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正修着么?”
“……”气得似被火燎了毛的白狼,恨不得一爪子将这人直接拍死,狠狠瞪着面前这他看来任性至极的丫头,咬牙切齿道,“你这样子修个屁的仙!门都还没入就先入土了”。
“反正又是一个轮回,我再修就不成了?”藤椅上的年迈太婆无所谓道,这说着生死之事,竟是让人听着比那睡觉还简单,堵得白狼一口气憋在心头马上就要爆发。
“哎呀呀,我说敖大人,小心些呢,我现在一身的老骨头,可经不住你一点点的炸毛,我这去了没事,可你是我的契约兽,也吃不了什么好果子的。”感觉面前的白狼一身的怒气,太婆说得没心没肺,边说还边咧嘴,露出满口稀稀松松东倒西歪的黄牙,那脸上一笑,所有的皱纹往着脸中间挤,活脱脱一坨蔫了的老菊花,看得白狼直抽眉角。
看着面前这半个身子快入土了的老太婆,白狼眼里是明显的不豫之色,隐隐有些冰冷,“女人,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活着?”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清晨的凉风,带着些湿意,轻轻拂过一旁枝繁叶茂的老榆树,“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风,撩起树下苍老的人满头白发。
良久,那松垮的眼皮才抬了一抬,露出一丝眼缝出来,黑漆漆的瞳孔,看不出半点的神采,树下的人转头,声音沙哑如磨砂,“你觉得,我懂不懂什么叫做活?”
轻飘飘的一句,顿时让一旁的白狼眯了眼睛,眸色里杀机一闪而过,“若是不想活,我现在立马就可送你一程!”
“你若愿意,我也不反对。”何况,以着现在这样子,她也是反抗不得的。
“你……”孺子不可教也!白狼气得一个转身,瞬时消失了身影,它要是再待在这地方,定是要被这不知死活的死女人气得走火入魔。
眼不见为净!
感觉周围再无动静,藤椅上一直安静的人突然笑了一声,“傻瓜!我若不想活了,这三界怕是都不会有我的影子了,何须你来动手”。
她这般做,一来,是尝尝当老人的滋味,二来,则是有她自己的考量。
却是话语刚落地,突觉面前风声一动,熟悉的不屑口气传入耳朵,“那你为何没事跟个太婆换魂去?”
明明就走了的家伙,却是不知怎么脑子转不过弯,又转了回来。
藤椅上被换了魂的萧婆婆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以为我愿意?她筹备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我那根骨还算不错的身子么?姑奶奶我天生的圣母玛利亚,以德报怨,以恩报恩,她要我就双手捧上给她,你瞧瞧,她这不留了我命在这里……”
白狼撇了撇嘴,完全一副不信任模样,嗤之以鼻道:“你还圣母玛利亚?落梅镇上怎没见你放过那两个道姑?”
藤椅上的人开始无聊地抠起耳朵里的耳屎,没法,似乎这耳朵好久没掏过,有些痒痒的,于是边抠边道:“虽说太婆我天生圣母,偶尔还是想黑化一下,做一下白莲花。”
“……”听着面前这人跟在玩儿过家家似的轻松,白狼终于爆发了,一张嘴就对着面前这死老太婆吼了起来,“你他妈的老子以后再管你个糗事老子变猪!你以后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只要别拖老子下水!再耽误老子办正事老子几爪子拍你个大肉饼!”
被面前这条暴躁的狗狗吼得头发都快立起来的人,待白狼安静了下来,这才又开始动了动正掏着耳屎的右手,许是好久都没掏过耳屎了,那长着长长指甲的小指往着耳朵那么一进一掏再一出,瞬时沉甸甸地一坨沾在上面,不用看都知道有好大一块。
这到底是好久没掏过耳朵了?藤椅上的人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大拇指捏着小指一弹,那一坨耳屎准确地向着一旁突然安静了下来的白狼……
“哇呀呀!我靠!”有着严重洁癖的白狼吓得一个闪身慌忙躲开,一落地便对着藤椅上的人怒目而视,“你再敢往本少爷身上扔‘炸弹’试试!”
