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香港关机

香港关机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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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着全港岛各区的暴力团领导人各据一方,身边都有带刀枪的保镖。他们不耐烦地催促着她。

    一排壮汉踏着人力发电单车,台上的麦克风和大型扬声器马上启动。

    “各位……”那强劲的回音令赖教授一阵吃惊。她以前无数次在大学讲堂对数千人说话,但没有一次像今次般可怕。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落得这境地……我简要讲一次吧。”她开始讲述那神秘飞行器坠落、上面载有不明的“生物性危害”物品、香港随即遭全面封锁和关闭等事情。rachel也站在台下听着。她左手臂上缠着一条白布——是哀悼上星期终于捱不住病逝的母亲。此刻终于听到有人讲述“大关机”的前因,rachel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神情。

    母亲去世,令她感到世界一切都变淡变薄了……

    rachel认得台上的赖教授。虽然并没有修她的课,rachel知道她是香港大学很有名的数学和哲学专家。

    “大家也许还不能明白,那飞行器为何导致外面世界要对我们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赖教授扬了扬手上的手册:“幸好,我得到了飞行器的驾驶员手册——应该是遗留在机体上,谁最先找到我不知道。它辗转落到其中一位‘大佬’手上,由他交给我解读。”台下一阵马蚤动。

    ——这部手册,可能破解一切的谜团!

    其中一个人最激动:背着大背囊的记者老马,眼睛紧盯那手册。他手里捏着一管墨水笔,用力得几乎要把它折断。

    “那坠落的不是什么ufo,而是人造的东西,还有使用手册!它以大量神秘隐语和术语编写,我花了很大工夫破译,但终于成功了!”赖教授揭开其中一页:“它其实是个实验机,是一项名为‘独角马’的神秘军事计划一部分,但到底是属于美军、多国发展还是私人拥有,暂时不明。它集合了多种革新的技术——甚至应该说是梦想之外的技术。如果成功了,今天的隐形战机相比之下简直如同鸭子。”赖教授从手册抽出一张纸。上面绘画了那个“生物性危害”的标志。rachel和老马看见,不约而同都有一股呕吐的冲动。

    “机上载着这东西是什么呢?是燃料吗?最初我是这么想的。后来解读了这部手册我才明白。”赖教授很有信心地说:“实验飞行器的效能太过厉害,就算最顶尖的战斗机师也承受不了那身心负荷。这种生物剂虽然确有传染性,但严格说它并不是什么病毒,而是一种基因药物,能够大幅刺激人脑的情绪活动,强化该人的既有概念或者自我形象……”

    这时赖教授看见众人疑惑的表情,知道要用更简单的解说:“实验机师吃了它,只要加上平日适当的心理训练,就会深信自己拥有超常的脑袋和身体,因此可以抵受异常激烈的飞行活动——再简单说,这种药就是帮助你自我催眠的药!而且效果强烈到能将人马上变成疯子或超人!”

    “许多人以为这病毒会令人有强烈暴力倾向,其实因果应该倒过来:人们对目前景况恐惧而产生对暴力的依赖,这病毒——不,生物剂,才会更令人深陷暴力的信念中!这东西其实藏着无限的可能性和危险——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外界何以要索性将整个香港舍弃,甚至连国家都不得已要同意这样做!”赖教授盯着台下每一个人:“因此我们首要做的事情就是:一起放弃一切暴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加速灭亡!”数万人聚集的足球场,一片静默。就连暴力集团的人都听得呆住了。

    ——可以的。他们愿意相信。

    赖教授心里如此充满希望地说。

    “真幼稚。”一把甚响亮的声音在台下说,随同一声冷笑。

    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身影踏上台来。

    是“心福堂”的梁牧师。

    week12(下):宣战

    看见梁牧师踏上讲台,台下的rachel感到一股寒意在背项升起。她想起两星期前在“心福堂”发生的一切。还有人肉的香气。

    陪着梁牧师上台的还有爱群和另外两个健硕的事工,他们样子都阴沉冰冷得像人偶,似乎随时在梁牧师一声令下就能干出任何事。

    赖教授感到安全受威胁,望向台边那些暴力团的领袖求助。

    有的暴力团手下想上台制止。可是几个“大佬”挥手阻止。

    ——这些“大佬”虽然一早就知道梁牧师要宣布什么事情,也明白长此下去剩下的资源很快耗尽,他们现有的武力迟早会崩溃;可是刚才亲耳听到赖教授呼吁所有人放弃暴力,等于立时动摇他们手上的权力,理智始终敌不过自保本能。他们都犹豫了。

