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有何不可!凤眸微敛,小手垂下,不再阻挡他,任由他脱掉自己的衣裳,检查伤口。
唐鹰细瞧着她左胸上的箭伤,伤口复原的情形良好,小心地在伤口上洒上药粉,这才重新包扎好,目光无可避免地触及她光裸胸前的凝脂玉肤,手掌下明显地感受到那细致的雪肌,黑眸变得深沉,在还能克制自己之前,他迅速地替她重新穿戴好衣裳。
“如果我不愿意呢?”
替她穿衣的大掌一顿,黑眸微瞇,注视着身下含倔的凤眸。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听得很清楚。”
上官蓉不愿再多说,干脆闭上双目。她现在体虚气弱,连跟他吵架的精力都没有,这时候和他吵,对她不利。
好个有何不可,她上官蓉还不至于会令他这般委屈吧?
“少主,热茶和点心都来了。”
布帘由外一掀,凑进飞影大大的笑容,当他瞧见车厢内的情形,笑脸一僵,接着机灵地将食物放进车厢内,然后迅速地将布帘放下,人也跟着闪出车外。
直到坐在马车外,回想起方才撞见的一幕,仍庆幸自己闪得快。
就见少主神色阴骛,黑眸凛冽得吓人,身子半伏在上官姑娘身上,恶狠狠地瞪视着她,而上官姑娘不知是睡着还是又痛昏了过去,双目紧闭着。
呃……少主就算再怎么气恨上官姑娘,应该也不至于会在她伤重时下手吧?
愈想愈不安,可又没胆再掀开布帘一探究竟,只能在马车外为之惴惴不安。
唐鹰狠狠地瞪着身下的人。她若有胆子就把话说清楚,不该在丢下一句话后,就径自闭目装睡!
双拳紧握,克制着不将她摇醒的冲动,即使是在她内伤严重无力时,她依然有本事可以惹怒他。
可恶!
客栈的厢房外,一抹人影正来回地在回廊上踱步,不时看着天上的明月,或是皱眉望着前头紧闭的两扇房门。
子时都快过了,少主竟然还在上官姑娘的房里,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要是传出去还能听吗?房内隐约透着一抹细微的光亮,可他没瞻凑上前看个仔细,只得站在这干著急。
随着时间的流逝,房内那抹细微的火光,陡地熄灭,也让他表情顿时垮下。
不会吧,这两人……竟……
就在飞影兀自挣扎是否该离去时,房门由内被推开来,走出一抹挺拔硕长的身形,也让他着实松了口气。
“你站在这做什么?”
唐鹰一走出房,即看到站在回廊上等候的人,不悦地低斥,挺拔的身形率先离开,来到小院里伫立,等着他跟上来。
“少主,你和上官姑娘……”
飞影隐忍不住,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可一出口又吞吞吐吐地,不知该如何启齿。
“就如同你所见这般。”
唐鹰双臂环胸,仰望着月空,深吸了口,夜里清冷的空气。想起老翁在两人离去时,交给他一瓶“冰心玉露丸”,说是对治疗内伤有奇佳的效果,嘱咐他必须沿途赶路,赶在药丸吃完前,到达明月山庄。明月山庄多的是奇珍药材,到时自可不用担心上官蓉的内伤。
问题是,药丸只剩下一颗,而距离明月山庄的路程还有两天,万一在唯一的药丸吃完后,她又内伤发作,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眉间的皱折不觉加深,看来在今夜过后,他们必须快马加鞭赶路才行。
飞影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在亲耳听到主子的回答,仍难掩惊愕。
他自小便跟随在少主身旁,自是明白他方才话里的间接承认,承认他和上官蓉关系匪浅,再想到夫人背地里对少主所做的事,若是少主知道了……忍不住一阵心惊胆跳。
“我吩咐你调查的事,你调查得如何?”
黑眸掠过一抹狠戾。敢动他的人,他会要她付出双倍的代价来!
