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霹雳+金光]天下止戈

20.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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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嚯嚯”的风声剑鸣声中,云无涯只觉得记忆中的迷雾一点点散去,露出一角端倪。

    “剑之道,在于诚。诚于心,诚于剑,方可入剑之至道。”

    “剑乃君子器。君子之行,仁以为本,智以为骨,勇以为志。”

    “剑道根基在于基础,其以钩、挂、点、挑、刺、撩、劈、截、崩九式为主。”

    “吾昔习剑,日挥三万剑,始得有成。今念你初学,当每日挥剑千次,旬月递增,直至过万。”

    朦胧的声音透过重重迷雾,回荡在云无涯耳边。他终于记起,那些被抹除的记忆,西陵之劫前在云府的见面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早在幼年之时,他便曾不止一次地见过传言中近仙的道者。他还记得,他剑道的伊始,便是那个名为希夷子的道者所授,是他一步步将他领进剑中至道的殿堂。

    “吾之剑道,传承自先辈,源于黄帝公孙轩辕,剑法本无名,汝可随意称之。昔者轩辕与蚩尤相争,以剑其枭首,乃得成帝王道。”

    “无涯,剑道之基,汝已尽习得。他人之剑,非汝之剑,拾人牙慧,终不可取。以汝之天资,当自悟剑道,方可臻于至境。”

    那些年的谆谆教诲,令他受益一生。然而他却忘记了一切,这个人和关于他的所有事物,唯一残留的便是他没人挥剑的习惯。

    圆月当空,天宇寥廓,夜色空明,这样的月夜他见过太多。但是有那么一瞬,他是憎恨过这当空明月的,因为它见证了他所有的艰难抉择和狼狈不堪。

    十八岁的那一个月夜,他听闻了父亲的死讯;

    十九岁的那一个月夜,他思索再三拜师尊为师,辞别母亲;

    数十年后回家探亲的那一个月夜,他痛哭流涕接受了母亲的死亡;

    数月前的那一个月夜,他与相交莫逆的学兄决裂,一夜未眠接下儒教执教之位。

    以及那之后的无数个月夜,他勤恳不休为儒门大业笔耕不怠,独自一人,对月孤冷至天明。

    他还记得,得知母亲逝世消息时的不可置信,明明她也是先天人,怎么会那么轻易便辞世。夜半泪满襟,他拔剑起舞,那一天“九歌”剑法出世,这是他献给母亲的祭曲。

    然后那座庄园和其中的所有过去,被云无涯埋葬在记忆深处,从那一天起,年幼稚嫩的云无涯消逝在时光中,他以超乎所有人意料的速度成长起来,如同失去父母庇佑的幼兽为了生存迅速成熟起来。

    短短两百余年,便已经没有几人能够看透云无涯眼中的思绪,世人谈起他,不得不叹一句“君子谦谦,温润如玉”。

    只是,云无涯从来不是君子,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本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君子的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胸怀,没有克己宽人、慎独自省的品性,更没有那所谓仁义礼的信仰。

    “达则接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云无涯自忖,他只是独善其身的那一类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事,圣与魔同汇于一身,至死不悔。

    那本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下午,云无涯本也不过是去处理一件寻常的事务,这样的事百余年来他已经遇见过太多太多,只是这一次略微不同。那是一片妖魔肆虐后的村庄,苦境幅员辽阔,这世间总有些异类不明天时,在偏僻处噬人而生。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除了妖孽还有些利欲熏心的歹人作祟,借妖魔之名戕害人命,于是云无涯除去了妖魔,也杀了那个草菅人命的贼寇。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如果没有那个女孩,那个尖锐地哭泣着趴在妖魔尸体上哭喊母亲的女孩。

    这件事本不是妖孽噬人,而是人心生障。云无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带走了那个女孩。

    有时候,云无涯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病,而且病的不轻,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偏偏要去纠结这种并非在他的过错,想要去做那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可是他终究做不到,那年之后的岁月里,乡野的哭泣声总在他心底缭绕,不得解脱。或许是因为他仍残存着的现代人独有的冷漠和善良,或者是他学医多年产生的医者仁心,云无涯知道,他有了心魔,是那个女孩,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乡民,是那些千千万万被殃及池鱼的无辜百姓。

    下医治病,中医治人,上医治国。

    接掌明圣至善的那一天,他心思复杂难辨,说不出是喜是悲。他终于他出了最开始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踏出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云无涯知道,这是他选择的路,他无可迁怒,别无选择。

    离开学海,创立清宇立道轩,落成的那一日,他大宴众宾,但凡敬酒,来者不拒。是夜,醉意在心,拔剑而舞,他在月下创立了“天问·九歌”。

    接下来的事如此顺理成章,出人意料却又理所当然。

    此时,儒门四锋为儒门名义上的四面旗帜,云无涯为儒门四锋之一,也可谓是儒门名义上的领袖之一。

    但实际上,靖沧浪终究出身异族,身为异族这个身份,哪怕给了靖沧浪在儒门中超然的身份,也限制了他的地位。“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通用的,儒教接纳了靖沧浪的势力,却从未真正接纳靖沧浪作为他们的同类。奉上虚名还可,但若要更进一步,那无论靖沧浪再优秀,都永远不可能成为儒门领袖。其实对于自己成为儒门打手这件事心知肚明,却默认了这份算计。原因无他,倾波族也需要倚靠儒门势力罢了。但是即便如此,靖沧浪还是被人以妖魔作孽之事引到了西武林。不久后圣魔大战中,靖沧浪重伤隐居,又何尝不是借此避过儒门的权位风波。谁说身为异族,靖沧浪就一定蠢笨呢?

    平如蘅本无深厚背景,但是在实力足够的时候,手腕的稚嫩,没有背景反倒是一个优势——作为傀儡的优势。可惜哪怕是幕后人也不知道,平如蘅会如此刚烈果断,在误杀同道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退隐,主动申请前往崇圣之光驻守。

    而忧患深和疏楼龙宿虽是同一时期在学海无涯求学的学生,但是比起向来喜好独辟蹊径的疏楼龙宿,忧患深更喜欢于人群中游走,于多方制衡中取得自己所求之物。倘若没有云无涯,或许太学主点风缺会更看重他一些。不过,话说回来,云无涯被太学主选中的原因更多是出身而非能力,联接儒门两大派系的身份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听闻靖沧浪重伤闭关修养消息的时候,忧患深便敏感的意识到了,如不急流勇退,或许平如蘅的现状,就是他的下场,因此他极为知情识趣地脱离漩涡成为了三教仲裁。

    布局从踏入云宅的那一刻开始运转,在他踏出的时候落定。短短一日光阴,一切便已尘埃落定。等到点风缺拦住云无涯的时候只来得及用言语劝阻,并且无功而返。

    流年但把韶华错,不忆当年桃李情。

    云无涯不知道他之所做所为,后人会如何评价,但是他知道,从他手染鲜血的这一刻起,再没有退路。

    他的剑便是他的道,他所践行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剑道的体现。

    天地何极、日月何属、炎黄谁继、是非何论、苍生何苦、民以孰安。一剑一式皆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