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原本坐在了二楼的栏杆上,听到了这声音,也只是偏了偏头,她捋了捋发丝,懒声说道:“童宫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童宫主来我天隐楼何事?”
“买个消息。”童蒙沉声说道,从怀中摸出了银票拍在桌子上,这行为与那童炜的一摸一样,果然是父子啊。天音心中不屑的冷笑,她佯装不解地问道:“凌剑宫耳目遍布天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来我天隐会买的么?”
“犬子的消息。”童蒙的眸中闪过一缕杀气。童炜是他的独子,纵然不争气,以后还是得继承家业的,如今下落不明,让他如何放的了心。
“童少宫主?”天音终于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绕回了房间中,她环着胸望着童蒙,笑道,“那恐怕是来错地方了,您该去百花楼寻找少宫主。”
“犬子失踪了,我想天隐会有办法得到消息,不管需要多少银子,你们只管开口。”童蒙忍着气说道。这个叫天音的女人语态轻松,明明一开始便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还要如同逗猫一般作弄,真是岂有此理!
眼见着童蒙快憋不住了,天音伸出手将那银票取了过来,一张一张地清点着,口中则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少宫主,我确实有一条消息。”
“说!”童蒙急声道。
“这少宫主喜好美人,可是整个扬州城都知道的事情。当初他来到过我天隐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询问了他,原来是在武林大会上瞧见了一个美人,他心动了可苦于无路追求。”天音说到了这儿,顿了一顿,她的眸子一转,卖了个关子,道,“那个美人,想必童宫主也是见过的。”
“你是说常见离?”童蒙咬牙切齿地问道。
天音摇摇头。
“那就是初九了?”童蒙又问道。
天音不置可否,她低头瞧着那叠银票,悠悠一笑:“少宫主想来是追求美人儿去了,只是那初九手段向来阴狠,对于不喜之人,都是残酷的杀害,这么久没有少宫主的消息,恐怕——”
碰的一声,童蒙一拳敲在了桌子上,他黑着一张脸,大跨步地走出了房间。只剩下天音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轻叹道,一宫之主,竟是这般无礼啊。
扬州城到处都在传童炜失踪的消息了,跟着常见离四处吃喝玩乐的初九自然也听说了些许。她靠在了常见离的身上,口中还塞着凉糕。
“那……”
“吃完再说话。”常见离的眉头皱了皱,一只手轻轻地拍在了她的背上,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那搁置在凳子上履霜刀。
那原本想走上前的人,被那抹刀光给震慑住,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常姑娘,初九姑娘,我们宫主有请。”
“宫主?什么宫主?”常见离冷淡的问了一句,瞧见初九口中的糕点咽完了,又塞了一小块进去,摆明了不想让她说话。初九坐直了身子,猛灌了一杯水,横了常见离一眼。
“自然是凌剑宫的宫主。”那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们跟他很熟么?为什么要去?”初九瞪着那二人,不满地说道。
“这……我们少宫主大婚,有请天下英豪,您是武林盟主,自然就得前去了。”
“童炜不是失踪了吗?再说为什么武林盟主就要前去?他童蒙是什么人?凭什么使唤我?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初九应道,向着常见离绽开了一抹笑,“阿离,我说的对吧?”
“嗯,你说的对。”常见离认真的点点头,偏着头望向了那二人,挑了挑眉,“怎么还不走?难道要让我亲自送你们出去?”
