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默默盘算下:今天是我们来青岛的第四天,还有两天就要回重庆了,也就是说,我和她相处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两天了。那还等什么啊!遇到第一眼就这么喜欢的人,管他是男孩是女孩,管他以后怎么样,一分钟也不想再浪费!我就要现在。
下了决定,我把面前的酒杯端起来,她也端起酒杯,我们轻轻碰了碰,一口干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放下杯子就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着。
“阿凉”她也噙着笑看我,丝毫不躲。
“阿凉”我轻轻唤了一声,又凑近一些“阿凉”
“嗯”她低低的回应,好甜。
“我知道你叫铃铛,她们都这么叫你。”阿凉一手支着下巴,偏过头来,“你的声音就像铃铛一样好听。”
什么感觉呢?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没法形容了,真是世上最美妙、最浪漫的事。
我们把面前两个空玻璃又杯倒满酒,一边聊天,一边喝。
“你也是老师吗?和她们一样?”
“嗯”我半躺在沙发上,就在她身边。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怕老师了!”
“为什么呀?”我坐了起来,饶有兴趣。
“成绩差呗!”阿凉拍了拍自己大腿。“每次考试都是最后几名,学习不好。”她挠挠头,又接着说,“你知道吗?每学期开家长会,班上的同学都怕,就我不怕!”又咧开嘴冲我傻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也跟着痴痴地笑。
“因为我爸妈都不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嫌丢人。”
透过昏黄的灯光,我看见她笑容里藏了一点儿什么别的,眼里的光也黯淡了几分。真想摸一摸她的头,可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老师们也都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那个英语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说,这个教室,有我没她,有她没我!”阿凉说这话的时候埋着头,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天啊!你是干了什么呀,让老师这么生气?”我向她靠近一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她扬了扬头,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不做作业呗!”
“那你为什么不做作业啊?”
“不爱做,从小就不爱念书。”
我们都喝高了,阿凉说得都是真话,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
“嗨,小时候成绩差一点没关系,只要把自己的专业学好,以后一样能做出成就!”我赶紧转移话题,又接着问她,“你学的是设计,那你一定画画很厉害吧!”
“一般。”她甩了甩头,稍微笑了一笑。
“是服装设计吗?”
“室内设计。”
“哇!那你以后可以自己设计自己的家啦!”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活泼可爱一点。
听见我说这话,她脸上自信的神情又回来了一些,“哈哈,是呀,我们家的新房子,我妈就让我给她设计。”
“真厉害!”
看她高兴一点儿,我也跟着高兴,又和她碰了碰杯,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再满上。
正当我搜肠刮肚地想找个有趣的话题,阿凉先开口了,“我高三复读了一年,”快速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抿了一口酒,“为了我和前任考一个大学。”
“前任?”我浅浅笑着,认真地看着她。
她歪了歪嘴,“我们同校不同班,现在又一个大学,不过分手了。”
“分手了?”我盯着她坏坏地笑。
她也闷着笑了一声,“她特别粘人,而且老是猜疑,太小女生了!受不了。”
我想了一会儿,不想再绕圈子了,直奔主题吧!“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眼波流转,都是情。
她突然凑近,压着嗓子对着我耳边吹了口气,“你这样儿的。”
“哈哈,哈哈!”我用大笑来掩盖内心的激动,又瘫倒在沙发上,几根发丝卡在沙发的缝隙里,我没注意,阿凉把手指轻轻□□我散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整理,我仰着头闭着眼睛,一点一点靠在她的肩膀。
“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她的肩膀瘦瘦的,我闭上了眼睛。
“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八岁。以前我还没上大学的时候,都是我送他上学、接他放学,照顾他,感觉我才是他妈妈。”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僵硬,一动也不动。
“哈哈!”我捂嘴笑,“真羡慕你,有个亲弟弟,最亲的亲人。”稍稍抬起头,就看见她浓密的长睫毛,离得好近,我的心砰砰乱跳,不过现在可没空理会这些。
“哈哈”阿凉忍不住笑出声,“跟你说个搞笑的!”又用下巴轻轻磕了磕我的额头,“我们家养狗嘛,每次都是我去买狗饼干,有一次我买回来,正好我弟在客厅看电视,他问这是什么,我说是饼干,他说那我尝点儿,我就给他了,他真吃了!哈哈哈哈!”
“真吃了呀!哈哈哈哈”
我和阿凉在沙发上笑翻了。
她坐起来又扶起我,“以后我每次买狗粮,都要骗他吃一点儿!哈哈!”
