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她还自夸聪明呢,竟没猜出水灵的心意。“现在不是害臊的时候,你得帮着姨婆去铲j除恶,如此你和莫言才有太平盛世可以过,事不宜迟,快走。”她方才犹柔弱不堪,而今又显得神采奕奕,确实匪夷所思。
可惜她的精力只够“冲”到长廊上。气喘呼呼地的她陡地一软,委顿在雕栏旁,依依不舍地凝望着水灵。
“姨婆,姨婆!”水灵急坏了,即便她们尚未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她却已经深深领受到阙老太太对她的关怀,这是她许久、许久未曾领略过的,想不到竟是如此的短暂。
“灵儿,姨婆怕……怕是帮……不了……你了。”她抚着胸口,痛苦地撑着,“叫……叫阿福,叫阿福来,我……非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见……见到……你和莫言……成……成亲。”
“什么?!”
“要你嫁给阙莫言?”钱管事震惊得眨巴着眼,老鼠嘴张得开开的,半晌合不拢。
“是啊!”水灵哭丧着脸,眼眶忍不住泛红。“我可以答应你把阙家的财产由巧巧手中骗过来,但是我绝对不要嫁给阙莫言。”水灵并没有把她的“惊人发现”说出来,她要按照阙老太太的指示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究竟在玩什么鬼把戏。
钱管事目光游移不定的瞟向水灵,“阙老太婆没告诉你别的事?”他不信水灵到现在还没察觉她就是阙家真正的继承人。
“没有啊?”水灵睁着水汪汪、灵灿的大眼睛,装出可人的憨模样。“她只是问我,我娘怀巧巧的时候,是不是让什么东西给踢到肚子,她觉得巧巧跟我长得实在太不像了。钱管事,以后您要撒谎前麻烦先知会我一声,吹牛也该有个七分像,这么离谱,你是希望我自动露出马脚?”
钱管事原本就不是很灵光的人,这一会儿被水灵说得益发的迷糊。
他和张德宝起初是计划把水灵骗到汝临县,让巧巧去跟她结交成好朋友,谁知道,巧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无法跟水灵和平相处,还处处找她麻烦。为恐夜长梦多,他们不得不提前把水灵送到阙府来,好使阙老太太把所有的田产、房契、银票全数交给她,然后他们再暗中下毒,把水灵送往阴曹地府,由巧巧以第二承继人的身分,名正言顺的霸占这里的一切。
反正他们很习惯做坏事,也不怕水灵发现真相后会使出什么法子反抗。总之,他们把水灵瞧得很扁,把自己看成绝顶聪明。
钱管事专用他所学无多的知识,盘算了半晌,才道:“你对这整件事情一点也不怀疑吗?”他横看竖看,水灵都应该是比巧巧伶俐些,的确很难相信她至今仍没瞧出任何端倪。
“干嘛怀疑?”水灵悟性高、反应快,他接连问了两次,她岂能再佯装下去。“我知道我就是阙老太太要找的人,巧巧只不过是你们用来瞒我的一个幌子。不过我并不在乎,只要能确保我哥哥安然无恙,并且不让我嫁给那个阙莫言,我并不介意把这些财产拱手让出。”她说得合情合理。
钱管事颇满意她的解释,他老早打听过,水灵十分淡泊名利,许多富商巨贾想娶她为妻,都无法打动她的芳心,何况那个病入膏肓的阙莫言。
嗯,这样他就比较能放心的继续设计她。
“为什么你不愿嫁给他?”
她到阙府前后不过数个时辰,应该还没机会和阙莫言打过照面,居然就拒绝得道么坚决,莫非阙老太婆已经跟她说了什么?钱管事心想,水灵也许风闻了些许关于阙莫言长年卧病的传言。
“因……因为……”哼!告诉你也不怕,“因为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那人是谁?”
