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
“好家伙……”龙哥眺视随时发动的敌人,咬牙切齿说:“这样的气势……要是给他们过来登陆进攻,恐怕我们会非常不利……嘿嘿,幸好……”“龙哥,已经有迎击的准备吗?”吉仔左看右看,却不见九龙海岸上有任何战船。
——难道就靠岸边射击?火力足够吗?
龙哥拍拍尤叔和吉仔两人的肩头:“都多得你们。”龙哥的手下抬来了东西,似乎正是他口中的迎击武器。
吉仔看看,原来只是两艘遥控模型船。
船的比例颇大,每艘都有大半个人长。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船抬下岸边岩石,放到海里。
——这就是武器吗?……怎么……吉仔再细看,只见两条船上载着许多装置。吉仔看到那些熟悉的装置,蓦然明白是什么战术。
他以惶惑的眼神瞧向尤叔。尤叔避开他的视线。
这时对岸船队似乎有发动的迹象。在ifc下方的码头冒烟的小轮带领下,左右两边十多条游艇在维港挺进。
站在栏杆前的两名遥控好手也将模型船发动。小型引擎发出“噗噗”声音,在近岸处游弋。
“等他们到了海中心才发动。”龙哥吩咐遥控手,接着盯着吉仔:“你明白要怎么做吧?快打开电脑,准备好lxb程式!”吉仔再次看尤叔。
尤叔叹息:“不错,那模型船上的东西是我装的。我没有选择……”他摸摸阿丽的头发:“你也一样。想想你爸妈和弟弟。”“光华联合军”渡海船队果然开始了全面出击。船员更在狂热呼喊和敲锣打鼓,隔在维港这头都听到那声势。
“进……攻……九龙!”
吉仔颤抖的手打开了电脑,却看着屏幕发呆。
——他从没有想象过,自己写的程式,会被这样使用。
“x,你在还等什么?”龙哥眼睛里闪出杀气:“是要死在我手上?还是待会儿死在香港那群疯子手上?随便你挑!”眼前选择清楚不过。只是对于未满十八岁的少年,要亲手进行这样可怕的事情,实太沉重。
“你老x,快!”龙哥二话不说,伸出牛肉刀拖在rachel的肩上。血花溅落木板。
rachel在黑布袋内发出悲叫。
吉仔惊慌地猛点头,发动起lxb程式。
同时尤叔开启身旁的无线电机组。
龙哥挥手。两条模型船全速往“光华军”船阵中央接近。
船阵正越过维港一半,“光华军”众人一直不见对岸有任何迎击行动,已是士气高扬;此刻又见小小两条模型船驶来,更加马上爆发讥笑,并没有向它们开枪。
载着无线电机的模型船进入船阵,在中间不断穿插,并且发放信号。
——向境外要求通话的求救信号。
“光华军”众将士不再理会模型船。无防备的九龙海岸已在眼前。他们泛着饿狼般的表情,似乎已经在幻想要如何肆意烧杀抢掠……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见,远方天空一角传来异声。
——这声音他们并不陌生。只是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响。
南方的晴朗天空,出现了为数多达三、四十个黑影,正高速朝着维港飞近。
“光华军”众人的目光顿时转为强烈的恐惧。有人朝那些飞来的死亡黑影开枪射击。但一切都是徒劳。
第一枚火箭弹射来。一条游艇率先轰然化为火球。
无数绝望叫声之中,密集的弹雨撒下。
今天维港的海水,将史无前例的污浊。
week19:圣诞反攻
家辉将散弹枪搁在肩膊上,站到趸船的最前头,眺望正逐渐变大的中环海岸景色。
这一天正是圣诞节。当然全香港都不会有人庆祝。中环那些废弃的高楼也没有任何灯饰。那巨型的“光华联合军”总帅梁牧师画像倒还挂着,但几天前一阵冬雨已经令图画化开,变得脏兮兮的模样。
十二月末的维港寒风迎面刮过来,家辉竟然半丝不怕冷,只穿着一件许多口袋的军用战术背心,胸腹间挂满了备用的弹药。
他展露出来的两条黑黝黝粗壮手臂,右膊上多了一个死神纹身——不,仔细才看出那纹身并不是他的。那是连同别人的皮肤整个割下来,再用针线缝到他皮肉上。
家辉已经忘记了原本拥有这纹身的那个蛊惑仔的名字,只记得之前他们还曾经并肩作战。他也记不起为什么会杀掉他。那是一场奇怪的架,九龙几个暴力团体的人无故就打起来,很快由拳头架演变成动刀枪。残酷的杀戮。好像身边每个人,都因为战争的恐惧而变成了野兽。
