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宣慈那家伙!我不要狩鹿了,我要回家!”亭兰狠狠甩开元瑛,狂乱的一阵咆哮。
“可是兰儿你──”元瑛才正要再向亭兰的肩头探去,却被一阵紫色旋风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亭兰娇弱的身影。
“亭兰的身子岂容你随意动手动脚!”一个冷酷的声音阻绝了元瑛的一切行动。
“宣慈?”亭兰猛一抬头,发觉自己竟在刹那间完全被困在宣慈披挂着紫貂披风的伟岸胸怀里。他的左臂钢铁似的紧紧围着她,右手卷起披风一角,像巨鹰展翅般,将她密实的保护在他炽热的羽翼下。
“干什么?你给我滚开!别再碰我一根汗毛!”亭兰狂暴的推打着宣慈的胸膛,咬唇怒捶的劲道,强悍到下唇被她咬破出血都不自觉。
“亭兰?”她的捶打对宣慈根本构不上威胁,但他敏锐的感觉到亭兰不对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住口!闭上你的狗嘴!我再也不要听到你说一个字!”她再也不想听到宣慈如此低沉柔切的耳语,她再也不想困在他宠溺关爱的紧密拥抱里,否则她刚刚才狠心下定的决心会就此崩溃瓦解,再也无法回头。
“亭兰!”他反手一旋,立刻扣住亭兰狂乱捶打的双拳,硬是逼她面对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亭兰粗暴一哼,恶狠狠的瞪视他关切温柔的面容。“我不玩了!什么查案不查案的,我烦都烦死了!以后没事给我滚远一点,少在我面前碍眼!”
“你在说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亭兰不会突然做出如此情绪化的反应。
“放手!你放手!来人哪,把这混帐给我拉走,快点!”亭兰发了疯似的扭着手腕挣扎,对被宣慈捉到红肿的双腕完全没有痛觉。
再痛也比不过此刻内心的痛。她好痛,痛得好想就此消失,逃避一切。
“兰儿,你──”
“你别碰她!”宣慈一声怒喝,吓得元瑛后退两步,身旁被亭兰叫唤声引来的侍卫和其他等候狩猎开始的贵族们也吓了一跳,均不敢妄动。
他非得找个地方把事情问清楚不可!宣慈一扫逐渐热络的四周人群,毫无顾忌的便把怀里的亭兰拖向狩猎场后的树林小亭。
一阵开鹿栏的高声吆喝自远方响起,随即上百只肥美壮硕的梅花鹿狂奔而出,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致及注意力,全都掉了方向朝热闹非凡的壮观场面涌去。
“宣慈,等一下!你……”雍华急忙跟上去。
宣慈一个冷测的回眼狠瞪,吓白了雍华的脸色,也打散了她继续发言的勇气。“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我一直都待在这儿啊。”雍华简直不敢相信,难道他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你就继续待着吧。”宣慈连“哼”她一声都不屑,冷酷的转头就拖着怀中拚命挣扎叫喊的亭兰离去,完全不把身后雍华绝望而伤痛的哀泣听进耳里。
“你放开我!别碰我!”无论她如何使劲全力挣扎,对宣慈强悍的行动完全没有影响。形势与力气上的悬殊,令她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
“我一定要你把话说清楚!”宣慈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固执与狂怒,他就是要把事情搞清楚,他就是无法忍受亭兰如此排斥反抗他一种来自她心底真正的排斥,切切实实的反抗,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得到,而这感觉竟引发他前所未有的焦躁与不安。
“宣慈,你放手!快放开我……不要碰我……”亭兰由怒喊转为恸泣的嗓音,震住了一直拖着她往小亭前行的粗暴行为。
他冷静的低头看向亭兰凄艳哀绝的神情,尽是揉人心肠的娇弱泪颜。他仍无法平息自己狂乱的气息,吐出急促而沉重的白烟,在入冬降雪的严寒中分外鲜明。
他在干什么?宣慈皱着眉头,万分疼惜的放开那双被他箝得通红颤抖的小手。看她哀怜可人的模样,无助的抚着自己红肿的手腕,更教他的心一阵抽痛。
他到底在干什么?