“这是我个人的事,你没必要知道。”水灵认定他是个坏人,跟坏人通常都不能说太多真话,以免着了他们的道。
“你不告诉我,要我怎么帮你?”钱管事急切的想知道,那个能打动水灵芳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不帮我也得帮,除非你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大笔白花花的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水灵很清楚他是那种可以为钱翻脸无情的人,否则他不会去勾结别人,陷害自己的主母。
一语点中了钱管事的要害,今他五脏六腑狠狠翻滚了一大下。
问题是,要水灵嫁给阙莫言是阙老太太开出来的条件,她不肯委曲求全,这煮熟的鸭子恐怕就会硬生生的飞掉,如此一来,他辛苦筹划的大计谋,不就要跟着泡汤。
“放心!”水灵早猜到他怀的什么鬼胎,“姐姐不嫁还有妹妹呀,巧巧跟张德宝妄想侵吞你费尽心力得来的财富,难道不该叫他们也做点牺牲?”其实真正牺牲的,搞不好是阙莫言。
水灵开始有点同情他了,娶到巧巧这种女孩子,他的后半辈子包准没有好日子过。
并非她心肠太坏,故意把巧巧“塞”给他,实在是万般无奈,情非得已。谁叫他长那么大了,也不会自己出去“明察暗访”,选个名门淑女,早早把婚事给定了,也免得姨婆临终还要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烦。
见钱管家沉吟不语,水灵乘胜追击,加紧鼓动她如簧之舌,“你想想,一旦巧巧嫁给了阙莫言,她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阙家的财产”咦?不太对劲喔,既然阙老太太还有一个孙子,她为什么非要找我?……难不成那个阙莫言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蛋?!“钱管事,阙莫言他——”
钱关事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他患肺痨病,已经五、六年了,神智正常,绝不是白痴。是不良于行,连起床都有点困难。”
“原来如此!”水灵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无措地,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巧巧虽非善类,但要她嫁给这样一个人,未免太残忍了一点;可她也没伟大到拥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胸襟,怎么办呢?
她发现钱管事的贼眼死盯着她。
“你别看我,我不会答应的。”水灵警戒的退到门边,准备随时开窗。“巧巧和张德宝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否则他们怎么会大老远的把我找来。”
“没错。”钱管事道:“其实嫁给阙莫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连吃饭都需要人家喂,想必也没力气能对你怎么样。你和他成亲之后,再等三、五个月,他一命呜呼了,你不就可以自由自在另外找个人家,另行婚配?”
他说的比唱的容易。
“你这是什么话?”水灵杏眼圆睁,心中充满了悲屈,想她为了兄债,不惜违背良心,答应张德宝的逼迫;而今,原该属于她的财富,都围着一堆虎视眈眈的材狼,等着将她掠夺一空。
她可以放弃这所有的原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但她无论如何绝不能将一辈子的幸福葬迭掉。
“既然你说得这么容易,那就叫你女儿或巧巧去,横竖我是不会答应。”
“这可由不得你。”巧巧没声没息地推开房门,手里不知拿了一瓶什么药粉,出其不意的往水灵脸面一洒……
“啊!”刺鼻的呛味,熏得她眼泪直流,咳嗽不止。“你……你……”顷刻间,她已昏厥得不省人事。
阙老太太病情复发后,便躺在床上,只余奄奄一息;阙莫言他“据说”根本是“无行为能力”的半废人,因此他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歪在床上,等着女侍们来喂他用饭、吃药。
既然阙家两位主子均不约而同的病倒,那诈骗兼逼迫水灵成亲这件事,当然就任由钱管事和水灵半路认来的坏妹妹巧巧为所欲为了。
此刻,门外锣鼓喧天,门内凄凉哀励。
水灵像丢了魂的人儿,任由从巧巧家里赶来的老小姐为她梳理装扮,呆滞的眼神萧索漠然,教人看了好生难过。