从前当警察的家辉,杀过人之后才开始明白: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给别人带来恐惧。杀害别人时,当中甚至有一种强烈感受到自己存在的畅快。
——他半点儿不知道:这都是感染了“独角马计划”生物剂后对脑袋产生的影响……所以此刻他已经急不及待,等着趸船快快泊上港岛的海岸。
九龙大军的反击。
十二条趸船与船上的二千人先头部队,在拖船牵动下快要抵达中环。家辉坐的这一条是领头船。
——非常凑巧,正是这条趸船,多年前也在同一地点进行过一次历史性的工作:将乘夜拆下的天星码头钟楼残骸运送去堆填区。
船上的九龙战士个个神色凝重。上星期的“维港大轰炸”,虽然肯定已经将“光华联合军”精锐歼灭殆尽,但他们没有掉以轻心。传说中港岛的人大多都感染上那超级病毒,变化成丧尸般的杀人狂,登陆后说不定有一场恶战……接近海岸时,船上许多人都举枪戒备着,防范岸上有炮火抵抗。
可是直到最前头三条趸船泊了岸,都没有人开过一枪。后面的趸船也有序地排列接上。
家辉和同伴高叫着如狼嚎的战号,红着眼举起刀枪冲上岸去,后面停定了的船上战士也都陆续加入。
他们很快穿过还在建筑中的中环绕道工地,深入到几条主要街道,很快就把整个中环核心地带占据了。
没有任何抵抗。
圣诞诗歌的合唱声在大厅内悠扬飘荡。梁牧师深陷在柔软的沙发中,闭着眼轻轻比划着手指,完全沉醉于歌声里。
——这种时候还浪费电力听音乐,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奢侈。
他跟前小几上放着碟子,那块“圣餐”只吃了一小半。自从成为统领全港岛的精神领袖开始,梁牧师就发觉自己食欲愈来愈低,好像靠着其他东西满足了。
他感觉自己跟神愈来愈接近。
地底进攻演变成惨剧;继而是维港的大败……已经消蚀了“光华联合军”战力(包括人数与武器)的八成。可是梁牧师半点没放在心上,脸上更看不出任何沮丧。
——神一定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最后都会得胜!
正在享受圣诗的美妙,他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走进来。
梁牧师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十几个“光华联合军”的将军就站在面前。
“圣诞快乐!你们来得正好!”梁牧师站起来:“我已经想到接着的战略。”他说着走到露台前。这儿是位于麦当劳道的半山豪宅,方向正好对着维港。
“我们暂时撤退上山顶……在半山布防,对方再多人也难以攻上来。等到他们一浪接一浪来送死,折损得差不多后,我们就反攻过去……”
梁牧师说完他那异想天开的“战略”后回过头来,却发觉将军们脸如死灰,半点没有受到他的激励。梁牧师看见不禁皱眉:这些家伙的信念真弱……
“我们要通过这试练!只要坚持下去,神必然不会离弃……咦?什么声音?”梁牧师才演说到一半,发觉外面开始传来鼎沸的人声,正向这单位接近。
“已经……完了……”其中一名将军喃喃说。他曾经是雄霸香港仔鱼市场、刀头舔血打天下的江湖大佬,但此刻也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
大门被撞开。二十几人拿着棍棒冲进来,有男有女,后面的走廊也塞满要陆续涌进来的人。
梁牧师看见情绪如此高涨的群众,最初那一秒本能地感到高兴,但接着知道不太对劲。
“神与我们……”他急忙高呼,但没能完成句子。这是他一生最后说的几个字。
在愤怒的港岛民众棍棒之下,梁牧师跟他的将领迅速倒下来。民众没有骂一句,默默又狠狠地用最原始的武器往那些肉体砸下去。
打了足足十分钟,他们才用绳索套在已经遍体鳞伤的梁牧师颈项,然后从那个可俯瞰中环、景观非常值钱的宽阔露台上吊下去。
梁牧师的尸体在寒风中摇曳,引得楼下聚集的群众拍手欢呼。
两小时后,港岛民众派出代表,向九龙的入侵部队正式无条件投降。
“第一次香港内战”,宣告结束。
week20:资源再分配计划