☆、028
这二人一开始便已经料到了这等结局,童蒙给他们下的是死命令,就算是死也要将这二人给带回凌剑宫去。来的人功夫是不弱的,只是此二人在武林大会后,便名震天下,就连段守阳段二爷都在她们的手底吃了亏,自己哪里能奈何得了她们呢?还没开始打斗,他们就先气馁了一半。
“常姑娘,我兄弟二人本无意得罪于你,只是宫主已经下了命令,就请你们跟我们走一遭吧,事关重大,就算你们不愿前去,那也请你们告诉我少宫主的下落。”两位男人中,较年长的那位走了出来,只是他的刀也泄出一抹亮光,时刻准备着发难。
“这就奇了,你们少宫主的下落怎么问起我来了?”常见离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问道,“再者,你们宫主请我们就得前去么?不久前的武林大会你们都忘了?九儿才是武林盟主,号令一出,天下必从。”
“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亮出兵刃吧。”那人仰头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要来临。常见离将碎银子搁置在了茶桌上,拿起刀就拉着初九向外头走去,一点儿都没有把这两个人给放在心上。那两人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士,被两个小姑娘驳了颜面,到底是惹人嗤笑,这客栈里头,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了,或是抿唇轻笑。
“常姑娘,请慢!”那大汉一声喊,手中的刀已经追了出去,常见离二人正巧走到了门边,急急一闪,那刀就劈在了门框上,发出了嗡嗡嗡地震动。初九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正被常见离紧紧地抓着。“阿离,这两个人让我来对付好不好?”
“恩,不过要小心。”常见离思索了一会儿,微微一颔首。她松开了初九,看着她拔出了长剑。这客栈里的人一见有江湖人士打斗起来,瞬间便做鸟兽散,就连街上的行人也绕过了这儿,留下了一块空空荡荡的地盘,给他们大展身手。初九在两位大汉间穿行,身形翩然如同一只彩蝶,常见离抱着刀,冷眼瞧着,一旦有什么异变,就立马冲进去将初九带出来。
这两位大汉都是使刀的,他们在生死的边缘磨练过许多年,下手又快又狠。长期的磨砺与合作更是让这两人配合的默契十足。他们的下盘很是稳当,真气都凝聚在了刀上,扫过了地面,就拉出长长的一条痕迹。有些人喜欢用轻刀,轻如蝉翼,入骨无痕,也有的人喜欢用重刀,沉着厚重,每一招都有着千钧之力。
初九并没有使出《河洛剑谱》上的招式,而是用的山洞壁画上刻得一般剑招。那两位大汉见她没有传说中的厉害,也就有些得意起来,一人的大刀压着初九的长剑,与她内力相拼,另一人则是横刀朝着初九的腰际劈来。初九抬起头,朝着那额上已经冒出豆大汗珠的大汉微微一笑,她忽然收住了剑势,整个人用一种极其刁钻的步伐滑了出去。那个大汉原本是压着初九的长剑,此时的力道收束不住,整个人向前倾去。另一个人想要收刀,生怕斩到了自己人,可是初九已经如同鬼魅一般绕到了他的背后,猛地一拍。想象中的那等血腥场面没有出现,两位大汉水中的刀忽然被人击落,只是那刀背砸在了脚上,痛得他们冷汗涔涔。相互对视一眼,已经不敢再与初九斗下去了,抓着刀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奔逃。
初九收起剑,看向了那路边忽然多起来的一道身影。是一个穿着灰衣的少年,他的手中抱着一把纤巧秀气的长剑。这个少年头发很短,凌乱的遮在了眼前,只露出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来,是他出手击落了这两位大汉的手中刀。初九眨了眨眼,那少年已经一脸兴奋地拔出了长剑,一个翻身便落在了初九的面前。“请。”他将长剑横在了胸前,朝着初九点了点头。
“……”初九一脸茫然地望着那静立的常见离。
常见离的眸子沉了沉,她朝着初九招了招手,初九便欢快地朝着她奔来,只剩下那少年挠了挠头,一脸不解。他转过身子瞧了一脸,就把比武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去,他的眼睛中也忽然迸射了亮光,如同夜空中满天星辰一般耀眼。他拨了拨凌乱的头发,露出了一张洋溢着喜色的俊脸,长剑归鞘,他快步地赶到了常见离的面前,嘿嘿嘿的笑。
这个男人的眼睛中只有常见离的身影,初九心中一下子就不舒坦起来。原本将他当做一个无聊的路人,可是现在看来,怕是一个麻烦。她将常见离挡了挡,一脸不悦地看着这个无礼地的男人,恨不得将他身上瞪出几道窟窿来。
常见离捏捏初九的腰,示意她无妨。她从初九的身后走出来,一双冷眸在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你不是她的对手,你们没必要比武。”她是对着这个男人说的。
男人忙不迭地点点头,仿佛只要是常见离说的话,那就是对的。“师妹,我终于找到你了,师父说让我来帮助你。”
这个男人就是屠龙谷出来的天问。常见离的眉头拧地紧紧的,一旦抬出了师父,自己就没有任何的借口好推脱的了。心中暗暗地责备起巫玄黄来,让她将人给拦住,恐怕她还沉溺在了段玉清那温柔乡里头吧,这厮果然是一点儿都靠不住。
这一声“师妹”,天问叫时是心花怒放,常见离听了没有多大感触,倒是初九,恨得牙痒痒的,她那带着敌意的目光丝毫不做掩饰。天问被她盯得有些悚然,摸了摸手臂,迷茫的望了她一眼,向着常见离问道:“师妹,你不介绍一下么?这位姑娘是?”