宣慈双眉闭紧了双眼,仰头重重地深呼吸好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气息与情绪,才渐渐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和理性。
“亭兰,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要靠近我!”她像受了伤的小动物,对宣慈微微朝她迈进的一小步,都会产生莫大的恐惧。她也完全不掩饰自己哀恸的容颜,就让眼泪不停的在脸上狂泄而下,自她雪白的下巴滴在衣襟上,滴入雪地中;或自脸颊滑落至红唇上,顺着她丰润下唇的中央微陷处,一滴一滴化入雪地里,宛若消失了的珍珠。
“谁欺负你了,亭兰?”他被眼前令人惊艳的景象慑住,也被亭兰发自内心的痛苦慑住,那份痛苦彷佛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阵阵痛楚。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讨人厌的大混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伤痛到最高点,竟像个小孩似的哭闹着脾气。
“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我上次不是还说过我要娶你,绝不会──”
“娶我?!你竟敢说你要娶我?!”她满脸泪痕的弯身抓起薄薄的雪和泥块就往宣慈身上猛砸。“你有没有想过雍华?你有没有想过元卿?你永远都只想到你自己!”
“我为什么不能只想到自己?感情当头,哪有那么多心思去顾虑别人!”他受不了亭兰死都不肯放下的沉重良心包袱。如果今天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两人都已各自嫁娶,那这良心的包袱还背得有理。可是目前两人都只是各自被父母订下了婚约而已,没情没爱的,甚至根本没有任何道义好担,亭兰为什么死都不肯放下心头这块不必要的疙瘩?
“我最讨厌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最恨你这种凡事都自以为是的人!我恨透了再跟你玩无聊的把戏,我根本就不屑跟你们豫王府一窝混蛋交往!”她一边大哭大骂,一边挖着泥石雪块乱砸,挖到指甲内已微微见血也丝毫不觉。
“你不是真心这么说的。”她砸来的雪石泥堆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但方才的话令他冷下了脸庞,也僵直了身子,双拳紧握,蓄势待发。
“我不是真心这么说?”亭兰冷哼,停下手与他对峙。“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宣慈贝勒?所有游戏统统到此结束!我对于已经玩腻的游戏没兴趣再瞎搅和,如果你还意犹未尽,请自行找别的女人代替。我打定主意就是要嫁给元卿,你少来破坏我的名誉!”
“你根本不爱元卿,你爱的人不是他!”否则亭兰的泪不会如此老实的狂流满面。
“对,我不爱元卿,可是我就是要嫁他。婚约归婚约,爱情归爱情,可是你一样也管不着!”不是的,若不是对宣慈动了情,她不会如此痛苦;若不是心头填满的全是他的影子,她不会对婚约如此踌躇不前。
“你心里明白你爱的是谁,不用在嘴上跟我强辩。”
“的确不用跟你强辩。因为咱们各娶各嫁,两不相干,根本没有再耍嘴皮子的必要!”亭兰一声怒吼,转身就跑回爱马。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元瑛还是雍华跟她说了什么?宣慈并不认为亭兰爽直单纯的性子会莫名其妙的就引爆了所有担忧、愧疚、不安与矛盾的诸多冲突情绪。
宣慈这一稍稍停顿,才惊觉远方的亭兰正跨上马背,打算离去。
不行!事情没搞清楚前,谁也别想离去!
亭兰完全不顾身后元瑛与雍华的叫唤,也没注意到快步飞奔而来的迅速身影。她想回家,只想回家狠狠的大哭一场。
她一踢马腹,收紧缰绳就驾着奔云疾驰而去,泪像冰冷的刀一样滑过脸庞,向脑后飞去。
伤害别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她伤到宣慈了。虽然他口中的话语十分坚定、心底也十分自信,对她的了解更是深到令她想不顾一切奔至他怀里相拥。但他的表情却泄漏了他刹那间受到的打击。他明知她在作假,明知她在胡诌,明知她说的全不是真心话,可是假话也会伤人。她刺伤了宣慈。当她见到宣慈方才眉头轻蹙的惊愕双眼,一句句肯定的话虽击碎她的谎言,却击不碎被她刺伤的容颜。
明知是假话,在听到的一瞬间仍会受伤。她现在才发觉白己千个不愿、万个不愿,就是不愿伤到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她刚才做了什么?她伤了宣慈,自己的心也好痛好痛……
对不起,宣慈。对不起……
“亭兰!”
