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洽再次施礼道:“惠帝虽亡于自焚,燕王昭告天下却扔派人四处搜寻称是寻误国罪臣,派出了数路人马以京城为方圆追寻,不知为何其中一路人马好似知晓你们行踪故一路追寻而来。”
若溥洽所言属实,不出几日泄露了行踪的他们很快便会被追上,萧玹当机立断:“卜大人与小安子随允炆哥哥向南,我乘坐马车由西引开追兵注意。”
朱允炆出言反对:“玹儿你随同我离开,若是落入燕王手中生死难明。”萧玹摇头心已被人生生挖去一时间竟寻不到继续活着的理由便是听天由命吧。
终究是执拗不过萧玹,朱允炆与卜骅、小安子三人朝南而行,萧玹则与余下三名虎贲军将士遮掩他们向南离去的踪迹,做完这一切天色已亮,萧玹坐于马车之中继续向西逃离。
两日之后萧玹乘坐的马车终究是被燕军追赶萧玹斩断缰绳骑马与三名虎贲军将士分开逃离,燕军却是认准了萧玹的方向死咬不放。
萧玹并不知路径慌忙逃离之下眼前竟然是峭壁,身后凌乱马蹄声传来已被燕军包围,一辆鸾车自军队而出朱玉英掀开车帘自马车而下骤然见到神色苍白且消瘦不少的萧玹心头骤然疼痛:“玹儿。”
坐在汗血宝马后背上的萧玹沉默眼神漠然而抬头看向湛蓝天空,后腰传来伤口撕裂的疼痛,数日奔波秦昕精心调理逐渐愈合的伤口崩开了,自识得朱玉英始她带来的痛竟比死亡更令人心碎而绝望,跌落悬崖瀑布未死今日竟是要命丧于此了。
随着朱玉英挥手燕军后退至百步,见萧玹右手触及挂在马鞍上的剑柄朱玉英知萧玹绝不会伤她分毫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朱玉英声音颤抖脱口而出道:“溥洽!”
萧玹指尖离了剑柄抬头看向朱玉英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朱玉英缓缓开口:“玹儿,萧琅未死如今软禁在萧府中,自你出逍遥派你的行踪我尽知,溥洽正是我派出警告你们的僧人,朱允炆逃往湖南我并未派人追赶,如今他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玹儿,我可以放过萧琅和朱允炆,我只要你在我身旁。”
最后一句话带着颤抖泪水自朱玉英眼中夺眶而出,萧玹长袖下的手因愤怒而握成了拳,朱玉英的话语便是若她死了,萧琅与朱允炆立时会为她陪葬!
两次被人胁迫俱是太过了解她的朱玉英,萧玹紧抿的唇发白:“可笑,你我之间如今竟是用他人性命来维系,你留我在你身旁又有何用?朱玉英,我情愿从未认识过你!”
萧玹话如利刃插入朱玉英心尖,喉头腥甜一缕鲜红血液自唇角滑落,萧玹心痛至极瞬间的疼惜藏在黑眸之中依旧是沉默不语。
低头拭血的朱玉英错过了萧玹一瞬间透露的眼神再次抬头见萧玹黑眸之中只有冷漠,强忍住撕心裂肺的痛:“玹儿,此生我只要你在身旁,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便让我用余生来呵护你爱你。”
惦记着萧玹腰上伤口朱玉英下令鸾车平缓而行,阳光透过车帘落入车厢更是映出坐在锦凳上萧玹此刻苍白容颜,朱玉英忍不住心头悸动欲要拥萧玹入怀被萧玹冰冷眸光扫过抬起的臂弯停在半空。
强忍住泪水朱玉英将食盒放在萧玹身旁:“玹儿,你自京城而出便没有好生吃食过,这些尽是你喜爱的点心,食些可好?”
萧玹依旧是沉默以对,袖袍下的手掌因头疼而握成了拳头,额头上已起了密集汗珠,头似裂开般疼痛脸色更是苍白如纸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心神俱在萧玹身上的朱玉英立时察觉到萧玹异常单膝跪在车中将毫无反抗力的萧玹拥入怀中声音惊慌而疼痛:“玹儿,哪里痛?”