前终审法院╱立法会大楼这古老建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座席上满是人,四处也站着武装到牙齿的护卫。
——这儿也是三个月前,阿杰被老马用墨水笔插死的伏尸之地。如今却再嗅不到一丝尸臭。
连外头都被保护重重,因为此刻坐在里面的,全是目前维港两岸最有权力的人。
所有九龙区的暴力团体领导人都到齐了。
成功征服港岛之后,他们要商议接下来如何善后。
最后进来的是双鹰龙。叼着薄荷烟的龙哥,特意穿上了一身giioarani西装,头发也重新染金了,在手下左右拱护之下步入法院大厅。
其他“大佬”看见龙哥如此刻意打扮都不禁窃笑——这种时候还穿名牌衣服,是非常无聊的事情。
可龙哥不是这么想。这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一天。
从前年轻时他常常透过电视机看见立法议员开会。他不大关心政治(哪个蛊惑仔会?),也不是特别羡慕那些议员和官员。只是他那时就很清楚,自己跟那些人有多大的差异,各自身处在社会的不同位置:最光明,跟最黑暗的。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黑社会中层,旺角几条街的老大,竟会有踏进来这殿堂的一天。而且是以权力者的姿态。
那些“大佬”虽觉得龙哥可笑,但还是尽量压抑着不要被他看见。因为在这法院大厅之上,龙哥正是拥有最大权力的一人。
这儿所有人都见识了两星期前“维港大轰炸”的可怕:整个海港一片血红,硝烟跟烤焦人体的气味久久不散。香港发生这等威力的军事轰炸,对上一次要数到二战日军侵略那时代了。
龙哥牢牢控制了吉仔和尤叔,就等于控制了那黑色武装直升机队的召唤权,控制了一件能压制、毁灭香港任何一地的最强武器——谁还敢因为一套西装而笑这个人?
所有人坐定之后,却没有人知道应该怎样发言。他们这个九龙联盟,本来就是因为港岛“光华联合军”要进攻九龙,才匆匆组成去抵抗对方,并没有什么真正组织架构。现在连敌人都消失了,更加没有方向可言。
众人七嘴八舌好一阵子。龙哥见这样子下去不行,便在古老的木桌上捺熄了烟头,清了清喉咙高声说:“让我来说几句,可以吗?”各“大佬”马上静下来凝视龙哥。要非他想出那不流己方一滴血的妙策,九龙众势力如今还在街头苦战着。这一役他已隐然奠定了盟主的地位。
“首先我们不应该为这次胜利而高兴。”龙哥虽然第一句就这么说,但看他手插西装裤袋发言那得意的样子,谁都不相信他没有半点征服者的兴奋。
“要记着,我们走在一起,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活下去。”龙哥说着,手上扬一扬老马所写的笔记。“这种封锁的日子还有多长,我们都不知道。也许会延续到我们想象之外的长度。如今放在我们眼前的,却有两个最大又最迫切的问题:第一是那种‘独角马’病毒,我们要如何控制和消灭它;第二是解决粮水储备不足之苦——简单说,就是怎样避免一起饿死、渴死。”众“大佬”一边听一边点头。其实只是很简单的道理,只不过有个人带头说出来而已。
“虽说是两个问题,但只要仔细想想,其实都是一件事情。”龙哥招招手。身边部下为他燃点了另一根薄荷烟。
龙哥深深抽了一口,然后好像下定决心地说:“我已经想到一并解决的方案。它就叫做‘资源再分配计划’。”龙哥的手下把早就预备好的大幅图画纸展开示众。他们细看,原来是一幅绘画得很粗糙的香港岛地图。上面除了中间大片黑色的太平山之外,各处都被分割成二十多个不同颜色的小块,各有一堆数字标记。
“这个数字是执行的顺序……其他是要进行的时间和所需人手……”龙哥指着地图解说:“我已经详细考虑怎样分配次序,最重要是不能让这些不同地区的人知道,我们正在进行些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抽了口烟又说:“只要全部完成,我们手上的粮食资源,将会增加一倍。”众“大佬”最初听得一头雾水,但直到这一句,终于明白了。所有人背脊流下冷汗。
——所谓“资源再分配计划”,不是真的去分配资源,而是控制资源的消耗。
——那就是:人口。