“查过了,那人是二爷的门徒。”
飞影据实以答。虽然二爷一向护短,可对少主向来疼爱有加,叔侄间感情极好,所以这回只怕那人下场绝不是个惨字了得,不由得在心底替她掬了把同情的泪水。
“很好。”
唇角划开一抹残笑。既然这人是二叔的徒弟,那么他更不需要客气了。
飞影见着他的笑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害怕地咽了口口水。不用想也知道,少主绝对会迁怒于二爷的,可怜的二爷,希望他能承受得住少主的怒气才好。
“碰”地!房内猛地传来碰撞声,在冷寂的深夜里,那声音更是格外显得巨大。
飞影只觉得眼前一闪,少主早已奔入房内,连忙紧跟在后。
漆黑的房里,无损唐鹰的视觉,黑眸一扫,迅速地在床边地面上搜寻到一抹卷缩的纤细白影。
一个箭步上前,将她小心地环抱起,落座在床缘。同时间,飞影也快速地点燃烛台。
“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唐鹰将怀里的人儿紧搂抱住,黑眸在瞧见她苍白痛苦的脸庞,和秀额上不停沁出的冷汗,胸口彷若遭到重击,忙不迭地从怀中取出一罐白色的瓷瓶,倒出最后一颗药丸,将药丸火速地塞进她嘴里。
服下药丸后的上官蓉,疼痛的情况明显好多了,秀眉不再紧皱,可仍是双目紧闭,任由唐鹰将她放倒在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飞影,去准备一下,天一亮,我们马上起程。”
黑眸忧心地注视着床榻上的人,最后一颗药丸已吃完了,若是她下回内伤又复发了起来,他不以为自己能够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她痛昏过去,却束手无策。
唯今之计,只有日夜兼程,赶回明月山庄才行!
“是。”
飞影也隐约察觉出情况不对,瞧了眼床上的两人,领命退下。
上官蓉缓缓地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的脸孔,朱唇虚弱地扯出一抹淡笑,伸出手就要触及他脸庞。
大掌快一步地握住她的柔荑,也在同时感受她的冰凉,眉间不由得皱起。
“你在担心我吗?”
任由他为自己冰凉的手摩擦取暖,像是嫌不够似的,大掌再探入被子里,抓起她另一只同样冰凉的手,大掌紧紧地包覆着她冰冷的双手,将其热度传送给她。
“不,我是怕你死了,增添我的麻烦。”
他口是心非的话,令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凤眸复杂地望着他关心的黑眸。
“你这个人,就是这张嘴讨厌,即使是在我伤重时,也不肯稍微让我一下吗?”
想起这两年中,两人相处的情形,还真是没有一天不逞口舌之争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在不知不觉中依赖起他来了?
“很抱歉,看到你,我就无法心平气和。”
将她恢复热度的双手,细心地放入被子内,黑眸注视着她从中毒到现在始终苍白的脸色,黑眸浮现一抹忧愁。
“我累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凤眸难掩疲惫地闭上,不再说话。
唐鹰凝视着她细致的美颜许久,直到确定她陷入熟睡。
这才悄声地离开。
上官蓉是被惊醒的。
果然在睁开眼后,环伺整个宽敞的车厢内,就是少了那抹颀长的身影——少了她熟悉的气味,那抹能让她安心入睡的安定气息。
唇畔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即使她不愿承认,但事实却残忍地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她竟在短短的两年内,习惯了有他在身旁,她才能摆脱失眠的困扰,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竟纵容自己依赖他到这种程度,随着他的即将离去,她又该如何是好?
揭开窗上的布幔一角。外头是一片漆黑,她似乎是睡了很久,连何时离开客栈,她都毫无所觉。
吃力地坐了起来,仅只是这样的动作,就令她胸口闷疼,微喘了起来。
可恶!想到她还得忍受这虚弱的模样长达两个月,凤眸不由得暗恼。
缓慢地移动身子,来到布帘前,还未动手掀开,倒是快一步被人由外掀开,凑进一张刚正的脸孔来。
“上官姑娘,你醒啦!”
