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好欺负的。
“你胆敢批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咦!这口气跟张德宝还真像。
“秋荷!去把我的竹棍子拿过来。”
“是。”
秋荷兴高采烈的跑出去,不料,一头撞上匆匆赶来的“老小姐”。
“唉哟!要死了,你走路不长眼睛?”秋荷恶人先开骂。
“住口!”老小姐当头就给她“五百两”,还咬牙切齿警告她不得叫出声。
哇!她也是“凶”字辈的人物。水灵惊忖。好在巧巧背对着她,没瞧见这精采的一幕。
“还不快去,在那儿啰嗦什么?”巧巧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水灵,满腔的怒火烧得炽旺。她已经够娇艳了,却为什么没水灵这般灵秀绝俗?而且……天!她简且不相信自己会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她一定是个妖女,专门魅诱众生来的。
“巧巧姑娘,”老小姐施施然挡在水灵面前,怯生生地一笑,“您三更半夜的找水灵有什么事,不如交代我去做吧?”
“多事!”巧巧一把将她推向左侧。“她在房里窝藏男人,我特地来教她洁身自爱的。”忽地,猝不及防地扯开纱帐
水灵倒抽一口凉气,心脏险险蹦出来。他——他怎么办到的?!
怪了,床上也是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这卧房就这么丁点大,她会把人藏到哪儿去呢?“说!他人呢?”巧巧脸拉不下来,硬要水灵自己承认,好给她机会可以修理她!
水灵睁着明媚双眼,错愕地盯着巧巧,心里却想着,乌长云怎会平空消失了?
但巧巧的目光像要吃人似的,让她没空想太多。这样的盛气凌人,实在不太可能出自名孤女该有的态度,挺启人疑窦的。她不知道巧巧为什么总是摆脸色给她看,跟她过不去。
水灵的处事原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人家大剌剌的欺进房里来,对她恶声恶气,她若再不有所反应,岂不是被人家瞧扁了。
“走了。如果你想见他,就请下次早点来。”水灵瞇起眼睛,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老小姐担心她激怒了巧巧,会吃不完兜着走,急得猛扯她的衣袖。水灵却老神在在,不卑不亢,看她能拿她怎么样?
“无耻!”巧巧狠啐一声,“看我不打烂你这张脸。”
她接过秋荷拿来的竹棍,用力往上一举,眼见就要凌空而下。
“水灵!”老小姐情急之下将她往旁边一推,害巧巧扑了个空。
“老莱紫!你找死。”怒火一下子蔓延到老小姐身上。
“别打她!”水灵道:“要打你打我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是她引起的,跟老小姐跟本扯不上关系,她不愿拖累旁人。
“哼!我两个一起打。”巧巧天生凶残,酷爱打人出气,这会儿逮到机会,她怎能不狠狠打个痛快。
“老小姐,你快走,别管我。”反正水灵不是她的丫鬟,她可以堂而皇之的跟她放手一搏。虽然她外表柔弱,似乎不堪轻轻一击;实际上并非如此,她是打泥巴仗长大的,能投、能躲,还会过肩摔。
当然啦!这些小小把戏仅限于对付某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比如眼前的巧巧。不过,她应该没玩过“抢国宝”,不谙“相扑神功”吧?
