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有你们屠龙谷还有巫门的人知道啊,世人是想要长生,但他们觊觎的是《河洛剑谱》。初九心中默默地念道。
“段玉清她们已经到了这扬州城了呢。”常见离轻叹一声,说道。“那些武林人士齐聚,你这个武林盟主啊,果然是个摆设。”
“反正含光珠也拿到了,这武林盟主不当就不当了。”初九撇了撇嘴,毫不在意。“那些武林人士距离在这儿,不会是要对付我们吧?”
“真聪明。”常见离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那段守阳恐怕会把《河洛剑谱》的消息公诸于众,还有那个遗音,咱们说帮助她对付云渺宗,只是随口一应,她恐怕也不相信,她极可能会选择跟凌剑宫的人合作。”
“也就是会把龙珠的消息给散布出来么?她会不会害我们?说来当初就不该放过她啊。”初九睁大了眼,有些担忧。
“无妨,她大概会将祸水引到云渺宗去。”常见离淡笑道。
忽然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朝着窗边撞来,常见离一把接住它,取下了一张小条子。只是扫了一眼,她面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写的什么?”初九一边接过了那条子,一边问道。
信笺上,只有两行潦草的字迹。
“九月初九,龙魂现于江城。”
“为师恐你不能完成任务,特遣你师兄天问来助你。”
☆、024
九月初九,龙魂现于江城。常见离默念了两句,也就是说,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需要着急离开扬州。可是自己的师兄……屠龙谷的传信到了,想来天问也已经在路上了。常见离的神情冷冷的,眸中隐着几分嫌恶和不耐烦。
“你还有个师兄啊?”初九问了一句。
“嗯。”常见离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紧闭上了嘴巴,她显然不想在这等事情上再谈下去。初九对她的情绪了如指掌,可是这回她没有停止追问。
“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师兄?”初九的眸光闪了闪,面上的神色也微微有了变化,能让见离有这等神情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你没有问。”常见离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信鸽已经被放飞出去,那张纸条被她收回捏在了掌中心。
“又是爱慕你的人?”初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而常见离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霍然起身,一松手,纸片碎屑如同雪花一般洒落在地。她紧凝着那扇关闭的房门,忽然大跨步地走向那处,从房间里离开了。她没有招呼初九,初九这回也没有紧跟上去,反倒是瞧着那空空荡荡的过道若有所思。
常见离快步走在了扬州街道上,路过天隐楼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正好瞧见了那坐在二楼栏杆上悠闲的晃着双腿的天音。沾着脂粉味的手绢从楼上轻轻地飘落,常见离手一拂,便径直向前去。那手绢落在地上,被路过的行人践踏,有如天音的一颗真心,在常见离的眼中,亦是一文不值。
凌剑宫坐落在瘦西湖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比起段阳山庄,这儿显得秀气许多。凌剑宫里四边都是守卫的锦衣人,常见离在粉墙外站了一会儿,便朝着那儿有棵树的地方掠去,人一落地,手中的几枚金针就打在了那守卫的穴道上,他们软身倒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段玉清被接到了凌剑宫里头,想来也不会与童炜的那些小妾们住在一个院落。常见离藏身在了一棵浓密的槐树上,仔细地听着那过往丫环抱怨的话语,嘴角微微勾起,几个纵身便落到了一间种植着竹子的院子中,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这儿只有几个服侍的小丫环,那些凌剑宫带来的人手几乎都在段玉祯那头。他们以为把人安全的送到了凌剑宫便不会出任何差错了,比起这即将出嫁的小姐来说,还是这未来继承家业的少爷来的重要。