飞影暗叫不妙,她怎么在这个时候醒来?可脸上仍不动声色。
“唐鹰人呢?”
上官蓉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自她中毒后,他对她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没道理在这夜深时刻反而不见人影。
“少主有事处理。上官姑娘,你要不要再睡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赶到明月山庄了。”
飞影眼神闪烁,谨遵少主的交代,不敢吐露他的行踪。
谢天谢地,总算在明天将上官蓉送回明月山庄后,他们主仆两人就可以返回唐门了。可又想到回去后势必会有的一场灾难,原本飞扬的心情,也瞬间荡至谷底。
“你若是不说,我就亲自下马车去找他。”
瞧他眼神游移,不敢直视着她,分明是有事瞒着她,她直觉认为唐鹰处理的事,必和她有关,只是到底是何事呢?蓦地,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
“不、不行啊,上官姑娘,你现在连路都走不好了,又怎么能去找少主呢?”
飞影只觉得冷汗涔涔,拼命想打消她的念头。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少主铁定会杀了他的。
“我一个人是不行,但你一定会帮我,而且会带我去找你们少主,对吧?”
上官蓉明艳的俏脸,扬起一抹迷人的灿笑,瞧得飞影双眼发直,久久无法回神。
面对她倾城的笑靥和话里的威胁,飞影只能苦笑,这摆明是容不得他拒绝嘛。
让伤重虚弱的她冒着昏倒在半路的危险,少主知道了,他绝对会死得很惨;若是由他带着她去找少主,顶多是被少主责罚……两权相较,取其轻者,试问他又有何选择的机会呢?唉!
“没错。”他苦着脸,轻叹。“上官姑娘小心,由我扶着你。”
上官蓉俏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在飞影小心的扶持下,走下马车。
“唐鹰到底去哪里了?”
望着眼前这块荒野,冷风吹起尘沙,也带来刺骨的寒风,令她不禁瑟缩了下,更好奇唐鹰此时到底是身在何处。
“我这就带你去。”
飞影守礼地轻握住她细肩,不敢靠她太近,带着她提气一跃,几个起落,不过须臾间,便来到一间破庙前停下。
“你的轻功不错。”
上官蓉忍不住赞赏,想不到他轻功修为竟如此厉害,几乎与风合为一体。
“谢谢上官姑娘的赞美,不然我又怎会叫做飞影呢?”
飞影脸上浮现腼腆,不好意思地搔头。毕竟被一个绝色女子称赞,相信任何人都会特别雀跃不已的。
“唐鹰在破庙里吗?”
瞧着面前距离三尺远的破庙,问着身旁的人,凤眸隐含笑意,看着他腼腆不自在的表情,还真是有趣得很。
“是的。”
飞影扶着她走上前,脸上已无方才的不自在,反而有抹紧张。
“若我猜得没错,此时在破庙里,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吧?”
上官蓉好笑地瞧着他下安的神色。这人倒是很怕他的主子,这才是一个护卫该有的态度嘛,哪像她的护卫,姿态竟比她这个身为主子的还高傲。
唉!真不知到底是她这个主子做得太失败,还是她选的护卫太难驯服了?
飞影讶异地睁大双目!莫非她早已猜到了,才会坚持要来?
两人缓步走向破庙,大约只剩三步远,上官蓉清楚地看见破庙里,此时正躺在地上那抹濒临死亡的身影,果真如她所料是喜儿,只见她双耳不停地流出血来,鼻下也开始冒出血,一如她当时中毒的情形。
而立于她面前,浑身散发着森冷气息,脸上挂着抹残笑静待着她死亡的那抹挺拔身形,此刻看来竟像是索命阎罗,格外令人胆战——竟是她所寻找的唐鹰。
“马上给她解药。”
娇软细弱的嗓音,随风飘进破庙里,纤柔的身影也同时走了进去。
唐鹰见她出现在这,黑眸掠过一抹愕然,随即危险地瞇起,瞪视着她身旁垂下头,不敢直视着他的飞影。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别忘了,我已经不是你的护卫了。”
“如果她死了,我绝不会原谅你的!”她语出威胁。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唇角讥诮地勾起。
“马上给她解药,再晚就来不及了。”
上官蓉再次出声,凤眸坚决地直视着他深沉的黑眸。
黑眸掠过一抹怒火,冷冷地注视着她,唇角因忿怒抿成一直线。
就在她急着准备再出声时,那个嘴里说不会在乎的人,总算是踩着恨恨的步伐,走向喜儿,在危急的前一刻,将解药及时塞进她嘴里。
“为什么要救她?她差点害死你!”