宣慈在远处一声惊恐的狂喊,注意力放在鹿栏上的人全回眼望去。刹那间,所有人全变了脸色。
亭兰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被抛到半空中,全身没有重量似的。湛蓝的天空,低矮的白云,美得像是额娘常唱给她听的蒙古歌谣。迷人的梦幻蓝彩,碧洗的无尽天际……
这是她最后看到的景象。
当她重重坠落地面时,宣慈疾奔甩出被他卷成一团的紫貂披风,正好甩进亭兰落地时颈项与地面间的空隙。但她落下的身势太猛,头部在撞击到披风枕之后仍顺势反弹向侧边硬土上。一个及时接救,宣慈的手捧住了她差点头破血流的脑袋。
“亭兰格格坠马了!”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停!别再开鹿栏!狩鹿中止,硕王府的格格受重伤了!”
“快抬轿来!”
宣慈跪在亭兰身旁,紧紧拥她在怀里。为什么慢了一步?为什么不再奔快一点,追上她被摔落的身势?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她?亭兰如此娇弱,哪能承受这重重一摔?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劝阻,元瑛和雍华在一旁如何拉扯,都分不开宣慈深切搂着她的架式。他为什么会犯这种错?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摔成这副满身是伤的模样,为什么?
一个细微的力道惊醒了他深沉的自责。怀中已昏眩过去的亭兰,小手居然在无意识状态下轻轻握住宣慈的衣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无力的微动手指。
“……七……宣慈……”
“什么?我在这里!亭兰,我在这里!”宣慈焦虑而急切的贴在她耳边反复叫唤着。这一亲近,他才听清楚她昏迷中无声的喃喃唇语──
“对不起,宣慈。”
只为这呢喃的一句,宣慈差点热泪盈眶。等他回神起身时,才发觉自己竟思绪缥缈了如此久长。
亭兰已被大票人马恭送回府,狩猎场的鹿群也一一被抓回鹿栏中,方才欢闹与惊惶混乱的场面全过去了,公卿贵族们也纷纷踏上回程。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远方收场的仆役们偶尔飘来响声,一切平静得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有天空无声飘落着纷纷白雪,静静的落入地上雪泥中。
他这一低头,才看见自己身上沾到的斑斑血迹。他紧揪起一块红渍,虽然没有滴下泪,但心头滚烫的感觉再度蔓延至眼眶仍残留的余温。
第七章
“亭兰坠马?”硕王爷两眼瞪得大如铜铃。
“福晋已在格格的瑞云阁里看照了。”一名仆役慌张的向硕王爷禀报。“送亭兰格格回来的雍华格格也陪在房里。”
“雍华?”
“多罗郡王府的格格,宣慈贝勒的未婚妻。”
一听见宣慈,硕王爷的眉头就蹙成一团。可是宝贝女儿正在房里宽衣诊伤,他这做爸的也只有待在外头干踱圈的份。
“怎么坠马的?亭兰六、七岁起就跟奔云玩在一块,天天跑马出游,哪时摔下来过?”搞不好是豫亲王那狡猾的儿子宣慈暗做手脚。
“禀王爷……”仆役答得有些怯懦。“奴才听在狩猎场应侍的马僮们说,亭兰格格在尚未上马奔驰之前,正与宣慈贝勒发生口角。”
什么?硕王爷的眉毛跟青筋一块儿往上挑。“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硕王爷这头是愈听愈火爆,硕福晋那头是愈搞愈心焦。
“太医,情况如何?”
“福晋请宽心。亭兰格格真是福大命大,脱臼的手膀子已经接回去了,几处外伤也不成大碍。以这情势来看,当时落马的力道十分强劲,没摔断颈骨、当场送命,实在是太幸运了。”
有太多意外落马者,都丧命于摔在地面时颈部骨折,连挣扎和痛苦的余地也没有,当场死亡。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硕福晋心疼地紧握亭兰处处擦伤的小手,泪流满面。
“额娘,那我去通知阿玛一声,免得他在外头干着急。”亭兰的大嫂莉桐柔声交代过后,便温婉地转向雍华。“雍华格格,也谢谢你护送亭兰回来。只是时候不早,怕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啊,也对。”雍华机警的回以客气的笑容。“我该告辞了,希望亭兰格格早日复元。”
“唔……”亭兰一声呢喃,唤住全屋子人的注意力。
“亭兰!小心肝,额娘在这儿!”