“初九。”常见离淡淡地回答道,有几分不悦。
“哦,是初九姑娘啊,我看着她剑术实在是高妙,不知师承何处?”天问又道。
“无门无派。”初九冷哼了一声,硬巴巴地回答道。
天问见她这幅态度,也就没有多大的兴趣在她的身上了。一心扑向了常见离,可是人家瞧着一点儿都不愿意同他说话。一路上想好了无数说辞,真到了常见离的面前,一句话都憋不出来了。三个人就那样静立了好一段时间,天问挠挠头,憋不住了。他问道:“师妹,你不是该呆在江城么?来到扬州做什么?”
“看热闹。”常见离冷淡地应道。
“……”“九月初九,一定要去江城。”
“知道。”
“师妹,我来的路上,听见了很多关于你的传闻,我们离开屠龙谷是有任务在身的,能够和中原武林好好相处,那就与他们相处,实在不该轻易地得罪了他们。段阳山庄是武林中的三大势力之一,你贸然出手砍掉了那庄主的手臂,就将整个段阳山庄都得罪了,我也听说这山庄与凌剑宫结盟,师妹,你这一举动,无疑是得罪了整个江湖。这要是传回了屠龙谷,师父会不高兴的。”天问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串,只收获了常见离的一枚白眼。
“不只是段阳山庄与凌剑宫,其他门派我也得罪了,包括那太乙门。”常见离淡淡地说道。
“太乙门?太乙门的传人在江湖中出现了?”天问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显然他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师父为什么要隐瞒着自己呢?常见离掩饰住了眸中一丝异色,她点点头,又道:“太乙门,还有那从太乙门中脱出的云渺宗。”
“这事情可就麻烦了。”天问摸了摸下巴,喃喃说道。
“有什么麻烦的?难不成你希望我去跟他们一个个的赔礼道歉不成?我只要完成师父的任务就成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常见离冷笑一声。
“你得罪了整个江湖,与我们行事也多有不便啊,师妹。”天问有些焦急地说道。
“整个江湖?”常见离笑了一声,眸中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她伸手将初九揽进了怀中,说道,“什么整个江湖,我的江湖只有她一人。”
☆、029
常见离甩下这句话,丝毫不管天问那讶异的眼神,带着初九就离开了这儿。自小她就讨厌天问这个人,那副粘人与深情的样子,也不过是别有所图吧,天问以为他自己掩饰得很好,他真把自己当做了傻瓜不成。九玄师父一共有两个弟子,作为大弟子的天问备受宠爱,他入门也比自己早得多,原本以为屠龙谷的一切会由天问传承的,哪里料到,他根本控制不了履霜刀,更别说完成屠龙这项大任务了。
“有你师兄来帮忙,任务会不会容易些?”初九眨眨眼,偏过头看着常见离那冷凝的侧脸。看着常见离对天问的这种态度,她的心中显然放松了许多,不过要是那天问不要在眼前出现,那就更妙了。
“不知道。”常见离皱着眉应了一句,“我师兄那个人不容易甩掉,你以后看见他离他远一些,也不要同他比武。他那个人瞧上去憨厚老实,内心指不定多么阴毒,我怕你碰上他会吃亏。”
“你讨厌你师兄?”初九问道,眉梢带着些许的喜色。
常见离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瞧着初九,这人的心思总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她佯叹了一口气,指尖轻轻的点在她的额头上,道:“你呀……”
“是不是?”初九抓住了她的手,问道。
“是,我讨厌他。”常见离应道,瞧着初九面上绽放的笑容,她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们就别提这个讨厌的人了,实在是扫兴。”
“我还有个问题。”初九道。