巧巧不知跟她洒了什么迷魂药,但见她行动不便,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美丽的眸子蓄满晶莹的泪珠,那种无言的悲愁,叫人看了更加心痛不已。
老小姐一边抹去落泪、一边为她戴上凤冠,小巧秀雅的脸庞有数不尽的离情依依。巧巧担心被阙家的人识破她的诡计,特地跑回去把她认为比较好骗的老小姐找来,让她全天候的守着水灵,美其名是伺候她,实际上是在监视她。
然而老小姐的心早就被善良的水灵给收服了,若不是她的卖身契仍握在巧巧手中,她真想带着水灵摸夜逃之夭夭,说什么也不让她嫁给那个“卧病郎君”。
“水灵姑娘,你得坚强点,努力把神智恢复过来,才能够尽快想办法把黑豹大哥找来替你解围,否则莱紫就算有心帮你,也不知从何帮起。”
一串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自水灵的眼眶里滚下来,一颗颗无声地淌落衣襟,震颤住老小姐的心。
一天一夜了,她始终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脸上盛盈的一径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今,这成串的泪珠儿则道尽她深埋心底莫大的委屈。
老小姐今晨第一眼见到她,就直觉得不对劲,不必问也猜想得到,铁定是巧巧搞的鬼,这世上没人会愿意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汝临县匀阳地方的百姓,谁都听过阙莫言这位身系万贯家财的豪门公子,但谁也没见过他,即使是日日伺候他吃食的丫寰,也说不清他究竟长什么德行。总而言之,他是一个绝对神秘、又十足悲哀的人物。
老小姐光是用想的,都感到毛发直立,甭提是要嫁他为妻了。
“水灵姑娘,你若想哭,就痛痛快快的一次哭个够。今晚成了亲之后,你可就不能在太多力气去自怜自哀,要知道咱们巧巧小姐正打着阙家财富的主意。你嫁给了阙公子,无论祸福如何,都摆脱不掉阙家少奶奶的身分,所以你必须打起精神,好好盘算盘算;我相信凭你的聪明才智,绝对斗得过巧巧小姐,但是,你若一直这么呆呆愣愣,那就……后果不堪设想了。”老小姐无奈地为她罩上大红巾,扶着她的手臂朝花厅方向走。
水灵僵硬地由着老小姐扶持着,穿过了数个回廊与拱门,眼泪一路滴落在石板上。她也不希望老这么呆呆傻傻的,可她身不由已呀!巧巧那瓶中不知装着什么药粉,她才吸了几口进鼻子里,整个人便虚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走进花厅,丝竹唢吶吹得震天响。水灵迷迷糊糊的,使听见礼赞生高唱……
“一拜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小心翼翼地扶回房中。
这时,她体内的药力似乎逐渐褪去,她的手能动了,双腿也变得灵活了……水灵欣喜莫名,慌忙扯掉头上的红巾,连同重得要命的凤冠一起丢到壁角去。
逃!这是唯一闪进她脑海的字眼。她再也顾不得晏子韶了,这种哥哥,连她被逼着出卖终身的幸福,任人摆布嫁给一个“废人”,他都没过来探视她,表示一下关心之意,要他何用?
他自己赌输的钱自己还,水灵当初答应的,可没包括“嫁人”这一项。
趁现在大伙喝喜酒,烂醉如泥,赶紧脚底抹油,逃得越远越好。
“喂!”床里头传出低沉的声音。
水灵一惊,险险踢到桌脚。“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丈夫呵,怎么?你才跟我拜完堂就想‘弃夫潜逃’?”
原来是阙莫言。他不是病得一脚已经踩进棺材里了吗?怎么还能中气十足的跟她讲话。
“哼!你别高估了自己,”水灵知道刚刚跟她拜堂的是他的小厮,年仅十二岁的展展。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哪有办法到花厅去跟她拜堂成亲。“所谓一丈之内谓之夫,你若能走个一丈远,我就心甘情愿认你当我的夫君,否则……嗯哼!很抱歉,恕不奉陪。”并非水灵故意瞧他“很没有”,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绝对不可儿戏。她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命都没了。
“是你说的喔!”全身不遂的他,似乎不想再“躺而言”,要“起而行”了。
“是……是我说的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上所言纯属虚构,反正她又不是男子汉,面临危急,撒个小谎,老天爷应该不会太苛责她才对。
“好,一丈就一丈——”
蓦地,偌大的人影自床榻一跃而起——
水灵一口气憋在喉间,吓得手脚发冷。
“啊!”