“你疯了……”有个“大佬”气急败坏地说:“这跟‘光华’那姓梁的家伙有什么分别……”
“分别就是,我没疯。”龙哥心安理得地回答:“你宁愿自己的家人和手下饿死,也要养活那些病毒的感染者吗?那么我相信我比你理智。”对方哑口。其他人都屏息。
“假如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欢迎。”龙哥把烟抛掉。“否则,就是同意啦。”这个古老的殿堂,过去也曾经作出过许多大大小小极富争议的决议。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议案在表决的时候,气氛是如此阴沉诡异。
在沉默中,屠杀全港岛居民的决定,一致通过。
week21:屠房
两个男人轻轻松松就把文迪从屋子拖出来。这一点都不奇怪:经过长期挨饿,文迪身体如今只有九十多磅。
文迪惊恐地瞪着眼,看着把他拖下楼梯那两个人。左边那个箭猪头男子背上斜挂着散弹枪,面上戴着卫生口罩,眼里毫无表情。
“干什么……求求你们……放开我……”文迪像哀号般恳求。
箭猪头家辉完全没有理会,继续用力去拖。右边另一个同样带枪的汉子则隔着口罩说:“没什么的……只是要你们腾出空间来。”家辉看一看同伴,觉得他无聊至极了。有什么好说的呢?不听话的人就赏他一记枪托好了。
文迪半点儿不相信那家伙的话。什么“腾出空间”?周围都已经是空荡荡的房子。
文迪跟亲属的几家人,自“大关机”以来一直都在北角一带东躲西藏。他本来是物流公司的主管,因此得知一批粮食的所在地,十几个人就靠那批粮食活了好一段时间,可是到后来还是只剩三个人没有饿死;之后“光华联合军”成立,统筹港岛的物资,他们得到的分配少得可怜——大部分物资粮食都给“光华军”的战斗人员占去了。文迪眼看着最后两个亲人——弟妇和侄儿都活活饿死。他能够呼吸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可是终究到了最后的时刻。
文迪被带到楼下的电气道——根据双鹰龙的“资源再分配计划”,这里被划作“第三十八区”——那儿有许多跟他同样命运的人,都被押出来聚集路口上。夜里四周漆黑,只有暴力团带来的几支手电筒,文迪隐约看见,同样从附近房屋被赶出来的大概有一百来人。有的因为反抗血流披面,有两三个更重伤晕倒了。
“就只有这么多了吗?”家辉同时也是负责“第三十八区”的执行指挥,他抹抹额上的汗珠,看看那堆人,不禁皱眉。
港岛其他正在进行“资源再分配”的区域听说都是差不多。剩下的人口远比想象中少。
缴到的物资也不多。
——看来领导层太过高估“资源再分配计划”的效果了……这样下去,能够省下来让我们吃的粮食根本不是很多……可是家辉想:能多活一天就算活一天。有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这时家辉并不知道,双鹰龙也跟他有同样的想法。龙哥已经陆续收到这些的报告,知道屠光港岛所减少的人口消耗和腾出的物资,半点儿也不足够,他知道“资源再分配计划”还要再扩大。他已经开始在着手如何甄别九龙的“高价值人士”和“低价值人士”……有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拿着刀枪的暴力团员掏出红色漆油笔,在那群人身上逐一画下一个大交叉以资识别,接着便驱赶他这丢空多时的旧建筑,一直因为不明原因重建无期,以前就常有闹鬼的传闻。文迪这刻身处其中更觉阴森。
——简直有点像……屠房……到了一个仓库改建的办公室前,宽阔的古老大门开着,里面一片漆黑。在文迪眼中仿佛是洞开的野兽嘴巴。
暴力团员刻意不把电筒照向那仓库,但人们还是看见了:仓库各处窗户都用双重木板封死了,窗四周也有胶纸密封;只有其中一片窗开了个小洞,洞口伸出来一条很粗的胶喉,喉管的另一段接驳在仓库旁停泊的大货车尾后……
这样的装置,谁都看得出来是什么用途。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人高呼。
那个男人站在文迪身旁,文迪正转过去看他时,男人“哇”的一声,口鼻同时喷出鲜血来,把文迪整块脸喷成红色!