唐鹰脸色阴鸶,朝她走近,飞影机灵地连忙松开轻握住上官蓉细肩的手,人迅速闪到角落去:少了飞影的扶持,纤柔的娇躯微晃,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一只铁臂及时搂住她细腰,顺势将她带入怀里。
“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劳驾他人。”
这样报起仇来才有意思,否则她现在所受的苦,要向谁讨去?
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她许久,大掌轻抚她苍白的嫩颊,唇角冷冷地一勾。
“你报你的仇、我报我的仇,谁也别妨碍谁。”
上官蓉微愕,楞了半晌,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行,这样她早就没命了,又怎么能轮得到我?”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驳。何况她根本就不想要喜儿的命,顶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这点他已替她做到了,还加倍奉还,由喜儿双颊肿得像包子,和她左胸上插的匕首,就可知道了。但若是以他报仇的手段,喜儿就早没命了。
躺于地上,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的喜儿,听见两人的争论,宁愿方才没服下解药,也不愿在中毒之后,还得随时等待上官蓉的报复。
她错了!
她竟以为上官蓉和唐鹰之间并无特别的关系,就连一般主仆的情谊都没有,瞧唐鹰此刻对上官蓉的态度,虽然不特别温柔,可保护之情却是不容人错认,她真是大错特错了。
上官蓉直视着喜儿涣散的双目,知道她仍有意识,有些事情必须让她明了——她上官蓉虽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可也绝不是个狠心之人。
“喜儿,你说你是为你父兄报仇,但你可明白你父兄的为人?你不妨去打听一下,在姑苏城内,他们两人可说是恶名昭彰,尤其是你兄长,性喜渔色,多次抢夺别人清白的闺女,还曾不知死活地调戏于我,结果被唐鹰给打个半死。他不仅不知悔改,还命人绑架我大嫂,将她卖入青楼,想毁她名节。今日,我明月山庄对他们所做的事,只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你想,若是我们欺人太甚,为何全姑苏城没有一人为你父兄仗义执言,反倒全城百姓喝采连连?你若是怀疑我的话,大可去一趟姑苏城查个清楚,自可明白。”
以往,她只知道陈家父子,并末听说还有个女儿,若是她猜得没错,喜儿该是自小便被送到唐门去学艺,一直未回去过,才会不知自己父兄的恶行。
喜儿闻言,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脸色比方才更加惨白。
“飞影,你马上送喜儿去一趟洛阳,到东方府找我师兄。”
上官蓉急忙吩咐站在角落的飞影。
。飞影瞧了眼自家主子,见他点头后,这才领命将地上的人扶起,眨眼间消失在夜空中。
“其实要治疗索命三绝中毒后五脏六腑所受的严重内伤,并非只有你替我疗伤的那种方法。”
上官蓉仰首注视着他的黑眸,好心地让他知道自己被骗了。
“你的意思是,我被骗了?”