老小姐真会挑时间,捡这节骨眼闯进来。
“水灵姑娘,不好了!”
她何止不好,简直是三个惨字叠在一起。
“出了什么事?”她眼睛仍死盯着床上那尊忽然坐起的“东西”。
“是阙老太太,”老小姐不明所以,跟着她猛往床上瞧,奈何隔着一道纱帐,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她……她不行了,你快过去瞧瞧,她直嚷着要见你呢!”
“喔!”水灵一颗心直接封进冰窖里。
完蛋了,逃不掉了。万一阙老太太果真撒手人寰,那……她的孙子又好死不死捡这时候“大病痊愈”,哇!前途一片灰暗。
水灵心乱如麻,柔肠百转。
“快呀,水灵姑娘,”老小姐催促着,“阙老太太怕熬不了太久,你在犹豫什么?”
“我……”她犹豫的可多了。“我……好,我这就去。”好歹阙老太太总是她的姨婆,而且还把庞大的财产留给她,她是应该去尽一点心意。
临跨出门槛,水灵仍不放心地回眸张望。
那个人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大概昏过去了,还好,他的病还很重。
哎!这是什么居心?人家病得“很重”能叫“还好”吗?水灵暗暗责备自己,不该自私的只为了自己着想,完全不顾他人的安危。
那……唉!她的心肠如果能够硬一点就好了。
“老小姐,你先叫人去请大夫,过来看看阙公子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阙老太太那儿,我自己去就行了。”话才出口,她就后悔得要命。
水灵发誓,以后她一定要学着把心地弄坏、弄黑一点,这样非但别人不敢来欺负她,三不五时她还可以耍点手段……
比如,对付床上那个据说是她丈夫的男子……
第八章
阙老太太的卧房位于东厢右侧的首间,房外花木扶疏、苍拢翠秀,十分幽静。
水灵身着新嫁衣,款步来到门前。站在廊下的仆人,忙为她打开房门。
“老夫人等您好久了。”
水灵点点头,匆匆步入房内。她原以为里头只有阙老太太,和一、两名丫头陪着,孰料,巧巧、钱管事和张德宝,居然全闻风赶来了,三人各据一隅,冷冷望着她。
贼子?!
她暗咒一声,寒暄、客套全部省下来,改以更冷漠的眼神回敬他们。
“灵儿,是你来了吗?”阙老太太气若游丝,显然大限已到。
“是我,姨婆,您还好吧?”她欠身立在一旁,怜悯地望着阙老太太。
“这会儿,你该改口叫我奶奶了,”她虽然病得重,但心情却非常好,“来,坐到床边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她叫的是水灵,钱管事他们却也一起挤过去,侧耳倾听她到底交代些什么。
“我跟你说,”阙老太太拉着水灵素白的纤指,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绩的说:“东郊外,咱们有座农场,……养……养了五十几头牛,其中……有八头是……母牛,专门……养来挤……挤……挤奶水,你记得啦,……早晚喝一……一杯,也……也给莫言喝……喝一杯,至于钱管事你就……就别理他……反正……他自己会偷喝。”本该哀哀戚戚的临终遗言,因着这句话,气氛突变得轻松许多。“还有……村子头的阿……阿狗婶,生了个……个儿子……你记得……送……送两匹布过去;还有,大榕里的福伯……的媳妇儿,她……她娘……月初过六十……大……大寿,你也送点……礼物,呃,就选一头牛好了,送公……公的……”
天!她这算什么遗嘱?
巧巧跟张德宝已经没耐性听下去,索性拉了把椅子,趴在椅背上打瞌睡;只剩下钱管事仍在孤军奋斗,坚持要听她说到最后一口气。
老夫人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了,前面那些杂七杂八的废话,包准是她的障眼法。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精彩的还在后头。
“我……刚才说的,你……你都……都记……记住了?”