听着此话,藤椅上的人眼皮子抬了一抬,又立马抬起左手,往着左耳朵里面掏来掏去,明显有再来一发的意思。白狼瞬时白了脸色,跟看着了病菌似的退得那是一个速度,眨眼之间就跳到了榆树上蹲着,满眼警惕地看着下面,如临大敌。
“你继续……说呀……正在办什么事儿?”下面的人就跟听着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一般,满眼的兴味。
“你……你管本少爷去办什么事儿了!”看着树下的人一脸垮下的老皮,白狼就是一阵嫌弃。
“哟,我们敖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害羞了?去了趟勾栏院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一大圈了,哟呵呵呵呵……”下面的人,满嘴跑风,声音里全然又是一副猥琐样……
“你……你怎么知道本少爷去了勾栏院?”一下被戳中心事的狗狗,脸上一阵发热,不知为何声音都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低头仔细看下面一脸安然,还带着丝丝笑意的面容,一时心头又有些憋气。
下面的人有些鄙夷地笑了笑,抱胸全然一副胸有成竹样,痞气十足道:“这么多年,你敖大人每次怄气有跑到别的地方去过?”
“……”树上的人一时被这句话给哽住了,瞬时却又气不打一处来,“哼!还不是你这丑女人的错!老子好好地泡女人,你要把老子带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人都变不成!老子是男人!老子是男人!你懂不懂!老子是正常的……老子有需求!老子这么多年都还没……”
此话听得树下的人满目的疑惑,竖着耳朵,有些遗憾话只说了半句,“都还没什么?……”
“管你屁事!”白狼气哼哼地在树上磨爪子。
听着某只在树上烦躁地抓来抓去,下面的人转眸一想,瞬即有些明白了,挑眉戏谑道:“怎么,大白兔没摸够?”
“还不是你害得!老子正摸得起劲呢,谁知道你个大小姐稀饭喝多了跑这里来溜达!掉‘茅坑’了还要本少爷来拉!”
“哎哎哎,大哥,别拉我来找借口,你就直接承认,自己不行……我懂得的……”
“我靠!死女人!你要不试试!”这死女人敢一直拿捏他的自尊!
“我倒是想试试呢,若是你不嫌弃我这一对蔫了的小白兔……”树下的人很是无所谓地拍拍自己那瘪瘪得胸脯,咧开嘴露出几乎掉光了牙齿的下牙槽。
“……”白狼转过头,干呕。
“哎呀哎呀,好伤心呀,敖大人嫌弃奴家了。”下面的人用着苍老又沙哑的声音,说着年轻女子的娇滴滴的话,那是听得书上的白狼,整个都觉得不好了。
“得得得,我说女人你少在我面前装,今儿你倒是给本少爷说个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被那老怂货给轻而易举地换了魂去?”
“我刚才说过了吧,我愿意。要让我出手,她还不够格。”
“笨女人,你就等着老死在这里吧。”白狼,从来就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下面的人只是笑了笑,无神的眼睛黑漆漆一片,“你可听过‘屠妖’?”
树上的某只耳朵一动,眉头瞬时皱了起来,低头,看着下面的人,银色的眼眸,幽深不见底,“你说千年前那场人族和妖族的对峙?”
下面的人却是没有回答,继续道:“世上有种道,叫修罗道,无论佛家道家,还是仙妖人魔,都可修此道。”
“修罗道,走的是杀戮之道。”漫漫修途,堆满了尸骨,满身的血债。
“修罗道中,人屠妖魔,是谓正道;若戮同族,所谓魔道。走正道无上功德,误入歪道,则堕为他族,天道不容。”
“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太多的人血脏了我的仙路。”
树上,那双一直充满了桀骜不驯的银色眼瞳,突然全是幽深复杂。
“女人,你可听过顾雪舞这个名字吗?”
下面的人,听着那三字,一个不妨被口水呛住了喉咙,“啥?顾雪舞?”
花朵不解,“都入土了九百多年的人,你提她作甚?”
“她是我初恋情人。”
“……”树下的人很是怪异地扯了扯嘴角,“我怎么记得她和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穆锦年是一对?”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将两人的话语打断。
☆、第042章 顺水推舟
“嗒”“嗒”“嗒”,听着这有节奏的竹杖敲地之声,藤椅上的花朵微微紧了眉头,这村子里唯一和这萧瞎子有来往的,除了那整天拄着个竹杖的老族长还有谁?这一大清早的,她来这里作甚?
“老萧啊,吃了早饭没?”
“我还没吃呢,花姐你吃了没?”
