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才想不出,该怎么回答这位大人从醒了开始就一直在说着的糊话。他很想说,目前,现下,耳目前,是大人你,想多了。
见着面前这秀才没应答,青锋撇了撇嘴,转头看向花家村的方向,幽幽道:“丫头,我发现,要是你不在这里,我心里慌乱得紧……看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心里酸酸的……你把他踢了吧,娶我……”
见着面前咬着袖子一脸酸样,眼里还雾蒙蒙地、水盈盈的,一副可怜相……陆秀才默默地消失了身影,他觉得,现下,还是回去睡一觉好……这大白天的“撞鬼”,他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而那厢……正幸灾乐祸地要跟着族长大人“混黑社会”的花朵,从来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传说中的娘亲……然后……见面没多久,送了几拐杖出去……
☆、第044章 惨白真相
待老族长急匆匆地跑回去搬救兵后,花朵突然转过头,神秘兮兮地对着树上隐身的白狼道:“这几日我们就去怨鬼道凑凑热闹吧,这地方待不得。”
正是百无聊赖地趴在树上舔爪子的白狼动作一顿,低头,不解地看着下面的人,“为什么?有地方不睡你这把老骨头还想跑出去裹露水?”
树下的人却是沉默了许久,面色不明,道:“姐姐我怕厉鬼,最怕那种变异的。”那些个家伙可没怨鬼道那些鬼物长得可爱,比那电影里的丧尸都难看得多,见多了她要做噩梦……
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师父为了帮她练胆,专门把她给扔到一个煞气极重的凶地待了一天一夜,虽说她师父那阵法厉害得不得了,只要站在阵法里面,那些个被煞气养成的厉鬼根本拿她没半点办法……可是,她就在那阵法里,晕了再晕,晕了再晕……然后还是晕……正当暗处守着的老头子叹着气要去将她捡回来时……事情突然出了转机,那小女娃儿最后一次被那些个厉鬼的声音吓醒后,突然瞪着比那鬼物还可怕的眼睛,满眼凶光地冲出了阵法……
老家伙“啪”的一声无知无觉地丢了手上的酒葫芦,花白的胡子一歪,整个人就那么石化了……好歹后面反应过来,看着娃儿快撑不住了,才急急忙忙地将娃儿带走……心头又是酸又是高兴,反正就是两个字——“复杂”。
老家伙再没带她去哪里练胆了,每次盯着这娃子的后背,眼神那是一个欣赏和怪异,加可惜……好不容易收了个宝贝女徒弟,那淑女范儿就这么没了……不过,这三界,就她悟出了这么个奇特的打法出来……该高兴呢,还是哭?
那次之后,花朵心头却是有了阴影,胆儿也越小了,晚上见着只猫都会被吓得鬼叫,修了那么多年的道,偶尔碰上那么一两只长得脱了窗的煞鬼,她还是会习惯性地寒颤两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几道猛符甩出,炸得那些个鬼物怪叫都来不及,就直接灰飞烟灭了,要是没符了,吓得没胆了,直接肉搏……
后来,在她的地盘上,那些个鬼物见着她都是绕道走的……活了好几百年的鬼物,就没见着这么个比凶神还可怕的女人,尼玛当众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几脚几拳下去,跟见了三世仇人似的,连那皮子硬得跟铜墙似的僵尸都给砸成了肉饼饼,血肉那个溅的,众鬼物讲起这人就是一阵唏嘘,你说你个女娃娃,这种打法,要得不?修仙的打起架来不都是叫那个飘逸么?怎么出了这么个另类?
但是,这怪才,后来就是靠着一把刀,就着这种打法,出了名。
“……”白狼与花朵的交情,至多也就这么十几二十年,哪里又清楚她以前的那些个事儿,当然不明白这句话何意,白眼道,“我说你眼被油糊了?那怨鬼道上的,哪只不是厉鬼?”还不是一般厉鬼能比的那种……
“我不早告诉你,姐姐我是外貌协会的,鬼我倒是不怕,就是怕被吓……”
她这是什么破逻辑?说着,白狼有点想口吐白沫的冲动,眉角抽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她背后那黑洞洞的屋门,眉头皱得厉害,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来的时候,就看着这笨女人的裸魂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坐在这屋子下阴气还未散完的大地洞里,跟个木头似的戳了几下都没反应……
想着那被他一掌拍死的土狗,白狼突然后悔了,他当时还以为那土狗是怕他来的……一副使劲往着墙角蹭,满眼恐惧的模样,不知道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哼,这种胆小怕死的家伙,他就喜欢一脚直接碾死,碾得渣渣都不剩!
不过,唯一的“人”证,就这么被他给碾没了……现在想来,老子爪子痒了,碾个屁!
本来白狼想直接去洞里瞧个清楚的,却是被这女人抢先一步直接用阵法给封了,然后,一个转眼,魂儿直接进了人家太婆的身子……
话说,长得丑,这怪人家么?