“记住了。”水灵记性一向就很好,何况老夫人停停顿顿,总共也才交代二、三件事情而已。
“好,现在咱……咱们换……换来……来谈莫言。”她张着嘴巴,吸足了气,才勉强接着道:“他吃的药一共有八十……八十三味,我一样……一样说给你……听……”
让我死了吧!钱管事吐出舌头歪歪的挂在嘴边,表达他内心强烈的不满。
“死老太婆!”他低啐一声,也跟着张德宝他们趴到桌上去打困,等着阙老太太把她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一一交代完毕,他们再“回神”过来,好跟水灵抢财产。
“好啦!”阙老太太瞥见他们一个一个被她“打倒”,得意地朝水灵挤眉弄眼。
嘎!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快要往极乐世界去的人。水灵很怀疑她的病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的话,就……就说到这……”她使出最大的力气,往水灵的手掌按了按。
一只硬物,偷偷的被她塞往水灵手中。
转眼之间,阙老太太的双眼沉沉垂闭,两手也逐渐转凉。
这……怎么会呢?
水灵慌乱的,只知紧握着老夫人塞给她的东西,却完全没了主张。
钱管事不相信老夫人东拉西扯,把一堆“岛事”当遗言,郑重其事的交代完,就两手一摊,走了?
“老夫人!老夫人!”他吼得太大声,把巧巧和张德宝都吵醒了。
“怎么样?”张德宝问:“她有没有说出金库和银库的钥匙藏在哪里?”
“有我会那么紧张吗?”钱管事气红了脸,抓起阙老太太的手臂又摇又晃,最后干脆搜她的身。
“住手!你在干什么?”水灵火大了。对一个死者做这种行为真是大不敬。
“找东西呀!你瞎了眼,看不见吗?”巧巧不甘闲着,袖子一卷,跟张德宝一起肆无忌惮的加人搜索行列。
“住手!住手!”水灵制止不了他们,只得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哪!”
“少奶奶,什么事?”守在门外的家丁仓促冲了进来。
“把他们三个全部给我轰出去!”
“谁敢!”
钱管事在阙家几十年了,这些家丁全是他的属下,平时就已经怕他怕得不得了,此刻被他一吼,更是呆杵着,动都不敢动。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阙家的少奶奶,你们敢不听我的?”水灵气急败坏地握紧拳头。
他们是很想听她的,可是钱管事的恶势力遍及整个阙家的产业。这些年,他瞒着阙老太太,不断雇请他家的人到阙府来担任重要的工作,许多人都他们收买了,谁还敢反抗他。
“怎么样啊?”钱管事得意洋洋地在水灵面前晃来晃去。“少奶奶?哼!少奶奶有什么了不起,把我惹毛了,明天就给你一封休书。说!死老太婆的钥匙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在哪里?”水灵作梦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坏的人。
“你不知道才有鬼!”钱管事是标准的恶奴欺主,脸带凶相,一步一步逼向水灵。他相信阙老太太不会心甘情愿的把钥匙交给他,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的把水灵找来,以骗取那把价侦连城的金库之钥。他以为骗阙老太太很难,但要骗水灵应该容易多了,毕竟她只是个年仅十九岁的丫头片子。
巧巧和张德宝闲着没事做,也跟钱管事一样,摆着臭脸,企圃强迫水灵就范。
“老太婆临终前,只有你跟她去过祠堂,那把钥匙不在你身上会在谁那儿?”
“在我这儿。”
众人同时将脸面转向大门口。
“少爷?!”钱管事失声叫了出来,惊慌错愕的面孔白得跟纸一样。
水灵的惊诧不下于他,在她眼里,这人可不是什么少爷,而是她朝思暮想的乌长云。
乌长云只轻描淡写地瞟了水灵一眼,旋即转身扫向钱管事、巧巧和张德宝。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冷笑地走向钱管事。
“你还记得我这个少爷?”
