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蝴蝶戏猫

蝴蝶戏猫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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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情,但这问句显然是试探性的陷阱。

    “听说好得差不多了。”她像是念书似的说。

    “听说?你没亲自差人去关照一下?”

    “没有必要。”

    之后一阵长长的沉默,元卿静静的坐在床上,亭兰无言地垂着头,眼神一片空洞。她其实很想装作开怀无事的自在模样,可是她没有余力。不知道为什么,那日送宣慈回家静养后,她整整一个星期觉得缥缈虚脱,好象浑身精力都被抽空了。

    她也很想振作,真的。可是……

    “对方要杀的应该是宣慈。”元卿突然飘出的淡然一句,抓回了亭兰沉沦的思绪。

    “怎么会……”

    “对方在咱们第一次闯鬼宅时,就暗算宣慈,差点切断他的脚筋。上周他和你再赴鬼宅查案,又险些丧命。对方的意图已经够明显了。”而且以如此狠准俐落的手法来看,对方不会再允许有第三次失误出现,一定会在近期内再对宣慈下手。

    “你说什么?宣慈的脚筋差点被切断?”亭兰差点由雕花凳上跳起来。

    “你不知道?”这点倒颇令元卿意外。

    “他什么时候受伤的?”

    元卿轻轻一笑。“你当时和他同一组,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不知道啊!我们探险的时候他还跟我恶作剧,说什么──”

    鞋子脏了!亭兰愕然捂住嘴,她想起宣慈这句话了!原来他那时真的遭人突袭。他为什么不直说?为什么还扯了个当时差点气坏她的烂谎言?

    “我以为……我以为他又在耍我,虚张声势的吓唬我。我真的……我真的没看出来……”

    为什么要瞒着她?甚至一直瞒过这么多日子?他显然根本没打算招出这件事。

    “或许他就是不想让你看出来。”元卿意味深长的扬着嘴角。

    亭兰的脸倏地飞红。也许是她想太多了,也许宣慈本来就是个强要面子逞威风的家伙,才会什么都不说。对!一定是这样!虽然他也不怎么强要面子──中毒倒地时他倒是没嘴硬耍什么英雄气魄,但也不代表那天晚上他是怕她惊恐担忧,才不把脚踝受伤的事告诉她。

    “那家伙……就是死鸭子嘴硬,爱当英雄!”亭兰哼的一声,元气充沛,与方才失魂落魄的死相完全两样。

    她话是说得很拽,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沾满甜蜜的红晕。

    “宣慈已经为你破了不少他行事上的规矩,这对查案状况来说,十分不利。”否则以宣慈以往的查案身手与效率,不会一连两次让对方占尽上风。

    “这是没办法的事。”亭兰拽得半死的无奈叹口气。“规矩只能用来规范那些泛泛之辈,一旦放在我面前,想不打破都不行。”

    敢情亭兰只把元卿的话听进第一句,根本没把他说的重点放进耳朵里,一迳的沉醉在宣慈对她的“特别待遇”中。

    “所以你可以退出这件案子了。”

    “啊?什么?”她没听清楚,可是元卿不怒而威的气势渐渐辐射出来,形成隐隐的压迫感,她刚才漏听的事情恐怕非同小可。

    “康亲王府的这件冤案,已经不需要你插手。”

    “为什么?”她才不要!

    元卿蒙着双眼的温雅俊容,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静静的坐躺在床榻上,沉寂的气氛并未因窗外透进来的灿烂秋阳与鸟语花香而有丝毫和煦的感觉。

    “元……元卿?”亭兰知道这从小和她一起混大的死党,露出这等气势时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他没有些许平日的温柔风雅,也没有任何平易近人的亲切与笑容。房里寂静不语的凝滞场面,几乎连亭兰咽下口水的声音都听得见。

    “查案的事已没你的份,你不必再多管闲事。”

    “怎……怎么会没我的份?”她本来想大声反驳,可是面对元卿冷然的架式,才吐出一个字,就立即温顺下来。“我多少也有点帮忙啊。”

    “是多还是少,你心里有数。”

    元卿轻轻一句悠然低语,又狠又准的深深刺中亭兰的要害。

    “我……我能帮忙的地方是不多,可是……”她努力的绞着手指,巴不得能绞出一些能让她继续帮忙的理由。

    “绞杀康亲王一家的真正元凶已经开始动手,我不认为宣慈拖着你,还能平安逃过对方下一次的袭击。”

    “宣慈有危险?那我更不能在这时候撤退啊!”她没有听出元卿嫌她碍事的暗示,她目前关注的焦点只有一个。

    “为什么?”