她渐渐转醒的睁开张,神色茫然的左右微晃着头。“我……”
“你坠马受伤了,还好并无大碍,连太医都说你好福气呢!”莉桐兴奋的坐到床沿,终于放下悬宕不安的隐隐焦虑。
“我……坠马了?”亭兰这才凝聚了视线焦点,看清床沿担惊受怕的额娘和大嫂。“宣……宣慈呢?”
“宣慈?”硕福晋凝住了神色。怎么会提到他?
莉桐对恩恩怨怨的事向来一知半解,只是傻呼呼的看着硕福晋十分冷然的怪异表情。
“是啊,他……”亭兰勉强撑起身想坐起来,却痛得小脸皱成一团。
“别使力!你手膀子才刚接上。”硕福晋慌乱的偕同莉桐一起扶她起身坐好,随即塞了两个软垫在亭兰背后。
“不是他──”不是他送她回来的吗?亭兰坐起身后眨巴眨巴晶翠虚弱的娇柔眼眸,却在扫过她额娘和大嫂之际,赫然瞪大。
“是我送你回来的。”低柔的嗓音自硕福晋与莉桐的身后响起。
雍华?!亭兰霎时真想一头钻进被窝里──简直没脸见人!她一清醒竟是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而那男人的未婚妻现在正脸色难堪的站在她房里。天哪!早知道就一直昏死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算了,省得丢脸!
但……真的不是宣慈送她回来的吗?亭兰到现在都彷佛还感觉得到他温热的耳语及紧紧的拥抱,一直伴着她沉沉坠入无边无际的迷蒙梦境。
“我想……宣慈身为豫王府贝勒,一个大男人的,恐怕不便送你回府,所以是由我和元瑛贝勒一同送你回来。”雍华温婉的笑了笑,善体人意的化解了亭兰挂在脸上的疑惑与旖旎情思。
“元瑛方才才离去的,他说过两天会和芙蓉一起来探望你。”硕福晋意味深长的瞅着亭兰,和蔼带笑,双眼却泛着寒光。“亭兰,你刚说……宣慈怎样了?”
“亭兰怎样了?你们什么时候才放我进去啊?”
一个焦急而粗壮的咆哮,刻意压低的声量却不见得有多少“悄声”的效果,依然气势骇人。
“阿玛!”
一听到女儿的呼唤,“砰”的一声巨响,硕王爷就急匆匆的破门而入,火速奔至女儿床边。
“亭兰!有没有哪里疼?哪不舒服?”
身形庞大壮硕的硕王爷一点也不粗手粗脚,倒像是轻抚稀世珍宝似的,爱怜地摸着亭兰的头。
“没有,可是我饿了。”
“你们这些个混帐奴才!格格饿了,你们的东西备到哪儿去了?”硕王爷转头粗暴怒喝,一转回来面对女儿时,立刻由暴虎变乖猫。
几个奴才连滚带爬的快快冲出去。
“怎么会落马呢?”硕王爷心疼哀切得几乎红了眼睛。“是狩鹿庆典太混乱了,还是奔云不乖?”
“没有!奔云很乖。”如果不马上为爱马辩白,她知道硕王爷肯定会拎起大刀,立刻杀进马厩。“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心不在焉的。”
“心情不好?”硕王爷冷眸一转,侧身斜睨雍华,射出两道骇人寒光。“是那个豫王府的宣慈害你心情不好吗?”
站在一旁的莉桐心中暗自意外。就算雍华格格也是出身世家大族,什么人物、什么阵仗都见过,但面对硕王爷如此压迫感十足的巨大威吓,也难有人像她这般平静自若。
“宣慈他……我只是跟他……”亭兰一时语无伦次,面颊火烫。
该怎么讲呢?说她是如何如何的被宣慈当着众人的而被强行拖走?还是说她是如何如何的告诉宣慈她再也不想和他亲近,其实心里痛苦懊恼得要死?
