时的心情而定。
明了孙女不愿多谈,他也不再多问了。至少孙女这两年状况好多了,怕只怕这情况将随着唐鹰的离去而改变,而这改变或许也会是个转机,这是他衷心所盼望的。
“一路小心。”
虽然外公武功不凡,可毕竟年岁已高,还好身旁还有个小虎可一同照应。
“外公反而还比较担心你,丫头。你一向聪颖,既然知道自己要什么,千万别错放了。”老翁语带深意。
上官蓉沉吟了会,望着无垠的穹苍,头一次难得地坦白——
“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上官姑娘,你们终于回来了,这位公子已经等了你们一天了。”
喜儿看见失踪一天的两人甫踏入客栈,连忙迎身上前,指着中问的那桌位子。
“我不认识他。”
上官蓉睇视他一眼,俏脸上面无表情,转身就要走上阶梯。
“蓉蓉,我可以私下和你聊聊吗?”
宫弘身形一闪,适时地阻挡她的去路,双眸热切地注视着她。
“唐鹰。”
螓首微侧,无视他的存在,出声喊道。
在她出声的同时,一抹颀长身形眨眼问出现在两人之间,挡去他爱恋的目光。
“让开。”
黑眸泛着一抹寒冷,那眼神犹如盯住猎物时所流露出噬血的冷意,令人战栗。
宫弘不由自主地后退。这人到底是谁?他全身散发出一股难言的气势,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绝不是个寻常的护卫。
眼看上官蓉已走上楼梯了,不死心地急忙再出声:
“蓉蓉,你今日若不和我一谈,我明日还是会再来的!”
娇美的身形停在阶梯上,不再举步,片刻后,又再踏上阶梯。就在宫弘放弃时,轻软的嗓音响起——
“让他上来。”
宫弘难掩脸上的欣喜,深怕她反悔,三步并二步连忙尾随其上。
注视着那跟上去的身影,黑眸竟觉得刺目,不发一语,跨步跟上。
“有话快说,说完请你马上离开,别再来打扰我了。”
甫推开客房的木门,上官蓉即走到窗边,不愿多瞧上他一眼。
“蓉蓉,你真那么恨我吗?”
宫弘唇角扯出一抹苦笑。被自己所喜爱的女子这般厌恶,任谁都无法接受。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又怎么能谈得上恨呢?”
立于窗边的纤柔身影,依旧背对着他,吐出的话却十分伤人。
“我永远无法忘记,初见你时,你喊我一声宫大哥,那时的你活泼善良得像只小麻雀似的,每日绕在我病床旁,陪我说话解闷,你的笑颜和每一句话,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我就对自己说,如果我能捡回一条命的话,我一定会开口向你爹娘提亲的,只是没想到……”
若不是他身中奇毒上门求医的话,他不会认识他这一生中最想要的女子,但也因如此,他却间接害死她爹娘,令她对他心怀怨恨至今。
他的命,是用她爹娘的命换来的。对她,他除了一颗想弥补歉疚的心之外,更有浓浓的爱意,只要她肯接受他,他愿以他的生命起誓,今生绝不负她。
“你定吧,我并不恨你。”她恨的是她自己。
“蓉蓉,你该明白我对你……”
“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你走吧。”
既然对他无意,她就绝不会给他任何希望。嗓音依旧漠然。
宫弘注视着那抹娇美身形,脸上掠过一抹黯然,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放弃。
“在离去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当日你救了舍妹,可却伤了天狼帮的人,我怕他们会找你麻烦。”
天狼帮,位于昌平县十里之外,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盗匪所结合成的帮派,已于月前被他们天剑派所剿灭了,可仍有几名漏网之鱼,其中就包括天狼帮的帮主沉宽。
沉宽一直躲在暗处,伺机对天剑派的人报仇,好不容易找到的报仇机会,却被上官蓉给破坏了,还被她所伤,只怕他们会将矛头转向她。
叠泛不用你担心,我自有人保护。“
那日她与他们交手过,她的武功犹在他们之上,何况还有唐鹰在,她又有何惧。
“既然如此,那我先行告辞了。它日若有需要,即使是粉身碎骨,我也一定会替你办到的。”
宫弘不舍地再望了眼始终下愿面对他的纤柔背影,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这才离去。
唉!总算是走了。
上官蓉听闻他离去的脚步,这才松了口气离开窗边,走向桌旁椅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瞄了眼伫立在门外,从头到尾目睹一切的颀长男子。
“我们明天就离开这。”
“怎么?你不是说想多留几天?”