    赖教授这么一个矮小的女人,不可能跟三个比她高壮的事工对抗,麦克风很快被抢,交到梁牧师手上。

    “各位神的儿女!”梁牧师高亢嘹亮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在整个维园球场回荡:“不错!我们都是神的儿女!不要以为我在传教,我在说事实!这里的人能够熬过深刻的苦难活到现在,并在这里聚头,证明我们都获得祂挑选,并且一定能活下去!”比起赖教授的说理,梁牧师这番安慰激励的说话更感染人心,再加上他的声音本身就很动听舒服,场上数万人情绪立时被鼓动起来。

    “可是我们要小心,这种时代到处都出现假先知!”梁牧师说时指着赖教授:“她会带我们走上一条毁灭的道路,绝对不能听她!”赖教授不顾一切冲上前,把脸凑近麦克风:“不,我说的都是真事!有根有据的!”她扬扬手上的飞行手册。

    梁牧师没有阻止她发言,只是冷笑,似乎对反驳她胸有成竹:“呵呵,根据?就凭你手上这部来历不明的书?还有你一个人的所谓‘解读’?”

    “我还有证据!”赖教授这时又从口袋掏出一件东西。是个手掌般大的装置,四处包着防撞软胶,上面有镜头和收音。“这东西,是人们在几星期以来在各处发现的,已经陆续找到十几个!它们是拍摄和录音的装置,并且有发讯功能,是一种遥距自动监察器!”赖教授说着又指一指天空:“你们不记得一个月前,突然在天空出现过的神秘武装直升机吗?一切都证明,香港外围有人在监视我们!目的就是要看看这种病毒——不,是生物剂,到底感染情况如何?造成了什么效果?我们有没有全部变成互相厮杀毁灭的怪兽?”台下的老马听得激动。因为赖教授所说,正完全符合了他报道笔记里的猜测。他捧着笔记本和墨水笔,感到非常自豪。

    “所以我们才要用和平克服这生物剂!让外界的人知道,感染者不会带来毁灭性的威胁,他们才会愿意把香港解封!”赖教授说时脸上洋溢着学者的智慧光辉:“香港的未来如何,甚至香港还有没有未来,就看我们是要拥抱理性,还是被恐惧和不信任击败!”赖教授这番话情真意切,挽回台下不少人的认同。rachel和老马都连连点头。

    “假先知的舌头果然像蜜糖甜美。”梁牧师失笑摇头:“她说的事情也许不假,但她提出这条路,只会把我们都带入死亡的幽谷!”

    他指着维港对面的方向:“她叫我们放弃力量的同时,也能叫对岸的人放弃刀枪吗?她能保证我们不会变成待宰的羔羊吗?”梁牧师这句话直击很多人心底。包括在场那些暴力团的领导。

    赖教授抢上前:“所以我们也要派人传达——”她才说到一半,却被爱群从后抱住拉开,声音无法再进入麦克风。

    梁牧师挥拳继续说:“大家不要忘了,那些天上掉下来的病毒,就掉在我们香港岛!九龙和新界的人,现在很可能已知道病毒就是‘大关机’的原因。他们会怎样想?也许他们正在开一样的集会,主题却是要把我们港岛所有人连同病毒都‘清洗’!你们还要在这时候解除自己的武装吗?”“不要听这个牧师!他们是一群吃人……”rachel拼命在台下大叫。但同时台下各处也有“心福堂”的人,配合着梁牧师的说话发出呼号,很多人被感染亦叫了起来。rachel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球场上充溢着强烈的恐惧情绪。梁牧师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他们。

    “神确是爱好和平,但祂没有教导我们用软弱面对邪恶!”梁牧师举拳向天:“我们要做的跟这假先知所说相反,我们要掌握更大的力量!要将整个香港都控制在手上!然后再用严谨的律法管治,带来真正的和平!这才是说服外面的人解除封锁的最好方法!”