唐鹰黑眸微瞇想起老翁诡谲的笑,当时急于救她,不觉有异,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可疑。
“没错,还有另一种方法,配合针灸和服药治疗,只不过必须花上半年之久,才可痊愈。”
想来,外公会这么做,是想测试他是否对她有心。
“我不管你和外公之间有何协议,或是你做何决定,当时你是为了救我,我并不要你负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峻的脸孔沉下,黑眸危险地瞪着她。可以预料她接下来的话,绝对会令他想活活掐死她,她一向有这个本领。
“我不会嫁给你的,你也可以不用勉强娶我。待明日返回明月山庄后,你即可回唐门,当你的唐门少主,从此以后我们两人各不相干。至于我少了个护卫,我自会再找个人递补你的位子,而你则可以如愿摆脱我,再也不用受我的气了。”
他是只狂傲遨翔的鹰,绝不可能永远委屈地待在她身旁,她必须尽快习惯没有他在身旁的日子,她就不相信没有他,她会无法改掉失眠的毛病。
唐鹰黑眸燃烧着火焰,自喉咙深处发出一串怒吼声,狠狠地攫住她柔嫩的朱唇,双臂将怀里的娇躯紧紧地搂住,像是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里似的。
他会让她知道,他不是可以任她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人。
她想摆脱他,她这辈子休想!
他唐鹰要的人,绝不可能从他手中逃掉。
又何况这人还是她。
第六章
午后,湛蓝的穹苍,浮云乘风悠闲地飘动。
“浪涛居”拱门前,有两抹鬼祟的小身影躲在草丛后,小心地探头采脑,窥视着里头的情形——
“看到了没,大哥现在的心情如何?”
其中一抹身着黄衫的女孩,小声地问着身前正探头偷瞧的女孩。
“嘘——别吵,这么远看得到才怪。”
正探头偷瞧的女孩,努力睁大双目,遥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就是没胆再走上前一步。万一被里头的人发现了,那她可就玩完了。
想到半个月前,离家两年的大哥终于回家了,在得知他们那个抱孙心切的娘亲,竟然替他办了场红妆宴,虽然没发怒,可那冷戾骇人的模样,可远比怒火还可怕!
从那天开始,大哥的脸色就没好转过,始终就是那张冷厉的脸孔;而惹祸的娘倒也聪明,从大哥回来到现在,就没再踏上大哥所居住的浪涛居,深怕被怒火波及到。
即使如此,娘仍然不肯放弃,红妆宴依旧如火如茶地举行,发帖广邀武林各门各派未有婚配的姑娘,美其名是来唐门做客,其实用意大家都心照不宣——这红妆宴其实就是一场选妻大会。
想到这,深觉大哥好可怜,一回来就得面对这种阵仗,也难怪向来冷傲的大哥会发火。
“都怪娘啦,害得我们想和大哥说话都不敢进去找他。”
唐燕拍了拍身上沾了叶子的黄衫,嘟噘着嘴对着大她一岁的姐姐抱怨。
“有什么办法?连娘自己这时候都不敢踏近这里一步,又何况是我们。”
唐铃叹了口气。浪涛居这会变成了禁地,唐门上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在这时候进去找死。
两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就站在拱门前,长吁短叹起来。
飞影远远地就看到这两人摇头叹息的模样,好笑地走近她们。
“你们两个何时变成守门的了?”他促狭地笑道。
两姐妹有默契地各赏了他一记白眼,不禁羡慕起他来——目前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任意进出这浪涛居,又不会被大哥给轰出来的人。
“飞影你说,大哥到底还要气多久啊?”
唐铃忍不住地问,好歹让她们心里有个底。
“其实我猜啊,少主不完全是在生夫人的气,有一半的原因我想是和上官姑娘有关。”
飞影想起,当他在将喜儿送到洛阳后,再回头去找少主时,当时少主已将上官姑娘送回明月山庄,在返回唐门的路上了。他还记得那时少主脸色阴騺,在他提到有关上官姑娘的事时,还遭到他黑眸冷冽的瞪视。他再迟钝,也知道少主的异样,绝对和上官姑娘脱不了干系,只是在他离去后,他们两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什么!你是说上官蓉?”两姐妹异口同声地喊。
相视的目光里,皆流露出忿怒,两人同时想起,大哥堂堂一个唐门少主,竟委屈地当这可恶的女子两年的护卫!