白狼还没多问几句,藤椅上的花朵却是突然阴测测地笑了两声,冷得他毛都炸了起来。
“敖大人,你个没用的男人,姑奶奶我每次陷入危险你都躲去泡女人了,你有本事再窝囊点?我好歹是你主人哎,死的太惨了你面上有光?”要不是她被那阵法给弄得离了魂,以着现在那肉身的修为,早就被那些个厉鬼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几百年都没见到这么多厉鬼,还一个个不简单,她也是醉了……现在想着花朵心头都毛毛的……虽然那里被她暂时封住了,她天生胆小,哪里还敢跑这凶煞地睡觉?……晚上最好来个阳气旺盛的男人抱在怀里当抱枕……
一听着这话的白狼瞬时身上的毛全直了,尖尖的跟个扎人的刺猬似的,满眼凶光地看着下面干侮辱他没用的女人,龇牙咧嘴凶狠道:“女人你什么意思!”
树下的人却是全然不在意书上一身戾气的狗狗,慢悠悠又冰冷冷道:“姑奶奶我被那改良版的单向换魂阵法弄到那厉鬼坑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
她在脑子里喊了这厮好多次,居然给她来个不理不睬……明显是春心荡漾了……鄙视之!
白狼被这话一哽,面上慢慢起了些愧色,却又是嘴硬了起来,鼻息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强词夺理道:“哼,本少爷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还需要我来英雄救美?不,救丑?”
属下的人抬头,给他翻了一个白内障的大白眼,嗤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一个生魂跑那地方去了好过?”
活人的生魂,没有肉体这个壳子包着,就算是修仙修了几百年的人,哪里又受得住那么多厉鬼的煞气?若不是她一直用灵力护住那点罡火不灭,耗了那么几层的修为,估摸现下,她也就成了他们的一员了……怎一个囧字了得?
虽说,护住了命,也没什么,但是,那么好几层的修为,就这么耗在了这上面,还是有些可惜了。想到这里,花朵努力地睁了睁眼,却是见着眼前一抹黑,抬手,感觉着身上那仅剩的五层修为,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身子骨太弱了,没有束缚,她现在根本用不得法力,怕是一用,这五层的修为会立马让这具如枯木腐朽的身子爆体而亡,也怪自己失算了,本以为她个修为低下的老婆子搞不出什么花样出来,哪里知道她会借那些厉鬼的力量?想来,这阵法,她也准备了不少时间才对。
这是白狼这么多年,第一次在花朵脸上看到了一丝沮丧和黯然之色,蓦地心中震了一震,低眉,看着树下的人,面上沧桑历尽的脆弱,心头没来由的,如刀割一般难受,以前,是他把她看得太强了,太强了,他觉得,他根本不需要保护她……所以,昨夜,他虽然冥冥中感觉到了她的呼唤,却是没想那么多,不是没想,是他,不觉得,她需要她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有问题了,为何还去赴约?”
花朵双手合十,说得一脸虔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白狼黑线,“扯!少来”。
“这萧婆婆一直拖着一口气不闭眼,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昨夜我若是不去,怕是她就会趁着我不注意去换了花云的身子,别忘了,花云那根骨也是清奇,是个不错的修仙苗子。”
白狼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唇,心头莫名地开始暴躁起来,良久,才面色沉重地看着下面的人,问道:“还剩多少修为?”
感觉到白狼突然开始暴戾躁动的情绪,花朵暗自惊了一惊,却是面色平静道:“耗了那么点点的修为谁在意了?我还边打边数数了?”
树上的白狼却是听着她这话一愣,眼里眼看就要形成的飓风一下散去,静静地盯着属下垂垂老矣的人,突然轻笑一声,也不知气还是不气,“小丫头片子就喜欢逞强,我倒是突然想看你哭的模样了”,这次算他欠她的,的确是他大意了。
花朵嘴角抽了抽,很是熟练地给他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恶趣味!”
看着这丫头难得的露出属于小女娃才有的神态,在这老骨头身上虽是看着有些别扭,回味起来倒是有些可爱了,白狼咧嘴笑了笑,突然很想伸出爪子,在这丫头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拍,这么想着,他也正要这么做,却是刚伸到一半,突然被院子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白狼收了动作,皱眉看过去。
“哎呀,老萧啊,快些快些,跟我走!”走了没多久的老族长,不知为何,半路突然折返了回来,满脸的复杂和怪异。
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的花朵,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脸不解地望向声音来源处,问道:“花姐,发生啥事儿了?”
急匆匆地赶回来的老族长一把将人拉住往前走去,“哎哟,不得了了,我跟你说,大事儿呢”。
花朵心头一惊,以为真是出了什么事,立马紧握住老族长的手,面色沉重地问道:“出什么大事儿了?”
老族长也是一路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一口气,才又继续道:“我跟你说哦,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一起送出去的那个宋家的娃子吗?”
花朵听得满头雾水,细细在心头转了一圈,猛地一震,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你是说……宋庭?”