    ——给群众先品尝恐惧,再指出共同敌人的存在。这种煽动方法,万试万灵。

    台下数万人起来。有人开始在喊各种口号。混乱的口号渐渐统一了:“进——攻——九龙!进——攻——九龙!进——攻——九龙!……”

    站在狂热的人群中央,老马露出沉痛的眼神。他打开笔记本的空白页,用曾经刺穿过阿杰颈动脉的墨水笔尖在上面写道:“201x年10月30日,香港第一次内战,宣战了……”

    week14:渡海

    rachel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竟会有一天,只因为踏上尖沙嘴的土地而这样兴奋。

    当脱离发着阵阵臭味的维港海水,穿着运动保暖衣的身体爬上尖东的码头石阶时,rachel全身累得瘫着,心情顿时放松。她无法控制地在黑夜里高声大笑——虽然她深知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rachel是精通三项铁人的运动好手,横渡维港这种距离难不倒她;可是在海上才惊觉,体力消耗远比想象中大,那是因为强烈紧张产生的肾上腺素所致。

    好一会儿后rachel才收拾心情,取下泳镜和潜泳管,湿漉漉地走上街去。

    黑夜无灯的尖东,一座座玻璃幕墙大厦犹如黑沉沉的巨型冰冷石碑,纪念一个城市的死亡。

    虽然看来四处无人,rachel还是先躲到一个行人天桥底下的暗角,才开始检视带来的物品有没有在海里遗失。

    这时rachel的情绪回复出发时的沉重。

    她再次想起来:自己背负着如何重要的使命,有多少人已经为了让她成功而失去性命。

    rachel首要确定的,是那部被三重塑胶袋保护的旧款手机。手机安好地跟一堆干粮躺在腰包里。

    两个星期前,在维园那场演变成“宣战造势大会”的集会里,rachel从赖教授手上得到了这东西。

    当群众陷入了狂热时,rachel拼命走近赖教授那处。眼看赖教授已经被几个“心福堂”的人拉扯着衣服和头发,已经很难救她走了。就在混乱间,赖教授把这手机塞到rachel手里。那一刻赖教授的眼神,rachel一生都不会忘记:当中混杂着极端的绝望与希望。

    那是rachel最后一次看见她。下一刻赖教授就被拉进人丛里永远消失。两天后,rachel听见“假先知”赖教授被残酷剥皮处死的消息。

    rachel检查那手机,才明白赖教授临别时眼神的意思:手机把整个维园集会的说话都录音了。包括梁牧师的煽动宣战,还有群众的疯狂口号。

    赖教授要拜托的事情十分明确:把这事情告知海港对面的人们!

    离开维园后rachel非常紧张。要是被“光华教会”的人知道她身藏这东西,后果不敢想象——大概会变成“圣餐”吧?

    rachel害怕被人认出来——她不久之前才去过“心福堂”。之后这些星期她都感觉被人跟踪,但又无法完全确定。她提心吊胆地开始张罗逃出港岛的所需物品。

    那个梁牧师却不仅仅是个狂热的煽动家,谋略也不简单——单单看他带人突袭维园集会的手段就知道了。宣战后他马上下令将全岛封锁,严密防止任何人逃往对岸通风报信。

    所有过海隧道和铁路都有人把守。海岸更有巡逻队。

    ——想来非常荒谬:一个被封锁的城市,里头的人竟然也自我封锁起来。

    rachel一直不敢冒险出发——街上看见那些身穿“光华教会”标志t-shirt、手里拿着刀子或矛枪的巡逻员,实在教她心惊;可是眼看港岛众多暴力团在梁牧师统率下组成“光华联合军”,正在一天天积极备战,她愈来愈焦急,终于鼓起勇气今晚乘夜逃走。

    她心里不断想着赖教授生前的说话:——我们不要被恐惧击败!

