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初九眨了眨眼,眸中已笼着一层水光,常见离步子停了下来,她也不会继续走。似乎是站累了,她靠在了常见离的身上,想要打个小盹。最近不知为何,总是困倦的厉害,脑中时不时也有白光闪过,她想要去追究,可那就像是一团迷雾,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心底微微的有些慌乱,可是在看见常见离脸上那温柔中含着无奈的神情,便又觉得心中如同吃了蜜饯一般泛甜,所有的坏情绪都被驱逐干净了。
常见离忽然间蹲下了身子,原本大半力道加在她身上的初九,更是脚步一个趔趄。幸而常见离眼疾手快,赶忙站起身,将初九捞到了怀中,省得她与大地亲密接触。“你还真是困的厉害啊。”常见离揉了揉她的脸,感慨一声,又道,“自己跳上来。”
“什么?”初九茫然地开口。
“我背你回去,难不成你想幕天席地,在这儿睡上一觉不成?还是希望我抱着你?”常见离一勾唇,应声道。
“你背我!”初九欢快地应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仿佛瞌睡虫被驱逐走了。她跳起来,趴在了常见离的背上,双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脖颈。两个人身形相仿,亏她还以为常见离会步履不稳,没有料到她走得飞快,真不愧是习武之人呐。
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草丛中点点萤火虫,仿佛是那天上的星辰遛下凡间。
“九儿?”常见离小声地唤道。
初九紧贴着她,胸腔一起一伏。耳边缭绕着她绵长的呼吸声,显然是早已经沉入了梦乡。常见离的脚步放缓了些,东拐西拐的穿入了那黝黑的巷子中,朝着客栈走去。
在江城时候,她那里能够料到这种场景呢?只不过将初九当做一个麻烦罢了,只希望她伤好了便离开。如今,她还是个小麻烦,就算帮她收拾残局,自己恐怕也会甘之如饴吧?
这扬州城向来是热闹繁华之地,不过在最近一段时间,又多了大批的武林人士。原来那凌剑宫的童蒙已经广发英雄帖了,说是请人来喝一杯喜酒。这武林大会堪堪结束,夺得头筹的并不是三家子弟,含光珠又下落不明,这等节骨眼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段守阳还呆在了段阳山庄,但他已经派遣了诸多高手将段玉清先送到扬州城去。在出行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段玉祯小心行事,千万别轻易地得罪人,他生怕途中生出什么不测来。那个曾经对着段玉清下毒又将她掳走的神秘人士,还没有露过面了。段玉祯临行前,对于段守阳定下的几条规则,全部应承下,可是在扬州城外一家小茶馆里,听见别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股子脾气全部涌了上来。
“这凌剑宫的少宫主和那段阳山庄的小姐要成亲了呢,如今众多的武林人士都往我们扬州城赶,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诶,可怜我们这些人哦,被赶来赶去。”
“是啊,谁让咱们打不过人家呢!诶,我说伙计你可听说了吗?那段家小姐被奸人掳去过呢!啧啧,童少宫主真是好度量啊!”
“听人说,段家小姐还被下蛊呢!那不会是情蛊吧?中了蛊的人,可都是会……”
“谁知道哟,大户人家的事情岂容我们多嘴的?不过那少宫主也是个好色风流的主,我猜段小姐不多久就会被休回来,但也轮不到咱们来享受啊,哈哈哈……”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小子一点儿都不晓事,段阳山庄和凌剑宫结亲,可不是一般的嫁娶……”
“砰——”地一声响,那桌上的茶壶被砸的粉碎,热水溅到了邻桌一个黄衫女子的身上,她飞快地抬起头,瞥了段玉祯一眼。
段玉祯已经被这些人气的浑身发抖,哪里记得他爹爹嘱咐过的话语?倒是那些随来的高手,面上还有一分犹豫之色。比起段守阳来说,段玉祯也只是断了一根拇指,使剑是大不如前了,可是那拳头挥起来还是如同风暴积蓄,对付几个不会功夫的人,不在话下。
这些人编排段玉清的话语,要是落到了童炜那小子的耳中,指不定他会怎么对待自家的妹妹!那些随从似乎看出了这造谣的只是普通人,一声不吭的呆在了一边,看着段玉祯一脚踹翻了桌子,将那两个人打的眼冒金星。
“段阳山庄就是这样教人的?还玉公子呢!”坐在了那儿一动不动的黄衫女子忽然间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茶水溅我一身,段公子不打算道歉?”