“小的……小……”他手里还扯着阙老太太的衣袖呢!
“拖出去!”
乌长云一声令下,立刻走进两名大汉,一手抓一边,将钱管事架出阙老太太的卧房。
这些长随以及家丁,原就对钱管事的滛威暗恨在心口难开已久,而今老天有眼,让他们家的少爷病体痊愈,得以重掌阙家的大权,个个乐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还有你们两个,谁允许你们擅闯我奶奶卧房的?好大的贼胆!”乌长云沉下脸来,凝起双眸,那气势简直可以慑人魂魄。
张德宝眉心、额头不知不觉涔出斗大的冷汗,浑身哆嗦地望着他。太不可思议了,前一刻还瘫卧在病床上的人,下一刻居然精神奕奕,英姿焕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才大病初愈的人。
张德宝一生招摇撞骗,没想到会在阙家踢到这么大一块铁板;眼看到手的肥鹅不仅飞了,连他恐怕也难以脱身,因此紧张得六神无主。
“我们是你奶奶……呃,邀我们来的。”巧巧心想这样说大概比较不会激怒他,反正死无对证嘛。她并不在乎乌长云的脸孔有多凶,她只巴望能多看他两眼就心满意足了。
呵!这样的男人,她以前怎么都没机会遇上呢?
“她邀你们来干什么?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乌长云语音咄咄,表情森冷且骇人。
“当然……不是。”巧巧吓得躲到张德宝背后,“爹,你看嘛,我就跟你说算了,你偏不听……”
他们原来真是父女?水灵不禁怒火中烧,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耍弄她和她哥哥呢?!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她急怒攻心,娇弱的身子不胜负荷,险险跌落墙边,所幸乌长云飞快地扶住她,“你还好吧?”
“跟你们这一大群骗子在一起,怎么会好?”她也在生他的气,气他不诚恳、不忠厚、不老实。嫁给如此这般会骗人的夫君,说不准将来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你先别生气,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现在的确不是发火的好时机,毕竟有太多外人在,她不能畅快淋漓的和他算总帐,况且,还有阙老太太的丧事必须料理呢。
“行,”她切齿一笑,悄声道:“我可以暂时饶你不死。”接着嚷声吩咐:“把他们父女送往衙门,告诉知府大人,我随后就去作供,连同诉状一并带去。”
“遵命!”
“等等!你……你凭什么?”巧巧后悔得想去撞墙,早料到阙莫言长得仪表堂堂、气宇非凡,她就犯不着费那么大把劲,去弄那瓶迷魂散回来迷昏水灵。这简直就是把天大的好处双手奉送给她,真是要活活把她呕死。
“凭你帮我得到的阙家少奶奶头衔。”水灵翻出一个特大号的白眼,狠狠回敬给她。“押出去!”
“嗅!等一下,我……可以解释……我有苦衷……是身不由己。”
比起她的垂死挣扎,妄想做困兽之斗的行为,张德宝则勇敢多了;他垂着头,一语不发地拉着巧巧,慨然步出房门。
水灵回首一瞥,才发现他的背已湿了一大块。原来坏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此时房里只剩下水灵和乌长云二人,和一室宁静的氛围。
水灵只浅浅地、轻灵地瞟他一眼,旋即跪到阙老太太床前,低低啜泣了起来。
乌长云无言地,随着她两膝着地,伸手握住阙老太太已然冰冷的掌心。
“阙老太太。”
“怎么?我姨婆不是你奶奶?”水灵惊问。
乌长云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仍自顾自的喃喃念道:“非常抱歉,我瞒了你这么久,一直没敢把真相说出来。因为莫言在五年多前上长白山打猎时,遭到猛虎袭击,身负重伤。当我在雅子岭将他救回山洞,原以为尚可挽回他的性命,孰料……他乃然没能存活下来。他在临终时,给了我这张字条。”他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上头血迹斑斑,令人怵目惊心。“他希望我到汝临县来,把真相告诉你,但那时候你又因为思念莫言过度,一病不起,我因一念之仁,不忍告诉你这件不幸的消息,只好假扮成莫言的样子;但又担心被你认出来,所以才装病,成天躺在床上,不敢见你……我,我不是存心骗你,只是希望减少你的痛苦。如果你仍旧不肯原谅我,就到阎王爷那儿告我好了,我心甘情愿领受责罚。”
这人连忏悔都不正经!