    “因为──”她十足的中气突然卡住。对啊,因为什么?为什么她死都不肯就此退出这件查案行动?

    “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伸张正义。”

    亭兰才正要冲出的借口,就这么被元卿的一个哼笑给堵住。

    她是很有正义感,路见不平,就会跳出来破口大骂。但像康亲王府这种大宗灭门血案,玩的可是自个儿的项上人头。她与人家又非亲非故,老实说,若真把什么伸张正义的歪理说出口,连她都觉得自己有够假仙、实在恶烂。

    “当初是你和宣慈拐我助阵的,现在却又自做主张的把我丢出来,你当我被人这么耍着玩,很过瘾吗?”

    “我当初只是想藉助你的运气。”元卿失望的长叹。他不是对亭兰的毫无助益感到失望,而是对自己冒险走这步险棋的结果感到失望。

    他的计策竟也有出差错的一天。

    “藉助我的运气?”她有什么运气可以出借的?

    “现在我们的情势明显失利,在你尚未涉入生死关头之际,我有权以你的安全为第一考量。我不许你再插手这件案子。”

    “话别说得那么早。你有没有权管我,等成亲以后再说。”她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将“不许”这种字眼套用在她身上。

    “为什么不肯退出?”元卿勾起一边嘴角。

    “这……我……因为……”她的豪气被元卿再度挑起的尖锐话题打得烟消云散。“反正就是……”

    “为什么?”元卿像是精明狡狯的猎人,一步步的把猎物逼向陷阱里。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感觉依旧敏锐──猎物就要入瓮了!

    “因……因为……”她手心早已一片汗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坚持,但她直觉感应到元卿知道这个答案,却硬要逼她说出口。

    为什么?这个她不曾深思的问题逼得她手忙脚乱,脑袋一片模糊。她焦躁得想逃避,思绪纷乱之际,脑海老是浮现一个清晰的身影。

    “因为宣慈他……”

    “元卿!”

    一个揉人心肠的婉约哀泣声闯入房内,来人的千娇百媚、楚楚可人更是令亭兰张大了双眼和小嘴。

    “元卿,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纤细的窈窕身影直直扑入元卿怀里。

    “三哥,你……”坐躺在床上的元卿显然也大为吃惊。

    “芙蓉?”亭兰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她和宣慈出府办案的这几天,芙蓉和元卿竟然进展得这么快!

    亭兰最不敢相信的是,向来粗犷豪迈、开朗不羁的男人婆芙蓉,竟有如此小鸟依人、柔柔弱弱的一天。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你该叫她三妹才对。”芙蓉在家是排行老三没错,但她再有男人味,也是个女儿身啊!亭兰没力的摇摇头,内心却一阵狂舞大喜。

    芙蓉来得真是时候,帮她逃过一劫。运气真好,嘿嘿!

    “你果然又跑到元卿这儿来。”

    另一个英伟俊朗的洪声杀过来,那人老实不客气的踢开挡路的椅凳,大步笔直地逼近芙蓉与元卿。

    “你不要碰我,你这妖孽。走开!”芙蓉吓得爬上元卿的床,躲在他身旁。

    “元瑛?”亭兰简直不敢相信。

    那人正是元卿的兄长元瑛,出了名的文弱胚子,没想到他也有充满男子气概的一面。

    “你敢骂我妖孽?”元瑛忿忿的咬牙切齿。“你可别忘了,你的身子是我的,你无权命令我走开!”

    “我的天哪……”亭兰捧着烧红的两颊。

    讲得这是什么话!能听吗?

    芙蓉代她留守这里、看照元卿的这几天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慢慢聊吧,我先走了。”亭兰说完拔腿就跑。她需要到外头吹吹冷风,否则她的两颊真要“失火”了。而且现在不溜,更待何时?!