嘴角扬起一抹冷嘲,她此刻苦恼的模样,还真是难得一见,莫名地令他心情太好。
“我有没有说过,你这种要笑不笑的神情,还有那藐视人的眼神,特别地令人厌恶?”
上官蓉双肘托腮,明艳动人的脸上,笑容格外灿烂甜美,美得令人发毛。
“如果真让你厌恶的话,那也只能怪你当年一时眼拙,选错了护卫。”
一向淡漠的语气,此时含了一丝恶意,轻松地反将她一军。
很好,他倒是挺会记恨,将她说过的话,全数奉还给她。
不过无妨,她记恨的本事,绝不输于他。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如同相处过的每一天,可却让适巧经过的喜儿听得心惊胆跳。
好一对奇特的主仆。
离开昌平县后,三人继续赶路,于晌午时,来到一个叫做“孙家村”的村落。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大伙全都兴匆匆地往前头跑去,前面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喜儿看着一群人,直往他们眼前奔过,全都目标一致地往前跑去。
“这位小哥,请问一下前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上官蓉拉了位正经过他们眼前的小伙子,好奇地问着。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前面正是我们村长在替他女儿举办拋绣球招亲,只要未婚的男子,全都可以参加,你们要不要一起过去凑凑热闹?”
年轻人打量了他们三人一会,热心地解释完,便急忙地跑开,就怕错失良机。
“上官姑娘,我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喜儿一脸兴味,她从没看过这么有趣的事情,真想瞧上一瞧。
“也好,反正我也没看过,就去看看吧。”
上官蓉无异议,率先举步也跟上去,身后跟着一脸兴奋的喜儿,和冷着一张脸的唐鹰。
三人来到时,正是最精采的时刻,就见在一间客栈的二楼,一位身着大红嫁衣、打扮美丽的少女,手上正拿着彩球,来来去去正陷入考虑该往哪个方向丢去。
“哇!敢情这孙家村所有的男子,全都往这挤来了?”
上官蓉看着挡在前头的人潮,啧啧出声,瞇起凤眸,依旧无法从挡在前头的一堆人潮中,看清那位拋绣球的女子生得何种模样。
“唐鹰,你看得清楚,快告诉我那位姑娘长相如何?”
上官蓉问着身后的冷峻男子。依她所见,若是长得美的话,又何必办这绣球招亲?可若是长得丑的话,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来?这也是令她好奇的主因。
“无聊。”唐鹰言简意赅,冷哼。
上官蓉似是早料到他的回答,也不以为忤,侧首问着身旁的喜儿。
“我也看不清楚耶,可是方才那位小哥不是说了,要未婚的男子才可以参加,可怎么参加的人年纪老、中、少都有呢?还真是奇怪。”
喜儿纳闷地望着人潮里的众人,她明明看到几个年纪约四、五旬的男人,难不成他们都还未成亲吗?
上官蓉闻言,忍俊不住笑出来。这情形她方才就发现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这下被喜儿大声说出来,前头有几名不符合规定的人,正转头瞪视着她们,朝两人吼道:
“我们都还没娶妻不行吗?”
喜儿被这么一吼,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再说些什么。
上官蓉则是笑到肚子痛,整个人往后倒向唐鹰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站好,别赖在我身上。”
唐鹰冷峻着一张脸,双掌握住她双肩,不让她直往他身上倒去。
“你这人真小器,借靠一下都不行吗?”
上官蓉在他怀里转身,面对他冷硬的臭脸,陡然想起,认识他快两年,好象从未见他笑过,真想看看他笑时的模样。
“不行!”他依旧是那张冷脸,从薄唇吐出的话铿锵有力。
上官蓉楞了半晌,才听清楚他的话,正待反唇相稽。
蓦地,身后传来众人的鼓噪惊呼声,一颗彩球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上官蓉怀里,凤眸掠过一抹狡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彩球塞进唐鹰怀里,然后身子迅速地退开。
在众人将唐鹰包围的同时,黑眸掠过一抹寒光,狠狠地瞪视闪到人群外的娇柔身影。
“上官蓉!”他发出一声暴吼。
第四章
“唉!为何我们会沦落到夜宿这荒郊野外的地步呢?”
