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四锋全名为儒门四大名锋。
既然是为名锋,自然不是单纯的如同其他比武夺剑那般简单粗暴。提名争夺者不仅需要才华修为,还要有足够的声望。参与儒门四锋的人选是由各地儒门下属组织推荐而来,想要参与至少要有三个儒门组织的提名,而每个下属机构只有一票选举权。接着是文试,文试不过关,纵是修为再高,在儒门也难逃一句莽夫。诚然,能被儒门中人提名推荐而来的参与者都有几分墨水在胸,但是和整个儒门的精英比较,还是有不少人相形见绌,被筛选而下。
文试之后,便是武斗。
武斗的规则与文试又有几分不同。比试之前,便已根据不公开报名报上的想要争取的名号,将众人分为四组,之后再在组内对决,选出胜者授予名号。
儒门四锋,明面上指的是将在这次儒门盛典上赠出的四把兵器的合称,然其内里更象征了四把兵器的主人将是儒门未来的领衔者。如太学主之类的高层则退居幕后,台前将以四锋为尊。因着这莫大的荣誉,儒门四锋的授剑仪式极其庄重。
由于四锋是由点风缺提出,加之点风缺的地位名望,授剑仪式是在此时儒门最高学府学海无涯举办。仪式上,单是典礼前的场馆布置就做了三个月,更遑论来宾邀请、仪式后的宴会等等布置,完美地发扬了儒门讲究的特色,堪称极尽奢华,甚至连一张旁观的邀请函都珍贵到万金难求。
按理说,如此郑重其事的盛典上不应该出什么差错。只不过谁都不曾料到,这次会议出了一个意外,一个经过不知多少人精心算计的意外。
儒门四锋的选举,虽然名义上称唯才是举,但是名额早已暗中定下,甚至儒门四锋四件兵器都是为内定的四锋量身定制。
“灭圣超凡”忧患深、“一以贯之”平如蘅、“洗墨鲲锋”靖沧浪、“明圣至善”云无涯。
这四个名字是由点风缺提出,经过儒门高层不知道多少次争论探讨所定下的结论。
比起忧患深深谙人性、长袖善舞,靖沧浪背后有整个倾波族这个被世外书香倾力拉拢的异族,云无涯有学海无涯太学主这个师尊的支持,平如蘅的背景便略微单薄了几分。因此,一以贯之的争夺是最激烈的,甚至有一个竞争者在文试成绩上胜过了平如蘅。但苦境毕竟是以武为尊的世界,纵使儒门对文学才华要求颇高,如果武力不足还是坐不稳四大名锋的位置。云无涯家学渊源,靖沧浪有异族血脉,忧患深更是博采众长纳三教之学,因此在云无涯、靖沧浪、忧患深等人的光芒下,平如蘅确实不够出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平如蘅的无能,事实上,能与他们齐名并列,本身便是一件足够了不得的事,唯一可惜的不过是他有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罢了。可是,茫茫尘世,能有一位堪与比肩的对手,又是何等难得之事,如此看来,些许荣耀又算得了什么。
比起其他三位干脆利落一边倒的比试,这是一场激烈至极的比斗,彼此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交锋数十回合不分上下。直到双方各自蓄力,发起极招,平如蘅才因对手力竭而赢得比试。
只见那个竞争者在极招放出,以为胜负已定而略微放松的时刻,便被平如蘅趁隙反击,干脆利落地输了比试,此后更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嘴上还喃呢着什么。旁人猜测大约是不对、不该,可是有谁会去理会他一个失败者呢?看,纵是同来的与会者也在恭贺获胜者,那安慰的语气敷衍得旁观者都能看出来呢。其他人或许还在抱怨,失败者离开会场的姿态大失风度,着实是有负礼仪教养。
或许对于某些儒门的高层而言,平如蘅的名额被挑战确实是一个意外的事件,不过好在没有真的有什么意外。可是真的什么都不曾发生么?盛世之下,暗涌匿藏,又有几人看得透这红尘纷扰,逃得脱这是是非非。
宴会直至深夜方罢,云无涯带着微微醺意回到观澜居,心绪许久难平。虽说先天人无需睡眠,但是心神激荡对讲究修身养性的儒门中人而言并非善事。兴之所至,云无涯步上阁台,取出漪澜琴。多年修习,指尖刚一触及琴弦,琴声便流淌而出。
一曲弹罢,云无涯倚在窗边,仰望星月,心神却回至宴会之上。
授剑典礼是比试三日后,典礼上师长谆谆教导,同辈殷情祝贺都如同云烟缥缈。云无涯的目光在来宾间逡巡,终究寻不到想找的人。