    “等一下!亭兰。”

    元卿还来不及起身拦阻她,就被芙蓉和元瑛团团围住,困着他又哭又闹、又扯又叫。霎时元卿向来宁静清幽的高雅院落,变得吵闹烘乱、热闹非凡。

    哈哈哈,世界真美好!元卿说得没错,她果然很有“运气”!

    听着远处元卿的院落仍隐隐传来的嘈杂噪音,亭兰觉得那简直是天界仙乐。她一路蹦蹦跳跳,穿越奇石花园,往大门方向“啦啦啦”的唱着“飞”过去。

    “什么事这么开心?”

    一个突来的“路障”堵住了她的视线,定眼一瞧,才发觉自己被围困在一个狭小而密实的温暖空间。怎么回事?

    “宣慈?!”亭兰突然放声怪叫。她居然被困在宣慈的臂膀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能来看元卿吗?”他眯起性感的双眸直瞅着她不放。怎么她看到他像看到怪物似的?

    “你……”她将宣慈推开,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特别是他上回唬她“鞋子脏了”的那双脚。“你康复了?都没事了吗?”

    “没有。”浓荫的花园把两人的身形完全包里在一片花丛里。好地方!

    “没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刚好顾太医方才在此替元卿诊治,应该还没走。

    “这里。”他把亭兰柔嫩的小手贴在心口上。“我这里受伤了。”

    “这里?什么时候伤的?”他看起来好象很健康啊。

    “是你伤的。”

    “胡说八道!”她将燥热的脸微微偏开,远离宣慈逐渐低头贴近她的魅惑脸庞。“我哪时伤过人了?你不要──”

    “那天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事后也不见你差人来问候。”

    “我哪有,那天我本来……”她忽然收起委屈、娇柔的话气。“哼,那天我送你回去是给你面子,竟敢要我陪你?你没这资格!”

    “我每天都在等你消息,为什么你对我的状况都不闻不问?”他轻柔低沉的呢喃,隐隐含着煽情的邪意。

    “我才懒得管你……不要乱摸!”她羞愤的打掉宣慈抚上她脸颊的怪手。“你放尊重点,这里是敬谨亲王府,我未婚夫的地盘!”

    “我这几天差人送口信给你,你为什么连接见都不肯,就打发他们回来?”他硬是有办法将亭兰娇艳的小脸捧在手心。要比力气吗?她怎么可能反抗得过他。

    “你……不准放肆,否则我要喊人来了。”这两只可恶的s情怪手,密密实实的贴着她的脸颊,怎么扳也扳不开。

    她还来不及叫人过来,双唇就被宣慈吻住,他甚至肆无忌惮的将舌尖探入她嘴里,火热的品尝着她口中的芬芳气息。

    这个不要脸的大混蛋!亭兰两只小手以准确而急促的力道叩向宣慈的双肘麻筋,他的双掌赫然弹开,放开了她的脸庞。

    “哼!我警告你,你──”

    亭兰还没警告完毕,身子突然被宣慈的双臂凶猛地捆住,紧缚在他的怀中。宣慈力道之强劲,几乎害她喘不过气来,两手连挣扎移动的空间也没有。

    “你完了。”宣慈春情荡漾的紧搂着她低笑。“你这点小把戏功夫的确有点效果,只可惜对我没多大作用。”

    “放开我!”亭兰又气又羞,被他捆得喘不过气,两颊通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元卿的地盘上调戏我!亏你自己也是个有未婚妻的人,居然──”

    “我既‘未婚’,何‘妻’之有?”这种琳琅满目的名称噱头,他才不放在眼里。

    “你这道德败坏的下流胚子,休想拖着我和你一起堕落!”可是她的心早就开始堕落、早就开始对他朝思暮想、早就被他的挑衅和捉弄迷昏了头。

    “别做元卿的未婚妻了,嫁给我,做我的福晋吧!”他狂妄一笑,火速的再次覆上她的唇。这回他吻得更火热,彻彻底底翻搅亭兰不识男女滋味的心湖。

    他的舌头炽热的探索着她的红唇,频频撩拨着她经验不足的舌尖,引诱她的唇舌与他交缠。又忽然吸吮住她丰软的下唇,温柔而恣意的改为轻啄,吓得她倒抽一口气,还真以为宣慈会突然咬下去。直到她看见宣慈的魔性双眸透出了坏坏的得意微笑,才知道自己又被他耍弄得逞。