    rachel午夜时正准备在铜锣湾避风塘悄悄下水,突然有条黑影扑向她袭击!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又有另一条身影出现,把那来袭者挡住了。

    黑暗中她无法看见两个身影如何纠缠。

    直到最后发出一记枪响。

    一个戴着眼镜的五十来岁汉子,手中拿着还冒烟的左轮警枪,跨过那名“心福堂”事工的尸体走向rachel。她害怕得全身僵硬。

    汉子的下一个动作却令rachel惊讶:他把枪塞进她手里。

    “他一直都在跟踪着你。”老马一边说,一边卸下背囊:“我知道,因为我也一直在跟踪你们。”“为什么?”rachel感觉自己的声音干哑。

    “因为我们都看见,赖教授把东西交到你手上。他等了这么久,是要看看你还有没有同党。”老马说着就将背囊里许多东西都塞给rachel:一堆粮食用品,还有他珍重的笔记本与墨水笔,全部已经加上防水包装,看来早有准备。

    “没有时间了!他的同伴听到枪声很快会过来。快走吧!记着,这些笔记很重要,它们纪录了一切的真相!要让所有人都读到!”远处传来奔跑脚步声。rachel连半句感激的话也来不及说就下水了。在水里游出一段后她回头,看见老马已经被几个人拳打脚踢。

    此刻在尖东,rachel掏出警枪来看。她不敢去想老马现在有什么下场。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刚才老马的说话与神情有一股很透彻的镇静,似乎非常甘心接受任何结果……

    rachel摸摸包在胶袋里的手机和那几部笔记本。她决心,就算死都得保护它们。

    ——她感到这条命,已经不只属于自己。

    11月的晚风吹往湿透的身体,让她不住颤抖。

    她手里无疑握着非常重要的消息与真相。

    问题是,应该交给谁?如何才能警告和通知所有人?

    rachel将警枪斜插在腰带上,提起行囊,茫然往弥敦道方向走过去。

    ——妈妈,保佑我。

    week15:同伴

    那来自远方的怪异声音,令睡眠中的rachel惊醒了。

    她身子马上弹起来,把盖在身上兼作保暖和伪装的大堆报纸拨开,从行人隧道口跑出去,仰望传来声音的天空一方。

    rachel此刻正身处在佐敦的广东道上,往中港城方向遥看过去。

    大厦丛之间的天色微明,还是凌晨时分。

    她没有看见发出声音的东西。但她知道是什么——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

    rachel逃来九龙已经五天,一直在流浪。期间好几次遇到不怀好意的人,幸好有老马送的警枪傍身,对方才不敢轻举妄动。

    每次她都跟对方说:“对面海的人已经组织大军,准备攻击过来了!”但听的人都嗤之以鼻,就算她把那手机录音放出来,都无法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只是继续打量着rachel,看看能不能将她手上和身上的东西都抢过来。

    ——不行。一定要找到还有理智的人。而且是还没有放弃希望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要怎么找?

    神秘的武装直升机一个半月前突然在上空出现那事情,rachel当时没有目睹,但听过不少人提及。

    直到两天前,第一次真正看见那轰炸攻击,rachel简直吓傻了。

    她当时正漫无目的在宝勒巷一带游荡。突然听见那好像暴风刮过来的声响。然后她赫然看见,三道有如死亡天使的黑影,快速在前方的天空低掠而过,往油麻地方向急冲过去。

    还未知道发生什么事,北面传来了强烈的爆炸声。rachel震惊得呆住。

    ——怎么回事?

    她跑出弥敦道再看时,直升机队已化为高空的小黑点。北方远处则冒升大股黑烟。

    那一晚她不断思考这场面,终于想通了:正如赖教授所说,直升机属于外面封锁和监视香港的势力所有。他们进行这轰炸,也是封锁行动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九龙这里正有人试图用某种方法,突破封锁!

    因此这一刻再听到直升机声音,rachel毫不犹豫就往那来向跑过去!

    她拔出腰间手枪,朝着尖沙嘴方向奔跑,心里在祈求这次轰炸不要发生得太远……可是她发觉不对劲:这次的声音比上次强烈得多……

    ——今次不止三架!

