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霹雳+金光]天下止戈

9.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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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转瞬即逝,一眨眼,离子车御醒来便已经有数日,数日来与村民交流他也大致了解了一些事。先生是村子的恩人,所以先生带着昏迷的他来到村落中,受到了所有人欢迎,而他们抵达这里的第二日他便醒来。村子位于苗疆西部,离中原,皇城都很有些距离。至于有多远,谁也不知道,毕竟村子里没有人去过。

    “先生,我们去哪里?”一大早被告知要离开,子车御小心地将身娇体弱的先生扶上准备好的马车。

    “向西走。”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清,哪怕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声音,子车御的心中仍是有几分犯憷。虽然先生的神色并不严肃,垂眉的模样更是有一股柔和感,但是这种语气,总是让他联想到父亲严师那样威严冷厉的形象。可要他说是怎么一回事,他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马车跋涉的路途仿佛被挑选过一般,明明并非小路却廖无人迹。索性山野之间只有野兽,食物和水源也早已备足。不过,哪怕没有准备,子车御也觉得自己能够找到食物和水源,就好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做过。

    先生子除了车御在问路有过回应,其他时候安静地仿佛是一个雕像,一路无言。而子车御在几次试图挑起话题却不得回应后,终于放弃。双方仿佛沉浸自己的思绪里,一道车帘隔开两个世界。

    说起来,做一个车夫,子车御一开始是抗拒,在他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这种行为是一种耻辱。可是,救命之恩,倾力以报,这种小事怎么算得上耻辱。他要是多么狂妄才会觉得,自己应该有参驾引路,八乘为御,仪仗从行,还是说他自己的心底有称王称帝的野望?

    哈,当真可笑。他不过是区区一个书生罢了。

    可是他真的只是一个书生么?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在那个先生眼中,他根本不可能是他自以为的区区山野一书生。

    先生是在荒野捡到他,遇上的时候他身上都是伤口,残留在伤口上的武息明显有儒释道三教的气息。按理说,会被三教追杀的人,怎么说都不该是好人。可奇怪的是,他不曾听闻三教最近有追杀什么人,而他的伤口很新,其中最早的也不超过十天,最新的伤口甚至像是被空间缝隙割伤。

    异界来客,先生在调看了情报后做出来这样的定论。九界之内决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历史上也没有相关的记载,那么结论只有他来自未来或来自异域。云无涯不知道,在他自己都尚不了解自己,在最初见面的时候,他的身份就已经被窥破了部分。

    因为云无涯身上明显的儒门风范装饰,先生本是想把他丢到一边,任他自生自灭的,只是他身上发生的变化,让先生改变了主意。云无涯的伤口在快速地愈合,短短一天时间,伤口就像愈合了三天一样,尤其是在被喂过食物和水之后,愈合速度比先前加快了一倍。这样的体质绝不是一句功体特异能够解释的,他不是人类。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先生甚至动过杀心,因为九界之中,唯有魔族最有可能有这样特殊的能力,而墨家的使命是对抗魔族。权衡再三,他终究还是放弃了,一是信息不够,不足以下判断,二是墨家的宗旨是兼爱,在他没有做出明显的对立意向之前,没有必要动手。何况,先生已经试过,止戈流对他无效。

    先生对醒来后的云无涯的感官其实不差。重伤、失忆、处于陌生环境,必要的戒备,聪慧的头脑,以及并无多少心机,云无涯的种种性情都很合他的胃口——很适合被他掌控。先生从来没想过让云无涯离开,来历不明的人,总要放在眼前监视才比较放心。纵是云无涯没有主动留下,先生也会设局让他请求收留。

    日月轮转数个轮回,子车御才在山野之间看见人烟。隔着数百丈,人群间窃窃私语顺着风飘到他的耳边。

    “欸,你听说了么?金碑开局,好大的场面啊。”

    “什么金碑开局?你说来听听。”

    “你也知道,咱们苗疆的北竞王爷吧。”

    “你是说小王爷?我听说他八岁丧父,自幼体弱多病,常年不见外人。听说啊,他那病还是当初动乱那几年……”

