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屠龙

屠龙_分节阅读_13

    “阿离?”初九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眸子,伸手就往床的另一侧摸去。

    “我在。”常见离握住了她的手,笑盈盈的眸子里只倒映着初九的影子。

    初九挪了挪一头扎在了常见离的怀中,蹭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问道:“你喝酒了?你昨夜没有睡?你是和天音那女人喝酒?”

    “……”常见离点了点头,看着初九瞬间就冷下去的面庞,又说道,“我昨夜就回来了,你昏睡在地上,那桌子也碎成了几片,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还记得么?”

    “可能是我在等你,趴在了桌上睡着了吧,这客栈也太糟糕了,连木桌子都不牢靠,害得我跌倒在地。”初九抱怨道,目光往门外一瞥,愣了好一会儿,问道,“那扇门怎么了,是进了贼人了?那含光珠还在不在。”

    “没事。”常见离摇了摇头,轻声应道,“那门是我弄坏的。”她的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头却暗暗的起疑,难道初九都忘记了?人不是她杀的?可是童炜总不会被别人害了后弄到了这儿来吧?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常见离原想着细问,可是看着初九这副迷茫中带着紧张的神情又闭了嘴,忘了便忘了吧。

    “你为什么要劈开那道门?”初九问道,眸中写明了不信。

    “这倒是要问问九儿你了。”常见离说完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为什么?”初九不解地问道。

    “若不是你把门给拴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需要劈开这道门吗?”常见离轻哼一声,道。

    “门关了,你还可以爬窗啊。”初九眨了眨眼,无辜地说道。

    “……”无言以对。

    “你还没有说呢,你为什么去找天音那女人饮酒,难道我就不能够陪你么?天音她觊觎你,我讨厌她!”初九哼了一声,很不满地拧了拧常见离腰间的肉。“你不要去见她了。天隐会有那么多人,为何非要到天音哪儿买消息?我看她就是一个狐狸精,不怀好意!”

    “嗯,听你的。”常见离点点头,应道。

    ☆、026

    凌剑宫里头张灯结彩的,一般奴役们忙忙碌碌的,准备着那一场即将到临的喜事。可是管家与宫中的一些执事长老,却在四处寻找童炜的消息。偶尔夜宿百花楼,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连续几夜不回宫,就显得怪异了。况且那些紧随着童炜的小厮,如今都在凌剑宫里头!

    “怎么样了?找到人没有?”老管家朝着那朝着这儿跑来的小厮,焦急的问道,“再过一两天,宫主就回来了,如果他没有见到少宫主,恐怕要生气了!”

    “那些少宫主常去的酒肆茶馆没有,百花楼里头的姑娘也说好些天没有见到了,我已经派人在整个扬州城查探,少宫主他,他失踪了!”小厮擦了把额头的汗,一张脸皱巴巴的,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快去,再派些人去找!一定要把少宫主找出来!”老管家大惊失色,看见了那立在了不远处的段玉祯,他的心中又是一阵慌乱。没等他朝着段玉祯走去,那段公子已经迈开了步子,往这儿走过来了。他的脸上阴沉沉,开口便不客气地问道,“童炜那小子失踪了?逃婚去了?平日里荒唐就算了,可这下算什么?他是瞧不上我段家的女人吗?”

    “段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老管家抹了一把虚汗,陪笑道,“凌剑宫与段阳山庄向来交好,这亲事也早早议定。段小姐乃国色天香,少宫主倾慕她许久,哪里会放弃这美好的婚事呢。”

    “呵。”段玉祯冷笑一声道,“童管家,你以为我不知么?自从我与清儿来到这之后,童炜那小子避我们如同蛇蝎一般。掐算着日子,童叔叔与我爹也要回来了吧?再找不到童炜,我看你们如何跟他二老交待。”

    “我们已经派出人手去找了,少宫主他一定会回来的,请段公子放宽心。”