水灵见她把手上的竹棍上下甩得咻咻响,不禁有些儿怕怕的。
“别怕!”老小姐很够意思,忙卷起袖管,准备跟她共同抵御“外侮”。“咱们两个拚她一个,至少可以打个平手。”
巧巧闻言,冷阴阴地一笑,“秋荷,把所有的人全部给我叫来。”
完蛋了!四拳难敌群雌。水灵暗暗叫苦,发誓如果此“役”不死,铁定要“发奋图强”,绞尽脑汁把巧巧“害”成穷光蛋,以惩罚她的凶残、没有人性。
须臾的时间,水灵房中已挤满了人,将她和老小姐逼到窗台旁。
“给我狠狠的打,打得越凶,我赏得越多。”
“是的,小姐。”
这些人全是贫困人家的女儿,尽管十二万分的同情水灵,却也无可奈何。
“小心啰,拳脚无眼,你们——”
“废话!”巧巧不骂人会死一样,开口便用吼的。
说时迟那时快,窗外突然“吼——”地一声,比巧巧的咆哮气势更加磅礡,众人惊甫末定时,黑豹大哥已冲过窗台,直扑往巧巧。
“啊!!”吓死她了!丢下竹棍,转身拔腿就跑。
其他人也跟着一哄夺门而出,顷刻闲,溜得一个也不剩。
第六章
水灵一见到黑豹,高兴得又抱又亲的。
“你上哪儿去了?那么久都没有来找我?”没等它做出响应,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当然啦,你神通广大嘛,来,跟你介绍我新认识的好朋友,老小姐。”
“呃,你——你好啊!”老小姐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掌心都冒出冷汗来了。
“你可以叫它黑豹大哥。”水灵帮着补充说明。
“大哥?”可有趣了,一个老小姐、一个大哥,全都是“上了年纪”的生物。“不好了!”老小姐惊叫,“你听!”
外面乱哄哄一片,许是巧巧讨了救兵来了。
“黑豹大哥你快走,他们一定是赶来抓你的。”老小姐口里催得急,身子却动也不敢动。说真格的,她今夜还是生平头一遭见到这种稀有猛兽,据说……这……会吃人的。
“老小姐说的没错,”水灵纵使十分不舍,却也没法可想。“你快走,不过要记得常回来看我。”
黑豹依恋地趴在水灵身上,伸出舌头舔她的粉颊。
“好了,现在不是撤娇的时候,快走呀!”
它实在很蘑菇,跟水灵亲昵的告别完了,又转身去“吓”老小姐。
“啊?﹗”老小姐双腿瘫软,直接跪坐在地上起不来。
“不用怕,它不会咬你的。”水灵安慰她。
“我……我知道。”老小姐努力要摆出一个大无畏的表情,却仍是坚强不起来。
黑豹原来也打算给她一个热情的“里里”,不过看她吓得两眼呆滞,便改为礼貌性的“握握手”。
直到它“翩然”离去,老小姐犹不敢相信,那只看起来凶猛无比的黑豹,居然曾经主动牵她的手!最神奇的是,她的手竟然还在,它不是会咬人吗?也许她的手不够嫩,不合它的口味,唉!真可惜——喔不,好庆幸!
“老小姐!”水灵叫唤着。
莱紫尚未回神呢,巧巧跟着几名大汉已经闯了进来。
“黑豹呢?”巧巧咆哮道。
“什么黑豹?”水灵反问。
“不要跟我打迷糊仗,”巧巧对她有些忌讳,怕一不留神,黑豹又蹦出来咬她,所以没敢逼得太近,始终保持一段安全距离。“我亲眼看见的,有只黑豹从窗口跳进来。”
“你眼花了吧。”水灵怎么样也不会承认,黑豹大哥是她的好朋友,她才不会出卖它,让这穷凶恶极的坏女人去找它的麻烦。“咱们这宅子又不是盖在深山林内,怎么可能会有黑豹出没。”
“胡说,看到的又不止我一个,她们也全看见了。”
“是吗?”水灵瞟眼向众人。
大伙不知是怕她又放豹出来吓人,还是真的很讲义气,居然不约而同的摇头,并现出一脸茫然。
“你们……好好好,你这个狗奴才!”巧巧憋一肚子气,却找不到理由可以发泄,竟动手翻箱倒柜,把水灵的房间弄得凌乱不堪。
幸亏张德宝及时赶来制止她,“你这是干什么?”