    “嘘,王族的事可不好说。只说啊,王爷他自幼喜好棋艺,这次在王府门前立下了金碑,上面说谁能胜了他,就将那金碑送给谁。听说那金碑足足有千斤重呢。”

    “千斤!真是厉害,真想去看看。”

    “得了吧,北竞王府离咱这里老远,想去看非要走好几天山路不可。你想让你家老婆孩子这几天喝西北风去。”

    “说说而已,说说罢了。”

    北竞王,金碑开局?出于某种直觉,子车御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一字千金这个词蓦然跳入脑海,这是想要收买人心么。王族秘事?什么时候苗疆的民风居然如此开放,竟然可以这么大胆议论王族。

    “寻个客栈安置,明天去北竞王府。”马车上突然传来声音。

    子车御愣了愣,点头应“是”,心下里却倍感纳闷。按理说这么远的距离,先生应该听不见他们说话才是,怎么忽然就说要去北竞王府了。

    “北竞王。金碑开局。你说出来了。”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思,先生临了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打发他离开。

    子车御倒是一脸纳闷,他说出来了么,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分明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啊。先生呐,你真的没有学过他心通之类的术法么?

    说来也奇怪,之前的路不知是怎么开的,仿佛一下子就从人烟寥寥的山沟里走到了乡镇。按理说苗疆的寨子很是排外,更不可能有客栈这种地方,而这里,与其说是苗疆倒不如说更像中原的边疆小镇。路过一间书肆的时候,子车御还进去看了看,更加肯定了这一点。因为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字,都与中原一般无二。但是另一面看来,这里的人无论是风俗还是衣着都更像是苗疆风格。而且从史书上看,苗疆和中原甚至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要说起苗疆和中原的仇恨,可以上溯到苗疆王朝和中原王朝建立的时候,毕竟王朝之间总有利益纠纷,久而久之便成世仇。但要说仇恨激化,似乎便要追循到之前听说过的苗疆动乱。史书上说的好听,不过是长孙弑祖,妄图夺位,被苗王识破。可仔细看来,字里行间都透着隐晦的矛盾。

    既是最为尊荣的皇孙,王位不过一步之遥,只待时间便可到手,以天阙孤鸣在战场上的赫赫声威,怎会如此迫不及待。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是迫不及待,天阙孤鸣的局未免太过粗糙,竟如此轻易被人识破。如此看来,那北竞王年少时还颇有威名,智计无双,文武皆备,仿佛就是在那场动乱之后,忽然变成了迈不出府门的病秧子。要说这里面没有几分猫腻,谁也不信。

    太多事,局里人看不清,局外人只看谁是最后得益者便可以推导出事实。为了权力,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当真可笑。

    “呵”子车御不由得冷笑出声,心底仿若有什么情绪翻涌着,想要喷吐而出,却无可寻其根由。回到客栈,子车御仍压抑不住心底的紊乱的思绪。一个个人影仿佛在眼前翻滚,可他偏偏一个也看不清,一个也辨不出。但是,恶意和怨愤有如实质般冲击着魂魄,又像是魔鬼在耳边低喃,仿佛唯有将一切都撕碎,让这天地都毁灭才觉得畅快。

    “毁天灭地”。仿佛触动了什么禁忌,子车御如同被冷水淋过般,浑身激灵一下,醒悟过来。子曰,达则皆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自忖纵使做不到皆济天下,也不该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啊。他是怎么了,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怎么了?其实也并不难猜,大约也就是那些名利场上的是是非非。欺骗与背叛,明明是从未接触过的事物,却耳熟能详地仿若生而知之。子车御知道,那段被他遗忘了的记忆里,一定有着许许多多,他穷尽一生都无法想象的阴谋诡计。他无法想象,究竟要经历过什么,以他无心名利的性格,才会把对阴谋的揣度变成如同本能。忽然而然地,他不想再知晓曾经发生的事,不想去探究他究竟失去了怎样的记忆,他本能地知道那不会是愉快的东西,甚至让他痛恶深绝到渴望遗忘的地步。

    他告诉自己,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人认得他,连他自己在内都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是不是可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隔壁的灯火暗下,声音寂静地只剩下呼吸,他仿佛可以看见先生安眠的场景。

    先生,夜安。他在心中轻声说道。

    夜色明净,星光璀璨,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