    “但愿。”段玉祯一拂袖子,冷笑一声道。

    他转身,朝着段玉清所居住的院落走去。这事情若不是自己无意听见,恐怕还不晓得。玉清她呆在了院子中镇日不出,更是不明了了吧。翠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在竹林外头便能够听见那轻泠的琴声。段玉祯脚步顿了顿,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来,沿着那青石小径,向着院子走去。若不是爹爹执意如此,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妹妹嫁给童炜那纨绔公子。

    “清儿。”段玉祯立在了窗畔,轻唤了一声。

    段玉清猛然抬头,琴音戛然而止,她的神情略有着仓皇失措,但是转瞬间,又摆出了一副端庄的样貌。

    “清儿,你说什么呢?”段玉祯只见她嘴唇喃动,从她口中吐出来的话语,他一个字也听不见。抬脚就往屋中迈入,只听到碰的一声响,似乎是碰撞的声音。段玉祯的眉头一皱,眸子在这屋子里扫了一圈,只见到那桌上摆着一对青瓷茶碗,里头还冒着热气。几乎本能的觉得段玉清这儿藏了人。段玉祯的目光猛地凌厉起来,他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清儿可曾见着童炜?”这凌剑宫的人想来将宫中各处都找过了,除了他与段玉清的院落,他下意识地便认为童炜呆在了这儿。

    “童炜?”段玉清的眉头皱了皱,随意的回答道,“他怎么可能会到我这儿来,恐怕还沉迷于温柔乡吧。”

    “他失踪了。”清儿的样子不似说谎,段玉祯的心微微松了下来,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已经接连好几日没有回到凌剑宫。”

    “嗯?”段玉清微微有些讶异,她挑了挑眉头,似是有几分担忧,“爹爹过两日就到这凌剑宫了吧?童炜他若是一直不出现——”

    “这个清儿你不必担忧。”段玉祯摇了摇头,勾唇一笑道,“要被责罚,也只是童炜的事情,与你无关。不过清儿你还是做好婚事推迟的准备。”

    “嗯。”段玉清点了点头,见段玉祯立在那儿,不说话也不走动,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她心中一紧,问道,“哥,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段玉祯应道,转身做离去的样貌,忽然间他又回过头来,“清儿有了闺中密友?几时将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段玉祯虽不像童炜那样纵情风月场中,但他毕竟也是个富家公子,方才观察了那茶碗上头。有些许浅淡的口脂痕迹,想来是个女人吧。

    段玉祯离开之后,便听到了屏风后头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段玉清赶忙地去将门掩实,望向巫玄黄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嗔怪。她这人也不知怎么地,不怕被凌剑宫的下人发现了,老是往自己这儿跑动。

    巫玄黄横了段玉清一眼,拍了拍自己衣裳上的尘灰,又坐回了那位置。茶碗里头的茶有些凉了,巫玄黄也不介意,仰头便牛饮一般灌了下去。

    “……”

    “童炜失踪了呢,你怕是嫁不成了。这么一个‘好郎君’忽然间没了,你遗憾吗?”巫玄黄将茶碗往边上一推,撑着下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道。

    “我正想问你这事情。”段玉清眉头一拢,她瞪着巫玄黄正色道,“童炜为什么会失踪?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段玉清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冤枉好人呢?”巫玄黄从凳子上跳起来,怪叫一声道,“我像是那等人么?再说了,童炜有什么好的,我为何命人将他抓起来?”

    “你就是。”段玉清毫不留情地说道,她斜睨着巫玄黄,“你之前也说过你与童炜有仇,你不想让我与童炜成亲。”

    “我几时说过的?”巫玄黄睁着眼说瞎话,“再说了我为什么不让你与童炜成亲?段大小姐,难道你以为——”巫玄黄话音戛然而止,她靠近了段玉清,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口中不住地发出啧啧的叹息。她装作要亲上去的样子,果不其然,便段玉清那女人猛地一推,腰险些撞上了桌角。

    段玉清在心中狠狠骂了巫玄黄一顿,面上则端着一副肃然的样子,问道:“真的不是你做的?那会不会是常见离她们二人?”

