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院子里的氛围,也开始变得有些沉闷起来,过了好长时间,老族长才又叹了一口气,抬手去撕了一大块肌肉塞在花朵手上,“来来,咱们今儿不去讨论这揪心事儿,尝尝我二女她夫郎的手艺”。
在一片黑暗里沉思的花朵,一个不妨,手里就被老族长给塞了一块软绵绵,油乎乎的东西……用指腹捻了捻,再压一压,嗯,还是挺软的。
滚水煮了这么久了,什么病菌都挂了吧?花朵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慢慢将之放到嘴面前。
“你好好尝尝,真真这味道不错……”老族长满脸希冀地看着她。
眼看那鸡肉就要放到了嘴里,却是停在了一毫之处。
“哎……”藤椅上的人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放下肌肉,道,“姐,还是你吃吧,我这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可没你好,这牙都快掉光了,这些东西啃不动咯”。
“放心,老萧,我这鸡可是煮得软烂得很,你肯定能嚼得动的,不信你尝尝。”
该来的还是逃不脱啊……花朵捏了又捏手里的东西,终是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张嘴,将鸡肉放进嘴里……
舌头将鸡肉挪到座牙的位置,靠着松松垮垮的牙齿慢慢磨着这的确软得不行的鸡肉,满口的卤汁,嗯,味道的确不错,丝毫不比现代的那些什么卤味差,而且越嚼越香,好吃,好吃,正是要点头赞叹,却是些微的“咔嘣”之声顺着下颌骨传到脑子里,正是咀嚼得爽的人嘴上动作一顿,在老族长满脸的疑惑中,低头,抬手,从嘴里取出一物……
“怎么啦?还嚼的动不?还是有骨头?”
花朵抽了抽眉角,然后,非常淡定地将手里那一物往着旁边一扔,道:“没事,牙掉了。”
然后,“咕咚”一声,将嘴里的东西直接吞了下去,牙不好,胃口就不好。
老族长听得一愣,神色也跟着黯然了起来,转头,看向天边起来的朝阳,“老了啊,老了”。
“人人都有老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同的人,会经历不同的生活,有的孤老终身,有的儿女不孝,有的福孙满堂……
“老萧,你说,我们这一辈子就耗在了这地方,外面的世界都没多看一眼,值得吗?”
搭在藤椅扶手上的枯瘦手指,蓦地一动,花朵将头转向声音来源处。
“二丫那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静默了好久,花朵才道,“你觉得呢?”
看来,这村子,果然不是表面那么安静,这两个老果果,果然不是简单人物,花了一辈子的青春,守着这么个破村子哪里都没去,她倒是对此来了兴趣,今儿得好好套套她的话了。
见着这“萧老婆子”沉默了许久,老族长以为她是有些舍不得,抬手,拍了拍她肩膀,道:“我知道,你老萧这辈子就收了这么个徒儿,一直就宝贝得紧,若不是萧家族规在那里,你定是要将你萧家的那所有本事都教了她去。”
听着此话的花朵,忍不住扯出一丝淡淡的讽笑,看来,这萧瞎子暗地里做了不少的事情,这族长都是不知晓的,也没必要点破,她就安静地听着此人继续道:“这么多年来,她往那怨鬼道来来回回得跑,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没触到我们的底线,我也就不追究,只是,这最近几日,村里怕是人心不稳啊。”
这二丫一出村子就带了那许多的东西回来,村里的人怕是待不住了。
“哎,老姐,你知道,她也算我半个徒弟,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以为我愿意?她好歹也是个不错的修仙苗子,要是送到外面去培养,保不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说着,老族长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惋惜起来,“但你也知道,你我两家留在这里,肩上责任不轻啊,要是出个什么纰漏,上面怪罪下来,我们两家的后辈,怕是再没个出头之日了”。
人心不稳?花朵一边在心里仔细琢磨着这几字,一边道:“那老姐你想怎么做?”
老族长沉思想了想,将自己想了一晚上的结果说了出来,“我看二丫那丫头也是个老实人,没什么花花肠子,我们也就莫要太为难她了,让她离开这里就好了,你看如何?”
藤椅上的人,习惯性地摸着下巴,勾着嘴巴思量了一会儿,嗯,这倒是个好的办法,她正求之不得,不过,还得再添油加醋一些,想了想,脑子里灵光一现,“这倒也好,她出去了,以后怎样就看她个人造化了,我们也算是送她一程,不过,有些事,我觉得还是不应该再瞒着你了……”
“什么事?”
“其实啊……这丫头,怕是……”藤椅上的人,面上的笑容突然有些诡异起来,看得一旁的老族长莫名地有些心颤。
“怕是什么?”