“是她先欺负我的,我摔点东西也不行吗?”她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嘟着嘴。一扭头,推开人群怒冲冲地跑出去。
水灵负手一旁,冷眼观看她和张德宝之间的一言一行,心中原先的疑虑更加深了许多。
“你们统统下去。”张德宝命令道。
摒退众人后,他才发现水灵那双慧黠的翦翦黑瞳,正紧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震。
“你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他沉声问道。
事情是巧巧引起的,他反而来跟她兴师问罪?﹗
水灵耸耸肩,两手一摊,“我还等着你向我解释呢。这个巧巧跟你所形容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便是王公大臣的千金,也没她那么骄纵无礼、好惹是非。我是来帮你的忙,好替我哥哥还债的;可不是来让她欺负,当她的出气筒,请你叫她懂点分寸。”
“她的脾气是差了点。”
张德宝的态度很暧昧,完全不合常理。既然他有谋夺巧巧应得遗产的阴谋,是否就该避讳点,尽量不要露出马脚,落人话柄;而他竟大剌剌的在这儿进进出出,还为巧巧买了一堆佣仆,对她时而怒喝、时而纵容,简直就像个父亲在宠溺女儿——
是啊!水灵心中一凛,似乎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又仿佛另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你没跟我说实话。”水灵讨厌被蒙在鼓里,尤其不喜欢受骗的感觉。
“因为你不需要知道。”张德宝有意回避她的质疑。“快去梳理、梳理,用过早膳,我就带你去见那个老太婆。”
“就我一个人?”
“当然还有巧巧。”他像害怕水灵又提什么疑问,会让他无法招架似的,忙不迭地转身掩上房门。
经巧巧这么一闹,竟已过了五更天。水灵一夜末寐,委实困得厉害。趁早饭还没做好,先上床休息片刻吧,要不然待会儿见到那位老太太时,还猛打瞌睡,就不太好意思了。
她身子往床垫一靠,旋即陡然坐起——
“你——”乌长云不是走掉了吗?怎么还好端端的躺在她的帐帷中?
“甫大惊小怪。”他仓促将水灵拉回被窝里,起身遮下纱帐,并且毫不迟疑、理所当然的和她共享一个枕头、争盖一条棉被。
“不行呀!这样是有违礼教的。”水灵挣扎着支起身子,却被乌长云一把压下。
“天底下哪对夫妻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对,坚持要水灵陪他“瞇”一下。
“但是咱们还没拜过天地,这……”水灵总觉得这样有点像在做坏事,颇不光明正大,宛如……宛如偷情一般。
“那还不容易,老天爷就在外头,随时想拜都可以拜,反正祂又不会跑掉。”他再度拥她入怀,拒绝跟她讨论那些属于世俗人类才有的繁文缛节。
“你到这儿,就是专程来轻薄我的?”水灵不高兴他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嘿!你不说我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乌长云急着也把水灵一起“挖”起来。“听着,今儿个张德宝带你去见老太太时,不管她要求什么,你都必须勉勉强强的答应她。”
“为什么?”万一她的要求很不合理的话,难道她也非接受不可?
“现在没空解释,总之,你牢牢记住我的话就准没错。”唉!她的朱唇鲜嫩欲滴,克制不住了,先香她一个再说。
“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水灵眼神复杂的望着他,心里还纷乱异常。“你不是寻常人,我知道你不是。”
刚刚不止是她,连巧巧和众多丫鬟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在床上,不在房里,忽地不见了,当着大伙的面就这样消失了;然而才一转眼,他竟又回来了。除非他会乾坤大挪移,否则就是用“变”的!
然,这种“戏法”普通人谁做得到呢?
“方才你躲哪儿去了?又如何预知老太太将要求我做什么?”她追问道。
乌长云抿嘴浅笑,“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至于第二个,则必须等过一阵子,因为现在时间不够多。”他话声甫落,整个人已腾空而起,像一只大蜘蛛,挂在床顶的横梁上。“这一招可不是谁都会喔!”
水灵崇拜得五体投地,“你怎么办到的?教我!教我!”
“没问题。”乌长云轻轻松松地跃回床榻上,其容易的程度,就像一只小鸟儿般,飞翔自如。“改天等我——”
“又要改天?”水灵鼓着腮帮子,抗议他老是敷衍她。“给我一个明确的日期,否则我就死缠着不让你走。”
他巴不得水灵一辈子赖在他身上呢。
“后天晌午,我带你到夫子庙开开眼界然后咱们再往露谷寺、鸡鸣山游玩,接着到石头城吃烤鱼,莫愁湖划扁舟,然后……”
“够了够了,”听得她已经心猿意马,恨不能现在就去。“你记得后天晌午一定要来,若敢食言,当心我摆脸色给你看。
“遵命,娘子!”