    “不可能。”巫玄黄断然否决道,“见离她们与凌剑宫没有深仇大恨,我都没有动手,何况是其他人?我说段玉清,你这般关心童炜的死活,难道真的想嫁给那好色鬼不成?”

    “凌剑宫已经广发英雄帖了。”段玉清凝着眉说道。

    “你还真是傻,真听你爹爹的话。广发英雄贴明面上是来参加你的亲事,暗地里还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呢。只不过是寻个名头罢了,喜事变成丧事,照样可以谋事,而且悲愤更使人同情呢。”巫玄黄嘲笑道。

    “照你这意思,童炜是死了?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段玉清问道。

    “只是我咒他而已。”巫玄黄撇了撇嘴,说道,“至于童炜那小子的死活,我确实有方法知道,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童炜真的死了呢?”

    “那就算了,我不想知道了。”段玉清神情一暗,心中有些许担忧。倒不是真为了童炜的死活挂心,而是那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自从武林大会过去之后,江湖这滩死水,开始泛开了一个又一个涟漪,如今看着还算是平静,可是水底不知多少暗潮在涌动。她总觉得自己的爹爹与童蒙在谋划些什么大事。

    “段玉清。”巫玄黄忽然间唤了一句,她的神情不复以往的慵懒与轻佻,“如果我告诉你,你爹爹是坏人,你会怎么办?”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段玉清反问了一句。在江湖上历来以中原名门世家是好,以诡谲神秘的异域人为坏。为百人而杀一人是好,为一人而杀多人是坏。众人所夸是好,千夫所指是坏。

    “呵,你问的好,这个答案我也不知。”巫玄黄笑了一声,她倚着桌子,又继续说道,“但是在我眼中,段守阳贪求那不属于他的东西,妄想参破天道获得长生,这就是坏了。江湖三大名门,没有一个能有与常见离抗衡的能力,除非——”

    “除非什么?”段玉清追问道。

    “除非有人帮他们。”巫玄黄轻笑一声,眸中升起了几分不屑。那个人会出在哪儿呢?是巫门?屠龙谷?还是云渺宗呢?“段玉清,你该劝服你爹爹,不然的话,你们段家基业会毁于一旦。”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段玉清有些烦乱。

    “你知道长生吗?不死不灭,与天同寿。”巫玄黄长叹一声,眸子里一片空芒。众人都在追求长生,可是长生有什么好?那龙珠有那么大的效用,为何到如今都没有人能够长生呢?至于《河洛剑谱》,又有什么人,有那等悟性?

    “不过是虚妄怪诞之说罢了。”段玉清嗤笑一声,可是她也不能够否认,这两个字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巫玄黄也不辩驳,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以后便知道了。”

    ☆、027

    一个大活人忽然间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了。段玉清原不关心这些,可是她兄长近些日子老是往她这儿跑,顺便还带来了一些消息。凌剑宫的人不再认为他们的少宫主流连在烟花之地,另一个让他们惊恐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在那低沉缓慢的笛声中,段玉清屋中摆设的九盏烛灯忽然间亮了起来,可是下一瞬间又尽数的熄灭了。巫玄黄原本盘腿坐在了烛火中央,此时也睁开了眼,她放下了笛子,目光投向了段玉清。

    段玉清微微一怔,这样子的巫玄黄她从没有见过,仿佛是从亘古之初走出来的人。这九盏灯,用巫玄黄的话来说,是那童炜的命灯,灯灭了,那人自然也不存在了这世间了。段玉清揪紧了那从童炜那儿弄来的衣袍,眉头笼罩着浓浓的愁绪,如果真如巫玄黄所说,那么凶手,又会是谁人?谁这么大胆,敢得罪凌剑宫的人?

