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霹雳+金光]天下止戈

39.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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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无涯离开乐恒龙渊的时候,曾特地向龙宿要了一份身份文碟,虽一直没有用到,却并非多此一举、毫无目的。他如此作为,一是要向龙宿通知他将离开的消息,二便是通过这个身份文碟将他的行踪有选择地通报给龙宿知晓。

    毕竟,就算云无涯和疏楼龙宿私底下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云无涯的前科也注定龙宿不会太过放心的他的举动。更何况,在龙宿明知云无涯不曾放弃自身誓愿的前提下,云无涯自己都不相信龙宿会对他毫无防范之意。多疑是聪明人的通病,龙宿与云无涯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云无涯认为,与其让他们私下里彼此猜疑、暗中窥探,不如将这份监视摆上书案,达成共识。

    乐恒龙渊,本是聚天地灵气而成的钟秀之地,也是疏楼龙宿修筑的避暑地之一。虽然被龙宿借给云无涯布置了种种阵势暗道,作为他隐藏栖身、复生修养之地,但是这仍是龙宿极为喜欢一处别院。因此,云无涯从离开乐恒龙渊起便没有回去的打算。而除此之外,基业尽毁、声名狼藉、众叛亲离的云无涯早已没有其他可去之处,那么去往何处落脚便是个需要思索的问题,更别说云无涯身边还带了只刚刚诞生异常娇贵的青鸾幼崽。

    武林纷争从来不休,如大江河涌,潮起潮落。转眼数十年,儒门天下的势力已经遍布了东南武林,其中江南儒林便是当初云无涯扫出的最为干净的一块,如今也早已经被被龙宿收入囊中。不论是出于念旧、还是便于隐藏的目的,云无涯化名的琴道高人雾隐溪松曲聆峰,来到了江南儒林一个平淡无奇的书院中。

    礼乐射御书数,仿佛自从学海无涯这般设立了六部之后,天下学院都仿着学海无涯设立课程,唯一的差距也不过是教导的课程和典籍各有偏重。自古以琴喻君子,琴艺似乎变成了乐的代表。凭着自身自学海无涯甲等毕业的琴艺和特殊的身份文碟,学院管理层对化名曲聆峰的云无涯一路放行,轻而易举地便让他成为了学院的琴乐讲师。

    云无涯确实是本性活泼了些,劣质了些,但是当初那么些年都没有人能识破云无涯的真面目,便说明云无涯装模作样演戏的本领还是不差的。只要他愿意,云无涯也可是最为端方的君子,作出一幅温润尔雅、恭谦守礼的模样,面对不是熟悉的人,乍一看来,还是很能唬人的架势。即使是熟悉他的人,突兀地看到他这副面孔,恐怕也要呆愣一瞬。

    入职第一天,书院并没有给曲聆峰安排课程,而是安排了人带他熟悉书院。

    江南遍布的学堂比起学海无涯的学子自是远远不如,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年少意气的时候,初识得几分文史经典,还未明辨世事善恶,也敢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天真纯良,却也是令人欣喜的模样。

    待他们再长大些,如同学海的弟子一样大的时候,再是亲密的同窗情分都难免夹杂了几分算计。初入学海的学子,懵懂地模仿着学长的模样,笨拙地做出长袖善舞的姿态,来往于频繁的宴饮交际之间,然后在跌跌撞撞中学会掩饰起真实的脸孔,勾画出一幅幅或是温和或是热情的假面。就像最初的云无涯一样。

    初入学海的云无涯也不过十九岁,因着是太学主的弟子,受着诸多学子暗地里的排挤和试探,在太过年幼的岁月里,被迫迈入陌生的世界,磕碰着成长。岁月轮转,云无涯早以为自己已经被世事无常磨得冷硬的心,却乍然被这份青春年少的活力唤醒,泛起一瞬间的喜悦。

    云无涯并不是没有收过弟子,单论亲传弟子便有四人,更不用说稷下学宫那些记名在他名下的数百学子。他也曾抱着偌大的耐心和期望教导他的弟子,期望引领着他们成为自己志同道合的道友。