终是承受不住一阵阵袭来的疼痛在令人眷恋而心安的怀中痛得晕了过去,吓得朱玉英惊慌失措急忙下令停车唤了兰浅,朱玉英将萧玹抱至软榻眼泪滚落在萧玹身上,玹儿比之当日分离时轻了不少,这些年不知玹儿是如何煎熬。
触及萧玹后腰的手掌黏滑,朱玉英将萧玹放置在软榻上才发觉掌心俱是刺目的血,兰浅已入了车厢朱玉英急忙道:“玹儿后腰伤口崩裂了先处理伤口。”
指尖颤抖解下萧玹腰带一只青花瓷瓶掉落了出来,剥开萧玹外衣翻转了萧玹身子雪白亵衣早已被血染红,兰浅急忙从药箱中拿出药替萧玹止血,朱玉英掀开亵衣可见伤口虽窄却是极深,朱玉英轻咬了唇这才止住轻泣。
兰浅替萧玹重新上了药将伤口包扎见朱玉英红着眼眶急忙低下了头:“萧姑娘的伤口是外伤悉心调理半年便可痊愈,郡主不必担心。”
朱玉英在萧玹额头上轻轻一吻将萧玹紧紧搂在怀中:“玹儿方才头疼,应当是极疼,她晕了过去。”
小心翼翼将萧玹平放在软榻上以便兰浅诊断,朱玉英握紧了萧玹右手不肯松开,兰浅摸过萧玹额头温度并无可疑,从脑后却发现了一处伤口愈合后长出的新肉,兰浅诊过萧玹脉搏眉头渐渐蹙起。
将萧玹从怀中掉落的药取出一颗闻之刺鼻,朱玉英重新抱了萧玹入怀紧张道:“是何药?”
兰浅数了数瓶中药恰是九颗道出粗略推测结果:“应当是上清丸,虽能止痛却也伤身,每食用一颗药效便会减弱,最多服食不可超过十粒。”
兰浅话语顿了顿看向朱玉英,朱玉英低头指尖划过萧玹眉眼眼中心里只有萧玹:“但说无妨。”
兰浅这才续道:“萧姑娘脑后受过重击当是颅中有瘀血不散,每次发作便是痛不欲生或许是每隔数日便会发作或许因情绪有剧烈波动而发作,长期以往萧姑娘会变成痴傻。”
最后一句声音越发低沉朱玉英听得一字不漏当下沉了脸:“玹儿头疼不可舒缓亦不可治愈?”朱玉英的声音泛着寒意便连空气都凉了几分。
兰浅急忙解释道:“萧姑娘伤在脑颅后施针者若是不慎萧姑娘当永远昏迷不醒,若有高人能够用金针替萧姑娘驱散瘀血当可痊愈,纵观天下敢动脑颅医并有八成痊愈者屈指可数,或许成名已久的方道子先生可一试,日后萧姑娘头痛发作时郡主可轻柔太阳穴可舒缓萧姑娘头疾。”
朱玉英抬头看向兰浅:“轻柔太阳穴可有无技巧?”兰浅可不认为朱玉英舍得让萧玹与她如此亲密接触连忙点头道:“我习医之时学过一套按穴位的法子,郡主若得了空我可交予郡主。”
朱玉英喂萧玹饮下兰浅熬制的药汁这才下令重新上路,日夜兼程赶回应天城,待萧玹醒来之时已是翌日清晨,在朱玉英怀中即使车速加快也不会颠簸到了萧玹。
鼻息处是朱玉英熟悉幽香,萧玹坐起身来见到朱玉英往常熠熠生辉的黑眸中布满血丝显然是为照顾她而一宿未眠。
见萧玹醒来朱玉英眼眸中有着小心翼翼与疼惜:“玹儿你后腰伤口崩裂了,莫要胡乱动,头可还疼痛?”
萧玹捂着发痛的后腰下了软榻坐回锦凳闭上眼遮住眸中流露出的痛楚,内力在体内流转复而充盈丹田。
世子府、高阳郡王府、永安郡主府俱是在赶工修建,规格全是依照太子府与亲王府的气派,燕王与妃子们入住了皇宫而朱高炽朱高煦奔波各地忙于安抚朝臣,燕王府中只有朱玉英一个主子。
将萧玹安置在朱玉英独居的院中,朱玉英本想与萧玹同住却被萧玹淡淡一句出去而不得不搬到其他空闲的院中,朱玉英院子喜清静其他最近的院走路也需半盏茶的功夫,便连朱玉英的贴身四婢萧玹也不喜留在院中照顾她,朱玉英无奈换上了府中机灵些的普通婢女侍奉萧玹。
避而不肯见朱玉英,每日换着花样熬制补身子的药汤也是一口未食只食用最简单的饭菜,唯有兰浅替萧玹换药之时朱玉英才可远远看上萧玹一眼。
☆、交易
季节已入了十月,朱玉英站在烈日下隔着假山远远看着萧玹在院中走动,朱玉英虽未曾言过将萧玹禁足,萧玹倒是懂朱玉英怕她一出燕王府便消失在江湖中而自觉视作软禁从不曾言踏出院门之事。
看着婢女自院中撤回的膳食依旧是未曾动过几口,朱玉英心尖泛着疼吩咐子兴明日午膳时将萧琅带至府上陪萧玹用膳。
萧玹坐在枝繁叶茂的榕树下,身前案几摆放着平日里喜爱的吃食对面坐着兄长萧琅,萧琅拣了些肉至萧玹碟中轻言道:“玹儿,怎么瘦成了这般风来便倒的模样?应当多食些肉!”