上官蓉丢了枝树枝进火堆里,发出劈啪轻响,树枝迅速被火舌给吞灭了,燃烧出温暖的火光。
晌午时,那场绣球招亲,由于唐鹰抵死不娶,还摆出那张冷峻的脸孔来威胁众人,结果气得脸上无光的村长便号令全村的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他抓到成亲!
碍于村人全都是不会武功的人,所以初来乍到的三人也不便还手,也就只好躲躲藏藏、狼狈地逃出孙家村,流落到夜宿这树林里了。
“上官姑娘,你快别说了。”
喜儿害怕地看了眼身后倚靠在树旁那张阴鸷的脸孔,真怕哪一天会见到他们两人自相残杀起来。
“我说的是事实呀,其实那位姑娘模样长得也不错,唐鹰这么一跑,岂不破坏了人家的绣球招亲,让那姑娘难堪吗?”
她可是难得好心替那位姑娘设想,想想以后这件事,一定会被当成笑话,姑娘脸皮薄如何能禁得起大家的取笑。唉!可怜呀。
“这件事就先记下,你该明白,我从来就不是个君子。”
唐鹰双臂环胸,唇角扬起一弧森冷的笑,黑眸冷冷地直视于她。
有道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而他向来就不以君子自称,所以此仇他很快就会回报于她的。
他话里的意思她懂,朱唇不惧反笑,意思是——她随时奉陪。
喜儿来回看着各峙一方的两人,下意识地挑了个离两人较远的安全位子坐下。
只觉得今夜格外难熬。
随着夜深,三人各据一方,席地而睡,火堆里的火早已熄灭,更觉得寒意逼人。
蓦地,树林深处传来异响,同时惊醒了唐鹰和上官蓉两人。
就在两人全神戒备时,几名黑衣人从林间窜出,同时间唐鹰拔剑而起,两方人马随即展开激战。
兵刀的交击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喜儿,喜儿清醒后见到这阵仗,吓得挨近上官蓉身旁。
“上官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唐鹰可以应付。”
上官蓉注视着两方人马打斗,就见那六名黑衣人不是唐鹰的对手,已渐屈下风;六名黑衣人见情势不利,落荒而逃,而唐鹰看来是不想轻易放过他们,也跟着追上。
喜儿见黑衣人全走了,松了口气之余,小脸浮现羞赧不安,低道:
“上官姑娘,我……我想去方便一下,可我又怕……”
“别担心,若是有事,你可以大声呼喊,我会尽快赶到的。”
上官蓉含笑安抚,虽然不知道方才那些黑衣人是何方人马,可依她猜测可能是天狼帮的人,既然落在唐鹰手上,那么他们是别想活命了。
就在喜儿离去不久,她又重新生起火来,正在奇怪为何喜儿怎么还未回来,陡然树林问传来喜儿的尖叫声。
上官蓉忙不迭地提剑,身形迅速循声而行,来到树林深处,可却见不着喜儿的踪影。
“喜儿!你在哪里?”
她一面大声呼喊,凤眸机警地巡视被夜色笼罩的树林,暗地里防备任何风吹草动。
“上官姑娘——救我……”
喜儿惊慌的求救声再次响起,上官蓉于原地凝神细听求救的方向,确定方位才跨出一步,忽地——
“咻”一声,一枝暗箭破空朝她袭来。
上官蓉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地弯身躲过,可就在她起身的同时,一枝枝暗箭从四面八方乱箭齐发,势要置她于死地。
一个凌空飞跃,长剑挥舞,护住周身,不到片刻即将射向她的暗箭一一打落。
“啊……”凄厉的尖叫声从树林间传来,也让上官蓉一时乱了方寸。
“喜儿……啊……”
一枝箭矢破空而来,在她分神之时,狠狠地射向她左胸,也令她由空摔落于地。
上官蓉咬牙将箭身折断,左胸处传来火焚般的疼痛,伴随着一股噬骨的剧痛,迅速地席卷她周身百骸。
这箭有毒!