    承天命者,必受天咎,然后可以有为。

    任何背负了天下大义这类天命的人,大约都是要承受天下的灾劫的。苦境从来没有霸主,因为再雄伟的王者,终将会走向末路,云无涯也不例外。虽然他并不能算作霸主,但是他仍是承受了众叛亲离的结局。当视为救赎的希望在自己面前死去,云无涯也曾倍感绝望;当视若亲子的弟子为人诱惑背叛,他也曾痛惜唏嘘;当给予深厚期望的弟子在他面前惨死,他也曾憾恨不已。但是这一切都不曾击倒他,只让他的心变得更加冷硬。

    然而,当稚嫩的孩童在他面前低声呼唤先生的模样,他终究是心软了。真的要继续下去么,他的计划注定会有很多为此牺牲,这份牺牲又是否值得呢?

    他不知道,对于此刻的云无涯来说,答案早已失去了意义。他早已进入那滚滚的洪流,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虽然弟子的背叛出乎了云无涯的意料,但是他早已做好身败名裂、壮志未竟的准备。稷下学宫是他布下的第一道后手,虽然名义上,稷下学宫是云无涯培养有生力量的学堂,但是实际上,这座学宫,从建立开始就不受云无涯的掌控,他们只遵循云无涯最开始立下的志愿。倘若他的大弟子云溪没有背叛,在云无涯的计划里,揭露他的罪恶,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人该是稷下学宫下一任的主事。贯彻在稷下学宫核心的思想就是变革,这个学院容忍一切变革,却也排斥一切腐朽。

    这世间从来不缺少心怀天下的正义之士,稷下学宫只是找出这些人教给他们变革的能力,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实现他们的目标。同时,稷下学宫的课程也是一道筛选的机制,筛去那些心志不坚、能力不足的人。

    在云无涯眼中,权力欲重并不是什么坏事,云卿和云无涯自身也并非什么好人。但是总要有一些事要比权力更重要,那便是天下苍生。

    云卿因天命而死,然而知晓云卿血脉天赋的人一定会感到可笑,能够触及天命线的人居然会因为天命而死,这就像是一个人吃饭噎死了自己一样可笑。但是鲜有人知的是,那个导致云卿死亡的天命是云卿强求而来的。

    作为一个人类,哪怕血脉不凡了一点,云卿还是没有资格同那传说中的魔神有什么因果纠葛的,有这份纠葛的是希夷子,或者说堕魔的应龙一族。

    不得不说,希夷子的先祖是个了不起的猛士,昔年武神征战四方,英姿飒爽,爱慕于他的仙神不在少数,但是有胆量付诸实践的大约就只有这么一条龙。以武神大人的警惕性,自然不可能让这条母龙近身,然而她是取到了武神的几滴神血和一道本源神力。不得不惊叹的她的才情,弃天帝耗尽心思也没有弄出来多少的圣魔元胎,就这么让这条母龙生出来一个。不过,应龙终究是不一样的,当时的应龙蛋与其说是圣魔元胎不如说是神胎堕魔。怀上了武神子嗣的应龙哪里还能够留在天界呢,所以她只能混迹人间,并隐入魔世。

    倘若不曾见面,连武神也不知道这世间多了他一条血脉,可是谁让希夷子参加了道境的抗魔之战,见面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圃一相见,弃天帝就知晓了所有的原委,神胎堕魔令弃天帝无法完整降世,连发挥的实力也要比圣魔元胎小上不少,但毕竟是神明,差上几分也不妨事,也算是一个备用不是么。

    为了对抗弃天帝,云卿网织了天命,他预感到在未来的某个时期,会有一个契机彻底解决弃天帝的问题,所以云卿将希夷子的天命牵引到自己和云无涯身上。不知是否出于多年相伴的温情,云卿曾希望希夷子斩却执念飞升为仙,然而希夷子拒绝,他选择同云卿一起堕入轮回,只留下一道执念完成他们的布局。

    多年后,云无涯无知无觉地踏入被母亲封存书房,无知无觉间续接了被封印的天命,掀开了这场大局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