“被换了魂了……”
“什么!”
“他们那一家子,估计都不简单。”
☆、第043章 亲娘回归
热闹了一晚上的怨鬼林,终于在天亮时分,全部安静了下来,整个林子都笼罩在一片透着彻骨凉意的轻纱一般的雾气之中,林子里的一切东西,都变得湿漉漉的。初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透过有生命一般在林间游走的晨雾,照在狗尾草尖、野菊花上,剔透晶莹的露水,折射出七彩晶莹的绚丽。
清晨的怨鬼林,没有鸟鸣婉转,透着阴寒的凉意和死气,连那些闯进这里的光束,都免不了染上冰寒。
太阳,已经探出了大半个头,整个世界,重新笼罩在一片鸡蛋黄的晨光里,有些淡淡的温柔。怨鬼道旁,枝叶茂密的老槐树上,一身妖娆红衣的男鬼早已打了好几个哈欠,上眼皮和下眼皮一个劲地打架,却还是死撑着看着远处的花家村升起了袅袅炊烟,想着那里的人当是该出门劳作了,看了许久,也没见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经不住困倦,迷迷糊糊骂了句“死丫头”,便是撑头斜躺在那粗大的枝桠上补眠去了。
这里的玉米,每一个都长得又大又长,丫头该来收了。哦,对了,丫头好似还挺喜欢吃野菜的,有好几次,他都见着她一个人扯了不少的野菜回去。现在马齿苋、苋菜和茼蒿之类的都还长得不错吧……
树上的人,就一边想着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人从背篓里拿出采摘的野菜,耐心地教他,那个叫什么马齿苋的,他记得是喜欢伏地铺散着长在地上的,叶片扁平,肥厚,倒卵形,似马齿状,所以才叫马齿苋,丫头说这东西药用的话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消炎、止渴、利尿的作用,种子还能明目……
丫头说的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到底是怎般的味道?似是精神就开始游离了起来,很快就入睡了的鬼物,罕见地做起了梦来……
当陆秀才过来时,正好见着,树上的青锋大人,趴在树上呼呼大睡,别提有多香,脸上居然还是一脸的贱笑……
“大人。”
“大人。”秀才接连喊了两声,树上的人明显熟睡没有回应,只偶尔几句梦呓,泄露了他梦里的小秘密。
“丫头……丫头……”
“……”看着明显在做着白日梦的某位,陆秀才眼角抽得厉害,转身就要立马离去,却是回头看向那怨鬼道的尽头,想了想,还是转了回来,一个闪身,便是轻飘飘地落在了树上,犹豫了一番,俯身轻轻推了推面前的人。
“丫头,你说了要娶我的,可不准后悔……”
……迷恋上了女人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白痴?站在一旁的陆秀才,看着面前这做着美梦的大人,心头感觉怪异得很……
梦里,已是顶了一张大红喜帕在头上的青锋,正是美滋滋地坐在那间他亲手盖好的竹楼的主卧里,眼看着遮住自己视线的喜帕就要被那双再睡熟悉不过的小手手给撩开……
我的丫头,我的丫头,你可是终于嫁给我了……哦,不不,是我嫁给你了……哎呀呀,我嫁你嫁都无所谓,反正不论怎样,咱们都在一起了,要奴家当夫郎也好,夫君也好,都随你的意……呵呵……
正是心头美滋滋地,笑得感觉嘴角得哈喇子都在滴滴答答地流,眼前豁然一亮……
“大人?”
有谁知道这种突然从天上摔下来,摔得米分身碎骨的感觉么?青锋就觉得身上被人一拍,一睁眼……满眼的天光刺眼!待看清面前的人,瞳孔瞬时缩成了一条线……
到底是醒了还是没有?陆秀才好奇地伸手,在那半眯的凤眼面前挥了挥,却是突然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平日里眼波流转全是魅惑的眼眸,此时突然变得幽深一片,里面黑漆漆的似乎全是死气,隐隐闪过的一抹红色,就似来自地狱的召唤,带着全然是死亡的气息,让人见着就心生冰冷和绝望。
冰冷的视线,就是这天地最尊贵的王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山一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胸口都憋得生疼。
被面前这样冰冷可怕的眼神锁住,从来不知道冷暖为何物的陆秀才,脊背突然发凉得厉害,没来由得生出一股惧意,脚下一软,反应过来,自己已是身不由己噗通一身跪了下来。
“小的逾矩,大……人恕罪。”
这就是他们的王……陆秀才一直都知道,这位大人身上只那股气势就足以教万鬼拜服,那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凡夫俗子,是永远无法比拟的。是以,虽然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却是谁都不敢在这位大人面前逾矩,整个林子里的鬼物,都自动将他视作这里的君王,唯他是首。
“嗯?”那双冰冷彻骨的眸子眨了眨,瞬时带上了点点迷蒙和魅惑,刚才的冰冷,顿时无踪。
却只是一瞬之间,陆秀才就感觉那股全然带着冰冷和压迫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收了回去。
许是刚才有些不清醒,待青锋反应过来,见着规规矩矩地跪在自己面前得陆秀才,倒是愣了一下,却也未多问什么,只是全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垂目懒懒地看着面前的人,道:“秀才这大白天的不去睡觉跑我这里来作甚?”