天底下有谁到阎罗王那儿告状,告成功过的?如果阎罗王办事效率有那么高,坏人不就都会被牛头马面抓回阴间地府下油锅了。
骗死人不偿命的大老j!
水灵拋给他一个极端不屑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意思?”乌长云自认没有错,而且心地也够善良,行为也很磊落,不该领受如此冷漠的对待。
“意思很明显,我瞧不起你。”她已经把他和张德宝他们归成同一类。
“我做善事,你还瞧不起我?”这女人的脑袋八成坏掉了。
“你图的是阙家财产,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她对他的意图,其实依然是“雾煞煞”,只不过因为他没适时伸出援手,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害她担惊受怕的被迫完婚。光凭这一点,她就有理由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金钱于我如粪土,名利亦如浮云,我要它何用?”他说得抬头挺胸、意兴昂扬。
“哼!你是没有才这样说。”水灵记得很牢固,阙老太太是把遗产留给她,而不是他,嘿嘿嘿!将来他若有二心,就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错了,我有的是金山、银山,”乌长云被她逼急了,不得不把他深藏不露的“法力”施展出来,让她开开眼界,免得她老是门缝里瞧人。“张大眼睛看清楚。”他屏气凝神,叨念着不知什么咒语,旋即食指往圆桌一点,“变!”
哇!一大堆金子耶!
“变!”
又是一堆!
“变!”
“变!”
“变!”
天哪!满屋子金光闪闪,灿烂夺目。
这个人!不,他……百分之一百二十不是人,那他是什么呢?
“你……你别乱指!”她唯恐乌长云变戏法,变上了瘾,连她一起给变成黄金就糟了。
“放心,”他笑嘻嘻的,伸长脖子往水灵红颊夺了一记香吻。“你是我新娶进门的美娇娘,我怎么舍得把你变成黄秃秃的死东西。”
天!他还真想当她的夫君呢!这人非妖即怪,绝对不可以胡里胡涂被他“拐”去当妻子。
得跟他拖延时间,好生寻个计策脱困才是。
“既然你不是人……嘿!不要强辩。我虽然快要神志不清了,但我也还知道,是人就不可能会这种妖术”
“是法术才对。”乌长云急着纠正她的用语。
“好吧,随便你怎么说,横竖这不可能是人做得出来的事,你……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水灵胆寒得说话都结巴了。
“咱们见过面的,并且同床共枕睡了好几个晚上。”他似笑非笑,一脸邪恶相。
这么批评他,也许有人不同意,但起码在水灵眼里,他的确邪气重重。
“你胡说!”她自认一向洁身自爱,除了曾经被他轻薄过,就再也没亲近过任何男子,怎么可能跟人家“同床共枕”?
除非他是那只——
另一波颤动自心底涌上脑门,严重撞击她的每一根筋脉。天!她真快昏厥了。
“你终于记起来了?”整件事,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她迟早有一天会洞悉真相的。
乌长云顿了顿,凄凉一笑,旋身变回原形。
霎时间,一只活生生的黑豹鹄立在水灵面前,朝她眨眼、皱鼻、努嘴巴……
天啊?!挺不住了。水灵双眸紧闭,颓然昏倒在地。这一刻,她只盼望永远不要醒过来,她不相信自己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阙老太太的丧礼,在乌长云的张罗下,办得盛大而隆重。
地方上的名流仕绅全都被邀来,众人在哀励、肃穆的气氛下,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
阙家表面上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所有的产业、营生,虽然少了钱管事的指挥、运筹,照样经营得非常妥当,人人各安其事、各守岗位。原本可能引发的一场风暴,似乎被消弭得平平顺顺。
然而,另一场风暴,在阙家大宅内,才正要展开呢!