他叫得甜腻腻的,直暖进水灵心湖里边。“人家还没跟你——”她娇嗔不依。
“放心,咱们很快就会拜天地的,相信我准没错。”
他说话总是虚虚实实、似真还假,叫人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好啦!现在我确实是非走不可了,你千万记住我的话,要答应老太太的要求,但又不能答应得太干脆,明白吗?”
明白才有鬼!水灵一头雾水地猛眨眼睛。
“我知道你很聪明,届时你就会了解我的用意。”匆匆亲了一下她的粉颊,万般不舍地走到门口又反回来,改以更缠绵的吻来与她告别。
阙家位于汝临县的西北口,这儿几乎是清一色的土垣茅舍,前榆后桑,沙道纵横间矮屋比邻,周围茂竹凤尾森森,仿佛特地倚着阙家的大宅院四周而盖起来。
水灵原以为张德宝会要求她和巧巧一样穿得华丽而隆重,没想到竟是巧巧跟着她打扮,衣着既朴素、简单,还故意装穷。原本美盛得令人屏息的容貌,下了妆之后,就全走了样,虽然脸上仍抹着薄薄的脂粉,但却已掩不住褐色的斑点,以及眼角的皱纹。
她才十九成吗?看起来不像耶。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没见过美人吗?”巧巧临出门前就跟钱管事提过,她不要跟水灵共乘一辆车,即使与她共乘一辆车也不要坐她对面,结果……钱管事听错了,还以为她喜欢水灵喜欢得不得了呢,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们凑在同一辆马车上,让她们大眼瞪小眼。
水灵嫣然一笑,尚未开口呢,巧巧已经被她绝美的笑容气得紧闭着眼睛,说什么也不要睁开来。
“轻点轻点,你再用力挤,眼尾纹就要变成一团疙瘩了。”
“你——”好在阙家的大宅院已经到了,否则巧巧包准会把水灵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钱管事领着她二人拾级而上,到了最上层阶梯,才嘱咐她二人稍待一会儿,兀自和守门的仆人不知嘀咕什么,不到一眨眼功夫,那仆人便笑迎颜开的激活大门,迎他们入内。
水灵一跨进门槛,只见宽敞的庭院之中,分左右各站了两排人,约有四十来个,有男有女,清一色的白布衫、青褥裙的打扮。
旋踵又走上来十余名长随,簇拥着一名白发苍苍、身形龙钟的老夫人。她拄着拐杖徐徐缓步走向水灵,征征地注视着她,良久,才将目光梭巡向她的上下衣饰,剎那间眼中放出亲切热络的光芒。
“你就是水灵?”她问。
“呃,是的,我叫晏水灵。”水灵纳闷极了,张德宝不是叫她来取代巧巧的吗?怎么阙老太太连她叫什么都知道?大问题!他们一定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没有告诉她。
“姨婆,我是水灵的妹妹,我叫巧巧。”巧巧一反她原来高傲自负的态度,主动且亲热的搂着阙老太太,还拋给水灵一个虚伪透顶的微笑。
“妹妹?”阙老太太狐疑地望向她,脸庞忽地沉郁下来。“我倒不晓得海兰什么时候又生了一个女儿。”
海兰就是水灵的母亲,在水灵很小的时候,她就因为患了重病过世了。
“不过你这样子……”阙老太太看看巧巧,又转向水灵,“灵儿显然要比你小多了。”回头牵着水灵,径自往大厅上走。
“哪会?”巧巧紧跟在后,忙着辩解,“姨婆你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其实姐姐她足足比我大了二岁,不信你问她。”
问我?