俏脸因剧痛紧皱,随着噬骨的疼痛侵蚀,她还感觉到身子冷热交错。到底是谁那么想要她死?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了,身子无力地躺在地上,可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无声地走进,直到那人来到她眼前,凤眸掠过一抹惊诧。
“为什么?”她忍痛地低问。
“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们兄妹将陈昆给打成重伤,还不准城内任何大夫替他诊治一事?更过份的是,你们还使计令他们父子无法立足于姑苏城内,也因为如此,害得陈昆延误看诊,如今变成废人般,只能躺在床上过活。”
说者脸上流露出狰狞的笑,似是十分欣赏上官蓉的痛苦,这是她该得到的报应。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想不到她上官蓉,也会有识人不清的一天,只是就这样死也太不值得了。
“陈昆是我大哥,这下你该死得瞑目了吧?”
扭曲的脸孔逼近她,带着诡意的笑容,凑进她脸旁,轻抚着她无血色的痛苦美颜,啧啧出声……
“上官蓉!即使在这垂死之际,你的脸看起来依然美得惊人,我一向妒嫉别人长得比我美,所以你猜猜看你中的是什么毒?”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凤眸无惧地瞪视着她的手,即使她全身被剧痛所侵袭,连动一根手指都乏力,她也不想让她碰她一根寒毛。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树林间。
“哼!你死到临头还嘴硬得很!”
瞧着她细嫩的脸颊,被她一巴掌打得红肿,脸上浮现一丝快意混合着妒意,像是欣赏够了她痛苦的模样,决定好心地告诉她答案,也想看看她听到时惊恐的表情。
“你中的是唐门的『索命三绝』,中此毒者绝活不过半个时辰,而且死状极惨,可惜了你这张花容月貌,即将变成七孔流血的骇人模样了。”
“这就是你故意将唐鹰调开的原因?”
上官蓉轻易看穿她的计谋,想来那些黑衣人也是和她有关。
“你的确聪明!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不错,那些人是曾经被你所伤天狼帮的人,他们本来就计画好要找你报仇,我只不过是出了一笔钱,让他们在达成心愿时,还可以赚到一笔银子,只不过就看他们是否有命花而已。我要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拖住唐鹰半个时辰,我可不想等待以久的报仇机会,被唐鹰给破坏了!”
别人不知道唐鹰的真实身分,她这个拜在唐门门下的人,绝不可能不知道,唐门现今唯一的少主,她当然不可能与他正面过招。
“你既然知道他的身分,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好痛!全身犹如万蚁噬骨般疼痛,紧随着火焚和寒冷在体内流转,她快撑不下去了,难道她今日真得命丧于此?
“你休想骗我,我一路上仔细观察过你们,唐鹰那恨不得杀了你的模样,我可不会看错!说不定我替他杀了你,他还会感谢我!”
两人相处的情形,她一路上看得十分清楚,以唐鹰对她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模样,两人无论怎么看,都应无任何主仆该有的基本情谊,她应该不会看错的!