水灵足足有半个月不肯和乌长云讲一句话,也不让他上床睡觉。
每天晚上,他只能把圆凳凑一凑,将就着“歪”一个漫漫长夜,等天亮了,再趁四下无人,随便找闲空着没人住的厢房补眠。
当大少爷当到这种地步,可算是十分、非常、很落魄的了。
“我说娘子啊!”他实在受不了了,每天睡在圆凳上,既不能翻身,又无法伸展四肢,简直是受罪嘛!
“坐过去!”水灵冷酷的把他推回“原位”。“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靠到床边来。”
“嘿!我是你的夫婿,咱们拜过天地的——”
“少来,跟我拜堂的是我表哥的小厮,叫展展,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水灵有恃无恐,总之她就是不要嫁给一只黑豹。
“不,跟你拜堂的明明是我。”
“是展展,”水灵不可能弄错的,在花厅上,她曾悄悄问过老小姐,而且还掀开红巾的一角,偷偷瞄了一眼,的确是被派“代主娶妻”的小男孩展展。“他的长相我到现在犹记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右边眉头有颗痣,左边嘴角有道疤痕?个子相当高,约莫高你半个头,身子壮壮的,逢人就笑,相当得人缘?”乌长云形容得钜细靡遗,丁点不差。
“没错,”水灵挺佩服他的记忆,别人的小厮,他居然把人家看得那么清楚。“就是他,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是不是像这样?”他一旋身,头脸四肢全换了样,他竟是……展展?
水灵希望自己赶快再昏倒一次,但她没有,她必须保持清醒,才不会被他乘机占了便宜。
她早该想到,他不是人,是妖!妖怪什么都嘛能变。
毁了,她这一生恐怕注定要“与兽共舞”、拥豹而眠了。
“嘿!”乌长云又变回他俊逸倜傥的模样,色迷迷的看着她。“开心点好不好?我说过了我不是妖怪,我是修炼成丨人的豹仙。”
“瞎扯!”水灵还是觉得他比较像妖。“我只听过狐仙,从没听过豹仙。”
“我说的是句句实言,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乌长云今儿个才明白,他并非法力无边。连她,一名小小的女子他都摆不平,枉费他以仙自居了那么久。
“信你我就是小狗狗,”水灵有理由怀疑他的。“我想过了,我爹根本就没去过长白山,他怎么可能救了你,你又何须来报恩?你说穿了其实是……”她很少以自己美丽的容貌为傲,但今晚例外,“是觊觎我的美色。”
“哈哈哈!”乌长云噗吓一声,笑得前仰后翻,气得水灵好想赏他两巴掌。“麻烦你不要尽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虽然你长得还算是差强人意,但绝对没好看到令我不得不远从长白山上跑来勾引你的地步。拜托拜托!饶我一命吧。”
饶你一命?
水灵反身拉开所有的抽屉。
“你在干什么?”
“找一把利剪。”她好急,把抽屉里的东西统统翻到地面上。
不会吧?!“找利剪做什么?”他开始觉得女人心是海底针,叫人猜摸不透。
“杀你。”水灵回答毫不犹豫。
“谋杀亲夫,罪不可赦,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乌长云佯怒道。
没想到她的脸庞由愕然转为杀气腾腾。
“啊哈!总算让我找到了。”水灵把剪刀举在胸前,准备伺机把他那张爱乱损人的臭嘴,给戳得稀巴烂。
她真的要杀他吗?
乌长云不能理解,在他们有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卿卿我我之后,她怎么还狠得下心肠,拿把利剪对着他?
水灵狡黠地勾起嘴角,美美的笑容忽然变得阴森恐怖。
“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乖乖站着别动,让我杀个痛快。”
“是!”乌长云脑筋又没打结,“可我尚未和你这位大美人行夫妻之实,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哼!你方才说我只是长得差强人意,怎么才一眨眼,就变成大美人了?”言行不一,满口胡言乱语,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