天色黯淡,华灯初上,便是宴会的开端。宴会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众人围拥而来,祝贺云无涯等人受衔。眼前分明是满满的阿谀奉迎、恭维奉承,云无涯却忽而觉得厌倦至极。身处人群之间,耳畔喧哗不休,他却仿佛和这些人隔开了一个世界,听得见、看得懂,却偏偏如同面对一幕幕可笑的戏剧,魂灵好似飘荡在空中,了无所依,又如同神明俯瞰人间,虚无空茫。
再次送走一批道贺敬酒的人,云无涯寻隙离开大殿,自偏门进入花园。酒后微醺,心有所思,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云无涯竟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而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矗立在熟悉的位置。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紫衣人停下手中不断摇晃的珠扇,目光却仍在天际流连。惊诧、欣喜、悲哀在心底交织成难以言喻的情绪,翻腾涌动,云无涯凝视着熟悉的身影良久无言。
早在云无涯还年少时,初入学海,不适应这里氛围时,常常喜欢寻幽深僻静处独处。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云无涯自忖虽然做不到每日三省,但是隔段时间自省一次还是可以的。吾可有做错什么?吾日后该如何改正?吾可有什么不曾做到?
古语云,责任与能力从来平等。作为太学主的弟子,有些责任无可推卸,云无涯能做的只有让自己更强。
独处自省的时候遇到龙宿,对于云无涯还是疏楼龙宿而言都是一个意外。作为一个在学海无涯进修的儒门中人,疏楼龙宿是不曾想过在学海无涯扎根太深的,毕竟涉入太深,日后想要抽身而退也就更困难了。而云无涯在学海无涯特殊的地位,让他更是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交浅不言深,第一次见面,双方却都默契地不曾报出姓名,也不曾告知其他人他们之间的交际,更不曾探究对方的身份。
于是还未成为龙首的疏楼龙宿,以及还年轻的未来儒门尊主就这样任性地决定了彼此交往的基调。
然而云无涯的性格实在是很对疏楼龙宿的胃口,多年后,在终于在正式场合相遇认出彼此的双方,居然在明面上的客气疏离外,私交甚笃。
“师兄。”强作平静的声音,压抑着晦涩的心绪。
“哈,明圣至善,老师对你的期望很大啊。”闻声,紫色的身影转过身来,珠扇轻摇掩下嘴角勾弧,一双紫眸似笑非笑。
“师兄,你知晓的,老师对你的期待更大。”云无涯回答得一本正经,眼底却带了一丝狡黠。
“儒门四锋,非吾所求,此般大任,实难担当。”装作不曾看到云无涯的神色,疏楼龙宿回以貌似谦虚的语气,配起动作好似真的是那么回事。
“师兄所求的太大了。”云无涯却毫不犹豫地戳穿龙宿毫无诚意的伪装。
紫眸遥望天际,星光璀璨,其中好似倒映着一个世界:“万里之行,始于足下,汝怎知吾不可以。”傲然的语气透露出主人的自信与骄傲。他本就该是九霄之上的腾龙,如今只是还在深渊潜伏。
“无涯自是相信师兄的。”云无涯随着疏楼龙宿的视线遥望,倒映入眼的却只是漫天星辰。
“相信,”龙宿回身打量云无涯,吐出寓意未明的话语:“无涯,你既掌明圣至善,日后你我说不得便会为敌啊。相信一词,言之尚早。”言辞似是提醒,又似是挑衅,此中情思难以阐述。
“师兄,无论何时,无涯终是相信师兄的。”云无涯却好似不曾听懂,一脸真诚,其中真假几分,难以辨认。
“哈,但愿你他日不虚此言。”言罢,龙宿转身离开。
人影远去,云无涯的思绪却还沉浸在浩瀚苍茫的星空之上。他的心中也有一个世界,那是属于他的梦想,是他想要建立的儒门。而这样的世界或许与疏楼龙宿想要的相似,然而他们终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殊途啊,殊途难道就不能同归么?
“师兄。”一声长叹,久久回荡,空余一室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