“上官蓉!你就在这,慢慢享受等死的滋味吧。”
为免万一,她还是尽快离去的好,反正半个时辰快到了,上官蓉必死无疑的。
树林间又恢复寂静,呼啸而过的刺骨冷风,穿梭在树林问,发出彷若哀鸣的风声,辗转回荡……
不对劲。
由空而落的挺拔颀长身形,回到原来休憩的地方,只见到重新被生起的火堆,却没见到半个人影,一股打由心底窜起的不安,莫名地席卷于他。
脚下不敢稍有迟疑,身形一拔,往树林深处而去。
飞掠穿梭于山林问的身形,远远地即见到那抹熟悉的水蓝色身影正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心底的恐慌加深了,随着脚步一步步地接近,直到入目所及,他整个人如遭雷殛,狠狠地撞击于他胸口,令他向来冷峻的脸孔,浮现一抹惧怕。
原本明艳动人的五官,此时双耳中正不停地流出血来,就连鼻下也开始渗出血来。
“不——”
从震愕中迅速回神来的他,犹如野兽失去伴侣,发出一道惊惧的吼声。
颤抖的双手忙不迭地将她小心扶起,从怀里探出一小罐白玉瓶,迅速地倒出三颗药丸,塞入她嘴里,双掌置于她背后,运用内力助药效快速地运行。
须臾间,怀里昏迷的人,吐出一大口黑血后,昏厥于他怀里,才让他恐惧不安的心稍微平抚。
只要再晚个一刻,即使大罗神仙来,也救下活她了。
双臂紧紧地搂抱怀中失而复得的人。若不是他察觉那几个黑衣人根本无意与他为敌,倒像是在拖延时间,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反而速战速决,尽速解决他们,赶了回来。
微颤的大掌,轻抚她左颊明显被掴的红肿,黑眸在瞧见她左胸上的断箭,掠过一抹狠戾。
脸孔深埋于她颈间,深吸了口属于她的淡香,将她小心地搂抱起,身形一拔,迅速离开这片树林,消失在黑夜中。
“好个『索命三绝』,就算是及时解了毒,没有生命危险,可毒性却早已伤及五脏六腑了,若不妥善治疗,怕是日后就得拖着这副孱弱的身子过活了。”
老翁心疼地瞧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孙女,再看了眼伫立床边已失去平日的冷漠、脸上透露着焦虑的男子。
“这我清楚得很,否则我为何会回来找你!”
就是太清楚这毒性的后遗症,所以他才会连夜抱着她,重回这虎头山,只因他明白,眼下能救她的,只有眼前这老人,而且他也必会倾力相救。
唐门里有千百种毒药,各种毒不论其毒性强弱,皆有独门解药,唯除索命三绝较为特别,中此毒者,若未及时在半个时辰内解毒,则会七孔流血而死,死状极惨;可就算在半个时辰内及时解了毒,毒性的蔓延却早已伤及五脏六腑,就算救活了,势必也得花费上一段时间的细心调理,才能把身子重新调养回来。
所以索命三绝真正的可怕,反倒不是七孔流血而亡,而是救活后,若没有细心调养,终其一生,都得拖着孱弱的病骨直到死。
“小子!你身为人家的护卫,却没能保护主子的安全,你该当何罪?”
老翁不舍孙女受的苦,忍不住朝他破口大骂。亏这小子还是唐门的少主,竟然会让他保护的人,中了自家的毒,而且还是最麻烦的一种,怎不教人生气!
“废话少说,你还不快医她!”
唐鹰见他迟迟不医,早已失去耐性。这对祖孙都有逼疯人的本事,不愧是祖孙。若非此地离唐门老远,他又何需在这低声下气求人!
“你这小子……”
老翁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小子也不反省自己的错,还敢对他大吼,真有种!
“师公别气了,唐大哥也是担心师姐,你就快快替师姐医治吧。”
小虎急忙拉住正准备卷起袖子的老翁。连他都快急死了,又何况是连夜送师姐来的唐大哥,都什么时候了,师公还有时间斗气,真是……
“你以为我不想医吗?而是我不方便医呀!”
老翁火大地吼道,顺势赏给敢阻挡他的小虎头上一记爆栗。
“把话说清楚?”
黑眸有抹忍耐。这老家伙就不能一次说个明白吗?
“好!我就说个清楚。”
老翁以脚勾来一个板凳,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开始说明他为何迟迟还没动手医治的原因。
“因为毒性早已伤及五脏六腑,以她的情况至少也得花费上半年的时间医治,若要让丫头的身子早日复原,最快的方法就是,让她全身赤裸浸在药桶内,还需要有一个内力高深的人助她将药气输内她体内,依我估计至少也得七天,这七天是关键期,若是效果好的话,之后仅需要两个月的调养,身子就能复原。”
老翁话一说完,精烁的老眼直视着唐鹰,等待着他的反应。
在这虎头山上,只有他是适当的人选,若他没有看错,这小子那焦虑的表情,不像是对他的丫头无动于衷才是,他赌上一赌——
“我来!”黑眸凝视着床上的人,连一丝考虑都没有。
“小子,你可知这答应后,将负何种责任?”