水灵愣愣地瞟向阙老太太,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圆谎。
哪有强要人家认她当妹妹的,真是吹牛也不打草稿。钱管事也不知心裹在想什么,事前不先跟她说明,让她有个准备,现在才在那儿对她猛使眼色,要她照着巧巧的意思,承认她娘的确多生了一个女儿。
阙老太太垂着满是皱纹的眼皮,里边却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瞳,定定盯着水灵,等着她回话。
“是,没错,她是我妹子。”水灵心虚地拚命点头,希望藉以提高她这句谎话的可信度。
阙老太太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你妹妹比你懂事多了,一见到我就叫姨婆,不像你,呆得跟木头人似的,连说话都吞吞吐吐。”
“姨婆说的是,我姐姐一向嘴拙,我娘也不喜欢她。”巧巧昨夜受了水灵一肚子的气,现在正好借机报复回去。她没见过水灵的娘,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病故的,心想随便胡扯几句,阙老太太应该不会察觉到任何破绽才对。
“了不起啊你,连你娘喜不喜欢灵儿你都知道。”阙老太太话中带着玄机。
进入大厅以后,她招呼水灵和巧巧分坐在她两侧,自己则端起瓷碗,一边吹散上面飘浮的茶叶、一边净默地思忖着。
水灵环视起周遭,这花厅好大,二十几个人坐在里头仍嫌过于空旷。她极少有机会到这种大户人家做客,新奇得一双晶灿的眸子滴溜转个不停;巧巧则跟她完全不同,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只盯着阙老太太,仿佛花厅里的一切就她而言,均是司空见惯,没啥了不起似的。
阙老太太沉吟地,把她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主人不说话,大伙只好跟着憋气。所幸水灵原来话就不多,又因长年一人独居惯了,经常大半天说不上一个字,所以这种沉闷的气氛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难熬。
巧巧就惨了,她向来喜欢大声喳呼,动不动就吆喝底下的丫鬟们,难得让两片嘴唇“骨肉重逢”。这会儿,连大口喘气都显得突兀,更别说是说话了,简直要她的命嘛。
正当大伙将气憋到最高点时,阙老太太终于开口了。
“灵儿,你知道姨婆为什么找你来吗?”没想到她一开口就针对重点,问得如此坦白,令水灵有些儿招架不住。
“是为了……”她赶快瞟向钱管事,看他有没有“重点提示”……这糟老头,需要他的时候,他竟来个一翻两瞪眼,傻杆在那儿。“呃,我听钱管事说……您身体不如以往健朗,所以……”
“笨蛋!”巧巧没大没小的抢白,“姨婆是因为想我们才找我们来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在跟灵儿讲话,你不要插嘴。”阙老太太愀然不乐。
巧巧嘟翘起嘴巴,负气地端起侍女送上来的热茶,未及,又用力放回茶几上,蓄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心里的不痛快。
钱管事这会儿改向她使眼色了,偏偏巧巧不买他的帐,继续以各种方式制造噪音,干扰别人说话。
“钱管事!”阙老太太大叫。
“小的在!”
怎么他一个人兼两份差事,既是张德宝的手下,又是阙家的管事?水灵越来越迷糊了。
“把她给我带出去。”
“这……”钱管事为难地向水灵求救。
“姨婆,你生我的气啦?”巧巧翻脸比翻书还快,“姐姐,姨婆比较疼你,你快求她不要赶我走。”她嘴里说得很甜,眼中却射出两把冷箭,好象在威胁水灵,如果不帮她的忙,她就要使出毒辣的手段对付她。
“姨……姨婆,”就水灵来说,阙老太太仍旧是个从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要称她为姨婆实在很难开口。“巧巧她不懂事,教养差,性子又特别暴躁,书也念的不多,修养难免差一点,您千万别跟她计较。”呵!好舒服,一口气把昨天的乌烟瘴气全部退还给她,心里头平顺多了。
“你说什么?”巧巧伪装的技术实在有够差,人家随便一激,她就忍不住要露出马脚来。“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是你姐姐,有什么不敢?”