好像传染一样,人群里接二连三有二十几个人惨呼,有的脸色青白就倒了下去,更多的却也在喷血,忽然之间黑夜里扬起一股浓浓的腥味,血雾在人群之中爆开来!
包围在人群外的暴力团员,包括家辉,同时惊恐地四散,没命似地奔逃出街外,有的一边在狂呼:
“病毒!病毒!”
他们也不理会执行任务了,丢下要处决的人就一起走,直跑到三条街外才停下来。有人身上外套染了血,慌忙脱下抛到老远。
家辉跟同伴辛苦地喘息。他已经听过,之前其他区也有发生这种事。没有任何其他解释,那些肯定就是中了生化病毒的人!
——“独角马计划”的生化剂,本来作用就是催化人的想象以凌驾理智与肉体;这些感染者在看见毒气室时,马上激起了极端恐怖的想象,身体无法承受而当场暴毙!
这时身旁一名同伴指着家辉:“你……你……”
家辉伸手摸一摸,才发觉自己口罩染湿了,但并不是自己的汗或口水。
而是一抹鲜血。
“我……我没有……”家辉急忙把口罩扯下来,用力伸臂去抹口鼻的血:“不是的……我只是有时会流鼻血……”所有的同伴都看着他。电筒映照下,一双双如狼似的红色眼睛。
家辉毫不犹豫就举起散弹枪。其他人也一样。
黑夜的北角,轰然爆响起频密的枪声和野兽厮打般的嚎声。许久才止息。
week22(上):大征服
眺望海上来来回回的船只,双鹰龙深深抽一口烟,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身旁另一个暴力团的领导人拍拍他肩:“来,也给我一支。”龙哥却拨开他的手,摇摇头拒绝。他手上只剩下最后几包了,而且还不是平日最喜欢的薄荷烟牌子——那些早就抽光。
此刻就算拥有最大的权力,你也无法凭空把烟变出来。
他们一众十几个领导,站在中环海边,亲自监察船队把九龙那边的物资粮食运过岸来。
他们已经决定弃守九龙,将阵地转移到港岛。原因只有一个:新界的力量几天前开始南侵。
根据龙哥手下探索到的情报,新界人也跟九龙和港岛一样,终于在两个星期前结成了联合大军,以沙田和西贡两地为主要的进攻大本营。
龙哥当然不是从没考虑过北面的重大威胁,只是他一直认为,新界不同区之间的斗争已经有够他们忙,地方又广大,很难统合起来。
然而要发生的始终会发生。上星期已经接连收到异动的报告。最要命的是三天前,一支自称“果园村突击队”、为数达数百的敌人,乘夜偷袭荃湾,那儿一个来不及搬迁的冷冻粮食仓一下子被占据了。
最不巧的是,九龙大军因为执行“资源再分配计划”,大量兵力调配到了港岛,留在九龙半岛的人数,抵不住新界军零星但尖锐的试探性攻击。九龙军的防线现在已经退缩到荔枝角和九龙城一带。
龙哥马上叫停了出事重重的“资源再分配计划”,将人手调回来,形势才稍稍稳定。可是他知道挺不了多久:新界人口本来就占全港一半,习惯体力劳动的基层又多,因为多新移民家庭,年轻力壮的比例也高。在这讲求最原始武力的时候,全都是压倒的优势。
“我们搬家吧。”龙哥向众九龙领导提出。利用海港这天然屏障,是加强守备力的唯一方法。于是继“资源再分配”之后,他们又向下面宣布进行“大征服计划”——“征服”不过是说来好听的名词,事实上是撤退。
“可是……搬去港岛……不是有感染病毒的危险吗?”也有人这样质疑撤退计划。