老翁笑得诡谲,好心地提醒他。他可不希望他将来会后悔。
“这我知道。”
炯亮的黑眸无一丝犹豫,早在树林见她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他就已明白自己的心了。
“很好。小虎准备热水!”
老翁确定他的回答后,便急忙开始动手张罗所需的药材,留下两人独处。
颀长的身形坐落在床畔,从怀里探出一盒药膏,小心地在她红肿的脸颊上涂抹。
黑眸凝视着她无血色呈透明的俏脸,浓眉厌恶地拧起,他讨厌她这副模样。
宁可她刁蛮任性地对他、气得他恨不得杀了她,也不要她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
冷峻的脸孔凑进她耳畔厮磨,双臂紧紧地将她搂抱住。
原以为两年一到,他就可以摆脱她了,没想到这回主动系上这条线的人,竟是他。
而他甘之如饴。
两年前——
“你要找的人已不在这世上了,请回吧。”
少女有张明艳绝伦的美颜,一双闪着慧黠的凤眸,注视着眼前的雨人,秀眉不悦地微蹙。又是来求医的人。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上官夫妇真已不在世上?那敢问可有继承他们医术之人?”
身着青衫的男子,有张冷峻如石雕般深刻的五官,此时透露出一抹急迫。
“有,我就是其中一个。”
“可否请姑娘出手相救家母?”
“不愿意。”
少女明艳的脸上噙着一抹笑,看来格外迷人,朱唇所吐出的话,却与她的外表不符,显得无情。
“你这个……”
立于青衫男子身后,长相一脸刚正的男子,似是无法忍受她的存心刁难,出口想教训她一顿。
“住口!飞影。”青衫男子低喝。
“是,少主。”
名唤飞影的男子,恭敬地退回原位,不敢再出声。
少女有趣地瞧着这一幕,明显地一看,就知道主子较为沉稳多了,可她倒想看看他还能保持这冷静的模样多久。
“要什么条件,姑娘才肯相救家母?”
有求于人,男子只得忍气吞声,耐着性子问。
“其实你可以不必求我的,我也可以好心地告诉你,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你娘亲,而且他绝对不求回报,非常好心得很呢!”
少女语带嘲讽,似是对此人不予认同。
“还请姑娘告知。”
“那人就是我师兄,也是江湖上享有『神医』之名的东方堂。”
“多谢。”
一道谢完,似是连一刻也不想多留,两主仆匆忙即要离去。谁料——
“但据我所知,他现在人应该是在苗疆才对,我是不知道你娘亲的情况如何,不知道等你找到他,还来不来得及。”
少女轻啜了口茶,状似好心的话凉凉地从两人身后响起。
黑眸危险地瞇起,盯视着少女轻松惬意的模样,头一次有人可以在谈笑间,就令他动起杀人的欲念。
“你到底要何条件,才肯相救?”
“我缺一个护卫,如果你肯委屈当我两年的护卫,那么我就愿意医治你娘亲。”
少女考虑了会,这才状似勉强地提出条件。
她的话,犹如一道响雷,轰得两人脸色难看。
“你说什么!你竟敢要我们少主当你的护卫?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飞影再也忍不住,跳出来破口大骂。这女子竟要堂堂一个唐门少主当她的护卫?这等于是侮辱整个唐门!
“他是什么人与我何干?我是看他还算顺眼,所以才破例让他当我的护卫,若是不要那就算了,反正我一向不爱强迫人。”
话一说完,无视两人铁青的脸孔,掩手打了个呵欠,还是回去补个眠好了。
“站住,我答应。”
阴沉的黑眸直视着她讶异的凤眸,唇角扬起一抹森冷的笑。
为了娘亲,他可以委屈两年,可她若想以主子自称,将他任意使唤,那么他会让她明白,她选的是个什么样的护卫。
“少主!千万不行呀!”
飞影急得原地跳脚。一向冷傲的少主竟愿意屈就当这女人的护卫,有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形,他又该怎么做才好?