“这也仅是我的猜测罢了。好了,我要进去伺候少主了。”
飞影不再多说,旋身走入浪涛居内,未曾细想两人听了后的反应。
“铃,你说我们该不该替大哥出这口气?”
唐燕眼里掠过一抹诡光,那看似甜美的笑容,却令人发毛。
“也对!或许我们该让大哥亲自来,这样效果会更好。”
唐铃开心地附和,眼底同样闪烁着兴奋的异光。
两人皆相信,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对能替自己的大哥出气,说不定还会获得他的赞赏。
殊不知,反倒会为自己惹来祸事。
徐风轻扬,吹起了落叶,也吹皱了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一抹挺拔颀长身形,立于烟波亭内,双手负于身后,黑眸深邃地注视着湖面,神情看似专注,实则心思早已远扬。
黑眸复杂地盯视着湖面,眼前浮现一张明艳娇俏的美颜,想起了临别时她所说的话。
此刻怕她是已找好了新的护卫,而那人是否也像他一样,在每晚睡前坐在一旁陪着她入睡?一想到另一个男子,能够见到她毫无防备娇酣的睡颜,忽地胸口紧窒得令他兴起杀人的欲望。
她向来有激怒他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在每一次的争吵,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占领了他心底最重要的位置,等他发现时已来不及做好防备。
在她中毒性命垂危之际,他猛然看清自己的心,也决定了她在心目中的位置。
而她,竟迫不及待地只想打发他!
可恶!他定会让她明白,她招惹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少主,『千手门』的胡姑娘来了。”
静默一旁的飞影,原本也不想打扰主子的沉思,可在瞧见直往这九曲桥上走来的女子,还是决定出声。只因他明白主子有多厌恶,这些怀有目的来唐门做客的人。虽然始作俑者是夫人,可若是少主会乖乖地任由夫人安排,那他就不是他自小服侍的少主了。
“打发掉她。”
挺拔的身形未动,低沉的嗓音有抹冰冷。
“是!”
正欲执行命令,转身时却已慢了一步,一抹艳丽身影正踏入这湮波亭内的石阶。
“胡姑娘请回,少主不想见客。”
飞影适时地挡住她的去路,不让她再上前一步,更别提让她有机会马蚤扰到心情不佳的少主。
“你……”胡千雪脸上短暂地掠过一抹怒意,下一刻又扬起灿笑,态度十分有礼。“我来这唐门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与唐公子聊聊,好不容易今日在这碰见他,我只想和他说几句话问候,绝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的。”
想她好歹也是千手门的大小姐,要不是唐门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地位,有助于他们千手门的声望,她何苦在这任人挑选,品头论足的?
“这……”飞影面露为难。他这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若是别人好声哀求,他一向都很难说出拒绝的话。转头望了眼身后的主子。
似是察觉他目光,也知晓他这个护卫的性子,唐鹰冷淡地启齿,依旧是伤人的拒绝。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而且我对你也无意,还是请回去吧。”
他明白的逐客令,令她颜面全无,脸上羞怒交加之色,不再掩饰她的本性了。
“唐鹰!你的意思是要赶我出唐门吗?这就是你们唐门的待客之道?”
“对于不是我亲自邀请的,我又何必给与好脸色?”
他的忍耐已濒临爆发边缘了,这些人最好少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没一个个强逼她们离去,已算是给了那个始作俑者面子了,休想要他再对她们有好脸色!
“你——”她气怒地瞪视着他的背影,可为了争一口气,她强忍了下来。“你说的对,的确不是你邀请我来的,所以我又何必听你的话离开呢?”