    他的狂吻愈来愈深,双臂也愈收愈紧,几乎要把她就此融入他胸怀似的蛮横。宣慈炽热的双唇一路吮啄到她柔嫩的耳垂,轻轻吮着,细细啄着。

    “我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见你。在家休养的这些天,差人送了多少次口信给你。你竟如此狠心,不给我回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我不能……”她多想知道他的状况,甚至想亲自去看看他,可是凭什么?她以什么身分做这些事?

    “我一直在等你来看我,为什么不来?”大票排队等着探望他的人不得其门而入,他想等的人却始终不来。

    “等我?”她的心已被他的呢喃卷起了波涛,连脑中不断发出的制止与警告都变得微不足道。

    宣慈贴着她的耳朵绵绵细语,暖烘烘的气息直拂着她的颈项,她只能浑身无力、沉醉的柔声喘息。当宣慈温软湿润的舌尖舔舐她耳翼时,引发她莫名的震颤与悸动。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探视元卿。”他迷恋的欣赏亭兰娇憨朦胧的虚幻神情。“我来,是为了看你。我想见你。”

    “可是我……”她瘫软在宣慈的双臂中,对他的柔情话语毫无抵抗力,眼神迷离的望着那张刚才对她极尽挑逗的性感薄唇。“我也好想见你,可是……”

    “嘘!”他的唇舌贴在她的小嘴上磨蹭低语。“不要在这时候提别的男人,也别管什么婚约不婚约的。你只能想我。”

    情感的藩篱崩解了。亭兰双手拥向他低倾的颈项,第一次坦诚的流露自己的感动,第一次主动拥抱着此生第一个令她如此意乱情迷的男人。

    她豁出去了!自己心底反复期待的话语就在耳边,自己日夜挂念的身影就在眼前,她再也不想逃避自己的真感情。

    宣慈狂野的回拥着她,再次近乎凌虐地吻着她的红唇。

    “啊!对不起!”

    一个突然闯入、又立即慌忙退出的声响,打断了他们之间高张的烈焰,吓得亭兰缩紧肩头、捂住小口。

    被看见了!她刚才迷失心智的放浪行为被人看见了!她简直丢脸得不敢见人。

    宣慈火大的快手一揪,极其粗暴的就将这该死的程咬金自花丛后抓出来。“好大的胆子!你擅闯冒犯,还想一走了之?”他最痛恨不知好歹、对他冒犯无礼的人。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和亭兰约一般高的可怜姑娘,后领被宣慈凶猛的揪提着,像只猫被吊住颈子似的哀哀讨饶。

    “等一等,宣慈。你放开她,你抓痛人家了。”亭兰赶忙扯住宣慈的手大叫。

    “什么身分?”他严酷冰冷的咬牙怒问。

    “我……我是……”这名姑娘的后领被宣慈揪吊着,勒得她几乎断气,难以发声。

    “她是这府里的伴读。你给我立刻放开她!”亭兰卯起来破口大骂。一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家,他居然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

    “你方才不是也被这混帐奴才吓坏了吗?”他随手一放,害伴读姑娘一屁股跌坐地上。他瞧也没瞧人家一眼,只不解的盯着亭兰羞赫的面容。

    “我……”是啊,她是吓坏了,但他的手段也太偏激。“吩咐她别张扬出去就好了嘛!”

    “你不希望我们的事被人知道?”宣慈眉头微蹙,一脚倏地踩住伴读姑娘想逃跑的身子。亭兰居然是在担心这个?

    “怎么能让人知道!”亭兰怪叫。他是不是气昏头了?

    “我不是说了我会娶你?”他从没想过要避人耳目、畏首畏尾的与她相处。既然打定主意要她,就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将她娶回家。

    “你说要娶,我有说要嫁吗?”虽然她的确很想。“刚才我是一时冲昏了头才会……才会……”她突然由火大转为羞愧。“我是……”

    巨大的泪珠忽然滚落下来。她发觉自己好下流、好滛荡,已经有未婚夫了,却还对宣慈意乱情迷,甚至情难自禁的投怀送抱!