就是嘛,谁叫你喜欢“卖小”,硬指自己是人家的妹妹。
“你——”
“甭你呀我的,这样很没礼貌知道吗?回位子上坐好,免得惹姨婆生气,待会儿又把你轰出去。”当姐姐的滋味挺不错的嘛。
巧巧气得就差没有吐血而已,坐在椅子上,张着眼睛猛瞪人,所有站的、坐的无一能够幸免。
阙老太太懒得理她,她必须把握时间,将后事全部料理、交代妥当。大夫告诉她,她这是回光返照,好不了一时半刻恐怕又会昏过去,趁现在清醒时,有什么话就要赶快说。
“灵儿,”她慈祥的握着水灵的手,“跟我到后边祠堂来。”
“我也去。”巧巧道。
“谁都不许跟来。”阙老太太命令她那十余名长随把守住信道,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哪个敢不遵守我的命令的,就把他的腿打断,用不着客气。”
巧巧一吓,慌忙退回座椅上,恨恨的瞪视水灵走向长廊的尽头。
“现在怎么办?”她见身旁没阙家的人在,低声问钱管事。
“怕什么?”钱管事倒是成竹在胸,安然自若的j邪一笑,“凭她一个孤弱的丫头片子,能玩出什么花样?你只要沉住气,让其他手底下的人认定你就是晏水灵的妹妹,到时候,等她把财产一继承到手,咱们再……嘿嘿嘿!还怕这里所有的一切不安安稳稳落入咱们手里?”
“真麻烦!”巧巧没那么大耐性等下去,她恨不能立刻去杀了水灵,霸占阙家全部的财富。“我爹干嘛不直接要我假扮成晏水灵,反正那死老太婆又没见过她,也不认识她的表外甥。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害我被那死丫头戏弄,叫我怎么沉得住气?”
原来她是张德宝的女儿,难怪嚣张得跟她爹一模一样。
“沉不住气也得给我沉住。”钱管事满有威严的,想必他在这件阴谋诡计当中,也占着极重要的角色。“眼看着数千万的银两即将到手,若因为你一时大意,前功尽弃,不仅是我饶不了你,连你爹都会让你好看。”
“你敢对我怎么样?”巧巧仗着她爹财大气粗,她又是独生女,向来都是她在恐吓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恐吓她?何况钱管事只不过是一个下人,居然也敢这样子跟她说话。“反正我家有的是钱,大不了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谁希罕阙家这点财产?”
“井底之蛙!”钱管事颇瞧不起巧巧,“凭你家那点田产和那间赌坊,连阙家三分之一的财富都不到,还敢拿来夸耀。”
“三分之一?”巧巧眼睛瞪得好大,标准的见钱眼开型。“你是说这老太婆拥有的财产是我家的三倍还要多一些?”
这么简单的算数,她居然还要重复问一次。钱管事很藐视地把眼珠子翻到天花板去。
巧巧没注意到他充满歧视的表情,猛沉浸在一夜致富的美梦中。难怪她爹会这么处心积虑、煞费心思的把水灵从襄城弄来,并且狠下心肠,叫她无论如何要伪装成水灵的妹妹,还再三叮咛,不可以欺负她。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钱”在作祟。
钱管事看她越想越眉飞色舞,不得不提醒她,“在水灵继承到遗产之前,你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她。”
“为什么非要她去继承?”巧巧始终认为找水灵来是多此一举,徒然浪费时间而已。
“因为阙老太婆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在阙家做了三十年的管事,连一文钱都污不到,你可以想象她有多厉害。”
正因为他在阙家待得够久,所以才会知道阙老太太有个远亲外甥女,名叫晏水灵;也才能内贼通外鬼,和张德宝勾结,谋夺阙家的财产。
“我怎么看不出来?”
巧巧从小养尊处优,嗓门大脾气也大,除此之外便没什么“过人”之处。论起心机、诡计,更是跟她爹没得比。钱管事看她刚才的表现,就已经把她列人“傻蛋族”,心想,凭你“傻傻逗人”的眼睛,怎么能够看得出来?
巧巧还在认真的揣测,阙老太太究竟厉害往什么地方?“她满脸横七竖八的纹路,像一把菜干似的,颅骨往上翘,嘴角往下弯……看起来……比我凶一点倒是真的。”
钱管事不愿接腔,只阴着笑脸偶尔瞥她一下权充回答。
巧巧又喃喃自语了半晌,才觉得无聊,瘫回太师椅上,瞪着钱管事……
突然,她有一个重大的发现——他也在垂涎这块好吃的“大饼”!