话一说完,随即气冲冲地转身离去;而一旁的飞影则一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主子的背影。
少主一向有在言谈间让人气怒离去的本事,但若是遇到一个人,情形却是相反的,这会他竟想念起那个人来了,相信嘴硬的少主也是。
唉!他忽然怀念起那些个一路上有上官姑娘相伴的日子,虽然那时常替两人捏了把冷汗,可也总比现在少主一天到晚阴沉着一张脸,要来得好多了。
唐鹰不敢置信地睁大黑眸,此刻他的床榻上,竟躺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
细致的秀眉下,是一双慧黠的凤眸,此刻被如蝶般的睫毛所遮盖住,朱唇上的柔嫩触感,他至今还能感受得到她甜美的滋味,而这一切构成一张艳丽绝伦的脸孔,也是他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绝色美颜。
黑眸迅速燃起火焰,浑身散发着骇人怒气,旋身望向窗口。
果然,在那瞧见两抹鬼祟的小身影,他猛地咆哮出声——
“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
“碰”!窗外传来碰撞声,在他吼声方落时,两抹小身影不敢稍有迟疑,跌跌撞撞地迅速来到他面前,两双大眼畏惧地偷瞧着他,小小身子止不住地抖颤。
“大哥……”
胆子较大的唐铃,小声地开口。一双小手还拉着身旁的妹妹,两人身子皆忍不住发颤,大哥此时的模样好可怕。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黑眸冷冽地直视着两人。他必须紧握着拳头,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对两人动手。
“我……我们……是想,帮大哥出口气,所以才……我们没对她怎么样的,只是下了点药而已。”
唐铃从没见过大哥这模样,就连他甫回来时得知娘亲为他办了红妆宴,也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吓得她眼泪直流,最后更是哽咽得说完话。
“是……呀!我们没有伤她,只……只是对她下了药而已。”
唐燕连忙在一旁保证,胆子较小的她,早吓哭了,躲在唐铃身后。
唐鹰见两人哭哭啼啼的模样,气也消了一大半。虽然他不是个好大哥,可心底却很明白,这两个妹妹对他向来敬畏,平时更是喜欢在他身边打转。
“你们走吧,下次不准再做出这种事来。”叹了口气,抚额无奈地道。好在她并没有任何损伤,否则这两个丫头,他绝不让她们好过。
两个姐妹彷若得到特赦,一溜烟地迅速跑走,不敢再多停留一刻,可以预见有好一阵子,这两人都不敢再踏入浪涛居来了。
就在他旋身之际,黑眸对上一双含着兴味的凤眸,颀长的身子微楞,唇角含讽,跨步走向床榻。
“醒了?想不到明月山庄的防守,也不过尔尔,竟能让两位丫头来去自如,还绑架了你这位大小姐,你的新护卫……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是讥诮的言语,在走近床榻看清她后,瞬间转化成吼声。
方才,他处于乍见她的震惊中,并未察觉她的不对劲,可这会他一细看,竟发觉她脸色的苍白,更甚于半个月前;而且她整个人似乎是瘦了一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官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当了她两年的护卫,应该明白她所住的“云霞轩”,一向少有人踏入,她也不爱有人在一旁伺候,再加上她身子未愈,当然很容易让敌人有机可乘。
她依稀记得,才喝完药汁,就闻到一股异味,以她目前的身子,当然是无力多做抵抗,没一会儿就昏了过去。她还是被他的吼声给惊醒的呢。也才知道她竟被他的两个妹妹给带到唐门来了。
她一向是有仇必报的,这笔帐,等她身子痊愈,念在那两人是他的妹妹,她会记得手下留情的。
“上官痕是没有好好照顾你吗?为什么你的气色那么差?”
冷峻的脸孔布满忿怒,挺拔的身子毫不避讳,落座在她身旁,大掌更是不舍地轻抚她瘦削苍白的双颊。
明月山庄的人,到底是如何照顾她的?整个人瘦了一圈的她,荏弱得彷若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似的。
隐忍已久的情感,在见着她,如决堤般的洪水,让他无法再克制心底翻腾的渴望了。
铁臂一勾,将纤弱的她搂入怀中,大掌在触及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时,黑眸更显阴沉,将脸孔深埋进她颈间,吸了口专属于她的幽香,这半个月以来躁动不安的心,似乎是平复了许多。
上官蓉浑身一震,娇躯僵硬地任他抱个满怀。在他亲昵地将脸孔埋入她颈间时,只觉得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马蚤动,苍白的俏脸染上薄晕……
鼻问在触及熟悉得能令她安定的味道时,身子不由得放软,螓首枕在他胸膛上。
久违了,这副健硕的胸膛……如果她对自己诚实一点的话,便会承认自己有多想念他。
想念他的死脾气,和那张爱和她斗气的嘴,还有此刻所依靠的这副胸膛,他身上有股能令她感到放松心安的味道,那是唯有他才有的。
“你还没回答我,上官痕为何没有好好地照顾,你这个唯一的妹妹?”