    她气恼的一抹眼泪,头也不回的向外奔去。

    宣慈的目光始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你想活命,就把你方才窥见到我和亭兰拥吻的事传出去。听见了没!”他狂暴的一声怒喝,吓坏了被他踩在脚下的伴读姑娘。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她不解而惶恐的微微抬眼,只见宣慈贝勒俊美的容颜专注的盯着亭兰格格远去的方向,闪着强烈的独占欲。

    第六章

    “我发觉我变坏了。”

    亭兰一手支颐,靠在池边凉亭的扶栏,坐在快冷死人的亭内石椅上,眼神飘忽的望着远方,一旁屈于她滛威之下不得不乖乖陪她的侍女们和芙蓉,冻得直打哆嗦。

    “是啊,你再不让大伙进屋里取暖,猛在这儿自言自语,那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坏!”芙蓉脑子里抱怨连连,却始终没胆把话说出口。

    “我已经是元卿的未婚妻了,却还对别的男人意乱情迷。我……”又是一声长叹。

    “亭……亭兰,我们可……可不可以进屋里再……”

    “连你也觉得很意外吧,芙蓉。”亭兰错把芙蓉冻僵的颤抖声当作愕然惊恐的结巴。她一阵苦笑,一直眺望着远方,没注意周遭人的状况。“我对不起元卿。虽然我昨天跟他坦白这件事情时,他完全没有生气,也没有怪我,可是……这反而让我更加良心不安。”

    “你告诉元卿?”芙蓉这回是真的愕然,连鼻端流出了两条清水都不自觉。“你居然告诉元卿你喜欢上宣慈?”

    “我没有办法瞒他。我觉得……我背叛了元卿就已经很可恶,若想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混过去……我做不到。”亭兰垂着头,蹙眉咬紧了下唇,一副罪孽深重的神情,教芙蓉看了心全揪在一起。

    “亭兰,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可是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我不像你,自由自在、了无牵挂。”她真希望自己和元卿之间没有这层牵绊,两人像兄妹一般快快乐乐地打闹一生──如同孩提时代。

    “喜欢是一种心境,与婚约根本无关。”芙蓉实在不忍心看一只火焰般的艳丽蝴蝶,载满重重深沉凝晦的哀戚。

    “可是元卿怎么办?这对他不公平啊!”亭兰的手不断拍着自己的心口。“他受伤了,双眼失明。而我呢?跟宣慈查案没查到密函,反倒查出了感情!我怎么对得起他?”

    “元卿他……”芙蓉低头长叹。“我觉得他本来就不会怪你,说不定还很满意。”

    “为什么?”好把这份罪恶感当把柄,一辈子克得她死死的?

    “你想元卿那般精明的人,会看不出你到宣慈动了感情?”

    “他当然看不出啊,他眼睛又还没治好。”亭兰为此还不知窃喜多少回,她实在不想让元卿见到他一提及宣慈,就两颊燥热的不自在神态。

    “他只是看不见,耳朵和敏锐度、判断力可一样功能也没减喔。”芙蓉柔声细语的点醒亭兰。

    “啊!那他……他早料到我……”

    芙蓉点点头,以手绢优雅的擦掉鼻水。“我想他就是想放手让你寻找自己的感情,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你真想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想这些做什么?”亭兰两手撑在椅上怪叫。“咱们这种豪门望族、达官显贵的子女,哪有权利像村夫民妇那般自由论定婚嫁。说得好听点,咱们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格格贝勒,在终身大事上却始终都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不是父母与世交指腹、皇上皇后的指婚,就是当作结合势力的筹码。谁有资格追寻感情真正的寄托?”

    “你却追到了,不是吗?”芙蓉温婉而会心的朝她一笑。

    “我……我哪有追到!我还是得嫁给元卿啊!”可是她的心里却充满另一个人的影子。哎,真是千刀万剐的坏女人,水性杨花的风流性子!