“我只是……打打招呼而已,其实……”她其实可以掰出个十全十美的歪理,可是雍华就站在这屋内,她可是当时日睹一切真相的目击者,这下子教亭兰不说谎打发不过去,说谎又特别难堪且心虚。
“打招呼?我听马厮说你们拖拖拉拉、又叫又闹,招呼是这等打法吗?嗯?”硕王爷可没这么好打发。
雍华只沉静的站在后头,不发一言,静观其变。
急死人了!亭兰决定胡乱诌一遍。“哎呀!反正我……”
“亭兰格格,药膳点心到!”四名捧着热腾腾、泛白烟的膳食进门的仆役,打破尴尬的局面。
“我告辞了。”总算等到时机!雍华福了一福,便准备动身走人。
“想溜?”硕王爷起身怒目而视。“等我问清话你才准──”
“阿玛!喂我吃!”她得想办法帮助雍华离去才行,否则这场面可难收拾了。
“等一下!阿玛要亲自替你讨回公道!”他马上回头喝住雍华。“你把宣慈在狩猎场欺负亭兰的事说清楚!”
“阿玛不喂,我就不吃了!统统给我撤下去!”
“亭兰?”硕福晋连忙顺势平抚她的火气。“额娘喂你好不好?”
“不要!不是阿玛喂的,我谁也不要!”亭兰转而一脸哀怨自怜的委屈貌。“我手好疼,全身上下也好疼,阿玛却根本不理我。说什么最宠我,都是骗我的!”
“亭兰?我这──”硕王爷闻言,顿时手足无措。
“滚出去!统统滚出去!就放我一个人在此自生自灭吧!”亭兰愤恨喊道,眼中带泪。
“亭兰,别气啊!”硕福晋精明的顺着亭兰一路演下去。
“好好好!我喂、我喂!”硕王爷连忙端过瓷碗,恭敬的坐在亭兰床边。“阿玛最疼你,怎么会骗你!你也太会使性子了。”一声无奈轻叹。
“可是──”亭兰柔顺的吞下一口粥。“我落马的时候好害怕,都没人保护我。阿玛在我身边我才觉得比较安心,不再怕了。”
“亭兰心肝。”硕王爷的心全被宝贝女儿哄得酥软。“小心肝,你乖,阿玛陪你。在你康复之前,阿玛天天陪你、照顾你。”
“那太好了!”嘻!
斜眼偷偷看见雍华已经趁乱离去的背影,亭兰的笑容好不开心、好不灿烂,却在瞄到她额娘那副挑眉冷笑的表情时,得意的心情霎时凉掉半截。
完了,铁定给额娘看出什么马脚了。阿玛好哄,额娘难骗,看来过一阵子她是非向额娘自首招供不可。
绣芙蓉2003年8月9日更新
“太太吉祥!”宣慈唤着满人称呼祖母的称谓,亲昵的进房笑看炕上慈祥的老人。
“哟,我还以为我这老太婆已经没人要了。怎么今儿个任务繁忙的御猫大人会上我这儿来?可真折煞我了!”宣慈的祖母和煦的轻笑着,抚着怀里蜷曲一团的小白猫。
“老祖宗,我这不是来向您请罪了吗?”宣慈坐在祖母身旁,笑搂着体态微微福满的老人家。
“得了得了,你这张嘴皮子和迷死人的德行留给姑娘们用吧,施展在我这老太婆身上太浪费了。”祖母故作样子挥挥手。
“还在生我的气?”宣慈俊脸得意的贴在祖母脸旁。
“我哪敢啊!”祖母嘴上嘲讽,内心却宠溺宣慈这帅孙子宠得不得了,谁教他那么懂得讨人欢心。“连我唯一谈话的伴儿都撵走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祖宗,您喜欢雍华?”
“至少这半年多来她陪我打发了不少时间。”
“您想找个伴儿,我娶一个进来陪您好不好?”
“我看是娶进来陪你自个儿吧!”她可清楚她这乖孙的独占欲有多强。“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重点。”
宣慈楼着祖母并肩坐在伉上,无奈的苦笑。“老祖宗若是不帮我,我恐怕是娶不了人家进门了。”
“哪家格格?”