慧黠的凤眸流转,螓首微侧,他黑眸里的战帖,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下有趣了,她选的这个护卫似乎是个不简单的人呢。
而她——乐意接下这个挑战。
第五章
四周飘散着氤氲的雾气,体内感受到一股热气正在运行,随着热气的运行,胸口彷若有两股力量正在拉扯,令她忍不住地痛吟出声。
如蝶般的长睫,轻轻眨动,凤眸有丝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
身后传来低沉漠然的声音,熟悉得令她瞬间清醒;也在清醒的同时,惊觉自己竟身无寸褛地靠坐于沐桶内。沐桶里的水飘散着熟悉的药味,而背后有双大掌正贴着她的裸背,昏迷中感觉到的一股热气,正是由他而来。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他要这么做?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开口,随即被自己话里的细弱给吓到,想不到自己竟虚弱得连说句话都觉得困难,朱唇自嘲地扬起。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见她终于清醒了,盘旋在胸口多日的焦急,总算是放下了,将垂挂在一旁的布巾仔细地包裹住她赤裸的娇躯,小心地抱着她离开沐桶。
“你昏迷了三天,现在可有觉得好一点?”
在将她放倒床上的同时,顺手将一旁的被子小心地替她盖好,这才坐落在床畔,黑眸担心地注视着秀眉微蹙、闭目的她。
凤眸缓缓地睁开,望着坐在床畔赤裸着上身的男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半裸的身躯,看来光滑结实有力,同时也透露着一丝危险。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从她醒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了。眼前的这人,真的是那个恨不得与她划清界限、离她远远的唐鹰吗?
“为什么不说话?”
大掌轻抚她微凉的嫩颊,为那仍是苍白的颜色不满。
“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外公又会同意……”
细弱的嗓音,说得断断续续,可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你只要好好地调养身体就好。”
低沉含着诱哄的声音,令疲惫的她不自觉地再次闭上眼,陷入昏睡中。
而他一直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不曾离开。
马车缓慢地在行走,窗上的布幔随着行进间偶尔扬起。
车厢内,铺有一层厚厚的毯子,躺于其上被锦被细心包裹住的,是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只见她双目紧闭,苍白的脸色无损她的丽质天生。
盘坐于一旁的冷峻男子,视线始终未曾离开她。
“少主,前头有个茶棚,要不要休息一下?”
掀开布帘的是有着一张刚正脸孔的男子,在瞧见主子瞬间沉下的脸色,当下惊慌地放下布帘,在车外等待,不敢再出声。
“唐鹰,是不是客栈到了?”
上官蓉睁开犹带着困意的凤眸,她方才好象有听到飞影的声音。
“还没,前头有个茶棚,我叫飞影拿些热茶和吃的给你。”
不等他喊人,车外听见两人谈话的飞影,主动出声……
“少主,我这就去。”飞影边走向茶棚,嘴里忍不住地叨念着。
想到他原是奉夫人之命前来迎接“卖身”两年期满的少主回唐门,没想到少主却坚决送受伤的上官蓉返回明月山庄,一路上还对她照顾有加,少主他……该不会是当人家的护卫当习惯了吧?他当初不是很厌恶上官蓉的吗?怎么这会全变了样?
脑海陡然掠过一抹猜想,他急忙猛摇头将这想法给剔除。不会的,少主绝不会喜欢上她的!
“趁这个时候,我看一下你左胸上伤口愈合的情形如何了。”
说话的同时,人已来到她身旁,就要动手替她脱掉衣裳,一只小手适时地阻止他。
剑眉一挑,黑眸疑惑地直视着她异常炯亮的凤眸。
“你真打算娶我?”
连续十天,两人几乎是袒裎相对,她的身子早已被他看光了,算是清白毁在他手上,他和外公之间,似乎是达成某种共识,否则外公不会同意让他这么医治自己的。
她还记得,在离开虎头山时,外公对她露出诡异的笑容,还有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丫头,老天已替你做好决定了。
再加上,一路上他对她异于寻常的态度,有好几次捕捉到他注视着她复杂的眼光……种种的迹象显示,她的猜疑并没有错,只是再过两天就到了明月山庄了,而他却一句话也不吭,她必须亲口确认他的想法才行。
“有何不可?”
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她。难道他的举动不足以说明吗?她该明白他的,若不是他自己愿意,任何人都休想逼迫于他。
好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