这段玉清呆在了凌剑宫,不是抚琴就是刺绣,连着童炜的面都没有见到过,她也乐得自在。剑匣挂在了墙上,似乎成了一种摆设。宝鸭炉里,沉香袅袅,折叠的山水屏风掩着一道卧在了榻上的身影。常见离进来时候悄无声息的,段玉清翻了个身忽然瞧见了她,吓得大叫,幸好及时掩住了唇,将那声音给扼了回去。她理了理衣襟,从榻上坐起,盯着那如鬼魅一般的常见离不说话。
常见离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目光阴沉。那原本背着的履霜刀也被她解了下来,平搁在大腿上,骨节敲在了那鹿皮刀鞘上,没有丝毫的声响,可是段玉清的心中还是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被常见离这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又想到了在云渺峰擂台上见到的那残忍一面,不由地生出了几分畏惧来。她实在是忍受不住这压抑的氛围,颤声问道:“常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真的伤害你,只是借你找个人。”常见离平淡地说道,刀光一闪,段玉清只觉得一股寒气逼来,眼前除了白光什么都瞧不见,她根本避不了这一刀,不如信常见离一回。
在即将血溅三尺之时,常见离的刀猛地收住,她的面上泛上了一丝疑惑来,低声道了一句:“难道真的没有藏在你身边?她不可能不来扬州。”
“谁?”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段玉清擦去了额上的一抹冷汗,多嘴的问了一句。
“巫玄黄有没有给你留下东西?”常见离皱着眉问道。
段玉清想了一会儿,应道:“一枚竹哨。”
“吹响它!”常见离喝道。见着段玉清有些犹犹豫豫的神情,她冷笑一声,“不用担心惊动你的那些丫环侍卫,他们正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中。”
听了常见离这般说话,段玉清便没有顾忌了,她掏出了那个竹哨,凑到了唇边,尖锐的声响响彻竹苑。
巫玄黄原本在一家小酒馆中与那儿卖唱的姑娘调笑,忽地一只金翅蛊飞到了身侧,嗡嗡嗡地叫响。巫玄黄的脸色蓦地变幻,这金翅蛊只会被竹哨引动,她把竹哨留给了段玉清,难道她遇到了危险不成?顾不得想太多,巫玄黄在桌子上留下了碎银子,便匆匆忙地朝着凌剑宫掠过。
常见离不说话,段玉清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她,也不知是为了恐吓还是怎么,履霜刀一直没有归鞘,刀尖抵在了地上,轻轻地旋动,时不时有几道刀光照上了眼眸。
“段玉清你没事吧?这凌剑宫的人怎么回事?”巫玄黄没有让她们等太久,还没到屋子的时候就大声地叫嚷着。屋里的屏风挪了位,可不像是打斗留下的痕迹,在那屏风后有两个人,她没有感受到杀气,那紧提着的心便稍稍地放了下来。“见离,怎么是你?”巫玄黄的声音中微微有些讶异。
“我来找你。”常见离不动声色地说道。
“找我?那你来凌剑宫做什么?那竹哨是你让段玉清吹响的?”巫玄黄眨了眨眼,又道,“你家小九儿呢?”
“在段玉清这儿找你来的快些。”常见离淡声道。
“呵,你怎么不去问天音?”巫玄黄坐在了段玉清身侧,手盖上了她的手背,似乎是为了缓解她内心深处的一抹紧张。
常见离扫了她一眼,眸中一缕杀气泛过。
“罢了罢了,说正事吧。”巫玄黄摆了摆手,她实在是怕了常见离这神情了,她若是生起气来,简直六亲不认。“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什么?”
常见离瞧着段玉清一眼没有说话。巫玄黄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将她放倒在榻上,对着常见离道,“说吧。”
“……”常见离瞧了段玉清一眼,见她真的昏睡过去了才放下心来,她的声音亦是刻意地压低了。“我师父让问天来帮助我。”
“问天?”巫玄黄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眸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她伸手比划了几下,说道,“是那个非常粘你的傻小子?在你出谷的时候他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送了老远?”
“他不傻。”常见离摇摇头,“他是我师父的得意弟子,要不是他使不了履霜刀,师父肯定把屠龙诀传给他了。对于这件事情,他表面上很不在乎,内心却一直耿耿于怀。”
“我讨厌问天。”巫玄黄面上泛过了一丝厌恶,“要是他死在了外边会怎么样?”
