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霹雳+金光]天下止戈

14.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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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从先生的指令,马车在山道间兜兜转转数日,终于在一个人迹稀少的小村边上停下。说是停下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在那个村落前便被拦下了。

    先生出身于墨家,在墨家中身居高位。这一点在很早的时候,子车御就意识到了。

    不管子车御忘记了多少,哪怕属于云无涯的一切都被尘封,可他终究是那个曾被作为儒教嫡传第子教养长大的云氏之子。俗言道,最了解一个人的是他的敌人,那么墨家,作为与儒家教义冲突最大的教派,最了解他的也非儒家莫属。云无涯对墨家的了解仅次于儒释道三教,儒教自是不用说,道教和释教比较和儒教同源而出,又是三足鼎立、势均力敌的的对手,彼此之间的交流和了解自是不少。而势力较弱的墨家,便是纯粹凭借它和儒教剧烈冲突的教义而得到儒家上层的关注。因此,子车御早在看见默苍离所使用的术法,建筑、马车上机关阵法的风格便推断出先生的大致身份。虽说如此,当马车停下,一群人围上来,对着马车里的人尊称“钜子”的时候,子车御还是被吓了一跳。

    子车御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受过的教育,他知道自己应该有的态度,却莫名地,自他苏醒之后对儒家未曾有几分归属感,好似曾经的所有热情与执着都随着记忆的消逝而消逝。他不排除墨家的教义,哪怕也并不怎么接受,而这一点对于一个纯正的儒家人来说是极为罕见的。儒家崇尚尊卑制度,恪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制度,哪怕有很多人在暗中操纵,试图规避,却绝不会有人敢在明面打破,而墨家讲的是兼爱非攻、天下大同,墨家虽有尊卑,却不讲究礼教。某种程度上,儒家和墨家的冲突便代表了封建官僚阶层和平民阶层的冲突,这份矛盾或许能够彼此妥协,却几乎无可相互调和。

    子车御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哪怕是独处的时候他也尽力将那些东西压制在脑海深处,因此不曾有任何人知晓,他自苏醒开始,便时常梦到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那些记忆里带着极为鲜明的情感,或是愤怒,或是喜悦,或是悲哀,或是快意,或许唯有带着这样鲜艳色彩的记忆,才能在他的梦中留下痕迹。他发现自己曾在儒家身居高位,他发现曾经的世界和如今的世界相似而不同,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常人的不同,不会饥饿口渴,能感受到寒冷炎热,却不会被它们伤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人。这样的发现曾一度让他产生莫名的恐慌,然后便渐渐习惯了,好似那些梦也不过是梦罢了,梦中的一切遗忘了便再不算什么。或许连子车御自己也不知道,他心底还是爱着儒家的,却对它充满了失望,正是这份爱和失望促使他逃避着儒家的一切,甚至愿意去接纳墨家的教义,以至于连先生一时间都不曾发现他对儒家的丰沛情感。正是这份感情,曾让云无涯踏上云霄,也让他跌落深渊。

    也许只是对待的方式不同,子车御这样说服自己,在看到先生的日常生活后,他心底泛起莫名的波澜。墨家钜子,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很荣耀的身份,但是在子车御看来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尊贵。在墨家村落里的生活和在外界截然不同,和子车御想象中的更是大相径庭。在儒家,哪怕是普通的儒生,家境也贫困不到哪里去,都有能力供养一个为自己洗衣做饭的侍女。而村子里全然没有这样的事,哪怕是钜子也要自己洗衣做饭,钜子存在的意义好像便只剩领导墨家弟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方式才是正常的,假借地位权力收敛财富才是不对的做法吧。儒家真的是腐败了。’莫名的哀戚愤怒,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无力而无奈的感觉让子车御再一次愣怔住了。

    “先生,放着我来!”子车御看着先生推开厨房大门的动作,瞬间扔下满腔愁绪。

    先生只皱了皱眉说:“不必。吾自来便可。”

    “先生,钜子大人,您歇着,在下曾言,吾上得书房,下得厨房,这点小事就交给晚辈吧。”先一步走进厨房,子车御恭敬地将先生请出厨房,便动手准备饭食。

    要说子车御这么着急也是有原因的。在来到村落的第一天,因为心绪不定,打坐练功醒得晚了些,子车御起来便看见先生已经坐在桌子上吃早餐了。当知晓先生也为他准备了一份的时候,子车御倍感受宠若惊,之后他便被震惊了。作为一个富家子弟,作为一个厨艺非凡的富家子弟,子车御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舌头,哪怕是当年云无涯最为狼狈的时候也没有委屈过自己。但是子车御可以保证,这是此生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差一点他就打算说出了自己辟谷不需饮食。幸而被先生接下来的话及时制止,若不然,便没有后面那许多纠缠了。

    “不许浪费。”看见子车御一扯嘴角,先生便出口将他满腔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其实钜子的舌头是出了名的毒,如果熟悉他的人看见这副模样约莫是要感到几分惊讶的。奈何某些人皮厚不怕,反而是这些最简短的命令式对话最有效,于是先生便因人制宜地改变了态度。

    在费劲将钜子的爱心早餐吃完后,为了不再委屈自己,子车御每天早上便抢着做饭了。

    其实要说先生的厨艺真的怎么样差,其实也说不上,毕竟先生曾经也是从普通墨家子弟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而墨家讲究自食其力。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曾有谁代他做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菜,甚至可能是一样的做法,放一样的调料,钜子大人做出来的东西和子车御做出来的就是有十分的差距,对此,或许只能够用天运来解释了。因着这份差距让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子车御有些受不了,而既然做了,一份是,两份也是,子车御就这么包场了两个人的饮食。

    墨家的村落看起来很小很普通,就和乡野间千千万万的村落一样,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假如之前不是被强硬的拦下,子车御也辨不出这个村落竟是隶属于墨家的聚居点之一。但是仔细看来,却也是能够分辨出他的不凡,尤其是屋舍内部,和外界看起来的并不相同。墨家的厨房并不陈旧,相反,大约是将所有精力放在工艺上,墨家的生活设施相当齐备。不一会儿,子车御便将早餐准备好了。

    出了厨房,边上便是卧室,再往后便是书房,而早餐一般是在寝室前面的大厅。果然先生不在外面,摆好餐盘,子车御便打算去后面的书房唤先生出来,毕竟那里是他也不好轻易踏足的地方。严格说来,这栋房子并不是先生的居所,墨家每个村落都有这样空置的房子。墨家子弟向来爱四处奔走,有的走了便再不曾回来,空置的房子有不少便是这样来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屋舍都是如此,还有些便是曾经路过这里,停留过的墨家子弟留下的。

    在子车御看来,先生这几天好似有些神神秘秘的,每日都呆在书房,时不时有墨家的弟子进出传递文书或是消息,看起来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直觉这种东西对普通人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但是对于功行至先天的修者并不是什么奇特的事,何况云无涯本身便身负神异,哪怕如今的子车御发挥不出几分,单纯的辨别凶吉之能还是有的。隐约地,子车御有几分山雨欲来的错觉,好似如今的平静很快便会被打破,而这份预言也诚然实现地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