    本来静得要命的广东道,突然冒出很多人。许多同样被直升机声音惊醒的人纷纷走到街上,奔跑的方向全跟rachel相反——都在拼命逃离直升机的来向。rachel逆着人群向前走,两次被人碰得肩头疼痛。

    这次遭殃的是北京道一号。五架武装直升机排列成战斗阵势,向大厦玻璃幕疯狂撒出火箭弹。燃烧的碎片如雨落下;北京道一号成为火海后,机队还意犹未尽,又散开来朝旁边的大厦用重机枪扫射。

    1881herita和海港城都不能幸免,砖瓦粉碎。百年大树逃得过地产商砍伐,逃不过这密集射击,整株被弹幕切断崩倒。

    流弹四飞。rachel躲在商厦的墙壁后,连探头去看都不敢。

    差不多扫射了三分钟后,直升机又徘徊了好一阵子,似乎在确定方圆几百米内再无任何生命迹象,这才收队离去。

    rachel继续跑近过去。现场惨不忍睹。有逃走不及的人,身体被射得支离破碎或者烧成焦炭。rachel已经看惯了尸体,并未因此裹足,只是心里焦急。

    ——那些人……不是也死了吧?……视察十多分钟后,rachel正开始显得失望,忽然听到街道另一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x!这次他们真够狠……”一个头发染金的中年男人,从商场地库爬出来,看着满目疮痍,不禁大骂。“幸好这次躲在地底。他们这般扫射,一定已经知道我们是用遥远控制,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接着是个十几岁皮肤黝黑的小子,很小心地捧着一副手提电脑,看着四周的情景,不禁脸上发青:“对,下次说不定他们索性放个大炸弹……看来我们一定要躲得更远了!也许要用两重的讯号转接。”“不过这次好成功呀!”小子身旁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大叔,轻拍小子手上的电脑:“你写这个lxbver22更棒了,只用三天就破解了他们新设定的干扰!只要我们再收集多一些物资,可以每天都广播,到时外面就不可能再封锁消息……”

    龙哥、吉仔、尤叔三个这时都突然呆住了。因为他们看见,一个身手矫健的短发美少女从瓦砾堆中跳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柄警枪对准他们。

    随后出现的几个龙哥手下马上纷纷拔枪,但龙哥伸手阻止了他们扳机。凭着丰富的江湖经验,龙哥一眼看出面前这女孩并没有杀气,举枪纯粹为了自保。

    rachel被对方几柄手枪吓得颤抖。但她强忍着,枪口仍指着看来是首领的龙哥,同时打量吉仔和尤叔。两人手里都拿满了电子和无线电器材。

    “靓妹……不要用枪指着我……放下来吧。”龙哥以镇定的语气说。

    “你们……”rachel的视线落在吉仔的电脑上:“在对外通讯吗?”吉仔看着这女孩,感到喉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只要再过大概一个月……”尤叔说:“外面的世界就会传遍我们的消息,到时再不可能维持封锁了。”rachel大大松了一口气,将枪垂下来。

    “我怕你们没有一个月时间啊。”rachel掏出手机,按下播放的键钮。

    “进——攻——九龙!进——攻——九龙!……”

    week16:地下来者

    “喂,我没认错的话,好像以前抓过你……”阿材本来正在检查手枪,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身体颇健壮,肩上搁着一柄散弹枪。阿材仔细看对方那张脸,好像有点眼熟。

    中年人家辉微笑着又说:“我是守旺角警署的……”

    阿材认出对方:一年前他在西洋菜街一家楼上酒吧卖k仔时碰上警察来扫荡,有个差人怒气冲冲地掴了他一巴掌……“啊!是你!”阿材冷笑摸摸脸。

    “其实我不认得你的样子。”家辉指一指阿材的右前臂:“不过认得这个纹身。那时候就觉得很漂亮,心想要不是当差,自己也去纹一个。”阿材对这个死神纹身一直很自豪,因此一听到有人赞赏就很高兴。