    “你别老摆出一副想‘了此残生’的脸色嘛!”芙蓉看了,反而觉得良心不安。因为她知道元卿打的鬼主意亭兰会坠入情网早在他的算计之中,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家里手舞足蹈呢。“别哼哼哎哎的了,只要你没和宣慈做了逾矩的事,心底再怎么喜欢他也没关系的啦!”反正元卿自己心里也有喜欢的人,刚好扯平。

    “有啊,我们早就逾矩了。”亭兰头垂得低低的,看不见表情。

    “什么?”芙蓉立刻收住同情之心,神色惊骇。“你们已经……”

    “他吻过我了。”

    “还有呢?”此事非同小可。

    “吻了不止一次……”

    “还有呢?除了吻之外呢?”

    亭兰不解的抬起头。“除了吻之外,还会有什么?”

    “你们……你们没有……呃……”芙蓉脸红地垂着头。“做那档子事?”

    “哪档子啊?”宣慈对她做得还不够多吗?

    芙蓉含羞带怯的抬头偷瞄两眼,确定亭兰是真的不懂,才松了口气。看来亭兰对男女之间的事连点概念也没有!

    “放心吧,没事的,只要别再让宣慈吻你就对了。”

    “我没让他吻啊,可……可是我怎么都挣不开他强横的力道啊!”亭兰急急握紧两只小拳头猛摆,拚命解释。

    “哇……”芙蓉一脸兴奋又害羞的表情,两手羡慕的掩着小口。“他……他吻你的时候都是用强的吗?”

    “刚……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吻到后来都变成她舍不得离开宣慈的唇了。亭兰头低得连下巴都贴低在胸口上。

    “喂,亭兰,他吻你的时候感觉怎样?”芙蓉兴奋地挤到亭兰身边坐下,两个纯情少女的脸都一片绯红,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清冷颤抖。

    “感觉……哎呀,很难用讲的啦!”她一脸羞涩娇美的神色,更加引人好奇。

    “说嘛说嘛。宣慈他……吻技是不是很棒?”芙蓉兴奋得彷佛要飞起来。

    “我哪知道那叫棒还是不棒!不过……”她情不自禁的以手指轻轻点在宣慈曾万分爱怜地吮吻轻啄的下唇。“我每次都会被他吻得有点……头昏脑胀,全身连点力气也没有,却热得几乎要着火了。”

    “真的?!”芙蓉羡慕得要死,抚着通红的两颊轻叹。

    “你呢,芙蓉?你在元卿家这么多天以来,是不是也和他……”亭兰当然不甘心自己的情报都被掏空,总得“礼尚往来”一下嘛!

    “开什么玩笑!和元卿……恶心死了!哪有人和自己的弟弟接吻的!”芙蓉从椅子上跳起来,一阵叽哇乱叫,一点浪漫的神情也没有。

    “弟弟?难道是你和元瑛……”已经熟到论及婚嫁了?连元瑛的弟弟都如此理所当然的视为一家人,他们的进展也太神速了吧!

    亭兰甘拜下风。

    “不是不是!我是说……啊!对了,元瑛!”芙蓉慌张解释的口吻一转成为警悟。“亭兰,我是特地来拜托你一件正事的。”

    “什么事?”她比较想知道芙蓉和元瑛之间的情事。

    “你家今年会参加狩鹿庆典吧,你会出席吗?”

    “会啊,可是我阿玛、大阿哥都不去。大阿哥向来懒得参加这种贵族们私下办的骑猎活动,阿玛则是怕到了那种场合,又想起了出关远征的二阿哥,所以不去。今年我家恐怕只有我出席了。”

    “那好,我正是要请你帮我盯好元瑛,别让他乱来。”芙蓉紧张的抓着亭兰两只手腕。

    “盯好元瑛?”亭兰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那家伙实在……哎呀,反正你一定要替我盯好他,别让他在人前疯疯癫癫,或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也别让他在庆典上到处勾引别人。”芙蓉焦虑关切的柔美神态,活像担忧孩子的妈。

    “喔……哼哼哼!”亭兰得意的挑起左眉讪笑。“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啊,向来尽是喜欢欺负我的男人婆,也会有楚楚哀求的时候。”

    “你别这么说嘛,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好姐妹?”芙蓉怀柔的拉摇着亭兰的手。

    是好姐妹没错,但芙蓉从未如此娇声细语的和她聊天过。而且亭兰原以为跟芙蓉吐露这些心声会被她痛骂、不屑,或嘲笑,没想到芙蓉竟然温柔的化解了她心头许多的疙瘩。

    “好吧,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替你把元瑛看得死死的!”亭兰抬起一只握得结结实实的小拳头,表示她绝不会让任何一只狐狸精接近元瑛。