“我也讨厌他。”常见离苦笑一声道,“如果他在外头出了事情,我师父定然会发怒。”
“你怕什么。”巫玄黄不屑地撇撇嘴,“你师父九玄不过是个废人,他虽是你屠龙谷的大祭司,可哪里是你的对手。”
“这是欺师灭祖。”常见离不悦地说道,果然这巫玄黄就出不了好主意。“你帮我绊住天问,我实在是不想看见他的那张脸。我师父说是让他来帮忙,可是他能做什么?只不过来监视我罢了。”
“你真的觉得你师父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么?屠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想明白了么?”巫玄黄难得的摆正了脸色,问道。
“我师父应该不会骗我。”常见离带着几分茫然地说道,忽而又一笑,“我娘亲还在灵冢里头,我别无选择。”
“你倒是比我难为多了,我巫门的那几个老家伙只是逼着我光复巫门,还有什么开枝散叶的。”巫玄黄叹息一声道。顿了一顿,她又道,“还是让天问死在外头吧,我也不想去应付,不管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初九一直呆在客栈中,等到了天黑,还不见常见离的身影,她开始着急,早知道就跟着她出去了。从椅子上站起身,她只觉得脑袋一片晕眩,在那门外,有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不知道是谁的。
她觉得自己似是被囚禁在了一个茧中一般,四面都是苍茫。在那外头,轰隆隆的雷声不断落下,似乎还有狂风暴雨。怆然的大笑中夹杂着那痛苦愤怒的吟叫,她觉得自己在水中颠簸,那些声音远去,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离她而去了。
手撑在了桌子上,砰地一声响,那桌子便断成了几片。她的一双眸子中泛着一层金光,死死地凝视着那站在门口一脸垂涎之色的男人。
☆、025
童炜接到了天音派人传来的消息,听说常见离已经离开了客栈。当初在云渺宗还是常见离给他的震慑强烈,至于初九,不过是个武功高绝不谙世事的姑娘罢了。房门虚掩着,他只是推开了一条缝,只见初九那副晕眩柔弱不堪的样貌,胆子一下子就被壮了起来,那上好的迷烟他也不消用了。
昏黄的灯光,他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襟,又小心翼翼地往周边瞧上几眼,便推开了门。人蹿进去后,又压着那门框,似乎是害怕初九会从中逃出去一般。他对美人儿向来怜惜,一串轻浮的言语从嘴中溜了出来,他看着初九,只是那双忽然间泛上了金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地上是木桌的碎片,他心中有些悚然,扇子从左手移到了右手,吞了吞口水,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初九姑娘?”
初九没有回答,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身影摇摇欲坠,似乎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她的目光收了回来,茫然地看着自己掌下的破桌子,她又转头,看着那不远处空荡的凉榻。她尝试着向那头走去,可是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她微仰着头,正好看到了一面铜镜,里头的自己那双眼睛——她不禁地捂住了头,口中喃喃念道常见离的名字。
童炜不知道初九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般。他的面上浮现了一抹轻浮得意的笑容来,这样子的初九,就算武功卓绝,恐怕也没办法抵抗。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便止不住了。在这静谧的房中,童炜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童炜弯下了腰,似乎下一个瞬间,就能够摸到那让他眷恋着迷的美人儿了。
初九忽然间抬起头来,童炜只是微微一怔愣,便伸出手去。
那双眼睛,似乎藏着一般深邃广阔的海域,盯着她的眼眸,仿佛能够听到那哗哗的海浪声。一股清风从那打开的窗户吹拂进来,啪地一声响,童炜手中的扇子掉落在了地上。他睁大了眼睛,满是惊恐与不可思议。他的身体跌落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初九的身上,盘着一条淡金色的龙,鲜血顺着剑刃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地,与那童炜身下的血泊连成了一片。一声痛苦的龙吟,那条金龙似乎被什么束缚着,它剧烈的扭动着身子,直到光芒散去,消失在了屋中。初九的神情从凄凉萧瑟变得愤懑,最后只剩下一片茫然,她手一松,长剑便掉在了血泊中。而自己的身体也再也难以支撑,倒在了地上。