“你是什么人?识相点就滚开!”段玉祯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了别人。他收住了拳头,盯着那黄衫女子,恶劣地说道。
“你猜?”巫玄黄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段玉祯一直呆在段阳山庄,他自然不认识巫玄黄这个人。只见她是个年轻的女子,眸中便升起了轻视之意。还没等他向前一步,一条凳子就猛然地朝着他冲撞来了。段玉祯轻蔑一笑,他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凳子,只打算一拳轰断,可是在凳子快撞上他的那瞬间四分五裂,木头的碎屑带着凌厉之势,将段玉祯笼罩住。
电光火石间,几道刀光一卷,将那木头碎屑往一旁扫去,钉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将那些行人吓得一缩身子躲在了底下。原来是段玉祯带来的几个高手,见着巫玄黄这一手,赶忙地护住了段玉祯。
“不知姑娘是何方高人?公子无意得罪于你,我等替他向你赔罪了。”其中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沉稳一笑,他朝着巫玄黄拱了拱手,“过段时间是段阳山庄与凌剑宫结亲的日子,如果姑娘你不嫌弃——”
“我要是嫌弃呢?”巫玄黄睨了他一眼,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想要道歉啊,现在晚了。”
“你别不识好歹!”段玉祯本就积着气,听了她这话语,面色立马变得铁青,要不是有人拦着,早就冲上前去跟她较量一番了。
“这位姑娘,你这是要与我段阳山庄和凌剑宫作对到底了?”那中年男子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问道。
“不行吗?”巫玄黄歪着头,状似天真地问道,“凌剑宫和段阳山庄,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要跟它作对到底,能奈我何?”
“姑娘,你可想清楚了,得罪了这两家在江湖上,你就没有立足之处了。”那中年人眉头锁了起来,语气加重。
“呵。”巫玄黄冷笑一声,“你们两家连武林盟主都得不到,又有什么能耐动我?我听说常一刀砍下了段守阳的手臂,她不是依然逍遥自在?”
“你——”
“你玩够了吗?”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段玉清原本是在轿子中,可是听到了这动静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同守着轿子的人争辩了好一会儿,才被允许走了出来。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让她生气的场面。
“清儿,你出来做什么?”段玉祯拧着眉,不悦地问道。那凌厉的目光瞪向她身后的几个侍卫,蛮含责备。
“哥,这儿让我来处理。”段玉清揉了揉内心,有些疲惫地说道。
“清儿,你认识这凶恶的女人?”段玉祯问道。
“认识。”段玉清掀了掀眼皮子,点点头应道。
呵,凶恶的女人?巫玄黄双手环胸,挑了挑眉头:“你当真要去那凌剑宫?嫁给那好色风流的童炜?”
“我嫁不嫁与你何干?”段玉清白了她一眼,反问道。“婚姻一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噗嗤——”巫玄黄的面上挂满了嘲笑。
“你赶紧离开这儿。”段玉清的眉头微微舒展,很快又蹙到了一起去,她不想再跟巫玄黄多说什么了。
“你真不跟我走?”巫玄黄又问。
“真的,我不走。”段玉清应的无奈。
“那就罢了。”巫玄黄哼了一声,当真一扭身就离去。段玉清望着那逐渐消失在官道上的黄色背影,垂下了眸子,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023
原本该童炜亲自来接的,可是他不止没有出现,就连凌剑宫都寻不到他的身影。只有几个唯唯诺诺的仆役招待段玉祯一行人。段玉祯纵然生气,在这凌剑宫中也不好发作,只能独自饮着闷酒。再过几日,便是八月了,他爹爹应该会与童叔叔一道赶来,那时候再去清算旧账,如今这凌剑宫,是童炜那小子作主的。
童炜是好美色之人,以段玉清的姿容,绝对能使他觊觎之心,可是他在去云渺峰的路上,无意中将段玉清给得罪了,一来怕她向自己的父亲告状,二来是畏惧那性情捉摸不定的巫玄黄,便在得知段玉清来此后,先避着她。
这风流公子一掷千金,哪里会没有去处呢?百花楼里的胭脂俗粉他都看腻了,喝了酒之后,这童炜竟起了熊心豹子胆,听闻天隐楼的天音是江湖中一等美色呢。什么天隐会都被他抛到了耳后去,推开了那跟着他的小厮,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天隐楼走去。
正逢着天音从楼中走出来,不然就童炜哪里能够避开这守卫,见着天音一面?一股冲天的酒气,让天音嫌恶的皱了皱眉。童炜本生的一副好皮囊,可是他那醉中色鬼的样貌,实在让人欢喜不起来。那天隐楼的侍卫瞧着天音的神情,正欲拔剑,可是被天音给制止住了,领着醉醺醺的童炜,走进了这天隐楼。
“天一。”天音只轻轻唤了一声,那始终紧随着她的黑衣侍卫便转身离开了。
厢房中只有两个人,童炜还没有完全醉糊涂,可是脑子中最后一抹清明也被那缭绕的薰香给驱逐了。脑子中乱七八糟的,一下子想着与段玉清成亲的场景,一下子又念着巫玄黄的美色。他使劲地摇摇头,终于看清了那入眼的美人儿,丹唇皓齿,眸光流眄,心中一动,他伸出手就想去握住那如玉的手腕。啪地一声,手猛地被人用折扇拍落,那天一去而复返,将一碗醒酒汤灌入了童炜的口中。
“少宫主来我天隐楼,是想打探什么消息呢?”天音将一缕发丝撩到了耳后,慵懒地望了童炜一眼。
“自然……自然是买美人的消息。”童炜心中一动,在天音那一眼下,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去。天音只但笑不语,似乎是不信他的话。童炜面色有些泛红,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千金能买美人一笑,我这儿有万两,不知天音姑娘意下如何?”