萧玹浅笑间酒窝若隐若现:“见兄长安好我便放心了,永安郡主还是将你软禁在府中吗?”
萧琅食下一箸菜摇头:“永安郡主下令撤了府外那些燕军,如今我倒是自由一身,竟比往日做锦衣卫时更为自在,玹儿,我不知永安郡主为何将你软禁在燕王府,只是你莫要委屈了自己让兄长担心。”
两人谁都未曾提及有关朱允炆,萧琅替萧玹添的药膳汤萧玹不忍萧琅担忧将玉碗中的汤一滴未剩而饮尽,一顿饭便在闲聊之中而过,在正厅中陪萧玹用了一盏茶见时辰已然不早萧玹将萧琅送至院外看着萧琅离去的背影眼眸中有着羡慕与失落,本应向往自由的心如今只能被束缚在这一方天地。
萧琅出了朱玉英小院,转角处朱玉英脸上带着笑容迎了上来:“萧大人。”不知朱玉英是何意的萧琅眼眸透出防备拱手施礼道:“见过永安郡主,永安郡主一句萧大人倒是折煞了我,如今的我哪里配得上大人之称,永安郡主若不嫌弃直呼其名便是。”
朱玉英见今日萧玹午膳多食了些心情大好,挂念着萧玹也不在称呼上计较,直来直往道:“萧兄一身本事便甘心被埋没?若萧兄不嫌弃,二品及以下的官职可任由萧兄挑拣。”
萧琅任锦衣卫指挥使时深受朱允炆重用也不过是正三品之职,朱玉英开口便许下可任二品官职之言,萧琅丝毫未曾犹豫拒绝道:“承蒙永安郡主抬举,请恕萧琅无能并不适合在朝中任职。”
意料之中的拒绝,朱玉英淡淡一笑:“方才我那句话无论何时均可兑现,萧兄日后若有意为官随时可来找我。”
今日与兄长短聚萧玹心情似乎好了些,晚膳多用了几口在院中消食之后在书房随意抽出一本朱玉英藏书伏在案上誊抄,被软禁在小院中身体不适练武,闲暇之时萧玹只得在屋中作画写字打发这难熬的日子。
萧玹忽然站起身来扔了笔因头撕裂般的疼痛而额头起了汗珠,无意中触碰到的凳子被掀翻在地听见动静跑入书房的婢女急忙去禀报朱玉英。
一直站在院外远远看着萧玹的朱玉英急忙踏入院中吩咐梅悦:“快传兰浅。”将在地上锤着头的萧玹抱起走出书房放入床榻,朱玉英拥了萧玹入怀轻柔太阳穴,痛疼中带着昏昏沉沉枕在朱玉英怀中睡了过去。
萧玹睡梦中并不安稳因痛楚而蹙了眉头,朱玉英轻吻了萧玹额头泪沾上萧玹脸颊声音哽咽道:“玹儿,若可以,我想替你承担所有的痛。”
萧玹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窗外已是四更天,伸手按住朱玉英依旧揉在太阳穴上的指尖:“我无妨了,郡主不必担心。”
话语客气而疏离,朱玉英心中一痛抱紧了萧玹纤细腰身头抵在萧玹肩头:“玹儿莫不要我,我的心我的身这一生只是你的。”
轻嗅萧玹身上散发的冷香缠绕着淡淡药香,朱玉英心头生疼试探着轻吻萧玹玉颈,萧玹眉头轻皱从朱玉英怀中起了身声音清冽泛着冷意:“夜深了,郡主若不走那便我走。”
见朱玉英疲惫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玹熄灭了蜡烛赤脚坐在床榻双臂环住了膝盖泪水滴落在手背竟是一夜未眠。
重新修建的奉天大殿前随着太阳升起而倒映出殿前文武官员,燕王世子朱高炽站立在最前方依序便是周王、宁国长公主、永嘉长公主、永安郡主等一众皇亲国戚,再之后便是身着绯色官袍的一至四品官员,身着青色官袍的五品至七品官员。
大殿前虽有数千官员却是一片寂静无声,武楼礼炮九十九响之后奉天殿门缓缓而开十名宦官自殿中走出,手中长鞭在玉阶上击打三下而后转身双膝跪至殿前。
宁王站在殿前声如洪钟:“洪武三十五年十月,先帝四子朱棣文可定江山,武可安天下,即日顺应天命众望所归继承皇位,改次年年号永乐!”