怀里搂抱着想念的人儿,虽然令他感觉十分美好,可该问的他一件也不会漏掉。
“别乱说话,大哥对我极好。”
她每天除了得定时喝些调理身体的补药之外,还得加上大嫂三不五时派人送来的人参茶、燕窝等,她看了都反胃了。
“那为什么你会不胖反瘦?而且你的气色极差。还有你的新护卫呢?总不会你这个主子被抓了,身为护卫的却不知情吧?”
他连珠炮似轰她,执意弄清心底的疑问,还有最令他介意的问题。
背对着他的上官蓉,露出一抹苦笑。怎么两人分开后,这人竟变得这么多话?
以前的他,可没这么多话,而且对她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为什么不说话?”
对她的沉默,不悦地双臂收紧了几分,在听到她的轻呼声后,这才饶过她。
“我忙着调养身体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再去挑个护卫?况且有了你这个前车之鉴,我当然得多花点时间,找个懂得顺从主子的护卫才行。”
小手轻搥他硬如石的胸膛。这人真不懂怜香惜玉,力道那么大是想勒死她吗?
唐鹰冷哼,对她的嘲讽懒得理会。
“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
“我没胃口吃总行了吧?”
上官蓉恼羞成怒地低吼。知道她这么一说,他必会明白个中的原因,因为没胃口,所以再多的山珍海味及上好的良药,她都吃不了多少,自然是气色好不到哪里,人也就跟着瘦下去。
紧搂住她的双臂微僵,唐鹰脸上掠过一抹狂喜。没错,他明白她陡然失控的吼声所代表着什么,只因她清楚,而他也十分明了,会令她没胃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失眠。
在当她两年护卫中,他十分清楚她有这个毛病。
还记得在刚当她的护卫不久,有一晚经过她房前,发觉已三更了,她竟还未入睡,而她也在同时,发现了他。不畏世俗礼教的她,以令他厌恶的主子身分,将他叫了进去,美其名是想增进主仆间的认识了解,而事实上是她想找个人闲聊,虽然话都是她一个人在说,他从头到尾都冷着脸,并未搭理她,直到她有了睡意,这才叫他走。
从那次之后,竟成了每晚的习惯。而当她以主子的身分压他时,他虽然气恨却也只能听从,他也曾怀疑过,为何她会有这样异样的行为?
直到有一次,上官痕无意间发现了这件事,当场严厉地斥责两人不合乎于礼教的行为,而他的房间也由她的“云霞轩”调离。他当然是乐于摆脱她远远的,可之后的几天,上官蓉整个人逐渐消瘦,胃口也变差了,还曾体力不支地昏倒过。
身为她大哥的上官痕自是无法再漠视。也就从她昏倒那次起,他的房间又被移回云霞轩。上官痕找上他,与他深谈一番,他才明白,原来上官蓉自从目睹双亲在她眼前落崖后,就每每在半夜中惊醒,到后来竟演变成难以入眠的情况,而这情况直到他的出现才又改善。
乍闻此事时,他心中竟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也总算是解开了他之前的疑问;之后的每一晚,他便不需她找人,准时地出现在她房里。
如今,他已不是她的护卫了,两人分开的半个月里,她依然末克服这失眠的毛病,而这只说明了一件事——看来这辈子她是注定离不开他了。
“只要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克服这个毛病的,别忘了我也是个大夫。”
上官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