“硕王府的亭兰格格,就是上回送我回来疗伤的那一个。”
“硕王府?!”老祖母垂眼一笑,抚着小白猫柔软温顺的颈项。“京城第一美人‘活观音’的女儿,想必也是个美人胚子吧。”
“非常漂亮的美人胚子。”宣慈像是在夸耀自己妻子似的自豪。
“那么玩玩就好,没必要非娶进门不可。”
“老祖宗!”宣慈松开了搂着祖母的手,眉头流露不悦的皱痕。老祖母却依旧神态怡然、恬淡舒适的悠哉模样。
“难得从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你,会喜欢上一个别人家的未婚妻,这亭兰格格的能耐也真厉害。”祖母怀中的小白猫抬起下巴让她搔抚,一脸舒服爱困的模样,令她微微发笑。
“老祖宗,您帮是不帮?”宣慈很清楚祖母玩的迂回把戏。
“瞧瞧,才逗你两句就翻脸了。”祖母慈祥的呵呵笑道。“我这是在赞美亭兰格格,连说说她好话也不成?”
“我不喜欢任何人拿她开玩笑!”他自己除外。
“哎,这也没办法。谁教我人老了,没人陪伴,少了个雍华,平常日子变得更孤单。府里府外有人来找我时,多半也是因为自己有难。否则我一个老太婆,平常谁会理睬。”她低头垂眼又是一叹,嘴角的笑带着浅浅无奈。
“老祖宗,最近我忙着皇上密下的案子,事情紧迫,才没常来探望您,可我一有机会就来向您请安,难道您还嫌寂寞?”宣慈低柔的嗓音贴在祖母的丰润脸颊边,搂着她的肩头微微的摇来摇去,就像他小时候撒娇一般。
“你这机灵的混小子。”祖母一个喷笑,拿他没辙。她方才一番话的重点莫过于在嫌他撵走了雍华,他倒聪明的把话题拉到她怕寂寞的事上,硬是不屑提他根本不承认的未婚妻。“相信咱们府里反对亭兰格格进门的人不少吧。”
宣慈默不作声。他知道温柔祥和的袒母一旦收起了迂回闪烁的语气,单刀直入,便不再有他开口主导的余地。
“这几天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闹得不可开交,连雍华的父亲多罗郡王都惹恼了,哪一个人不是为了你要娶硕王府女儿的事在聒噪?”祖母嫣然一笑,口气温和,话里矛头却甚为尖锐。
“政敌家的女儿。”她哼了一声。“你什么人不看上,竟看上个会惹出乱子的格格。”
“她没有惹任何乱子!上回中了毒针是我不小心,脚踝上被削了一刀是我大意。阿玛、额娘和亲戚们是对亭兰不满,但那是针对她的身分,我要娶的是她的人!”
这令祖母略感诧异。从小孤傲冷漠的宣慈向来自恃甚高,从没见过他有替人说话的时候。他一向只顾自己,他人死活,就算情同手足,也不会放在眼里。
这是成大器的料!一流的头脑、一流的家世、一流的相貌,以及够准够狠的手腕、够敏锐够犀利的洞察力及判断力。她这精心培育的宝贝孙子实在表现太出色、学得太彻底了,反令她担忧宣慈除了特别孝顺她这个老祖宗外,还有没有点仁慈之心。
“我倒看不出硕王府那格格有什么好,只知道她那张脸皮迷倒你了。”她心底却已经得意的在盘算着该如何藉亭兰之力,好好的再多调教宣慈些柔软的个性。
这娃儿……可能娶得有价值!
“我不对老祖宗讳言。当初我的确是看上了她的外表而已,但我不会仅仅为了一张脸皮就跟全家人翻脸对峙,打定主意娶她进门。”宣慈严肃的声明,他豁出去了!