    “你是跟双鹰龙的?”家辉问。

    阿材点点头:“哈哈,世事真离奇,想不到警察跟蛊惑仔,竟然有并肩作战的一天……”他们跟其余三十多个大汉,此刻正守在尖沙嘴港铁站的清真寺侧a1出口处,一个个坐在楼梯上,人群间弥漫着紧张的情绪。

    自从上星期龙哥得到了港岛居民正组织大军准备进攻九龙的惊人消息,他马上集合九龙各地区暴力集团的领导人商讨对策。

    多得rachel冒死带过海来的录音,还有那些老马写的报道笔记,九龙众人终于知道了整个香港被封锁的大概原因,还有梁牧师如何骑劫维园的群众大会,演变成了疯狂的宣战。一个个大佬和前警察听见梁牧师那狂热的腔调都不禁脸色大变。

    “他绝对会实行的!”rachel在会议上作证:“我亲身去过那什么‘光华教会’!他是个疯子!”

    众势力马上被这些证据说服——既然坠落在港岛的是一种能够严重影响精神的生物剂,并有大量扩散传染的能力,那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从港岛进攻过来,最直接路线是过海隧道——包括所有铁路。他们马上组织起来,并且分配武装,派人把守各个出口。

    阿材和家辉也是其中两员。尖沙嘴站各出口的防守人数,加起来达到五百人。

    “你会用吧?……”家辉带点忧虑地看看阿材手上的枪。

    阿材点头:“之前已经……射过一次了……”他没说下去,似乎不想回忆。

    家辉看着他:这小子难道已经杀过人?

    家辉心里有些惭愧。当警察的口里说是“佗铁”吃饭,但家辉从来没有在执勤时拔过枪,更遑论向着一个活人扳机。他也不敢肯定,必要时自己干不干得来……

    港铁站里抽风系统停顿多时,里面又黑又闷,主力都没有守在站里而留在出口处,只是轮流派人往下面探听。

    “你说……会不会真在这儿开战?……”阿材紧张的问。

    家辉也不知道。但他想:金钟至尖沙嘴是其中一条最短的地下过海路线,机会很大……这时下面车站暗处传来急奔的脚步声。楼梯上众人马上站起。

    是其中一名负责探听的同伴,跑上来大叫:“有声音!有人来了!真的有人来了!”阿材和家辉跟着负责指挥的小队队长,各拿着刀枪兵器和手电筒奔下车站大堂。内里又黑暗又闷热,他们背上却全是冷汗。

    其他各出口也有队伍跑下来,一时已经聚集了百多人。其他的防守兵力则在车站外街道作第二重布防。

    探子不够十人,为免危险都已经从月台撤退回大堂。

    “我们看到铁路里射出来灯光,而且会动的!”