先前“病毒”一直只是他们展开战争和屠杀的藉口;可是在“资源再分配”时接二连三爆发大量吐血暴毙事件,病毒的威胁变得异常真实。
但众领导经过权衡之后,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尽量执行隔离港岛居民的政策。神秘飞机“独角马”坠落的铜锣湾区,当然也成为严密封锁的禁区。
本来九龙军不是全无反击之力,龙哥手上还掌握着一件最厉害的大杀伤兵器:用无线电召唤黑色武装直升机轰炸。然而现在就连这兵器也废了。
想到这里,龙哥不禁看看身后几十尺外的吉仔,心里暗骂:“你这废物……什么时候醒过来呀?……”
吉仔呆呆坐在码头的长椅上,一手仍然捧着手提电脑,另一只手拖着坐在旁边的人。那人全身都穿着胶衣胶鞋和帽子,戴着一个猪嘴防毒面罩,原来正是rachel。
维港大轰炸之后,吉仔亲眼看见染红的海港那残酷景象,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原来用以对外求救的作品,竟变成杀戮兵器,还要自己亲手启动——这对一个少年来说实在是太大的冲击。最初他还发疯般乱跑乱叫,要几个大汉才制服得了,后来发现只要rachel抱着或者拖着他就平静下来。
龙哥曾试图逼尤叔向新界发动轰炸,但尤叔没办法。“我一直都只负责无线电那部分……”尤叔向他解释:“那个破解干扰的程式是吉仔写的,不是我专长,我搞不定。那干扰讯号的模式每天都变,没有吉仔破解,无线电根本发不出去。”龙哥又看看全身没有一寸露出来的rachel。这女孩是嫌疑的病毒携带者,本来根据计划是要马上处决的。但龙哥对吉仔复原还抱着一线希望,因此留她一条小命。
rachel也知道自己因为吉仔才能活到现在。即使不是这样,她也很愿意照顾吉仔。她没有忘记,在自己被隔离关押的时候,吉仔是唯一来探望她的人。还带着很好吃的牙膏。
两人无言地就这样坐着。吉仔虽然完全看不见对方面目,但似乎从那隔着胶手套的触感,都能辨别出是rachel。他那眼神痴呆的脸上,带着安慰的微笑。
实际的轰炸行不通,龙哥就尝试心理战。
维港轰炸时他有叫人拍下相片,于是制作了好几个副本,命人潜入放到新界军的占领地去。
但对方全无反应。
——对着已经快饿死的人,暴力威胁就像个笑话。
平时粮食安放在各处还不察觉,一搬迁起来就露底了。船队把物资运过海来,只花了一天半。九龙众领导看见,心里都不禁想:只剩这么一点点,我们还能捱多久呢……龙哥当平时粮食安放在各处还不察觉,一搬迁起来就露底了。船队把物资运过海来,只花了一天半。九龙众领导看见,心里都不禁想:只剩这么一点点,我们还能捱多久呢……龙哥当然也知道。他拿烟的手在颤抖。他只是反覆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最后只剩一个人,我也要活下去。
他沉思着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察觉:左边鼻孔正缓缓流出血来。
week22(下):果园村突击队
空荡荡的弥敦道上,堆积着焚烧的轮胎。
黑烟往晴朗的天空冒升,附近街道顿变一片迷蒙。