若是连家中最有势力、与他最亲密的祖母都不支持他,他干脆带点行囊、抢走亭兰就浪迹天涯去也,谁也休想拦他。
“老祖宗,您帮是不帮?”冷冽的一句最后通牒,宣慈人已恭敬的站在门口,随时准备请安后便立即走人、收拾东西去。
“难得你也会有执意弄到手的人。”这可会成为他的一大弱点喔。祖母随和的抚猫一笑,苍老而精明的笑眼瞟望宣慈阴冷而决绝的俊容。“给我点时间琢磨琢磨吧。”
宣慈一听,表情霎时宛如融化了的春雪,眉开眼笑得如灿灿朝阳。他知道老祖宗这一句话,就表示亭兰可以进他们家大门了。
“您一定会喜欢她的。”他看上的女人,绝对是顶尖的。
“瞧你那股得意劲儿,人都还没娶进门呢!”她低头笑吟吟的逗着伸懒腰的小白猫。“我这老美人成天坐在屋里戏猫,硕王府家那只翩翩蝴蝶则是在外头戏弄你这只御猫。”
“向来都只有我戏弄她的份。”宣慈风流倜傥地自负一笑。
“这回则是蝴蝶戏猫。”祖母的眼角犀利一挑,笑眼睥睨宣慈不解的愕然面孔。
硕王府。
“从你落马受伤后,咱们弈茗诗社好久没举行聚会了。”惠大人的长女琉璃一边和亭兰对弈,一边闲聊。
“别名提那档事!”亭兰“啪”的一声,重重按了一颗黑子上棋盘。
落马受伤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几乎可说是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她自认的,像她这般御马英雌居然也有落马的一天,而且是众方王公亲贵皆在场的狩鹿场面,她觉得脸都丢到关外八百里去了。
这厢亭兰和琉璃对奕,愈对愈不爽,那厢则一窝格格品茗作诗,其中一位赶紧出声解围──
“可是,亭兰格格,最近你府上的运势好旺啊,说不定正是给你这一跤摔出来的好运。”
“真的?什么好运啊?”一窝不知情的女人兴奋的哇哇乱吵。
“哎呀,也没什么啦。”亭兰忽然拽拽的把头一仰,不可一世的把耳边小辫于撩向肩后。“只是我二阿哥被皇上官复原职,还他清白,还顺便加功进爵、重金奖赏一番而已。”
“哇,好棒喔!二贝勒果真是个英雄人物,再怎么遭人诬陷埋没,也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太厉害了。”
“亭兰有这么棒的哥哥,真教人羡慕。”
“对呀,亭兰格格,你实在太好命了。‘四府美男子’其中一府的麒麟贝勒──你的两位哥哥,陪你一同生活十多年,之后你又将嫁入另一府的敬谨亲王府──元卿贝勒家,最近又传出另一府──和硕豫亲王府宣慈贝勒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实在太教人羡慕了。”
“宣慈!”亭兰愕然望向一窝姑娘中方才开口的那一个。“外头传说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耶?怎么会呢?”另一个姑娘嚷嚷。“现在闹得很红呢,你是当事人,怎会不清楚!”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她卯起来拍桌质问。
之前她才私下向硕福晋坦白她和宣慈之间的事,被骂得狗血淋头,严禁她再与宣慈有任何瓜葛。现在外头竟不知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又把他俩扯在一块。给额娘知道了,不扒了她一层皮才怪!
“是……是元卿贝勒家的伴读传出的风声。说……说宣慈贝勒在敬谨亲王府邸就大剌剌的拥抱你,还夸口说要娶走你……我听到的就是这样。”其它人也顺着发言人的话点点头。
“胡说!这根本……我……”亭兰真想挖地洞,这事怎么被传出来了?这教她怎么做人?