    “真的?!亭兰,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只要有亭兰这句话,她就不必担心元瑛在狩猎场上色迷心窍的垂涎那些英俊魁梧的贝勒。

    “哇……兰儿,你看!那个男的简直帅毙了!瞧他那身材,保证他衣衫里包的全是结实累累的肌肉。”

    “拜托,别笑得那么s情,元瑛。”亭兰半眯着眼斜睨骑在马上的他。实在搞不懂,芙蓉到底找她看紧元瑛什么?从抵达狩猎场那一刻起,元瑛根本没瞧那些花枝招展的格格们一眼,尽顾着对一群壮男流口水。

    “兰儿,那个男的是谁?他娶妻了没?”元瑛兴奋得两眼晶光灿灿,转头就追着牵爱马奔云离去的亭兰逼问。

    “谁甩你啊!”神经病!亭兰牵着奔云就往鹿栏方向驰去。反正看样子元瑛是不会被别的女人勾走,她可以放心的准备狩鹿了。

    “兰儿!”元瑛轻夹马腹,迅速驾马跟在亭兰身旁死缠烂打。“哎,我这么客气的问你,你不知道就说一声嘛,干嘛还装这副拽相撑面子?”

    “我撑什么面子!”亭兰一火大,两颊就一片红嫩。“谁说我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可我就是不屑告诉你他叫玛尔赛,怎么样?”

    “噢,兰儿,你不屑我?你讲的话太伤我的心了。”原来那个帅哥叫玛尔赛。

    “你若真的伤心,那还真教我开心哩!”亭兰重哼一声,牵了奔云掉个方向就往别处踱去。看元瑛那一脸“春意盎然”的德行,她真想替芙蓉甩这变态男人两巴掌。

    “生气啦,兰儿?”元瑛也跟着亭兰掉转方向,死黏着她。

    “住口!‘兰儿’不是你能叫的!”虽然元瑛可能跟芙蓉走太近,难免语气会雷同,但芙蓉是她至死不渝的死党才有资格如此昵称她,并不代表元瑛也就跟着有此特权。

    “亭兰格格,可否借一步说话?”一阵低沉温婉的嗓音打断了他俩的争执。

    “啊!你……宣慈的未婚妻!”亭兰吓一大跳。她要借一步说什么话?

    “我叫雍华。”雍华尴尬而柔弱的苦笑。看来亭兰连她姓啥叫啥也不记得,却没忘记她是“宣慈的未婚妻”。“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我?”她们又没什么交情,雍华居然会突然冒出来找她“谈谈”?

    “我想……私下和你谈。”雍华为难的朝元瑛的反方向低下了头。

    “没问题。”她满好奇雍华想谈的内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元瑛,你滚到一边凉快去!”

    “喂,兰儿,该知道的事我全由芙蓉那儿知道了,现在的立场是你居劣势喔,我留下来可是为了帮你稳住阵脚。”一个俐落翻身,元瑛下马站在亭兰身侧。

    “我……芙蓉怎么什么事都跟你说呀!”亭兰一张脸着火似的,气得猛跺脚。羞死人了!

    “你们聊你们的,我只会在一旁守着,绝不干涉。”元瑛俊脸一笑,摆出双手环抱的轻松模样,心里却十分警戒。

    他可没忘了元卿的郑重吩咐:千万要小心保护亭兰,以防她遭血宅凶手的暗算。

    不管任何人亲近她,宁可错防一百,也不能漏防一人!所以对不起啦,雍华格格。她被他如此提防,情非得已,敬请见谅!

    “你……呃,雍华,你就当没元瑛这个人,有话尽管说。”反正亭兰原本就没把元瑛放在眼里,他在不在身边,对她来说毫无差别。

    “好吧。”雍华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随即眼神一转,认真而诚恳的看向矮她一截的亭兰。“格格,我不能没有宣慈。除了他以外,我谁也不嫁。”

    温和却有力的一句话震住了亭兰,但她故作镇定的立在原地,手上仍牵着的马缰被她颤抖的小手捏成一团。

    “你……没必要亲自来对我说这些。”亭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强悍的口气竟完全虚软下来,内心甚至有某种隐隐抽痛的感觉。她是来示威的吗?她是来警告自己,宣慈是她的男人吗?