“你这做姐姐的,可真够亲的!”我拍拍她的肩膀,她一个劲儿冲我傻笑。
“不过现在骗不了咯!”阿凉摇了摇头,“他长大了,很多事也不和我说,更不跟爸妈说,喜欢一个人闷闷的。”
我靠近她的身边,也收起了欢笑,“十四五岁嘛,叛逆期,都是这样。”
阿凉轻声叹了口气,转过来问我,“你呢,独生子女?”
我点头。
“孤不孤单?”
再点头。
“爸妈肯定特别宠你吧?”
“还是羡慕你,有个亲弟弟。”
“其实我本来还有个妹妹的。”阿凉说完这句,不知怎么没往下说。她停了下来,耷拉着眼皮,脸上静得像没有波纹的湖水。我在一旁不敢乱动,只能小心翼翼地暗自观察她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方块盒子,是一盒香烟,我努力看了看,可灯光太暗,看不清是什么牌子。她打开来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犹如竹签一般,两个指头夹着含进嘴里,又从另一边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是那种最常见的红色透明的。她偏着头,右手轻轻关着风,火光一闪,低垂的眼眸一瞬间被点亮,那黯然神伤的样子让我胸口一阵发紧。她在喉咙里深深吸一口,细滑的脖子就扬起来,吐出淡淡一层光晕一般的烟雾,我就痴痴地看入了迷。
“在生完我的第四年,我妈妈怀了一个妹妹,可家里已经有一个女儿了,想要一个儿子。”她又狠吸了一口,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从嘴边拿开,四指轻轻弹掉烟蒂,声音渐渐低了,“后来,妹妹就没有了。她走的时候是冬月初九,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妈妈都会伤心地哭一天。”
阿凉用左手扶住额头,我不知说什么,只好把酒杯递到她的嘴边,她仰起头一口喝干,并不看我,只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说呢喃着,“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儿......”
说着把头埋在脖子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心疼。直到她的身影在昏暗灯光下微微地抽泣,不发出任何声音,却比放声大哭更让人心碎。我感到肚子里有一股黑乎乎的浑水就要涌到嘴里,此刻她的无助就是我的无助,她的伤痛就是我的伤痛,再也无需隐藏,再也压抑。我忍不住地靠近,急切地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挂着泪水的睫毛轻轻颤抖,抽泣的鼻翼两旁点点褐色的雀斑,紧咬住的嘴唇薄薄两片。
“这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的!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的!”我的心就像巨浪翻滚的大海,因怜爱而生的激动只能语无伦次地胡乱安慰。
阿凉慢慢睁开眼睛,我用拇指为她擦去泪痕,一遍一遍,轻抚她的脸颊。她无暇的脸庞就近在眼前,刚刚还情绪激动的两个人,仿佛同时沉入海底,那么平静、那么心无旁骛。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相互看着,没有声音,也不用说话。我一点一点靠近,直到把她的气息都吸进嘴里,那柔软的触感混合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让我忘乎所以。
我在阿凉的唇边轻轻一点,就像触电一样,点燃了我的全身。还没等我细细品尝,阿凉从背后一把搂住我的腰,翻过来把我压在底下,就像换了一个人,那样俊美的轮廓,眼中带一点凶狠和掠夺,真让人发疯。
她吻我、咬我,有点疼,很长,很长。
“铃铛!”
阿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诶!”
吓得阿凉赶快放开我,我们两个慌慌张张坐起来,呼吸还有些急,她喝了一口酒,我顺了顺头发,就像两个干了坏事又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儿。一抬头就看见阿丽目瞪口呆地怵在那儿。
“2点了,你睡不睡?”阿丽把吃惊的表情收了收,转过头不看我们,只是冷冷地问。
“啊,这么晚了!那我也去睡吧。”我支支吾吾站起了身,理了理衣服的领口,又回头看着阿凉舍不得。
“你快去睡吧,实在晚了!”阿凉也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是不是疯了!”一关上房门阿丽就质问我。
知道她是关心我,可我现在就想狠狠地爱一场,谁他么都别来管我。
“你别管。”我有些赌气地说。
阿丽向后甩了甩手,“什么叫我别管啊,你这可是乱来啊!”
我歪着嘴朝她笑了笑,“那你呢?在穆南那儿待了这么久,都干嘛了?”
“你!”
“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兔子也被我们吵醒了,趴在上铺往下望。
“你别管,睡你的觉!”
说完我就走出门,洗澡去了。水泼在身上,从头顶淋下来,很烫,我全身都冒着热气。可我一点儿也不愿清醒,只想一直醉下去。等我回来的时候,阿丽已经躺在床上,朝着里面的墙壁侧躺着,也不知道睡了没。
我关了灯,往旁边一躺,闭着眼,却睡不着。心里都是阿凉,想着她的眼泪,想着她的吻,想着她呼出来的烟雾,和她抚摸我的手。