“嘿,没吃正好,来来来,我卤了一只老母鸡,我们姐儿两正好下酒。”
似是这族长和萧老婆子平日里关系走得很近,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进了堂屋里,挪着慢悠悠的步子,拖了两把竹椅出来,将东西放在多出的竹椅上,自己才喘了口气,将椅子安放在花朵旁边,坐了下来,然后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和拴在酒葫芦上的两个简单做成的竹酒杯,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藤椅上的瞎子手上。
“待会儿你再尝尝我二女家那口子给酿的竹叶青,这味道可是不错”,边说着,族长边动手去拆那一包卤鸡肉。
失去了视觉的人,别的感官总是要比寻常人厉害一些,诱人的卤肉香传到鼻尖,让早已腹中空空的人肚里馋虫直动,少了上下牙齿当门户,那馋水更是顺着嘴角哗啦啦直流……
感觉到嘴角流下的哈喇子,藤椅上的人黑着脸色,抬手,不动声色地将那一条清口水擦掉,故作干咳一声,道:“老姐啊,你怎么把你家那宝贝母鸡给杀了?尤其你那小花,可是天天都给你下上一枚蛋的。”
这个穷山村,虽然不是什么山穷水恶的地方,可好歹闭塞了这么多年,与外界更是没什么物资交流,本身靠自给自足都很困难,每家有什么牛羊鸡鸭的,可都是宝贝得很,就是过年都舍不得杀了宰了,这老族长是村里公认的宝贝她那几只芦花鸡,今儿听她这么淡定地将之卤了来吃……花朵怎么听怎么奇怪。
正是在拆荷叶包的老族长手上动作一顿,立马抚膝叹了口气,“哎,老萧啊,我哪里舍得杀了那几只宝贝家伙?是它自己不知得了什么瘟病,死在了屋后那竹林里,我找到它时身子都硬了,不知死了多久,哎,这好好的一只鸡就这么死了,可惜啊”。
不会是禽流感吧?这古代会有什么禽流感么?……花朵本来还徘徊在喉咙的哈喇子,“嗖嗖嗖”地全回了肚子,想了想,才道:“老姐,节哀啊,这人都有老的时候,这些畜生哪里又能比人还长寿的?”
“哎,不说这些,老萧你说得对,这些个畜生,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值得说的。何况你我也是这个年岁了,早晚也有这么一天,还是把这剩下的每天都过好才是,来来来,咱姐儿两好好喝几口。”
说完,老族长便是满心惆怅地和面前得瞎子碰了一下酒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酒水入口,带着些微的竹叶清香,酿的米酒,并不是怎么辣喉,还有些甜味,倒是不错,花朵眯着眼睛小口小口地啜着,慢慢地回味。
“怎么样?”
“好酒啊,好酒,满口竹叶清香,甜而不烈。”
“这是当然了,我跟你说,我二女儿家里那口子可是个能干的主,这酒可是他每天跑我后院那竹林去收集的晨露,半年的时间才弄了这么一坛子,后来又弄了些竹叶回去,捣鼓了好一阵子才弄了这么些酒水出来,哎,你不知道,刚开坛时,这香味儿可是马上就把我给馋着了。”
这老族长的男媳,可是这村里出了名的孝顺。花朵虽然不与村里别家的人多有来往,平日里还是会听着村里人对这家的男媳赞不绝口的,听多了自然也是有印象的。
“哎,老姐,你可是有福咯,儿孙满堂,又都这么孝顺,哪像我,孤家寡人……”这一望无际的黑暗,对寻常人来说,定是非常绝望,一个人,无牵无挂活在这世上,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看……开始的时候,花朵是有些可怜这萧老太婆的。
难为她,因为想得到她的身子,撑了这么多年。
“哎,老萧啊,你也别羡慕我啊,我两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见着面前的人一脸的神色黯然,老族长想许是戳着她的心事,立马安慰道,“这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活着实在是没个意思,年轻时可以做好多事,这年纪一上来,不光是吃不得睡不得,连病痛都跟着来了,儿女也有她们自己的一家子要管,哪里又有多的时间来管我这个老太婆?你看她们现在这样,说不定哪日我躺在床上屎尿一身,照顾久了你以为他们不嫌弃我?我现在就求少些病痛,不给她们造成太多负担,走得体面些就阿弥陀佛了”。
听着此话的人,面上神色动了动,抬手,摸上面上松垮的面皮,岁月这把杀猪刀,果真是无情,从它那里得到的一切,到头来,都是要还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