    “订亲这半年多以来,虽然宣慈对我总是不理不睬,但我相信只要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总有日久生情的一天。”雍华深情而柔切的凝视,令亭兰直想逃避。

    “那……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亭兰除了僵硬的回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外,实在困窘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恐怕没有机会和他白头偕老。”

    “为什么?”

    “格格,你不知道,宣慈过去只是对我视若无睹,自从和你同去城北鬼宅探险之后,我连他家大门也踏不进一步。”雍华一脸凄凉的笑容。

    “连宣慈家也去不成?”亭兰感到愕然。她了解那种被丢弃在外的感觉,她尝过。但她只是个和宣慈毫无瓜葛的女人,雍华却是他的未婚妻啊!

    “我……我从被许给宣慈之后,就认定这一生只有宣慈这个男人。如果无法嫁给他,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往后该怎么办。所以,亭兰格格……”她泪眼婆娑的牵起亭兰颤抖的双手。“我求你,离开宣慈吧。”

    亭兰震惊得连口水也咽不下。她原以为雍华发觉宣慈和她之间有了感情,特来讨回公道的。结果──

    求她?!让身为宣慈未婚妻的人反过来求她?!

    雍华怎么不痛骂她、指责她,已经有了元卿还来勾引别人的未婚夫?怎么不警告她、威吓她,再敢接近宣慈就要她好看?

    为什么雍华也像元卿那样,对她如此包容退让?为什么所有最有权利指责她花心、痛斥她无耻的人都这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犯错的人是她啊,该请求宽恕的是她啊!

    还要错到何时才肯觉醒?还要再让雍华和元卿委屈到什么地步才罢手?

    “我……我也不想接近宣慈,可是……因为最近他、我及元卿在联手查办一件案子,所以……难免……”不对!她要说的不应是这个!她应该赶快清醒,和宣慈保持距离,可是她的嘴竟完全不听大脑指挥。

    “放手吧,亭兰格格。我不知道你们在查什么案,但还是请格格放手别管它了,我相信宣慈身为御猫,他的能力足以应付大局的。”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半途而废……”她不想停手!不想停手!这是她唯一跟宣慈有联系的机会,她不想放弃,真的不想!

    “还是趁早放手吧,格格。或许……宣慈只是在藉查什么案子的理由刻意亲近你。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这点我不会看不出来,我太了解他了。”雍华的口气几近哀求。

    亭兰又何尝不是?她又何尝不是在藉查案的机会亲近宣慈,否则她对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冤案为何总有种莫名的执着?雍华点破宣慈用意的这番话,像是无形中反过来刺中她的要害。

    “雍华,我──”亭兰正想做最后争辩的气势,在一抬眼对上雍华那双凄迷哀求的泪眸时,所有的话语全崩解粉碎了。

    还要再错到什么时候?还要再伤人到什么地步?

    亭兰的心不断被难以割舍的情缘与深重的良心谴责交替折磨着。看着雍华清丽迷蒙的泪颜,亭兰觉得自己才是真正想哭的那一个。

    “我答应你,不再插手宣慈的任何事。”

    “兰儿?!”在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元瑛终于忍不住惊愕出声。他知道,就连元卿也巴不得亭兰早早撒手,但理由和雍华不同,元卿是基于亭兰的安全考量才希望亭兰别再介入查案行动。任凭大家好说歹说,她硬是不肯撒手,怎么雍华只消几滴眼泪、几句话,就全搞定了?

    “从现在起,我不管什么冤案了,也不想再看到宣慈。”可是她的心为什么空空的,语气也又沉又疲惫,浑身提不起一点劲儿,好象……好象心头有个部分死掉了。

    “喂!兰儿!”元瑛慌张的抓着亭尔的双肩摇晃着。“你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垂眼模样,像是被拔掉翅膀、在痛苦中沉沦的受伤蝴蝶。

    “你不要罗唆!反正我再也不要见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