火焰轮胎阵后,又有杂物垃圾堆成的路障。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入侵者从北边过来。
十几辆大型货车与泥头车成一条紧密的队形,缓缓在弥敦道与太子道的交界出现,往旺角中心地带的方向前进。车斗上坐满站满都是人,个个身穿反光背心的建筑工人衣服,戴着黄铯安全帽和口罩,手上拿着兵器。也有人举着制作很粗糙的白色旗帜,上面用红漆写了几个大字,隐约可见上面包括了“果园村”三个字。骤眼看过去,人数近千。
车队两侧也有“工人”徒步,穿着劳工白手套扛着刀枪,就像二次大战时的步兵伴随战车推进,既用车子作掩护,也在保护着车队侧翼。
遇着旺角道上那焚烧的轮胎阵,他们一时无法前进。
车队却没有半点混乱或焦躁,只是分开驶到大道两边。“工人”列阵向四边戒备,耐心地等待着。
十五分钟后,另一辆车子发出噪音在后头慢慢出现。是一部硕大的推土机,在两重障碍中间轻轻松松清出了一条通道来。
“工人”们马上又跟着车队重新前进。
黄伯从旧楼的天台,透过望远镜看见了一切。
“可恶的新界人……我是不会把家园让给你们的!”
黄伯身边站着十几个老街坊,另外附近其他的大厦也分布了同志,加起来总共有四十多人。
他们是少数没有跟随“大征服”计划迁移去港岛的九龙居民,大部分本是旺角的街坊,誓死要阻止新界的侵略大军南下来。
什么“大征服”?说穿了就是绝望的撤退,他们都看透了这点。既然生存的希望渺茫,倒不如守住这里,死也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他们都听过“果园村突击队”闪电侵占荃湾粮食库的消息,现在更亲眼看见敌人的阵仗。可是他们不怕——“大征服”迁移港岛,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半点粮食,这些街坊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留守。
“果园村”的车队已经进发到奶路臣街交界,突然停下来,车上余下“工人”火速下车,总数近千人向两边街道奔跑扩散,开始逐间大厦搜索,看来是要找附近有没有幸存者。
面对二十倍数量的敌人,街坊毫无惧色。
黄伯在天台上举起红色旗号。
附近五座旧楼的天台,有十几个胶瓶纷纷从天而降,袭击街道上的入侵者!
胶瓶打中马路或者“工人”的安全帽,爆出浓烟跟刺鼻的气味。是镪水弹!
“工人”走避之余却没有慌张撤退,而是冷静地走到街道两旁找掩护。他们装备齐全,身上的建筑劳工服又够厚,三十几个被镪水溅中的人里,不到十个受伤,而且都很轻;只得一人不幸被溅中左眼,痛苦地惨叫着。
他们从口袋掏出安全塑胶眼罩戴上,又继续向扔出镪水弹的大厦破门而进。
其中三支小队共百余人,都集中往黄伯所在的旧楼攻过去。显然刚才黄伯的指挥红旗已经被发现了。
天台上的街坊,死命用木条顶住通上来的楼梯木门。
“不用慌张!”黄伯站在战友后头,高声鼓励。
他们更在木门下底的裂缝倾倒火水,准备必要时用火。虽然这样很可能波及天台的所有人。
——反正早晚都是死,死得轰轰烈烈一点吧!