    百来人对着各通往月台的阶梯严密布防,一管管枪口排成不会互相误击的阵式——多得同伴里有飞虎队的指挥官指导。

    “把所有电筒关了!”那指挥官高呼:“我命令才一起打开!还有,我没说‘fire’,绝不要开枪!”众人在漆黑中等待。阿材握枪的手在发抖。家辉则感到呼吸困难。

    几分钟之后,终于就在接近两人那边的电动楼梯口,一束光从下面射上来。阿材屏住了呼吸。

    踏在金属楼梯上的脚步声。却比预期中少得多。似乎只有一个人。还有某些物体在楼梯上拖动的声音。

    拿着电筒的人影出现了。

    “a队开灯!”指挥官猛喊。

    阿材和家辉所属就是a队——包括两个a出口的守兵。四十多支电筒一起照射刚冒上来的人影。

    因为眼睛一时不习惯,两人隔了大概三秒才看清那是个怎样的人:一个身材很壮的中年妇人,身上穿着写有“光华联合军”字样的白色衣服,背着一柄步枪。头壳侧有块很大的伤疤。

    在电筒光照射下,爱群的脸却呈灰黑。她左手紧握着一个写着“圣水”的胶瓶,右手拖着一名身穿同样制服的同伴,仍在茫然向前走。拖在地上那人显然已没呼吸。

    “怎么回事?……”阿材一时呆住,手枪也不再抖。

    爱群举起左手,正想再喝一口“圣水”,瓶口未碰到白色的嘴唇,她就倒下去一动不动了。

    车站内的人惊讶地继续等待。可是再无其他人出现。

    两天之后,尖沙嘴和九龙港铁站开始传出强烈的尸臭。是来自塞在隧道里那数以百计行军半途缺氧而死的人。

    这场“香港内战”一开始就爆发了第一轮大量死亡,但是并没有开过一枪。

    week17(上):救世主

    餐车缓缓推进会所餐厅,宴会厅内顿时充溢着肉香。坐在长桌前十多人露出如狼的饥饿眼神,紧紧盯着端上桌的一个个碟子。

    “不要心急啊。”坐在长桌一端主人席上的梁牧师高声说,举起一只手掌来:“进‘圣餐’之前,要先祈祷。”梁牧师说着就闭起双眼,口中喃喃念着祷文。坐在桌子两旁那十几个前港岛各区“大佬”——现在都已经收编成为“光华联合军”的将领——却都只管垂头,看着面前碟子上那肥厚的肉片,不断在吞口水。

    梁牧师的感恩祷文一完结,他们就急忙拿起刀叉,开始吃起他们的“圣餐”来。每个人吃状都非常凶,有人吃了几口就忍不住抛去刀叉,用手抓肉大嚼。

    这顿“圣餐”的材料,一个星期前还跟他们坐这同一张桌子——是“联合军”的将军之一,前湾仔“和同乐”帮会领导人涛哥。上星期的地底大进攻彻底失败,“联合军”折损了千余人后,涛哥前天竟然够胆当众质疑梁牧师的谋略能力。于是这两天涛哥的身体各部分,就躺在“联合军”领导层的肠胃里。

    个多月前,当“光华联合军”组成的时候,这个宴会厅坐着的领导有三十九人;到现在剩下不够一半。

    吃得最慢是梁牧师,他把“圣餐”小口小口地切来吃,吃到一半就休息,呷一口“圣水”,以带着满足的目光瞧向窗外。

    北面玻璃幕正对的中银大厦,从五楼到九楼高度挂了一幅相当于篮球场大小的布幕,在12月的寒风中徐徐飘扬。布幕上绘画的大型人像正是梁牧师,虽然画功非常的拙劣,仍可见那雄伟的站姿,比起真人来英俊和高大了不少。人像头顶上印有一句大标语:“光华教会好”。

    “光华联合军”组织筹备了这么久,到现在才真正开始进攻九龙,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花了许多资源人力制作这类宣传物和制服,还举办了巡逻队授权祝福仪式、五次誓师造势大会等。

    同时,港岛的死亡人数一下子又大幅上升。发生大量的告密、私刑和迫害,任何人随时都可能被指是新界九龙派来的内鬼,或者是准备逃往对岸的“港j”。“联合军”内部也偶然无缘无故发生残酷厮杀。四处都是成堆的烧焦尸体。

    然而身在这宴会厅的将领们,没有做任何事情去阻止。有的甚至亲自指挥杀戮,执行时带着犹如野兽的表情。

    ——就像此刻吃肉时的表情。

    其实多数人都想到,这种杀戮趋势极可能显示了,那生化“病毒”其实已经扩散极广,加上“联合军”大力宣扬战争催生出这效果。

    但是没有人说出口。甚至已经再没有人提“病毒”那回事。仿佛大家都不提,“病毒”就不存在。

    就连梁牧师都不提了。现在每次造势集会,开战的理由已经不知不觉间转移为掠夺。

    “就在对岸,那些家伙占据着充裕的粮食、水和汽油!那些不义的、肮脏的人,占着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梁牧师上星期在政府总部外的誓师大会,用他一贯充满魅力的演说声线宣告:“你会问:为什么是属于我们?因为我们才是神的选民!我们才有资格活下去!”

