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太极殿前, 文臣武将排列成队。
“宣,众臣觐见——”
口谕一下, 一众人从太极殿正门鱼贯而入。叩首行礼之后,龙椅上的萧旻开口道:“谁有本奏?”
“陛下, 微臣有本奏。”宁砚出列后,声音清朗的说到。
文臣队伍中, 孔煜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笏板。
“准奏。”
得到萧旻的应允后,宁砚扬声道:“昨夜子时,京中燃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由臣的家中燃起, 一共烧了十户住宅, 死了五个人。”
“昨日经府衙查证, 火是由上元府商贾程家派人所纵。起因是明日便要征收的夏税。程家妄想置臣于死地,想以此来阻止累进税法的推行。却不想臣无事, 却死了五个无辜百姓。”
站在宁砚后面几个身位的温梅芷,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宁砚,她倒是为何宁砚今天的官服看起来如此陈旧,看起来就像是数年前的。
看来是可能昨夜的一场大火什么都烧没了,这衣服怕是章阁老以前的官服, 如今借来给他穿了。
她没有见过昨夜的大火, 但听到宁砚说的伤亡程度, 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小祸。为他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的同时, 温梅芷又开始担心起来。
明知道程家与孔家的关系,却如此这般在朝堂上说出来,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孔家留。以后他与孔家之间怕是要留下一个结了。
萧旻听了宁砚的奏报后,脸色以可见的速度阴了下去,当即叫出了霍开泰。
“霍爱卿,可有此事?”
霍开泰出列后,举起笏板,肃正回到:“回陛下,确有此事。人证物证都已经在上元府衙之内,罪民程胡石已经捉拿归案,并且对他所犯之罪已经供认不讳。”
“按律例该如何处置?”萧旻说着,神色阴郁的看了两眼文臣队伍的孔修仪和孔煜父子两人。
妄朕上次还看在孔家的面子上为程家说了一次情。如今连蓄意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程家也做的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害的朕差点成为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人。
被萧旻这么一看,孔煜的手抖了两抖,只觉得脊背生凉。还没等他缓过来,又接到了来自他父亲孔修仪的冷眼,孔煜的腿都有些抖了。
心里不由得更加恨起程胡石和宁砚来。
霍开泰回答道:“按照大凉律例,主犯处斩,抄其家,其余人流放一千里。”
萧旻听后,沉吟道:“就按律例办,而且就在今天办,让那些对新税心怀怨怼的人看看,这就是下场。”
“微臣遵旨。”
见孔家的人也没有出来求情,萧旻心里的气才稍微消一点。要是孔家的人不识好歹,非要站出来为孔家求情,他非但不会像上次一样护着,而且会加倍的惩处。
宁砚听到萧旻的那些话,心才彻底的放下来。这个皇帝还是清明的,不是那种一味的只知道护短的人。
脑海中回想起从火场中抬出来的那几具尸体,宁砚在心里暗暗道:我已经为你们讨回了公道,请你们安息吧。希望你们下辈子能托生到我在的那个地方,体会一下“平等”是何物。
下朝后,刚出大殿孔煜就被孔修仪叫到了一旁。冷着脸问道:“实话告诉我,昨夜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
孔煜一缩着脖子,回到:“我是知道,但是母亲她让我不要告诉父亲。”
“你是不是还私下去找了宁砚?”孔修仪不愧是孔煜的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了。
孔煜老实回到:“找了。”
“威逼或者利诱了什么?”
“我说如果他能同意此事私了,就让他在两年之内任正四品的官职。”孔煜一点隐瞒都不敢有。
“混账东西!”孔修仪一声厉喝让孔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孔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东西?!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孔家的脸就要被你给丢尽了。”
“上次你母亲就不经过我同意私自进宫找太后,害的几乎就在章阁老的面前太不属于。这次你们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回去后,你就给我跪祠堂跪到明天早上。把孔氏祖训给我抄十遍。好好看看,孔家的老祖宗是怎么要求你做人做事的!”
孔煜一个字都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能微微欧诺的应“是”。
当天,程胡石被押着当众处斩,什么午时,什么秋后都没有讲究,手起刀落,迎来了围观百姓一片的叫好声。
程家树倒猢狲散,一干人等全部被逐出京城,流放千里。孔家为了明哲保身,一丝一毫的援手都没有给。
程家的家产除了充公一部分,还留了一部分给那十户受灾的人重建房屋用。宁砚也跟着领到了一笔银钱。
新的宅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宁砚就先将他们安排到了章府。他准备着在空闲的时间重新找一处宅子买下。
还有让宁砚欣慰的是,陆秋歌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没有什么事。当时他还生怕会动了胎气什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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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宁砚到田赋司时,发现温梅芷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了,桌上的茶已经明显没有了热气。
宁愿走上去笑道:“梅芷,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今日夏税就要征收了,所以早早的来准备一下。”温梅芷回到。“对了。昨晚那场火,你有没有受伤?”
宁砚摆了摆手,说到:“没什么大碍,就是几处小烧伤,已经上过药了。”
“秋歌和伯母呢,她们也没事吧?”