等她辛辛苦苦从水灵那儿把遗产拐到手后,势必得分一半给钱管事,如此一来,他们父女岂不是要“亏”很多?
不行!
她的心肠不会比张德宝好到哪里去,马上就想到除去水灵之后,紧接着还必须“做掉”钱管事,这样他们父女才可以软硬、大小通吃!
嗯!好好想个计策对付他,可……想着想着,她竟然睡着了。
第七章
阙家的祠堂位于大宅院的东侧。
橘红色的木窗、金漆的雕花、泥塑的彩像、麒麟飞鹤瓜瓞绵绵,身穿大袍盔甲、手执大刀的门神……壮观得像一座庙宇。
水灵伫立在门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啊!”阙老太太颤颤魏魏地燃上了三炷香,递给水灵,“跪到蒲团上去。”
“我?”这可使得不得?妹妹可以马马虎虎将就认一下,但人家的祖先怎能随随便便拜呢?
“这儿除了咱们娘儿俩就没旁人了,不然你以为我指的是谁?”阙老太太含着笑脸道。
“可……可是,我……”她试探性地问了句,“姨婆,您的表外甥女真的叫晏水灵啊?”
“当然叫晏水灵。”阙老太太瞇着老眼逼视她的脸庞,“怎么?你不叫晏水灵?”
“我是叫晏水灵,但……”难道说……真正能够继承阙家遗产的是她,而非巧巧?是张德宝和钱管事合起来谎骗她?“何以见得我一定是您要找的人?”
“这世上姓晏的人并不多见,而且……”阙老太太莫测高深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jj的笑容,“过来!”她指着在墙上一副“百花富贵春暖”的字画,“把它取下来。”
水灵不明所以,怔愣地依言取下字画。
“啊?!。”她惊呼一声。“这是我娘!您记得我娘?”
字画下面,原来贴着一张一尺见方的水墨仕女像,乍看之下宛似水灵,然仔细瞧瞧,画上的女子比水灵年纪似乎大一些,身形也较为丰腴。
“我和你娘小时候经常玩在一块,那年我二十刚出头,她却仅仅六岁大,成天黏着我不放,害我逛街、游园、偷会情人都必须带着她。”寻思至此,阙老太太呵呵呵笑得开心极了,“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你娘是我生的娃娃呢?哪知道她只是个爱哭、好吃的小跟班……”她的眼神飘得好远好远,仿佛回到三、四十年前,在梦梁谷镇的光景……
“姨婆!姨婆!”水灵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安坐。
“唉!”蓦地回押,依悉仿佛残留一抹惆怅挥之不去。“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呃……小跟班。”到了这当口,水灵再也不怀疑她自己就是阙老太太要找的外甥女,而巧巧……哼!她肯定和张德宝一伙,同样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
“对,你娘是个小跟斑。”说到水灵的娘,她脸上泛起了一丝丝血色。“可惜她福薄命短,年纪轻轻就走了,亏她懂得叫人送了这幅画来给我,让我聊慰相思之苦。水灵啊!”
“嗯?”
“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阙老太太怜疼地摸抚着她的脸,“不过太瘦了,这么单薄的身子,哪有力气跟钱管事还有那个叫巧巧的野丫头斗?”
“您……”水灵猛地咽了一口唾沫,“您都知道啦?”