    简单的煽动比讲什么道理都有用。

    下面的群众都在想象,攻占了对岸之后将可以如何放任地大吃大喝。饥饿与恐惧结合起来的威力异常惊人。梁牧师俨然已被奉为领导众人跨过维港的摩西,他的一切命令就是不容质疑的神旨。

    梁牧师走到宴会厅的另一头,向中环海岸俯看。

    沿着整条海岸线,近万的“光华联合军”如蚂蚁攒动,正在忙于为第二次渡海攻势作最后准备。

    梁牧师看着这情景,已经忘了桌上未吃完的肉。有一股更大的欲望支配着他。

    “已经很久没刷牙了。谢谢。”rachel喝了口水,高兴地说。

    隔在壁球室玻璃门另一面的吉仔看见,也笑起来。

    rachel拿着那管牙膏细看。是儿童用的,难怪这么甜,还可以吞。太久没有吃过糖果,rachel简直把它当作甜品。

    这牙膏和牙刷是吉仔带给她的,从玻璃墙上方抛进去。

    因为rachel从港岛过来,九龙众多“大佬”害怕她身染那神秘生化剂并且传染众人,决定把她禁闭隔离。千辛万苦游泳过来报信,却被人如此对待,rachel只感愤怒又无奈。

    rachel舔着嘴唇,在回味牙膏的甜美。

    吉仔看得呆住了。

    “你不害怕我传染你?”rachel问时,看看守在门前左右戴了口罩的两名守卫。

    “其实他们隔离你是多余的……”吉仔说着就没继续下去。

    可是rachel已经猜到:“外面死了很多人?”

    吉仔点点头:“自从知道港岛的人要攻过来之后……”

    ——正如在港岛一样,在战争气氛感染下,疯狂、残暴与猜疑也陆续在九龙爆发。看来那生化剂早就传来对岸并且扩散。

    吉仔看见rachel神情沮丧,就拿出背囊里的电脑来:“不用担心的!我们已经跟外面很多人通讯过,并拜托他们找黑客帮忙,将香港的实情传播出去!很快就能打开封锁!”rachel仍是一脸哀伤:“我怕……我们不会等得到那时候了……”就在这时,体育馆楼下传来鼎沸的马蚤动人声。有人奔走。有人惊慌尖叫。

    吉仔脸色变了。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第二次进攻来了。

    week17(下):维港大屠杀

    吉仔听到外面马蚤动后不够一分钟,龙哥的手下已经冲进体育馆里来。

    “快!”他们把吉仔左右架起,送往升降机门。

    吉仔回头,只见其余数人又打开壁球室玻璃门,粗暴抓起rachel,用黑布袋罩住她头脸,把她双手扣在背后,整个人抬起来。

    “别伤害她!”吉仔焦急呼叫。他们没理会,将两人塞进升降机。

    三辆客货车早停在官涌市政大厦楼下,几个蛊惑仔迅速把他们抬上车。

    车队飞快直驱西九龙填海区,越过大片空有“文娱艺术区”之名、野草已长到肚脐高的荒废烂地,到达铺满木板的海滨长廊。

    在已经生锈失修的“westkowloonculturaldistrict”巨型钢铁文字底下,聚集近千人之多。

    吉仔抱着手提电脑下车,看看人群。双鹰龙跟多个暴力团体的领袖早等在此,还有他们的大票手下,一个个拿着刀枪武器,神情都非常紧张。

    尤叔也在,还抱着女儿阿丽。阿丽其实已经廿四岁,个头比尤叔还要高,但此刻显得虚弱地倚在父亲怀里。尤叔替她戴上帽子,抵挡海边寒风。

    阿丽看见吉仔点了点头。她清楚,父亲全靠跟这少年合作,两家人才没有在“大关机”之后饿死。

    rachel也被抬下车来。为防她感染众人,头上的布袋没有拿下来。

    “什么事……”吉仔正在问,但其实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往海上一看就明白了。

    港岛海岸赫然满布了数以百计的大小船只,从渡海小轮到摩托舢舨都有。还有大量黑压压的人头。整条布阵线非常长,从上环一直延至湾仔。

    ——港岛“光华联合军”,果然要正面进行渡海大攻势!

    吉仔看见后脸色发白。

    这连环船阵任何一秒都可能发动。全部渡海来大概不用十五分钟。

    “光华军”组织这庞大队伍同时利用了各种方式伪装掩饰,令九龙这边迟到现在才察觉;现在一下子撤去伪装,制造大军突袭的声势,欲令九龙一方不战自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