听着面前的人全然一副轻松的口气,紧绷着神经的陆秀才才稍稍缓了口气,恭敬道:“大人,小的有事报。”
“什么事儿啊?这一大早上的来搅我美梦。”青锋捂着嘴哈欠连连,看着面前这打断他美梦的人,眼色里有一丝不豫之色,刚才丫头马上就要掀开他的盖头了……该死的……一睁眼居然见着这么个……你还我丫头来,谁准你跑到老子洞房里来的!
刚松了一口气的人突然背脊又是一凉……身子一怔,感觉脸上有冷汗刷刷刷地往下流……今日我陆秀才出来没翻黄历……
“嘿,我说你个死秀才,你穷紧张个什么呀?我还没发火呢,你害怕小爷吃了你不成?”明显见着这秀才正是紧张得厉害,青锋心头莫名地有些郁卒,恨不得现下一脚将之踢得老远去……老子心头一把火正在烧着呢!
“额……那个,外面有人,来了。”秀才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在心中无限鄙视自己,有些凄凉地暗叹了一口气,想他秀才堂堂一书生,从来舌战群儒都不在话下,今日竟是在大人面前这般丢脸……
“嗯?来人了?”听着此话,青锋撑着下巴满脸好奇地转头,扫视了一遍怨鬼林周围,最后将视线定在远远地向着他这方行来的一抹白衣人影,不禁挑了眉头。
“倒是稀客呢,咱们这破地方还难得有那么一两个人来,爷倒是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儿?”他眯着眼,勾起的嘴角全然是趣味,细细地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是看清来人时,本是妖娆迷蒙的双眼,瞬时变得傻呆起来……
这,这人……
大着胆子看过去的陆秀才,正看着面前的人一副傻呆相,眨了眨眼,试探地问道:“大人?”
被秀才这么一起提醒,青锋才转头看了面前的人的一眼,眯着眼思量了一瞬,随即两眼一放狼光,就动手开始理起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一边打理一边头都不抬地问着陆秀才:“快快快,帮我看看,我这一身穿着可是恰当?”
“……”今日历经了无数“变故”的陆秀才,就傻傻愣愣地看着面前这性子比那六月天还变得快的青锋大人认真地理着自己得一身行头,那个认真的眼神儿,比馒头还真。
他看他将原本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的外衫规规矩矩地用腰带束好,他看他将几百年都没扎起得黑发,用不知哪里掏来的碧玉发冠高高地扎在了脑后,然后还拿出镜子,左瞧瞧,右瞧瞧,这里理一理,那里顺一顺,待那外地人快走到树下,这才不甚满意地收了镜子,转身规规矩矩地坐在树上,满脸温和笑意地看着下面的人。
那穿着一身道士服的人,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正是满脸戒备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右手摸着腰间的宝剑不松,若是这两个鬼物现在要发难,她定是要拼死将之斩杀。
树上的青锋,对着下面的人摆了摆手,满脸无害的笑容,完全不在意她随时会抽出的利剑,热情道:“花朵她娘,我的未来婆婆,好久不见了,可是回来喝我与丫头的喜酒来的?”
听闻此话,下面的人步子一顿,抬头皱着眉头看着他,一张与丫头肖似七分的面庞立马入了青锋的眼帘,那人却是未曾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打量了他两眼,便是又埋头继续往前走去了。
“婆婆慢走哦,改日我再来给您敬茶。”
槐树上的青锋,笑嘻嘻地看着那人向着远处的村子走去,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黄葛树下,这才回身翘着二郎腿半靠着树身开始咬起指甲来,半眯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幽深,“咔嘣”一声,青锋垂目无聊地看了一眼断了半截得指甲,突然幽幽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着一旁不知是个什么面色的陆秀才,声音全然哀婉,道:“哎,你说,若是小爷我以后嫁过去了,这婆媳关系得怎么处理才好?我要不要想象法子让她尽快喜欢上我?我若不跟婆婆把关系搞好,丫头才是最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