    “这就是巫术。”巫玄黄淡淡一笑,她站起身从那九盏灯中间走了出来。“每个人都有命灯,借着他生时之物,可以窥测他的命轨。童炜他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

    “是谁下手?原因何在?”段玉清反问了一句,心中还是有几分不信任,总觉得巫玄黄在装神弄鬼。

    “这就要问那童少宫主的鬼魂了,他生前又得罪了哪家姑娘,以至于被人凶狠的杀害。”段玉清的心思巫玄黄猜到了大半,她弯了弯唇角,也不打算在这事情上多说些什么,伸了个懒腰,做这事情可是颇费真气。“我要离开一段日子,段守阳和那童蒙,也回到凌剑宫了吧?你好自为之。”

    何止是段守阳与童蒙到达此地,那些宴请的宾客也纷纷地上门来感受这喜庆的一切。悬在屋檐下的大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晃着,那门上贴着的喜字也浮起了一个角,在轻轻地颤动。凌剑宫的弟子面上没有喜色,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使来客也心生讶异,不由地猜测其中又是起了什么样的变故。

    在书房中,那老管家战战兢兢的立在了一旁,不敢看童蒙那张蓄满了风暴的脸。檀木椅子的把柄硬生生的被童蒙给拍碎了,他猛地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将人戳出几个孔来。“连个人都看不好!一群废物!找,继续给我找!”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抵着那冰凉的地面,老管家痛苦地说道:“宫主,属下已经派人将扬州城翻了个遍,没有少宫主的消息,也问过了那扬州城的守卫,他们说没见少宫主出城。恐怕,恐怕少宫主已经遇到不测了!”

    “你你——”童蒙指着那地上的人,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猛地向前一步,一脚踹在了那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身上,直将他整个人都掀翻了,老半会儿都爬不出来。“废物!废物!”童蒙狂吼道。他整个人气得发抖。

    “童老弟,也许贤侄他只是玩性大,不多久就回来了呢。”段守阳的面色也是阴沉沉的,他向着童蒙安慰道,可是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认定那管家的猜想。他的右手装上了一只铁臂,挪动起来如同那笨重的机关,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动。他的左手按在了童蒙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炜儿想来畏惧我,知道我要回来,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外厮混,眼见着就是婚期,他也不会这么没分寸的在外头,我怀疑,我怀疑他……”童蒙仰着头长啸一声,面上满是沉痛之色,他的双拳握得紧紧的,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完整。

    “找,继续派人找!贤侄一定不会出事的。”段守阳沉声说道,“扬州城里头天隐会的分会,我们还可以去那儿问消息。”

    天隐会历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别人掘地三尺都不能够找到的人,在他们那儿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童蒙被段守阳这么一提点,立马就带着人匆匆地奔赴天隐楼。一行人几乎将大街给堵住,行路人纷纷地往一边靠,生怕这群带刀的江湖上忽然间发难,最后血贱当场。天隐楼的守卫横着剑,冷眼睨着这群人。

    “老夫童蒙,想见见天音姑娘。”童蒙一拱手,沉声道。这扬州城谁人不知他凌剑宫?谁人不给他凌剑宫面子?虽说与这天隐会向来秋毫无犯,可是他凌剑宫的名气在外,怎么说,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吧?可是左等右等,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遍,还不见那天音走出来。童蒙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正当他准备硬闯的时候,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我们楼主请童宫主进去。”言外之意是其他闲杂人等都在外头候着。童蒙制止了那一脸怒色的下属,跟随着天一走了进去。

    天音早就猜到了童蒙为了什么事情前来,她让人将他堵在门口,不过是灭灭他的气焰。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凌剑宫在四处寻找他们那个不争气的少主子呢,这童炜也还真是没用。

    “天音姑娘。”童蒙拱了拱手,丝毫不因她年轻而有所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