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风缺,在云卿死后,是整个儒教的掌权人。但是点风缺是太学主,并不意味着学海无涯是儒门的统治组织,恰恰相反,学海无涯作为儒门最高学府,对整个儒门并没有任何统御权。点风缺能干预儒门高层的更迭,乃至影响儒门事物的运转,除了他自身的魅力,更是因为他继承了云卿的势力。
久古以前,三阳同天刚刚结束,苦境天下一片狼藉,三教方兴未艾。比起历史上百家争鸣时期,诸子借诸侯推行己身之道。苦境,由于其广阔的空间、超凡的武力和先天人长久的寿命,百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地盘。而儒教,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更是统御了辽阔的疆域。不过同王朝势力不同的是,儒门由于其本身属性的特殊,除却儒门及其下属分部所在是为直辖,更多的地方是与地方势力结合,借助他们的力量而施行教化。云卿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固然是极不称职,但是作为儒门圣司,他为儒门的兴盛付出旁人难以想象的心力。可以说,三阳同天之后,重整旗鼓、遍布苦境的儒教有一半是他奠基的,这世间没有谁知晓云卿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也没有谁知晓云卿究竟拥有过什么。
但是,云卿死了,盛年夭亡。
而彼时,作为圣司之子的云无涯尚且年幼,难当大任,云卿的嫡传弟子墨倾池也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声望接过云卿的权柄,儒门之中更并没有其他人能如云卿那般有足够的威望压服所有人。便在此时,太学主点风缺收下云无涯为徒,同时也收下了云卿的势力。虽说这些势力对点风缺又几分忠诚还未可知,而其中又有多少将来投入了云无涯麾下,但此时的点风缺诚然可谓是儒门第一人。此后数百年间,虽说不复昔日圣司盛况,点风缺却也逐渐坐稳了他儒门掌门人的位置。
于是理所当然的,一纸调令,新上任的“明圣至善”剑主云无涯被安排成为了儒教执教,掌儒门日常运转。
纵使云无涯身为点风缺弟子,多年来一直居于学海无涯,侍奉师尊左右,但如今云无涯既任儒门执教,便不适合再居于学海之中。好在云无涯家世也曾算显赫,在外建造一座别院作为府邸处理政务也是绰绰有余。
自此,清宇立道轩立。
说到别院,就不得不提及云无涯的父亲云卿。早年云卿在世时,云府虽不算钟鸣鼎食之家,也算是富贵豪门,加之云卿常年在外游走,苦境四处建有诸多别院。哪怕云卿性情俭朴,不好奢靡,但是在儒门之内风气熏陶下,再不讲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此时被拿出来的并不是云卿的任何别苑,而是新建的清宇立道轩,在苦境奇妙的术法下,堪称是十日起琼楼。要问不用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一来是云无涯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父亲是云卿罢了,二来便是清宇立道轩之名。修己以治人,修己以平天下,清宇立道由此而来。
清宇立道轩分为前、后、左、右四部。云无涯的私人书房和卧室都在后部,平常不许人入。而前部则是日常办公场所,云无涯的下属,被抽调来的儒门中人皆在此处;二左右厢房则是他们日常休憩居住之所;外围更是一片园林,更有异兽异虫、异花异草居于其中。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此言并非没有道理。哪怕云无涯身为官二代,背景深厚,能力非凡,但是此前致力于求学,声名不显,不做出些成绩来,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在没有天命压制的时候,苦境人的智商都是够用的。而作为菁英汇集儒门总部,自然不会有无端挑拨陷害、散布流言蜚语这种低端的手法。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手段,如果能力不足,哪怕因为任命得以身居高位,也不过是一个傀儡。
“当真是好手段。”这是云无涯看见堆在自己书案上的文牍时,在心底咬牙切齿的想法。因为云无涯的身份地位,儒门下属倒是不敢怠慢,各式文书,如同雪片般送来。只见那一堆文书,分轻重缓急叠成四摞,几乎掩盖了书案后的架子,而另一边,还有人不断往空着的桌上移送文牍。
心底暗藏一声冷笑,云无涯走到书案后,随手拿起一本标为重要的文书,只见其上写的是赈济灾民,再翻开一本是捉拿一杀人凶手,再一本是道门的申斥书。云无涯将手中文书放下,扫了一眼连篇累牍的文书,无言离去。
当云无涯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时,之前还一副公事公办搬运着文书的儒生一改认真严肃的模样,眼角透出十分的讥讽:“吾就说这种大少爷肯定忍不住。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或是咬牙硬撑,倒是不曾料到他居然走的这么干脆。”
另一个儒生语气中倒是透着几分担忧:“他就这么离开,不会跑去告状。”
“告状,告他无能么?”眼底讥讽还未收取,看见同伴的关心,儒生反而安慰道:“莫担心,此事吾等并无过错,纵使他去告也寻不到吾等头上。”
另一个儒生尚在担心,却不知云无涯根本无心理会他们。云无涯继承明圣至德只是出于责任罢了,他对权力并无多少执着,对执教之位也未必有多看重。即便真有大事发生,背后有太学主撑腰,他自身也不是无能之人,自是能够处理利落。而对于这些名琐琐屑屑的刁难纷争,云无涯是真的无心插手。
手指摩挲信纸,逸散出清浅的墨香,不用再看云无涯已经能背诵其上的内容。
“无涯吾徒,传言纷纷,关乎汝父,难辨真假,经查事起西陵,似有魔孽作祟。望慎查。”
慎查,是该慎查,云无涯对着自己说,这世上,哪怕是吾不要的,也不是他人可以肆意冒犯的。何况,这件事,真的不是冲着吾来的么?
云无涯独自一人,绕过前院,离开了清宇立道轩前往西陵。却不曾想,这是一场对他最大的考验,在这场考验中,终究彻底改变了他的观念,让他真正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掌权者。
云无涯要去见的是儒门暗探,连他都不曾想到,他的老师手上竟然有这样的力量。不过想来也是,如果没有这样的力量,又凭什么执掌儒门。暗部的势力由来已久,仿佛自三教创立后不久便出现在三教势力中。
“便是这些?”云无涯放下手上的书册,起身问道。
“是的。这些便是全部的资料。”
云无涯皱紧了眉:“包括所有的儒门暗卷?”
“是的。”
云无涯‘嗤’地一声气笑了:“那你告诉有关云卿的记载在哪里?江湖上盛传儒门圣司的陵墓,而儒门内部居然连堂堂儒门前圣司的传记都没有一本,当真可笑。”
“这……”正当侍从无言以对的时候,意味老者接话道:“老朽记得云师的记载并非没有,但是在数百年前便被人带走了。”
“带走?”云无涯奇怪道:“谁有能力从这里带走书册。”
“属下不知。只知来人持儒门尊令。”
“带去哪里?”
“属下不知。”
“具体什么时候带走的?”
“属下不知。”
“呵。一问三不知,你们知道什么?”云无涯低笑一声,眼中暗芒闪动:“行了,你去忙吧。”
其实早在提到儒门尊令的时候,他便知晓了。这件令牌本该在他的父亲手上,连他的老师都不曾拿到。如果这个世上有人能用这个令牌拿东西,他只想到两个人,他的母亲和他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师兄墨倾池。但是他知道,墨倾池没有这个能力瞒过所有人,哪怕他带着令牌。
那么他的母亲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了。只是,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自幼亲近爱戴的母亲,他没有怀疑的必要,也不该去怀疑什么。
只是,天尚未彻底暗去,他的身后却蒙上了一层拭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