随着宁王话毕,新帝朱棣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金丝蟠龙翼善冠,腰间玉带系着象征帝王之剑太阿,轻抚袖袍眸光睥睨。
站在玉阶下的官员们三跪九叩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殿前所有官员均伏在脚下,朱棣眉宇之间踌躇满志意气风华自此以后锦绣江山便只属于朕了!
朝贺新帝之后朱棣论功行赏大封功臣赐冠服赏封号,待苛沉礼仪完毕时辰已过了午时,官员们按秩序而散,新太子朱高炽被百官簇拥而行。
朱玉英心中焦急见萧玹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与迎上来的官员寒暄,好不容易摆脱了官员们行至宫门前去路却被今日晋为新贵的广平候袁容拦住了去路。
朱玉英眸光微冷宫门前进进出出俱是文武官员不便发作声音泛着凉意:“广平候拦本宫去路意欲何为?”
袁容不以为意笑嘻嘻向着朱玉英弯腰拱手施礼道:“臣拜见永安公主。”施礼之后自顾自的起身眉宇间是少年得志的雄姿英发:“托了永安公主的福气,我才被封作广平候,特来向公主道谢。”
袁容之父袁洪因献降之功被封做从一品建威将军,而袁容不知何故被封为广平候,疑窦骤起朱玉英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声音柔和道:“袁公子年纪轻轻便被父皇封做广平候,日后仕途定是青云直上,本宫便在此恭喜广平候了。”
一句朱玉英口中道出的恭喜袁容喜笑颜开:“你我庚帖早已换,皇上是为了让我能配上公主之尊贵这才赐予我为广平候,我的一切皆得来于公主,公主何须贺我。”
任凭朱玉英如何善于隐忍此刻脸色微沉眸光瞬间锐利看得袁容生生一个激灵,朱玉英极其聪明已明了其中之意脊骨泛着凉意,心更如陷入冰渊般直令人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离开玹儿而选择替燕王出生入死夺取这天下,便换回了如此结果?
声音淡淡令人听不清喜怒:“父皇便是在徐州城与袁家交换的庚帖?”袁容意外于朱玉英并不知情而后得意道:“皇上正是在徐州城外于我家交换的庚帖。”
朱玉英倒退了一步被梅悦搀扶这才勉力站起脸色如纸般苍白,袁容伸手欲要扶朱玉英,朱玉英眸光之中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滚!”
因新皇登基堆积许久的政务需立时以皇帝之名处置,朱棣坐在谨身殿中批阅奏折,听闻朱玉英求见朱棣放下手中急需批阅的奏折宣朱玉英觐见。
朱玉英跪在玉阶之下不肯起身抬头看向朱棣眼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心寒:“我抛下此生最爱之人便是为了父皇宏愿,可笑,我在父皇心中竟是随时可弃之如敝履!”
纵观天下已无人敢当面指责朱棣,朱棣神色微微一沉终是自己对不住长女而后神色缓和几分:“自古以来婚约便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为了让袁容堪配你特意将他封为广平候,朕可许诺日后你的荣华富贵胜于天下任何人。”
朱玉英笑容惨然而凄楚眼泪止不住自眼眶滑落:“父皇便以为我稀罕这荣华富贵?我宁可死也不会下嫁袁容!”
朱棣脸色铁青挥袖拂去了龙案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奏折凌乱落地的声音昭示了朱棣此刻的触怒:“朕当日将你许配于袁容朕也有迫不得已,朕知你爱慕萧玹已然默许你将萧玹养于府中,你若不应下嫁袁容朕即刻便下旨将萧玹送往教坊司!”
教坊司隶书于礼部,教坊司中供人寻欢作乐的姑娘俱是犯官之后,朱玉英对视朱棣的黑眸中是震惊与不可压抑的愤怒一字一句道:“教坊司?玹儿此生只是我的,谁敢染指玹儿一分我便灭他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