常见离早早的就从凌剑宫出来了,只是心里头想着事情,路过天隐楼时候被天音一拉,便神情恍惚地跟着她去吃酒。她一杯又一杯的灌,天音也不拦住她,只是坐在一旁,面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楼上连缀的花灯在夜幕降临时候,全部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错落有致。酒杯在常见离的手中打转,那被天音搬来的几个酒坛子也都见了底。夜风迎面而来,吹走了几分酒意,她的耳朵动了动,手底一个用力,捏碎了那白玉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她已经抓起履霜刀,面色冷肃地跳下了栏杆。
九玄会学做龙吟,常见离在他的门下,更要学会辨别万物的声响。刚才的那声音,如果她没有听错,那就是龙吟。漆黑的夜,她在屋檐上急掠,最后停下了步子。扬州城的宅屋都落在了眼中,那龙吟只响了一声,没在了夜空中她辨不清方向。难道是醉时出现的幻觉?常见离眉头深锁着,拍了拍自己有些醉红的脸。九月初九,龙魂现于江城,扬州城怎么可能会有龙吟?常见离的心逐渐地宽了下来,坐在了屋顶瞧着那轮月亮,夜色深了,今日初九没有随自己出来,也不知会起什么小脾气,常见离摇了摇头,慢悠悠地朝着客栈的方向赶去。也许是睡了吧,等明天醒了,还是把天问这事情,好好同她说一说吧。
客栈里还能看见几个吃酒聊天的江湖汉子,掌柜的坐在了一旁撑着下巴打瞌睡。常见离沿着那楼梯向上去,大部分的厢房都已经灭了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常见离一下子便嗅了出来。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警惕,手也摸上了刀柄。
油灯还亮着,可是房门像是从里头栓住了,这儿便是血腥味的源头!常见离的心猛地揪紧了,心中泛上了浓浓的惊惧与担忧,她一面喊着初九的名字,一面猛力地踹向了房门。没有人应答,常见离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难道是凌剑宫与段阳山庄的人出手了?不,初九的功夫绝对不会出事的。
“谁啊!大半夜的……”隔壁屋子的人被这声音惊动,打开门骂咧道,可是被常见离那冰冷的满含煞气的眼神惊到,砰地一声甩门缩了出去。常见离眸子阴沉,她咬着下唇,反手一刀劈在了门上,凛冽的刀光与那强劲的真气撞在了这两扇木门上,碎屑飞溅。
常见离的目光越过了那具尸体,落在了躺在地上的初九身上。她心中揪紧,快速地把她捞在了自己的怀中,根本顾不得她身上的血痕。发颤的手摸到了初九的脉门,她跌坐在地上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幸好,那血污不是初九的,她没有受伤。
“九儿?九儿?”常见离小声地唤道。
“阿离?”初九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很快又闭了上去,她双手揪紧了常见离的衣襟,嘟囔一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走了呢。”平稳的呼吸声响起,她在常见离的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就陷入了沉睡中。
常见离伸手捋开了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庞,叹了一口气,九儿看上去似乎很疲惫,她自然是舍不得将她叫醒了。抱着初九站起身,认命地帮助她清理身体,放在榻上安顿好,这才回过头来看那具冰冷的尸体。
这夜中,很少有走动的人了,就算有,也被常见离劈门的动静给吓住,不敢向前一步走。这童炜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儿?看样子是死在了九儿的手中。常见离摸着下巴念道。凌剑宫的少主?她冷哼一声,摸出了一瓶药粉洒在了童炜的尸体上。嗞拉嗞拉一阵响,那尸体上泛着白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腐蚀地干干净净,就连那衣物都不曾留下。
她本不想惹太多的麻烦,可是麻烦上身的时候,亦是无所畏惧。本就得罪了段阳山庄,也不怕多这么一个凌剑宫。常见离坐在了床畔,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床沿,脑中的事情一条又一条被理清,不知不觉地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