木门后面传来猛撞。“果园村突击队”开始破门。街坊都把体重挨到门上。但每一次撞击都更强。
“要不要点火……”街坊回头问黄伯。
黄伯犹豫着。因此太迟了。
木门爆破,跟门这边的十几人一起倒下来。许多“工人”鱼贯冲入,很快就霸占着天台。
“同你死过!”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瘦街坊,激动地抱着其中一个“工人”。但那“工人”比他健硕得多,一记柔道招式,就把四眼街坊摔到一旁,四脚朝天。
“工人”里一个看似领导的人,朝黄伯走近过来。他腰间挂着手枪,手里拿着无线电对讲机。
“我不会怕你的。”黄伯镇静地盯着他说:“要杀就杀啦,也不用拷问了。粮食,我们都没有,早给其他人搬走了。”领导取下口罩来,是个脸色很黝黑的强壮男人,真的好像建筑工人。
“谁说要抢你们的粮食?”那领导问。
“不用骗我们。”黄伯说:“‘果园村突击队’,我们都听过了。”领导脱下安全帽,不解地搔搔头发,然后着手下拿来一面白旗。
那上面确实是写了六个字。但却是“果园村联络队”。
“我们不是来杀人抢东西的。是来跟你们联络。”领导说:“当然,为了自保,我们也得带着武器。”——“果园村突击队”,其实是负责防守荃湾那冷冻库的暴力团大佬捏造出来的。粮食库早就给他跟手下私自掏空了;正好有新界大队人马过来,他便乘机编造大话。
“我们来九龙,主要是找你们的领袖借东西。就是你们向我们炫耀的那呼召直升机轰炸的能力。我们要借它,炸掉封锁罗湖边界的机枪阵。”“你们真的……不是来打仗?……”领导耸耸肩:“再不突破封锁,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再不突破封锁,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还有什么好争的呢?”本是简单不过的道理,却是黄伯这几个月来听过最理智的说话。
week24(上):香港开机
“……只要运用那直升机队,将封锁边界一带的重机枪阵线炸开一个缺口;同时我们把所有人集结在附近,趁对方来不及重新堵塞缺口之前,一口气全部冲过去,并且扩散往不同方向走。这么多人涌入,他们无法一一拦截。只要逃到大陆就有生路!”站在前立法会议事厅中央的“果园村联络队”使者,不徐不疾地讲述他们新界大军构思的逃出香港计划。
只有双鹰龙一个暴力团老大,带着四名武装手下单独接见这名使者。龙哥脸上戴着两层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使者不断打量。
“当然我们不保证一定成功——直升机队和边防阵线之间,可能有识别系统,令他们不会误炸。”使者继续说:“但这已经是我们想到最有可能又最后的方法。不尝试也只能等死。所以很希望你们能够合作。”他掏出一封请求信,内容跟他所说一样,上面有新界联合大军六名领导的相片和签署。
龙哥看去,一眼认得其中一个,就是从前跟他属同一“字头”的元朗区大佬细眼基。这封信似乎不假。
龙哥轻轻把信放在桌子一旁说:“我会考虑。你可以走了。我的人会护送你回对面海去。”使者看着龙哥一会儿,但隔着口罩无法看出龙哥的表情。他只好无奈地告辞,临走时说:“那封信上写了一个无线电频道,你决定了随时联络我们。”使者离开后,龙哥站起来在厅里来回踱步。这会是诡计吗?是想把我们的终极兵器抢过去?但是呼召直升机轰炸,只要像上次维港那样遥距发动就行,龙哥在后面控制着吉仔和尤叔,对方根本碰都碰不到,甚至连要抢的是什么都未必知道。
可是这还不是龙哥最担心的问题。目前最迫切的危机是:这兵器根本就发动不了!吉仔经过了个多月,还是那副痴呆模样。没有他的破解程式,无线电讯号根本发不出香港,黑色的直升机队就不会攻来……绝对不能让新界的人知道这件事!他们攻占九龙后一直不过来,显然就是忌惮这兵器。哪怕只要走漏了一点风声,随时就会大军压境。他已经下令把吉仔、尤叔、rachel连同他们的家人都严密禁闭,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一想到自己的底牌要是被掀开……龙哥又再颤抖起来。他突然感到口罩下一片湿润。鼻子又冒血了。他连忙转过脸不让手下看见,用纸巾伸进口罩底下抹血。
那四个手下都装作看不见。其实他们都知道龙哥的身体不妥,但是绝对不敢提起半句——先前已经有六个人因为这事被处决了……
“要冷静……不要害怕……”龙哥在心里重复向“今天在上环,发生过两次……已经平息了,但我们也有两个兄弟死了,十几人受伤。”那手下回答。
龙哥等九龙势力在“大征服”撤退到港岛之后,其实没有因此得到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