“有我护着呢,也没事,就是家没了。我先让他们住在章府。等这两天我再重新去找一处宅子。”
温梅芷听后,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名下倒是有一处宅子。”
“温府?那我可不敢住。”宁砚下意识的就觉得温梅芷说的是温家本家那栋府邸。
温府那栋府邸的门第对他来说委实太高了点,宁砚觉得他真的住不起。
他知道温梅芷的父亲,曾经是大凉正二品的威国大将军,所在的温府是由皇帝御赐的,和章严维的府邸在同一条街上。
温大将军一家尽数战死疆场以后,皇帝也没有收回这座宅子,而是归在了温梅芷的名下。
温梅芷轻笑道:“不是玄武街上的温府,这座宅子你要我也不会给你的,温家的祠堂尚在,温府我会一直守着的。”
“呃……”宁砚讪讪的笑了笑。“我想错了。”
“我说的是另外一座宅子。是我母亲嫁到温府时的嫁妆。她不在后,也就到了我的名下。那宅子平日里也没有人住,就一个老仆看门打扫。”
“那里比你原先住的地方离皇宫、离户部都近一些,以后上朝或是来官署都能近一些。放心,我不会多收你钱的。”
温梅芷没有说直接送的话,她清楚,即使这样说了宁砚也不会接受的。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一句话。
宁砚想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这样正好省了他到处去找宅子的麻烦了,便道:“好,等今天放衙以后你领我去看一看。合适的话,我今天就买下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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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的时间,户部就派来了协同田赋司征收夏税的人。来人是户部侍郎,曹轮。
“宁大人,温大人。尚书大人今日派我来此,让我带着户部的一干人协同田赋司进行今年夏税征收。在下如今对这新的征税方法也仅有一知半解,所以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指教。”
曹轮的官阶比宁砚和温梅芷两人都高,这番话说的可以算是谦逊极了。
“大人言过了。”说着,宁砚将早已准备好的几本册子呈给了曹轮。“这是田赋司早已结算好的征税名册。”
待曹轮接过名册后,宁砚解释道:“大人请看,名册上面,何人交税,应交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只需要按照这个名册去征收即可。”
曹轮翻开名册看了看,赞叹道:“果真是一目了然,这样的确能省不少的工作。”
田赋司因为设立的时间过短,人手并不多。这征收夏税的任务绝大部分其实还是由户部负责。
以前的田赋就是由户部征收的,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反而对于田赋司来说新着手,处处都要学习请教。
“大部分的任务还要劳烦户部,劳烦大人了。”
曹轮点头道:“这样,上元府东边就交给田赋司,户部派两名主事协助你们。西、北、南三面就由户部来负责。”
“上元府周边隶属上元府的各县户部会下达手令,再由他们来征收,征收完毕后会上承户部与田赋司。”
宁砚点头。虽然户部插手插的有点多,但以田赋司如今的状况,也只能接受。等以后田赋司渐渐成熟了,才能真正从户部独立出来。
“下官没有异议。”
“我也没有异议。”温梅芷也在一旁附和到。
曹轮满意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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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税的工作前前后后一共进行了半个月,各地的奏报开始陆续的往上元府送,但宁砚的手中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上元府的情况如今已经清清楚楚了,比之上一年的夏税整整增长了两成还多。其中有近一成的增长得益于重新丈量土地后,查出的隐瞒的土地。
夏税一上缴国库,国库一下子就充盈了很多。不仅田赋司和户部上下都是笑容满面,皇帝更是为此龙颜大悦。大袖一挥,赏赐了宁砚不少的好东西。
金银,玉器,布匹,良马。
让宁砚新家空荡荡的库房一下就有了压箱底的东西。
章严维也彻底放下了对累进征税的成见。他变法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充盈国库,宁砚的方法达到了,他自然也认同了。
就在宁砚以为终于忙完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准备在家里弄个小庆功宴,邀请章钟凌一家,再加一个温梅芷的时候,他收到了户部的调令。
调任他为金陵审判史,仍旧是正五品。
审判史是设置在州府、郡县的官职,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又对州府太守有一定的监察权力。
是朝廷为了节制州府长官而设置的职位。有实权,而且还不小,在州府中,地位仅次于太守。
这调任还可以换成另外一个词,叫“外放”。从京师被放到外地去做官,远离天子,虽然官阶没变,但在很多人眼里,这与贬谪无异。
所以不用细想,这应该是孔家对他的报复了。他还记得孔煜曾经说过,孔家在吏部有些关系。
而吏部对正四品及以下的官员有直接的任免、升迁以及贬谪的权力。他会收到现在的调令也不奇怪。
见宁砚一直盯着手中的调令看,温梅芷以为他不愿意,所以才会失落失神。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要是不愿意去金陵,我可以帮你去找陛下。”
宁砚回过神,无所谓的说到:“没有啊,外放金陵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看在上元府,我就是一个正五品的小官。”
“我的上面还有一堆的人。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有那么多人压在我的头上呢,如果我去了金陵,我是审判史,我的上面就太守一个人。没有那么多的管束,也没有那么多的担惊受怕,这样多好啊!”
“而且金陵还是有名的繁华富庶之地。我早就想去那秦淮河畔走一走。听一听那琵琶声声,看一看那楼船灯火。”
“倒是你,我走之后这田赋司的担子可都要压在你的身上了。我们先前商议好的一些田赋司变革方法,你也应该都有数。”
“我走后,就靠你慢慢做了。你要是有难处了,就写信告诉我。好的事金陵离这里还不是太远。快马三五日就能到了。”
温梅芷一双杏眼带着笑意看向他,道:“你倒是豁达。”
“有句话怎么说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温梅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话怕又是你们村儿的某个人说的吧!”
宁砚故作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说完他自己倒是先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外放的调令,对他真的一点影响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