这么多年来,老爹虽然一直不在她面前提起她亲娘的姓氏,她却是或多或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宋庭这么个人,她以前还专门去怨鬼道去找过她的魂,搜了里里外外搜个遍,都没找出个渣渣来,原来真是活着出去了?想不到,这人居然还是被萧婆婆和族长亲自护送出去的……
“对啊,这娃儿啊……回来了!”
花朵就听着面前的老族长絮絮叨叨声音里全然是欣赏之色,说着这娃子果然是个好苗子,拜了仙云门那么好个仙门,居然还一个人安然无恙地走了回来,果然宋家的苗子叽叽呱呱……
花朵却是再听不进这老族长说的什么,只是眉头越皱越深,都跑去修仙了的人,本就入门就会与尘缘绝断,十几年都没回来了,这时候会是跑回来认亲?
鬼信!
孽障,孽障!看老婆子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花朵猛地一跺脚,气哄哄地摸起一旁的那根感觉结实得不得了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甩着11路往着本家开去了……
老子要翻过大山,开过平原,冲进敌人的老窝,打得他没头脸!
树上的白狼,满是趣味地看着那牛逼哄哄要去整人的女人,却是又眼色一暗,心头又有些烦躁起来。
老子果真窝囊……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朵好玩儿的“花”,差点就凋谢在了面前,低眉,看了看藏在肉垫里的锋利爪子,眸色冰冷……
是不是该动动筋骨了?
☆、第045章 大义灭亲
七月,正是忙着收早稻,抢插晚稻的时间,天还未亮,每家每户的劳力就早早起了床,在日照变烈之前争分夺秒地劳作。宋庭进村时,正是田地里人气最旺之时,还萦绕着一丝雾气的田间小道,突兀地出现一位清冷出尘的外人,在一片飘渺的雾气中,仙影绰绰,真似天上下凡来的神仙,瞬时吸引了田地里所有人的视线。
人们纷纷丢下手中的农具,满是好奇和不解地看着那一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身影。然后,平静了许久的花家村,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有记性好的,还是隐隐识得,这怎么似那消失了好多年的宋庭!
比起花朵那日满载而归,今日这花大熊家,更是人气鼎盛。凡是有两条腿能走的,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墙角树下,捡了能坐的坐下,手里端一碗稀糊糊,边喝边脖子伸得老长看稀奇。
仙人,这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有这福缘能与神仙见得一面?不论佛家道家,都讲求个缘分,今日幸得见上一见仙家的人,是否是冥冥之中也是与仙家有些缘分的?
神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好多凡人看来,他们拉的屎坨坨都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再是废物,都沾了或多或少的仙家气运在上面,若是教寻常人得了,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想想,若是玉皇大帝的粑粑……
这可能是神仙不拉粑粑的原因……
现在,花家村的这些老老少少,想的最多的,莫非就是,若是这宋家的娃子真修出了点道道,能否也拉上大伙儿一把,让大伙儿走出这被困了几十年的破落地方,也许因着人熟,再由她引荐到哪个高人门下,那不是与那神仙就只有一步之遥?
这宋庭,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想啃又不敢啃的甜馍馍。只是,现下似乎这宋庭与花大宝还有前缘要续,众人也不便打扰,就耐心地等着看戏便好。
从宋庭踏入这个院子开始,狗子就只是愣愣地站在洗衣服的木盆前,满眼震惊地看着这个人,就似是陷入了梦征一般。
宋庭?!这个他藏在心底藏了许多年的名字,呼之欲出,却是又似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一般,一动,那痛就顺着心脉,蔓延到喉头,刀割般疼痛,一个字都说不出。
两人,就那样,相向而立,静默无语。曾经发誓要相生相守的人,如今隔着五步的距离,再近不得毫厘。
宋庭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十几年未有半点音信,如今,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曾经她发誓要守护好的人,现在年纪轻轻,已是被生活磨粗了细腻的肌肤,阔了肩,粗了腰身,曾经清秀的容颜已不再,满面风霜,鬓边已是斑白。她在想,如若她当时没有听萧婆婆和老族长的话,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下场了,守着一个人,穷困潦倒,最终免不了一抔孤寂的黄土,相忘于轮回。
“阿宝,好久不见。”从来只有清冷的眼眸,此时蕴满了复杂。
那愣愣地盯着她的人,听着这久违的话语,才如梦初醒,不知不觉间,眼中泪水莫名落下,然后,越落越凶,只剩无语凝噎。
这么多年,怨也怨了,恨也恨了,若是她未回来,只当是她宋庭为了他花大宝好过,傻愣愣无端殒了命,也许他心头还有些好的念想,无论生活怎般折磨,都是可以活下去的;只是,现下,这人,到底是回来了……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当花朵和老族长两人颤颤巍巍地走到花大熊家时,凭着平日里的积威,才勉强从人群里开了一条道出来,隐隐约约听着老爹隐忍的哭声,眉头越是皱得厉害。那声音里,隐忍的全然是恨、怨、喜和许多花朵听不出来的复杂感情,没有亲身经历过老爹的遭遇,她没法完全读懂他此时的心情,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