“说。”常见离朝她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那个童炜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失踪了呢?阿离,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呀?”初九好奇地问道。那凌剑宫的人会来询问,怕也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这件事情,可能真的与自己有关。那一夜的事情初九不记得了,常见离也没有跟她提起,因而所谓的真相,没有人知道。初九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又说道,“就算跟我们有关系,那个凌剑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得到了消息,肯定是有人透漏了。”
“是。”常见离点点头,“九儿,这件事情你别过问,我会处理的。童炜那个人,消失了就消失了吧,凌剑宫与段阳山庄的计划还是会行下去,接下来会有很多人对我们出手,你怕麻烦吗?”
“不怕。”初九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那甜腻的话语泛开在了心尖,让常见离无比地受用。原本阴郁的心,也因为初九的笑颜逐渐的变得明朗起来。其实在扬州城里头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凌剑宫的宫主去天隐楼问消息,天音告诉他实在是无可厚非。只是天音又是从哪儿得到这消息的呢?是不是那夜的事情与她有关联?她邀自己饮酒是为了绊住自己的脚步?想到这些事情,常见离的眉头又忍不住紧锁起来。
这凌剑宫少主与段阳山庄的小姐结亲之事,原本是在八月初,可是当凉风从天末吹来,寒蝉声在疏柳中消失殆尽,童炜还是没有消息。那些帮着凌剑宫四处寻人的,也逐渐地懈惰下来,认为这个人早已经从世间消失了。童蒙不止一次派人去请常见离二人,可是每一回都是受挫而反,等到他亲自去的时候,这飘忽不定的二人又不知跑到了哪里去。慢慢地,童炜也不得不接受那个令他心痛的结果。
丧子的悲痛使他整个人变得无比的暴躁易怒,更是无心打理那些江湖中的琐事,幸而段守阳留在了这儿。那些原本来饮一杯喜酒的江湖人已经有了散去的心思,看那童蒙的样子,是不肯办一场丧事的,恐怕他的心中还怀着一丝期望,毕竟童炜的尸身,还没能够找到。原本是借着这时机,行一个大计划,如今也不能够继续拖下去了。
住在了凌剑宫的段玉清,被浓浓的愁绪包裹着,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她是为自己的未婚夫婿而伤感。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巫玄黄的,可不知她跑到了哪儿去?盯着门外的一丛竹子又出神,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问话都没有听见。
“清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段玉清的屋中还扔着那一件童炜的旧衣裳没有处理,就连段守阳也以为自己的女儿改了性子,对那童炜情根深种。他说了一句话,段玉清没有听见,无奈的叹息一声,他微微地提高了声调。
“爹?”段玉清一脸茫然,好一会儿,才沉默着摇摇头。
“清儿,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知道童炜的死讯?那么凶手是谁?清儿你认识么?”段守阳又问。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段玉清回答道,言外之意则是承认了童炜的死讯。她的脑中不断地回荡着巫玄黄的话语,挣扎了许久,她猛然抬起头,望着段守阳,问道,“爹,你相信这世上有玄秘之事么?比如鬼怪神仙,比如长生,还有那神秘的巫术?”
段守阳的脸猛地沉了下去,他的眸中闪着异色,说道:“清儿,你只是那些小说话本看多了,这世上哪有那等事情。人的寿元有尽,没有人能够超越天道而存在。”
“如果我说亲眼所见呢?”段玉清反问了一句,“有天道有轮回与报应,为什么就没有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