“好浪漫喔。亭兰格格的美,果然只有不凡的男士足以匹配。元卿贝勒和宣慈贝勒……啊,他俩要是同时追求我,我不当场昏倒才怪。”姑娘们才不把亭兰的反驳放在心上,眼前的传言简直比作梦还令人痴迷。
“两个绝世美男子争夺一位娇艳格格……我真是嫉妒死你了,亭兰格格。”
“宣慈贝勒那么高挑精壮,被抱在他厚实的怀里……啊,我光想象就要醉了。”
姑娘们全都带着红晕又叫又笑的兴奋乱串,形成热闹非凡且自我陶醉的小漩涡,根本不把当事人──亭兰的尴尬与惊讶放在眼里。
“她们怎么会是这种反应?”亭兰简直不敢相信。
“咱们满洲人家男女本就不怎么避嫌,是亭兰你家汉化较深,才会把这事看得如此严重。”坐在一旁读诗本的芙蓉插嘴说道。
遵循汉人严谨的文化礼教不是不好,只是如此浪漫有趣的事情,硬是指为逾矩不端的行为,多杀风景啊!而且他们又都未娶未嫁,只要别玩过了头,传点浪漫韵事出来又何妨。
“我真是搞不懂。”难道她家家教真的如此汉化深刻且严格吗?大概吧,否则亭兰实在想不通她伤透了脑筋的沉重困扰,怎么会是别人钦羡的焦点。
“亭……亭兰格格……”
“什么?”亭兰疑惑的一回头,看见欲言又止的玲珑脸色泛白。“咦?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不是的!”她看着亭兰担忧的面容,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身旁怪怪的………”
“我?”亭兰甩甩右手。“这膀子上周才被我摔脱臼,或许看起来会有点怪、不太自然吧。”可是她觉得已没什么大碍了。
“不,不是的……”玲珑仓皇的否认,令亭兰莫名其妙。
“玲珑?”连她姐姐琉璃都觉得不大对劲。
“我……我说的是……”这教她怎么开口才好!“亭兰格格,你最近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不干净?”亭兰挑眉怪叫。“我向来讨厌脏乱,一看到不干净的地方就浑身不舒服,哪会去啊!”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亭兰姐姐。”姑娘们聚集的厅堂外站着一名清秀优雅的美少年。
“大宝?进来啊!”亭兰开心的朝他招手。
他是亭兰大嫂的弟弟,因为温文有礼、好学上进,又是个眉清目秀、善体人意的乖孩子,所以被硕福晋收做义子,经常出入硕王府。
“不了,你们奕茗诗社在聚会,我不方便打扰。”他被一屋子女孩们盯得两颊泛红、局促不安。“我是顺道来告诉你,后门有位访客在等你。”
“访客?”怎么会在后门等?
“我从后门进来的时候,看他一直在那儿站着。他说有要事找你,可是……”大宝面带回情的犹豫半晌。“我有他衣着贫困、斗笠掩面,可能总管不肯放他进来或替他传话吧,毕竟他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又不肯报名字。”
“大宝──”亭兰两手叉腰,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副要找他算帐的调调。“你又从后门进来了?”
“啊!”糟糕,不小心泄底了。
“我不是警告过你,凡是出入一律得走前门的,啊?”她走上前老实不客气的轻拧大宝两颊。
“对不起,可是我……我出身不高,实在不配由大门进出……”
“我额娘都收你做义子了,身分还不够高吗?”恃宠而不骄,她的确欣赏这个小弟弟。可是不教训教训这个自卑感太重的小家伙,她手痒难安。
弟弟生来就是给姐姐管教、欺负用的,统称为“疼爱”。在家排行老么的亭兰突然多了个白白净净的弟弟,她对大宝更是万分“照顾”。
“亭兰格格,快放手吧!瞧他脸那给你捏红了。”
厅里的大姐姐们一看到如此斯文的美少年,怜惜关爱之心立刻决堤,全护着大宝那方。
“好!”亭兰一松手,就把大宝推入那堆格格怀中。“这小子诗才不错,又是弈棋高手,你们好好儿跟他斗吧。”嘿嘿。
“亭兰姐姐……”大宝还来不及呼救,就被一窝女人拖进厅里,七嘴八舌的抢着和他比诗比棋、品茗瞎串,一片热闹滚滚。
“这是你不走大门的惩罚,你慢慢跟她们耗吧!”亭兰得意的扬长而去,置大宝生死于度外。
惠家两姐妹的脸色却十分忧虑。
“你确定你看到了?”琉璃扶着脸色比她还难看的妹妹。
“不是……我不是看到,而是很强烈的感觉到,真的有很多‘人’跟在亭兰格格身旁。”
“为什么?要害她吗?”琉璃的手心开始冒冷汗。
“不是,我感觉到他们不是要害亭兰格格。他们好象……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可是格格她一直听不见。”玲珑愈说愈心焦。
“亭兰格格阳气那么旺,又是达官显贵之女,哪听得见‘他们’的声音!那你听得见吗,玲珑?”
“没办法。”她摇摇头,面带为难。“但我感觉到他们要告诉格格的,是十分重要、十分紧急的事。他们看来已经围在格格身边满久了,不像是这一、两天才跟上她的。”
“一群孤魂野鬼……”琉璃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