阙老太太诡笑着把原已微驼的背用力挺起来,显示她依然还有两把刷子。
“我只是身子病得重,脑袋瓜子可比谁都清醒透彻。”她示意水灵快点跪上蒲团,边拜边听她讲话,才不会耗费太多时间。“钱管事跟了我几十年了,他自认劳苦功高,不甘心我就此把全部的财产奉送给你,所以才会去勾结外人,做出这么幼稚无知的事情。唉!”阙老太太蹒跚地拉开木柜,从最底层拿出一个漆金的盒子,交予水灵。
“这是……”
“里面是两百亩地的地契,以及一千两银票,如果我死了以后,钱管事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就把这些送给他,否则……”她左右审视水灵,觉得她实在瘦弱得可以,这个样子怎么有办法打击“罪犯”呢?“否则你就看着办吧。”
怎么样才算大逆不道?水灵好想问清楚,以免自己判斯错误。可又觉得问这种听起来好象很容易的事情,似乎有点笨。
“大逆不道是指他以上犯下,伤害你和莫言。”阙老太太真不是盖的,虽然眼皮已经遮去她三分之二的眼珠子,照样有本事“看穿”水灵的心事。
“莫言是……”水灵以前没听过这名字,很是好奇。
“是你表哥,亦即你未来的夫婿。”阙老太太说得云淡风轻,一副这件事她说了便算数的笃定异常。
夫婿?!水灵心中猛烈怦怦的跳得好厉害。
她怎么可以不问问人家的意见,就擅自作主,替人家决定终身大事?
“姨婆,我……非要嫁给表哥不可吗?”她有千百个不愿,但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她从来没见过阙莫言,不知他是圆是扁,有没有不良嗜好?会不会很暴力,动不动就打人?通常富家子弟,不纨桍就容易败家,再不然便是好吃懒做,贪色无耻;其二,她心里早有了乌长云,他这人尽管行踪飘忽,但对她却极尽温柔体贴……呵!一想到他,怎么就无端端的脸红心跳?
糟糕了,这里那么多老祖宗,不晓得有没有被“视破”?
“你在想什么?”阙老太太看她一张悄脸蛋红通通的,不禁哑然失笑。“甭不好意思,男人当婚、女大当嫁。现在就面红耳赤,那等你见着了我那宝贝孙子,岂不是要兴奋得昏过去。”她对莫言的长相,当真是信心十足,非常有把握。
“不是啦,姨婆,您误会了。”她又没毛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脸红?“我认为这桩婚事”
“不要紧!”阙老太太急着打断她的话,“凡事我都安排好了,你认为怎样都不重要,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当新娘子。现在咱们来谈谈比较严重的问题。”
对水灵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她的终身大事更严重的?
“我问你……”
阙老太太微微地有点气喘,脸色也愈来愈灰白。水灵本想再跟她说个明白,但看她喘息一次比一次急促,便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的望着她。
老太太喘口气道:“为什么你要承认那个叫巧巧的丫头是你妹妹?白痴都看得出来她不是,你们的长相南辕北辙,不要跟我说她长得比较像你爹,我不会相信的。”
“是因为……”要说实话吗?万一张德宝知道了,他是否会对她哥哥不利呢?水灵万万料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快说,你再犹豫不决,姨婆就没时间帮你想法子了。”
阙老太太衰老得可真快,刚刚还能走路、谈笑自如,现时却颓丧得坐都坐不稳。
“姨婆,你没事吧?”
“傻孩子,这样还能叫没事,刚才岂不是在腾云驾雾?”她很豁达,生命行将到达终点,仍旧没表现得太悲哀。
她幽默地自嘲,水灵卸一丝丝也笑不出来。
“姨婆,对不起,我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骗您的……我……我实在不知道您真的就是我的姨婆。因为……因为我大哥赌输了钱,那赌坊老板张德宝硬逼我……”
“不用说了,让我猜,”阙老太太居然兴致勃勃的,认真绞脑汁,“他们是不是骗你说巧巧才是我的外甥女,要你帮她把我的财产骗走之后,再让你把她交给钱管事和那姓张的家伙,以便替你大哥还赌债?”
“完全正确!”水灵忘情地报以热烈的掌声。
“聪明吧!”阙老太太高兴得像个孩子。“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姜是老的辣’。”她大口大口吸进一堆空气,才运足气力,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先把你娘遮起来,咱们去合计合计……嗯,就‘将计就计’,把他们整得灰头土脸,然后好帮你跟莫言办喜事。”
“喜事?不,姨婆!”水灵完全忘了乌长云再三叮咛她,不管阙老太太要求什么,她都必须应允。她只知道她不愿嫁给别人,即使是家财万贯的阙莫吉也是一样。
“又害臊了。”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