“你是把我这儿当做百花楼了吗?”天音轻轻一笑,施施然站起身,绕着那桌子转了一圈,手搭在了童炜的肩头。童炜只觉得一股香气灌入,他的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只想着将天音给捉到了怀中,好好的温存一番。
“天底下的女子都如此,哪有什么百花楼不百花楼之分的?”童炜眯着一双色眼,急切地回答道。他朝着站在一旁的的天一使眼色,可是那天一阴沉着脸,始终不搭理他。
“呵。”天音轻笑一声,按住了童炜的手,“那段玉清呢?听说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呢?你看她如何?少宫主你不久以后就要成亲了吧?”
“那是我家老头子替我娶的,他行他自己消受去。”这童炜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在我童某人的眼中,只有天音姑娘,当得绝色二字。”说着就朝着天音亲去。
天音的眸中掠过了一抹寒色,她一个旋身,便从童炜的身侧飘开了,稳稳的坐在了他对面,掰着自己的手指,一双眸子凝在了那丹蔻色上。“少宫主此言差矣,绝色二字小女子担不起,不过江湖中倒是有人能够承此盛名。”
“哦?”童炜面上升起了几抹好奇。
“少宫主去参加那武林大会了吧?不知有何收获?”天音转了一个话题,问道。
“那实在无聊的紧,不过武林盟主之位没有落到我爹手里,也没有落到段叔叔手中,更别说那云御寇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丫头,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童炜的眉头皱了起来,要不是因为这事情,他还不至于非要娶段玉清不可。
“那女人你觉得姿色如何?”天音笑了一声,再问。
童炜心一惊,当初大家都被她的剑法给震慑住,很少有人关注她的面庞。面如芙蓉,双瞳剪水,少女的娇俏中又含有几丝女人的妩媚。而她身边的女人,更是神气逼人,如月射寒江。被那一双冷眸盯住,仿佛坠入冰窟一般。童炜心中一紧,赶忙地摆摆手,道:“不行不行,那两人我得罪不起。”他到底是比段玉祯识相,有几分自知之明,毕竟亲眼看见段守阳被砍去了一只手臂。
“你的意思是,我天隐会你们凌剑宫得罪得起咯?”天音面色沉了下来,冷笑一声说道。
“不是。”童炜赶忙说道,还顺势表了表心意,“我的心中只有天音姑娘,其他的人纵是国色天香,我童炜也不放在眼中。”
“呵。”天音讽笑一声,哪里会因这童炜的花言巧语而动容,她岂是外头的那等庸脂俗粉。顿了顿,她佯做遗憾地说道,“我还打算卖你一些消息呢,如此看来,那是不必了。”
“哦?”童炜听了她的话,又起了几分兴致。
天音让人送走童炜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口中甚至哼起了些许歌谣。原本拧着眉的天一,此时面上也笼着浓浓的疑惑,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您不怕得罪常姑娘吗?这样怂恿童炜,恐怕会——”
“惹祸上身对么?”天音噗嗤一笑,她对着天一摆了摆手,懒洋洋地说道,“就童炜那德性,摆明了不会得手。你说段玉清嫁到了童家用得着广招天下武林人士么?我只是顺着见离的心意,让这场婚事办不成罢了,至于童炜的死活,跟我没关系。要是他侥幸得手了呢,那对我而言,也没有害处。”
“可是阻止他们成亲的办法有很多啊!”天一迷茫地问道。
天音只是勾唇一笑,轻声道:“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么?”只是不想让初九过的舒坦罢了。
这酷热的天气,嘈杂的蝉声恁地惹人心烦。初九翻来覆去竟然难以安眠,她从凉榻上滚开下来,却见常见离正坐在窗畔擦拭履霜刀。幽冷的刀光在她的眼前一闪,仿佛能够见到了那鲜血飞溅的场景,初九的心猛地一缩。
履霜刀上镶嵌的珠子,黯淡无光,此时却不知为何吸引着初九前去。手指轻轻地搭在那刀柄上,大拇指则是轻轻地抚摸着那珠子,仿佛电流在快速地流窜。
“怎地不睡?”常见离没有抬头,只轻声问道。初九要整日呆在这客栈,她自然也没有异议,也正好等着屠龙谷来信。
初九抿着唇没有答话,她的眸子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了常见离那诧异的眼神投递过来时候,才猛地回神,说道:“这刀上镶嵌的珠子有名字么?难道也叫做含光珠?”
“不是。”常见离挑了挑眉,收起了刀。“这叫做避尘珠,师父说有了它就不用担心拘不到龙珠了,到底怎么个用法,我也不知。”
“哦。”初九点点头,又问道,“你的师父为什么要屠——杀它。是因为吞了龙珠可以抢夺它的造化,获得长生吗?”
“师父说是为了造福苍生,让世间没有妖物的存在,至于龙珠,他说要将它封起来,断了世人的妄念。”常见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